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舅妈, 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情。”沈无薇淡淡道，“我喊你一声舅妈，是看在我妈的面子上, 做人呢, 要懂得分寸，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心里要拎得清。”

    病房里的气氛一度变得凝滞起来, 舅妈的笑容也僵硬在了她的脸上, 罗栗甚至有种拿锤子去敲一敲的冲动, 看能不能敲下一块石头来。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嫂子，别放在心上，薇薇就是这种性格，不会说话……”白衣女人打着圆场，舅妈脸上的神情才渐渐回温，她端起假笑，“薇薇可真会说玩笑话……”

    ……

    沈无薇的舅妈，没在病房里待多久, 罗栗看得出来她还有很多想说的话, 不过对着沈无薇的一张冷脸, 尽数吞进了喉咙里面。

    最后, 她尴尬地说着让沈无薇注意身体，自己先走之后，便提起刚刚放到桌上还没来得及拆开的果篮, 匆匆离去。

    病房门还没关拢，罗栗就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小孩子的尖叫声。

    “外婆是骗子，你明明说小姨会给我买变形金刚的，我要变形金刚，我要擎天柱，我要大黄蜂……哇哇哇……”

    他们一走，沈无薇便靠在床上，紧绷着的脸一松，剩下的尽是疲惫。

    罗栗担忧地看着她，“无薇姐？”

    沈无薇摇了摇头，“没事儿。”

    只是每次见到自己的舅舅舅妈一次，她就心塞一次。

    这一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沈无薇在国外的时候就知道，母亲做下的那些糊涂事，她是想到就觉得气愤。

    不是心疼给出去的那点钱，而是气愤他们一家人把自己和父亲当做傻子来耍，来忽悠，借着母亲的手从他们这里明目张胆的抢东西。

    捐款的时候，几百万砸出去，沈无薇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可是沈家只要有一毛钱落到这家人的手里，她都觉得心疼。

    偏生沈母是个说不听的，沈父在的时候，两边教训，赵家人不敢来要钱，沈母也不敢给的太多，如今沈父一走，沈母立马就把哥哥这个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男人，当做了最后的支柱，真是恨不得把心肺都掏给他们，就怕哪天说出不认她这个妹妹的话。

    沈无薇猜得到她的想法，无非就是觉得她是个女儿，早晚都要嫁人的，没法给她依靠。

    且不说这样的想法有多蠢，就说她居然会觉得自己的兄长是个靠得住的人，就让人觉得好笑。

    她闭着眼睛，眉头拧在一起，看上去心事重重。

    罗栗最喜欢沈无薇笑起来的时候，眉飞色舞，得意嚣张，天下间最明艳的女子好像也不过如此，于是当沈无薇在不经意间露出这般姿态的时候，她好想将她抱在怀里，抹去她眉上的烦忧。

    只是她不敢。

    手突然被人抬起来，沈无薇睁开眼睛，却见罗栗用脸颊蹭了蹭自己的手。

    “无薇姐，我给你捏，你别难过了。”

    刻意做出的小奶音，加上湿漉漉的大眼睛，萌得沈无薇心都酥了。

    她捏捏罗栗的脸蛋，调笑道：“这是哪家的小可爱，快过来让你亲一口。”

    罗栗歪着头，道：“这是你家的小可爱，你难道不认识了吗？”

    说着，她突然站起了身。

    站起来的罗栗遮住了光，沈无薇只觉得眼前一暗，唇上便碰到了一处软嫩的肌肤。

    在她愣神的时候，罗栗已经重新坐了下来，又开始刻意卖萌，“主人主人，你现在确认我是你家的小可爱了吗？”

    沈无薇回过神，唇角拉开一抹笑容，“确认。”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在她的身上，明明是一个苍白的笑容，却让罗栗觉得灿烂的像是已经落山的太阳又升了起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扑通，扑通。

    跳动剧烈。

    ……

    最后一抹光芒从窗台边飞快地逃走，外面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

    现在已经将近七点，从上午十二点到现在，就喝了一杯奶茶，尝了一口小炒肉的罗栗，饿得肚子里咕咕直叫。

    沈无薇输着营养液，倒没觉得有多饿，听见声音，笑了起来，让罗栗回去吃饭。

    罗栗摇头，开了灯之后，重新坐了下来，“我不回去，今天我就在医院里陪你。”

    沈无薇挑眉，佯怒：“叫你回去就回去，不听话是不是？”

    罗栗趴在床上抱住她，一脸无赖相地看着她，“就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能拿我怎么样？”

    沈无薇：“小心饿死。”

    罗栗将头靠在她的胸口，“才不会。”

    罗栗不回去，沈无薇也没法把她赶回去。

    最后，在她的要求下，罗栗终于答应去医院食堂吃点东西再回来。

    “我去找护士姐姐要床被子，到时候我就睡这儿。”

    沈无薇拿她没办法，只得点点头，“晚上睡得腰酸背疼的时候可别赖我。”

    罗栗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快速地跑到门边，回头对她做了个略略略地鬼脸。

    沈无薇笑着看她关上了门。

    ……

    想到沈无薇一个人在病房里面，孤零零的，罗栗不敢耽误太久，省医院外面一条街都是饭馆，她随便找了家店，点了份馄饨，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了个精光。

    回去的时候，恰好看到路边有人在卖花，鬼使神差之下，她停住了步伐。

    “这花怎么卖？”

    坐在花架后面的老板娘低头玩着手机，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皮，“十块钱一朵。”

    好贵。

    罗栗咋舌。

    只是想了想，她还是把花抽了出来，放在鼻尖轻轻地闻了闻。

    “老板，我买一朵吧，”

    ……

    “……赵家人的事情别拿来烦我，我是不会管的。”

    “薇薇，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啊！你堂哥这次就差五百万，只要有五百万，他就能拿到两千多万了……”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沈无薇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我，和赵家人，你只能选一个，你不能两个都想要。你选我，我该给你的钱，每个月按时按量，一分都不会少，你要买的什么东西，只要是合理的，我都会给你买。你要是选了赵家人，也没关系，我会出一笔钱把沈氏的股份从你手下买回来，给你的价格绝对不会亏待你，除此之外，我还会把该付给你的赡养费，一次性给清，到时候咱们两不相欠，你别来找我，我也不会管你。”

    没想到女儿会说出如此决绝的话来，沈母脸色惨白，心脏像是被人拧了一把。

    她泫然欲泣，十分伤心，“薇薇，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你的妈妈啊，你舅舅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我没有这种一天到晚都惦记着我的钱的亲人。”沈无薇打断她的话，神情疲惫，却还硬撑着，“你走吧，我不想见到你。”

    罗栗站在门口，是走也不是，进也不是。

    直至女人的哭声传来，很快，她面前的门被人打开。

    “阿姨……”

    好字还没说完，捂脸擦脸的白衣女人，直接越过她冲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靠在床头的沈无薇。

    罗栗走过去，将手里提着的粥放在床头打开，听见她的声音，沈无薇才睁开了眼睛，脸上重新出现了笑容。

    “吃得怎么样？”

    罗栗将先前听到的对话抛到了脑后，打开了打包好的粥，姜丝和瘦肉的香味瞬间就飘散了出来。

    “我给你带了粥，尝尝？”

    说着，她把粥端到了沈无薇面前。

    后者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移到了粥上，细碎的小米熬得很稠，姜丝和瘦肉点缀其中，看上去让人非常有食欲。

    她张开嘴：“啊——”

    罗栗一愣，心头骤然涌现出欢喜，面上却一脸嫌弃，“真是个小孩子。”

    话是这样说，她却舀了一勺粥，放到唇边，轻轻地吹凉，才递到了沈无薇的面前。

    “来，张嘴。”

    沈无薇本不太饿，但就着罗栗的手，将一碗粥吃了个精光。

    她的精神本就不太好，下午虽然睡了很久，但脸上仍旧写满了疲惫和倦意，吃饱喝醉，很快就打起了哈欠。

    罗栗起身去关灯，“你快睡觉……”

    沈无薇摇头，“别关灯，关灯玩手机不好，”

    罗栗将手机一掐，灭了屏，扔进抽屉里，“我不玩手机，我也睡觉。”

    “你睡得着吗？”

    “睡得着。”

    睡得着才怪。

    陪护的床很窄，在上面翻身都困难，即便厚厚的被子铺在身上，寒气仍旧从陪护床的缝隙之前渗了进来，罗栗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安生。

    沈无薇倒是入睡的很快，灯一关，她就闭上了眼睛。

    睡不着，罗栗索性睁着眼睛发呆。

    耳畔是沈无薇均匀的呼吸声，她听着听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一个人乐呵呵的，跟个傻子似的。

    她和她那么近，两个人之间，就隔着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今天她牵了沈无薇的手。

    沈无薇亲了她的脸颊。

    她给沈无薇喂了饭。

    一些极为平常的小事，在罗栗心里头，一点点汇聚成了蜜糖做的河。

    她抬起眸子，看到了放在柜子上的书包，红色的玫瑰花，正在书包的侧包里，娇艳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