☆、36
叫完人, 牧归荑就下意识微微低下头,避开了对面人的视线。
牧归荑的舅舅名叫牧安流,与姐姐牧湘君长得并不相像, 却是如出一辙的漂亮。
寻常男人若是生成他的模样,大约会天生显出几分弱势, 但这样近乎迤逦的相貌放到他身上,反倒显得过分凌厉,令人不敢直视。
所谓相由心生,在牧归荑的记忆里,这个舅舅一向是冷冰冰的性子, 对待家人也不例外, 唯有在姐姐面前时, 才会稍显柔和。
但牧归荑一向不在被舅舅优待的范畴之内。
倒不是说牧安流一点也不爱姐姐的孩子,只是天性使然,又过于吝啬温柔, 或许还含了几分期待,他对外甥女一向都是严厉多过其他的。
所以牧归荑从小对这个舅舅都有点犯怵。
而早在十年前, 牧归荑就已经用光试图向舅舅祈求温柔与怜悯的勇气。
那时候她的母亲已经过世,她终日恍惚,外公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也心力交瘁,他们都认为暂时将牧归荑留在国内让女婿杜沧海照顾更好。
因为牧归荑毕竟从小在国内长大,同学好有都在国内。
最重要的是,那时候的杜沧海还表现得深爱牧湘君, 也对独女颇为宠溺,没有人觉得他会对牧归荑不好,更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他们也会变得如同仇人一般。
原本牧归荑对此也毫无防备。
直到母亲去世不过半年,父亲就娶了后妈进门,又过了半年,厌弃的表情就出现在了父亲的脸上。
只有十一岁的牧归荑也有过一段惶恐的时光。
在那个一切一夕剧变的春日里,事务繁忙的牧安流终于抽出时间来国内处理交接公司生意上的事宜,顺带去单独看望牧归荑。
那时候牧归荑被噩梦折磨得整日不能安眠,但她却不敢也不愿在杜家其他人面前显现自己的脆弱。
等到牧归荑见到牧安流,在心底压抑许久的苦痛与迷茫有如铺天盖地的浪潮,一点一点地翻涌而出,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母亲那边才是她真正的靠山,无论是外公还是外婆,都毫无保留地爱着她的母亲,也真心喜欢着她。
哪怕是一向冷冰冰的舅舅,也是真的关心她的人。
他们那次见面是在一家蛋糕店,那是牧归荑小时候最喜欢的味道,但那个秘密除了她的母亲,只有舅舅知道。
所以那一次牧归荑鼓起了勇气,走到舅舅身边,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仰头看他,问他可不可以带她走,她不想留在杜家了。
牧安流看她的神情很复杂,年幼的孩子还看不懂,但那双漆黑的眼中确实含了疼痛、怀念与柔情的。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牧归荑。
牧安流低头看着牧归荑,看着她的眼泪与脆弱,却一点点拨开了她的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归荑,不要哭,不要做一个懦夫。姐姐已经不在了,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自然要守住她留下的东西,杜氏和慕色都是她的心血,我不允许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染指。所以,你必须留下来,守好她的东西,哪怕只是占着一个位置。”
这就是牧安流拒绝牧归荑的理由。
彼时杜沧海已经娶新妻过门,圈内传的沸沸扬扬的小三上位,牧安流不可能一点都没有耳闻。
但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种消息,牧安流反而坚定了让牧归荑留下守住她母亲遗产的心。
牧安流说得也没有错,且不说由姐姐一手创立的慕色,就算是杜氏后来的成就,当中起码也有牧湘君一半的功劳。
换句话来说,杜氏和慕色都是牧湘君打下的江山——她在杜氏上耗费的心血甚至更多。
原本牧归荑作为杜沧海和牧湘君唯一的女儿,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继承人,哪怕新妻继女进门,甚至不管继女是不是亲生的,牧归荑的继承人身份也绝对不可动摇。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牧归荑有继承之心。
如果牧归荑选择放下一切,跟着牧家人定居在国外,那么就等于将杜氏生生拱手让人,也彻底了抹去了牧湘君在她曾经爱过的人生命中的痕迹。
不像是性格温和包容的姐姐,牧安流是强势而尖刻的人,他在生意场上被戏称为守财奴与投机者,没有人能从他手上真正夺走什么东西,而他本身也从来都自认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相较于匮乏的温情,他最不缺的就是报复的耐心与隐忍。
谁伤害到了他重视的人,都会被他牢牢记在心里,哪怕不是直接报复,他也会想出一百种让人难受的方法来——他永远知道怎样做最能威胁到一个人。
包括牧归荑的名字都是牧安流定下的,他是唯一一个坚持要求让牧归荑随母姓的人,牧家其他人倒是无所谓,杜沧海就是有意见也不敢说。
再到牧湘君死后,杜沧海飞快找了新欢,牧安流对他就不恨不怨吗?
当然不可能。
牧安流甚至从姐姐喜欢上他的那天开始就开始憎恨他了。
再换句话来说,作为牧家当家人的他难道真的会在意杜氏的那些利润吗?不,他甚至从来没把杜氏看在眼里。
但他就是能够隐而不发,对于杜沧海娶妻的事未置一词,只要求他必须保证牧归荑的继承人地位,他甚至还另外给杜氏注了资。
只要有牧归荑和牧安流在的一天,杜沧海就永远不可能摆脱牧家的阴影。
且不论牧安流,哪怕只是身为继承人的牧归荑一句话,就足以轻易搞垮杜氏,让杜沧海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
从牧湘君过世的那一天起,牧归荑和牧家就是悬在杜沧海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了。
如果杜沧海不再爱牧湘君,或者不再像他最初保证的那样爱,这样隐而不发的威胁足以让他如鲠在喉,难受却无法明言。
这是牧安流的算计,也是报复。
而牧归荑——他或许是真的有所怜惜,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不过就是他报复杜沧海的工具罢了。
但是牧安流不这么觉得,在他的意识里,牧归荑作为女儿,本就有守住母亲遗物的责任。
何况他也确保了她无可动摇的继承人地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对她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他唯独只忽视了小牧归荑的情绪,也在无形之中扼杀了她撒娇依赖的权利,他只站在自己的角度,要求尚且还是孩子的牧归荑摒弃一切软弱,毫无保留地为她逝去的母亲奉献自己的欢喜愉悦。
年幼的牧归荑想不到那么多,但她看得懂舅舅的拒绝。
拨开了牧归荑的手之后,牧安流拿出厚厚的一叠文件,依次摊开,仔细告知她分别是哪方面的继承文件,又有什么效应。
但那一贯的冷静微凉的语调毫无转圜的余地,落到旁边的人的耳中,却像是赤|裸|裸的嘲讽。
牧归荑站在他不远处,最后一滴眼泪还挂在眼角,手脚一片冰凉,脸上却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一般,火辣辣的一片。
她就像是在一个外人面前出了丑一般,尴尬又羞耻,但眼下给她难堪的却是她原本以为可以依靠的舅舅,于是尴尬的缝隙之中,又迅速被铺天盖地的绝望与痛苦所填满。
牧安流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可能将牧归荑带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
他要牧归荑留下来,独自一人对抗这个世界上的恶意。
牧归荑清楚地接收到了这样的信息,也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从此开始,她就真的无家可归了。
一个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孩子能有多少心眼,她看不到舅舅的真实意图,倒是先一步得出了自己被抛弃了的结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倒也没错。
那是牧归荑前二十年的岁月里最后一次向某个人乞求些什么,她被拒绝了,从此也失去了软弱哭泣的资格。
从那之后,她在自己的周围划了一条线,所有人——包括她的舅舅,全都挡在了线外,她藏起自己的苦痛,不再希冀他们给予自己的怜悯。
在牧归荑还留在杜家的那几年里,牧安流有时候会抽空回国看望她,不算频繁,但一年至少也有一次。
但牧归荑都避而不见,有时候是学校活动,有时候就是单纯找个空房睡觉,封老爷子从来不会拆穿她,反而还会为她打掩护。
时间久了,牧安流就不再回国了,牧归荑也就渐渐将那边的人放到了脑后。
牧归荑上一次见到舅舅还是在七年前,她刚刚初中毕业的时候。
那次他似乎是给她带了什么毕业礼物,她也没有拒绝,只是从来都没有打开过,之后也压根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
而这一次,时隔了七年的时光,牧归荑再一次见到了这个冷淡的舅舅。
牧归荑知道牧安流不可能真的一点都不关注他,就算他不回国,国内也还有陈经理这个传声筒在,打听点近况也完全没有问题。
况且这一次牧归荑向陈经理求助,看起来就是她主动求和的象征了。
原本这种僵持的氛围,谁也不认为会维持一辈子,牧安流倒是无所谓,他只是在等牧归荑玩够了回家继承家业,到时候自然会有解决的办法。
但眼下一个台阶被提前递出来,他也不愿意这么错过。
牧归荑倒是没这么想过,她对牧家的观感很复杂,但唯独没有“仇恨”这一种情绪。
过往从不主动联系,有赌气的成分在,但再往后,就是单纯的没有必要了,只要没有遇到什么生死绝境,她几乎不会再主动联系牧家的人。
对于这个多年不见的舅舅,牧归荑本能里还存了一点对他的畏惧,再加上过去糟糕的记忆翻涌,她下意识就避开了对方打量的视线。
错开视线的牧归荑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恍惚。
好在现场还有第三个人在。
外婆初时的晃神之后,又反应过来,笑眯眯地朝牧归荑招了招手:“是小月亮啊,到这边来让外婆看看。”
牧归荑从牧安流的视线中逃开,快步走到外婆身边。
走近了她才发现外婆坐着的是轮椅,再抬起头,外婆脸上的皱纹更加明显,显出老态。
牧归荑不由微怔。
外婆年轻时候是出了名的美人,牧归荑与母亲的相貌也都是随了外婆,她年轻的时候是个画家,身上艺术家的气质相当明显。
外公早年在外留学时,对外婆一见钟情,之后更是为了她将家族的企业重心移到了国外,之后就随着她在国外定居,相守了一辈子。
两人都是心大的典范代表,也就不怪能养出牧湘君那样包容温和的性子。
因为心态足够好,两位老人身体一直都很好,保养得也不错,看起来远比他们实际年龄年轻。
牧归荑还记得在她小时候,外婆和妈妈一起出去逛街还会被人误认为姐妹。
然而不过短短十年,外婆就已经衰老成这样了。
细究起来,好像还是要追溯到她妈妈刚去世的时候,出席葬礼的时候他们原本稳健的步履已经开始蹒跚,一夕之间头发就全白了。
不过此刻的外婆虽然已经年老,但仍是如记忆中那样温柔。
微有些粗糙的手摸上牧归荑的脸,外婆看着她的脸一阵恍惚,轻声感慨着:“一眨眼小月亮就长这么高这么大啦,跟小君也越来越像了。”
牧归荑顺从地弯下腰,蹲在外婆的面前,让她细细抚摸着她的脸,她只盯着外婆的脸看,一时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默不语。
外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人,只是从牧归荑的脸颊摸到发顶,最后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柔。
“能看到你,外婆很开心。”
外面微凉的晚风吹进来,带走了掌心一部分热度。
在门口站了许久的牧安流走上来,他解下自己的外套为他的母亲披上。
“妈,回房间吧。”牧安流难得放缓了声音,像是哄孩子似的那么劝道,“这边风大,你先休息,明天再来好不好。”
外婆反应慢了半拍,有些迟钝地看了小儿子一眼:“你是谁啊?”
牧归荑心头一跳,下意识抬起头,却见牧安流神色如常。
他一边整理着外套的衣角,一边提醒道:“妈,我是安流。”
“对,安流啊。”外婆的神色又清明起来,脸上带了些歉意,“抱歉,最近脑子有点糊涂。”
说着外婆又看了眼牧归荑,说道:“我就是许久没见过归荑了,就忍不住想多聊一会儿。”
牧安流一个眼神甩过来,牧归荑不用他开口,就主动说道:“外婆,外面风大,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明天早上再去看你。”
外婆并不是固执的老人,闻言便弯起嘴角笑了笑,似乎是满足了,便任由牧安流将她推回房间。
牧归荑就静静地跟在他们后面,在外婆偶尔扭过头来看的时候,就朝她笑笑。
外婆暂住在二楼的房间,同样是一个窗户能看到月亮的房间。
房间里有专门照顾外婆的人,见了牧安流也不意外,只是多看了牧归荑两眼,但也不影响手上的事,她们动作很熟练,很快就帮外婆坐到床边,然后躺下来。
等到外婆闭上眼睛的时候,牧归荑才小心地将她放在自己脑袋上的手塞回被窝,然后转身出了门。
牧安流站在走廊的尽头吹风,他不抽烟不喝酒,心情郁闷的时候倒是会直接显在脸上。
见牧归荑走过来,他飞快地敛去脸上的躁意,恢复了一贯的冷冰冰的模样。
牧归荑迟疑片刻,问道:“外婆她……”
牧安流直接答道:“回来没多久就病倒了,去年就不大能走了。至于现在……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快三年了,吃药治疗,情况还好,白天没事,只是晚上偶尔不认识人。”
牧归荑默然不语,她这些年逢年过节倒是会礼节性地打电话问候,但是从来不说自己身边的坏处,只是说都好。
就算不好又能怎样呢,不过是徒增忧虑罢了。
但她却没想到外公外婆对她也是一样的套路,从来都说还好,她便也没有多问。
至于跟舅舅的交流,那就更少了,除去诸如“春节快乐”这样的标配语句,他们之间能多说一句话就算难得了。
平心而论,小时候外公外婆对她确实很好,然而她却连他们最基本的身体状况都不清楚。
牧归荑心头多少有些愧疚,尤其是想到外婆对着她的脸叫她母亲的名字的时候,仿佛一块石头堵在她的喉咙口,让她难受得不行。
但是在牧安流面前的时候,她选择了噤声,将所有的情绪都敛尽。
“那外公呢?”牧归荑又问道。
“爸身体还好,能跑能跳,平时也是他照顾妈,不过最近他一个老朋友去世了,他去参加葬礼了,大概明天回来。”
说着,牧安流又看了牧归荑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你明天回去?”
牧归荑点了点头:“下午一点的机票。”
牧安流接道:“那正好可以陪妈一起吃个午饭。”
对于牧安流拿外婆来当借口的行为,牧归荑没办法直接拒绝,只是默默地点了头。
她这个舅舅不是多话的人,牧归荑在他面前更是沉闷,几句话说完,两人空站在夜风里,竟然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牧安流不时用余光扫过牧归荑的脸,随即又装作不在意的移开视线,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但眼下竟开始突兀地希望自己手上能有一支烟来缓解一下尴尬。
多年不见带来的不止有生疏,还有裂隙隔阂更早地横亘在他们中间。
最后还是楼下的喧闹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
牧归荑透过阳台往下瞄了一眼,看到的正是逛街刚回来的叶清商等人。
几人还有几分对深夜的敬畏,进了庄园的大门就一个个捂起了嘴,轻手轻脚地往房间的方向走。
不过由于当中还有一个江枫的存在,有些动静还是不可避免的。
“这边这边!”
“卧槽小陆你快拉住她!那边是水池!”
“江枫,那边是墙!”
“啊啊啊你不认路能不能别乱跑了!”
“小声点其他人说不定都睡觉了——卧槽江枫你快给我回来!”
叶清商和陆弦音被江枫带跑,被迫绕了一圈迷宫,才气喘吁吁地趴在了正厅的大门上。
看看她们手里拎着的袋子只有小猫三两只,就足以见得真正让她们感到疲惫的,绝对不是逛街的过程。
跟着江枫逛街,那可着实是桩体力活。
牧归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翘起了嘴角,直到牧安流叫住了她。
“那些是你的朋友?”牧安流跟着往下瞄了一眼。
“……嗯。”牧归荑点了点头。
在回过神的同时,牧归荑几乎是立刻就耷拉下了嘴角,敛起了笑意,抿着唇做出了一个略带防备的反应。
牧安流对她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藏在臂间外套下的手指猛地收紧。
“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牧安流忽地站直了身体,冷硬地丢下一句话就转身离去,“没事可以回来看看爸妈。”
牧归荑眨了眨眼,并不能理解牧安流突如其来的怒意源于何处,但她也不欲深究,转头看了眼外婆房间所在的方向,便下了楼。
等到牧归荑回去的时候,叶清商三人刚刚一个拖一个栽倒进房间。
路过虚掩的房间门口的时候,牧归荑还能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声音。
“……要不然直接告诉归荑,让她小心一点?”
“不用啦,下次再见到直接打死算了,师姐不会在意的。”
“还是明天说吧,这可是个大新闻啊!我相信归荑一定会很震惊的!”
“震不震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不起来我就要被你压死了……”
“不关我的事,明明是江枫太重了……”
因为隔着一扇门,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并不是很清晰,但很明显,这几人还没说几句正事就已经又偏到没边了。
牧归荑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头的沉郁倒是被驱散了些许。
既然这几人已经做好了决定,牧归荑索性就将所谓的“大新闻”留到明天,她并未进去打扰那吵吵闹闹的三人,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需要休息。
但事实就是,独自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又塞着满脑子的心事的人是很难睡着的。
牧归荑眼睛闭上许久,经历了几个浅梦,终于顶着一头的冷汗惊醒过来。
叫醒她的不止噩梦,还有枕边的信息提示音。
牧归荑伸手朝声源处摸索着,好一会儿才碰到手机,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按了两下。
刺目的白光陡然在昏暗的房间里亮起,牧归荑被刺得眼泪直冒,连眨了好几下眼才勉强看清屏幕上的内容。
屏幕解锁之后,还遗留着她睡前看得最后一个界面。
聊天栏最上方标着顾维桢的名字,最后一条信息源于对方,是一条语音。
或许是晚安之类的,牧归荑迷迷糊糊地想着,糟糕的睡眠质量让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恨不得立刻一头栽倒。
但明明之前已经说过晚安了啊。
困倦与疲惫挟持了她的大脑,连基本的思考能力都得先蜿蜒曲折转上几个圈,才能艰难地达到中心。
牧归荑一边想着晚安之类的话好像也没有再听得必要——或许是顾维桢刚刚下班回家,一边又抵不住诱|惑似的,不知不觉间已经伸手点了那条语音。
深夜与困倦让她的手总是对不上焦,点了好几次才点到正确的位置上。
顾维桢那温柔的语调像是一汪清泉流淌,落入牧归荑的耳朵,洗去了她一部分的烦躁与抑郁。
牧归荑嘴角微翘着,半梦半醒之间,一边挫败地承认了一个事实——
好吧,她大概就是想听听顾维桢的声音而已。
只是这一条的语音格外的短,满打满算也只有两秒钟,还包含了前后空茫的风声。
迷迷糊糊之间,牧归荑下意识伸手,对准眯着眼睛看到的方位,一连点了五遍。
在放到最后一遍的时候,那则消息的内容才真正飘进了她的大脑,然后又花了几分钟才分析出那几个字的含义。
牧归荑猛地惊醒过来,一个激灵坐起了身。
因为她剧烈的动作,手机都没有抓稳,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屏幕闪了一下,未放完的语音消息再度重播了一遍。
顾维桢说:“归荑,我现在在你们家门外,要出来接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边说一下,文里不洗白舅舅,他对归荑的做法就是很糟糕的,带来的后果也需要他自己去承担
不过舅舅也不算是坏人,他对归荑还是有感情的,只是他更在意归荑的妈妈,也不会养孩子,直到真正伤害了她之后才会意识到他的做法是错的
至于外公外婆就是比较无辜了,一个是因为身体不好,另一个就是因为舅舅的故意隐瞒了
总之,一切都是舅舅的错(: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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