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2)
下去。你连自己哪儿有问题都不知道,甚至还说我小人得志——”
方骏安静地听着,没反驳,倒后面的时候甚至挑了挑眉。
苏小鼎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表情,按理到这儿普通男人都该暴怒了。只要一方怒起来,事态绝对会滑向不可收拾的深渊。所以,你TM倒是怒啊!
他不仅不说话,反而瞥着她。在她瞪他的时候,他干脆伸手捏捏她最近变得更尖的小下巴,“苏小鼎,你现在确实挺忙的,我也希望你专心在工作上。像之前,还有现在这样分心挑我毛病的事情,少干。你也可以稍微缓缓,别TM把想离开我的意图表现得那么明显。”
苏小鼎有点卡壳的,被看穿的羞耻感。不过,她顶着发麻的头皮,继续在无理取闹的路上走得更远。
“我挑事?行啊,那咱们找人评理就行了。你不好意思问熟人,咱们可以往上发帖子。当然,你要怀疑我动手脚,自己发去。你问天下众网友,自己让青梅竹马的妹妹进去了女朋友进不去的地方,女朋友生气该不该?你再问,女朋友生气的时候,不道歉就算了,居然还污蔑女朋友小人得志。你去——”
她空闲时间几乎都泡在论坛里,晓得任何事情上了网络曝光都会无差别接受审视,更何况情侣之间的斤斤计较?几乎百分百劝分的。
可惜方骏不上她的套儿,他又冲她笑一笑,道,“苏小鼎,你跟我这样闹,就是为了楚朝阳?”
苏小鼎心里发毛,不吭声了,瞪着大眼睛看他。
“你说他宠你惯你,结果呢?”他不轻不重,却如重锤一般将心里因那短信而梗起的话说出来,“苏家菜的招牌挂别人那儿去了,你不觉得维护抢走你爸东西的人,是件可笑的事吗?”
几乎是立刻,苏小鼎的表情变了。那些细微活跃的肌肉,全部僵持,整张脸从鲜活变得如同挂在墙壁上的面具。甚至连眼圈周围,开始充血丝。
方骏眼睁睁看着两大颗泪珠在眼眶里汇聚,可苏小鼎倔啊,绝对不会让它肆无忌惮地落下来。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泪意,深深地看他一眼,什么都没说,转头走了。转身的一瞬,眼泪飞在空气中,砸灰色的水泥地上,碎玉一般。
只这一眼,方骏确定苏小鼎至死不会原谅楚朝阳;可这一眼也让他明确,自己戳了死穴,苦日子要来了。
幸好他的智商还在,没立刻上去纠缠,也没赌气走。
他只貌似冷静地摸出电话,找到沈川的号拨过去,再用很冷静地声音问,“沈川,我有个问题想和你聊聊。你TM要再敢乱出馊主意,我把你老二剁了。”
沈川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一处工地边守着。
他本约了人喝酒,结果刚坐下,酒瓶子还没打开,那人便接了电话。说辖区内一工地发生火灾和伤人事件,需出警处理。沈川计划被打乱,反正也无事,便跟着溜过来看看。
此时事情基本到尾声,警察把闹纠纷的三拨人分开,全带去派出所问话。
他坐在车头上,有点吊儿郎当地,“话别说那么严重,老子干啥了?”
“旧账不提。”方骏在电话里顿了一下,也顾不得丢脸,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如何重逢,如何把苏小鼎认出来,对方如何根本不记得他这人;他又如何故意为难她,她又如何套路他要钱,最后他各种暗示无效之后,只好选择恩威并施的手段把人弄成自己女朋友了;成女朋友后,刚开始挺顺利的,两人相处眼见得上路了。谁知道向岚跑来插一杠子,整个事情都不对劲了。他就觉得,苏小鼎在想办法找事。
“恩威并施?”沈川来劲了,怪笑道,“你TM这是强抢良家妇女吧?”
方骏坚决不肯承认,“我又不是你。”
沈川懂他的意思。
怎么说呢,方骏这人从小就有点轴,做事情最讲规矩。别说犯法,连自己厨房的一把勺子,都必须按照规定好的位置和角度存放。他能违背本性,软泡硬磨地把苏小鼎弄自己身边,还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可容他说句老实话,这兄弟对女人一点也不了解。初恋失败,后续几次恋爱也是浅尝辄止。大约所有的希望都被初恋耗光,所以后续一旦女朋友表现情绪苗头,他就不耐烦地退走了。
他根本不懂女人吃醋闹脾气的乐趣,也不知道如何正确应对。他脑子里除了各种食材,便是各种植物特性,香料配方。
能拉下面子来求人,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你等下啊,我这边有点吵闹。找个安静的地方和你说话。”沈川道。
“你又跑哪儿混了?”方骏顺口问了一句。
“什么混啊?我约了兄弟喝酒,结果他辖区除了点问题。这边新装修的那个苏家菜,三层楼,很大的那个。一整层楼火灾烧光了,还有三拨人在里头打架。”沈川摇头,“幸好没死人,不过,我看这损失也够严重了。”
苏家菜火灾?楚朝阳这是流年不顺?
沈川走到一个小巷子扣,围观火灾现场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他等到周围安静了些,发出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我说兄弟,你女朋友和你闹差不多一星期了。你都干啥说啥了?”
方骏仔细想了想,一一交待。无非是早晚电话,问好的短信,坚持不懈地约她吃饭。
等等。
沈川嗤笑一声,这白痴。他道,“你信我的没问题,啥都不用说,啥也不必解释,也不用讲道理,更不能威胁还有扎人家心。你直接抱着她啃,再说我爱你。”
方骏半信半疑,“你TM——”
“老子纵横情场二十年。”沈川略有点骄傲,“就这一招搞定了多少女人,你知道吗?”
“女人吃醋,发脾气,流个眼泪。管她是真伤心还是假演戏,你也别计较她什么目的,总之就一条。宝贝,我爱你,我爱死你了。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方骏被恶心得打寒战。
“别嫌恶心,有用,关键有用就行。”沈川最后交代一句,“注意方式方法,灵活改变。总之不管女方如何动用语言和暴力的武器,你以不变应万变。行了,我兄弟那边差不多完事了,得过去看看。”
方骏挂了电话,站在原地默念那三个字,念得自己面红耳赤。
半晌,他抬脚走食堂便看,楚朝阳似乎气定神闲。他不疾不徐地招呼俩工人,指示他们如何安装。
他微微眯眼,苏家菜发生那么大的事,楚朝阳还有闲心在这儿守着工人做新厨房?他这是在唱哪出戏?
苏小鼎已经很久没哭过,没想到居然会被方骏给逼出眼泪。
她忍住眼泪,在厂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情绪平复才走进去。
沈文丽在合同定下来后,很爽快地付了一大笔头期款。
苏小鼎拿到钱很开心,但巨大的压力立刻袭来。她公司固定员工只有四五个,其实不太接得下来这项目。别的不说,只最开始的拆装和整理闲置厂房,就得另找专门的工人;更不用说后期搭建作业,涉及高空,她还不能自己操作。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马上找宋文茂签了一个合同。将基础的搭建结构工作包给他,因他的公司才有相关资质,专业人员,包括库房里的各种备料。
硬件完了后,便是软件。
王娜挑中了三个方案中的一个,又要求对江浩保密。因此两人都是趁半夜的时候偷摸沟通,用什么材质的纱,何种新出的材料,哪儿的鲜花,等等。
苏小鼎纵然把工作分配下去,但许多决定也要她做,一个人分成了三个还没办法。
她告诉自己得挺住了,这些都是成为有钱人之前必须经历的。熬过这一波,她能更好地掌握自己的能力边界,什么都不怕了。
可不知为什么,方骏那话轻轻一出来,她整个人几乎崩溃。
这是最关键的时候,她不能崩。她如果崩了,老头子怎么办,苏家菜的招牌又怎么办?
苏小鼎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些颓丧压下去,若无其事地走向吴悠。
小妹子这段时间也辛苦,很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把得死死的。
她笑嘻嘻地告诉苏小鼎,“苏姐,我同学都羡慕死我了。她说不是大公司的名设计师,根本拿不到这样的机会。她说现在干的都还是跑腿的活儿呢。你说,我把这项目做出来,是不是也能在名片上印一个设计师的抬头了?”
小姑娘幸福呢。
苏小鼎问,“要改的地方都改好了吗?”
“差不多了。”吴悠负责现场协调,落实设计图。最繁琐,最辛苦的活儿。
她将画图的板子拿过去看了一下,确定没问题后还给她。
王娜的婚礼定在一个月后,看起来时间宽裕,其实倒排后非常紧张。
苏小鼎道,“今天你在这儿守着,我先回办公室,还得去定一批新的物料。宋师傅那儿的白纱都旧了,洗了也不好用——”
苏小鼎安排好当天的工作,重新走出车间。
方骏不知去哪儿了,没见人。
她祈祷他被气走了,径直往停车场的方向走。然而现实折磨人,他的车大大咧咧地停在停车场门口,他则坐在里面抽烟。手搭在车窗上,烟头明灭,脸藏在阴影中,看不出什么表情。
她顿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方骏掐了烟头,开门下车。他道,“开你车回去吧,免得明天不方便。”
苏小鼎没争辩,将钥匙给他。
他边直接走里面去,准确地找到她的车。她坐上副驾,拴好安全带,立刻闭目养神。她以为这种拒绝的姿态会惹怒他,可惜他什么都没说,缓缓启动了车。
苏小鼎感受得到车速缓慢,车身也很平稳,边无所顾忌地准备真心睡觉。可没等车开出去多远,她手机尖锐地响起来。她有点烦躁地睁开眼,摸出来看,却是一串陌生号。
接通,苏小蘸的声音冲出来。
“朝阳呢?朝阳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什么神经病!
苏小鼎直接挂了电话,有点用力。
方骏看她一眼,“骚扰电话的话,拉黑就好了。”
“要你教?”她冲了一句,很当然地拉黑了。
然而没等一分钟,又来了一个陌生号。这次是座机,很明显又是苏小蘸。
苏小鼎不想和她鬼扯,接都没接,直接挂断。
第三个电话又来了,这次是短信。
“新店火灾了,装修单位和设备安装单位打架,把我舅舅也弄伤了。现在全部人都在派出所,楚朝阳人呢?他的手机为什么关机?”
苏小鼎眼睛都看直了,居然火灾?这是老天爷有眼吗?
她发了一会儿呆,突然道,“这世上还真有报应啊?”
方骏道,“怎么了?”
她没吭声,狠狠瞪他一眼。末了追一句,“关你屁事。”
方骏没吭声,一路沉默着将人送到店门口。车刚停,还没稳当,苏小鼎迫不及待就解开了安全带。他锁了车门,没让开。苏小鼎扭头瞪他,他倾过身去亲了亲她脸颊。
她想退开,他却伸手把住她后脑勺,很干脆地含住她双唇。
她想挣扎,他更不放。苏小鼎本来身体里全是烦躁,再也顾不得什么不好的影响,两手直接开始揍人。方骏仿佛早有预料一般,挡住她的手按在座椅上,几乎大半个身体压她身上。
他将她唇亲得发肿,从开始的强迫到后面越来越温柔。
苏小鼎挣扎得无力,最后几乎放弃。可当他温柔起来,她的内心却又忍不住悲凉。
他亲亲她眼睛,道,“你别哭。”
她这才知道,自己流眼泪了。
肉身果然有许多缺陷,如果可以的话,苏小鼎最不想要的就是情感和泪腺,一点用也没有。
方骏又去亲她的唇,这次君子了很多。她不张嘴,他也不强迫,温温软软流连忘返,却逐渐往下巴和颈项走。
苏小鼎推他一把,他抬头,端详着她。
“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你。”
她没吭声,很多时候,对不起无济于事。
第三十六至三十八章
苏小鼎任方骏亲着自己,意识却飘向了远方。很多夜里睡不着,祈祷楚朝阳倒霉,最好破产流落街头。可她越是诅咒,他事业越红火,呕得她心里一包血。终于,这么多年终于遇上一次火灾了,可他居然不慌不忙?她不知道楚朝阳要玩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的。更可怕的是,他有可能已经把主意打她身上了。
她只对自己感觉挫败,心情稍微有点低落。方骏的吻很温柔,但越到后面越免不了就眼泪长流。
只有在很小的时候,才会肆意地放任泪腺。
十八岁填报大学志愿,她一点也不想离开平城,离开楚朝阳。从第一志愿到最后的志愿,全部都是平城的学校。楚朝阳劝说她,别太固执了,如果考不上平城的好学校,流落到不那么好的怎么办?她不管,反而觉得他是受不了她的纠缠想要自由四年。
苏建忠有点生气,母亲也偷偷劝说,读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好。
苏小鼎闹啊,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整天的哭。
最后没办法了,楚朝阳说你要那么不放心,那咱们就先订婚吧。你按自己成绩报学校,不拘是哪里的,等毕业咱们马上结婚。
楚朝阳让步了,苏小鼎马上就开心了。苏建忠松了好大一口气,只有母亲担忧地说,“你现在哭这么厉害,要是有一天哭不管用了怎么办?”
怎么会不管用?楚朝阳最怕她哭了,一见她红眼圈就急得不行。
可现实专门打脸,当她真哭到楚朝阳面前的时候,他一面都不想见她。
因此,苏小鼎认为自己现在的眼泪只是这个身体感觉悲伤,和她本人一点关系也没有。
方骏也是够能下嘴的,她都哭得那么丑了,他还能亲。
亲到后面,他似乎动情了,立刻撤退,正座着直视前方。
苏小鼎终于能坐直,她趁整理头发和衣服的空档,看了他下身一眼。得不到的永远最好,得到了其实也就那样。她心里冷笑一声,这世上的男人都一个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面部无表情道,“你那玩意,不处理一下行吗?”
方骏低头,看了看,很坦然道,“不是很行。”
她下巴支支自己的店铺,楼上就是住所,邀请道,“要不就近?”
方骏现在最受不了刺激,她一提,不免就回想起上次办公室的香艳场景来。他动了动喉结,“咱们俩的事,单纯上个床,解决不了。”
苏小鼎动了动眼珠子,没马上回答。
“前一秒还跟我闹别扭。”他伸手解开衬衫领口,道,“现在就邀请我共度春宵?打的是什么主意?”
她抬手,把玩着手指甲。因为忙,指甲长得很长,之前描的花已经黯淡了。
“你要没这意思,我先回去工作了。”她挺没兴趣道。
做势下车。
方骏还是没开车门锁,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她回头,对上他的黑眼睛,里面满满的渴望。他极轻极快地说了一声,“苏小鼎,我挺喜欢你的。”
喜欢?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
“要你真觉得咱们关系发展到那地步了,也不是不可以。”他的喉结又动了动,“你要是真想,那再邀请我一次试试?”
苏小鼎的心里,开始有蚂蚁在爬。如果睡一次能换很长一段时间的清净,当然是好的;可他摆明了一次了不了的架势,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她难免动摇,很怂地缩了一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方骏嗤笑一声,开了门锁。
她迫不及待地开门下车,急匆匆往店里走。走出去没几十米远,又觉得不太对劲,忘拿车钥匙了。再回头看,却见方骏已经帮她将车停路边停车位。他冲她摇晃着车钥匙,脸上显出讨厌的笑来。
她急步走回去,一把将钥匙抓回来。
他道,“苏小鼎,我一点都不着急。你也别急,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磨。”
苏小鼎的心抖了一下,看也没看他,转身走开。
方骏眼睁睁看着苏小鼎的背影,看着她推开万和的玻璃店门,再看着店门关,她整个人消失。他摸了摸唇,想起楚朝阳的样子便有些赌心。
趁着意气,打车去找沈川。
沈川约人喝酒的局被火灾搅和了,一个人在家里看电影。听说方骏要来,便让他带烤串和啤酒上楼。
方骏买了烤串和啤酒,拎着上楼。
沈川开门,见他那样就刺了一句,“哟,一脸晦气的样子,没搞定妹子?”
方骏推开他,走进去,将烤串和啤酒全堆茶几上。投屏上正在放《无间道》,梁朝伟的枪恰好对着刘德华的头。沈川的审美就是那么单一,喜欢的片子能重复看百十回也不腻。
方骏将身体丢黑色的皮沙发上,整个人靠着扶手,一声不吭。
沈川没客气的,直接开了一罐酒,拿起牛肉串开吃。他模糊道,“说吧,我现在可以当你垃圾桶。”
方骏盯着刘德华看了一会儿,道,“苏家菜火灾,把人全逮进去了,谁来处理的呢?”
“还能谁?两边的包工头,再加上苏家菜一个什么副总出面。受伤的几个送医院去了,都是皮外伤,出医药费就好。暂时协商的是苏家菜代付医药费,然后各自的责任后期自行解决。”
“你们人民警察就是这样办案的?”他道,“容许小圈子内部执法?”
沈川咽了肉,“你有火我懂,可你别发我身上啊。警察多了去,管的都是一样事嘛?老子好歹是管大案的,这样破事不归我管——”
“你就不觉得奇怪?新店烧了一整层楼,老板居然不出面?”方骏转眼看着他,“苏家菜什么体量的公司?一个外聘的副总就能做了几百万的主?”
“谁知道呢?反正又不是我管的事。”他无所谓道,“我就是个小警察,混固定工资的。”
“你去问问怎么回事。”方骏说。
沈川又拿了一根肉串,没应声。
“打架的原因,起火的原因,是不是纵火,怎么又是三方了。”
沈川吃完一根,看他一眼,“你追那妹子姓苏的哈?我记得她当年是个大厨的女儿,对吧?苏家菜,跟她啥关系?”
“能别那么多废话吗?”
沈川见他确实烦躁,不逗了,赶紧着再吃完一根,摸出电话来。
几个号码拨出去,一顿称兄道弟,差不多办成了。
“苏家菜在咱们平城现营业的,有六个店;即将营业的,有三个店;正在装修筹备中的,有两个店。这次出事的是正在装修中的一个店,装饰承包方老板姓秦,秦海,但具体执行的是他下面一个项目经理;安装设备承包方姓邓,邓志远;这是打架的双方。另外被卷入的是苏家菜的工程部,经理李成志,是苏家菜老板楚朝阳老婆的舅舅。”
“原因挺简单的,新店装修得差不多了,但是拖欠了几个施工单位的工程款,加起来可能有四百来万吧。秦海那边的人催收了两三个月,没给;但是新店的开业计划就在下个月,所以通知了机电那边调试设备。机电的人去现场了,装修看工地的说没自家老板发话不能让别人进去,绝对不准用电。吵起来了。干了好几回仗,约了李成志现场协调。今儿本来是要现场协调的,装修单位让机电的签字,一旦调试过程中发生任何事故损失,承担全部责任。机电的不签,工人强行开电闸,两边闹起来,又不知是哪儿短路了还是设备出问题了,起火。”
“本来就在打架,没顾得上灭火,等发现不对的时候小半层都光了。一边儿自己灭,一边让人报警。可李成志不让报,说报了耽误开业,三方混战起来,结果火越烧越大,就成现在的样子了。”
沈川看着方骏道,“这种事,老板想管也管不了吧?”
方骏后脑勺搁在沙发背上,“但也不至于关机不接电话,优哉游哉地忙别人的婚事啊。再说了,这种事情不处置快点儿,耽误开业损失的就不是一点点钱了。”
“开业?”沈川笑一下,“现在各个单位还要找他公司说聊斋呢。消防的,辖区派出所的,这关难过——”
三层楼的店面,营业面积三千来平方米,投进去仅装修的钱就约莫近八百万。连带其它投入成本,店铺租金等等,也够楚朝阳喝一壶的了。
“所以了,他咋就那么好的闲心了?”
“人有钱呗。”沈川无所谓道,“他家生意好,现金流充裕。”
“那也不至于拖欠钱款吧?”方骏揉了揉太阳穴,摸出手机找到秦海的号,想了许久没拨出去。
沈川见他为难成那样,道,“咋啦?”
“我怀疑,他想耍手段离婚。”方骏终于道。
“不是吧?那苏家菜的招牌多好用——”沈川顿住了,若有所思道,“苏家菜一直是楚朝阳负责经营,他绝不会放弃自己这些年的成果。”
方骏起身,拿了一罐啤酒拉开,将拉扣丢茶几上。他浅浅的喝了一口,道,“所以,招牌他不会放弃,店铺怎么分肯定看跟苏家谈得怎么样。中间如何耍手段,做欠款,抽走资金——”
“那他真是太方便了。”沈川也道,“我不太了解苏家具体情况,但整个苏家菜除了他比较出挑,好像就没别人了。”
方骏点点头,喷出一口酒气,“他呀,大概已经开始对他老婆动手了。”
接下来,应该就是把苏小鼎拽那一池浑水里了。
“川哥,你说咱们把那牌子弄过来,怎么样?”
苏小鼎又忙到半夜,她站起来的时候小腿已经有点发胀了。强行走了几步,揉揉膝盖,活动活动身体,去楼上找东西吃。
苏建忠发短信来问,上次让再做的牛肉干什么时候要?他要去市场上定牛肉——
她赶紧给回了一条,说什么时候都可以,不着急。
苏建忠马上回了,说那明天就去订好了,反正他最近也没事。转过话头,他问她怎么还没睡觉?
苏小鼎便显摆了一下,说自己接了个超大的单,最近都在忙。等赚钱了,带他出去旅游。
苏建忠对旅游一点兴趣都没有,无非就是赶着行程拍照,吃,睡。还不如在家里自在。
挂了电话,她翻出一桶泡面来。
等水开的过程,楚朝阳发了短信来。
不同以往的简短,这次是一大篇。
“小鼎,我知道你非常不想和我说话,我也尽量让自己不要打扰你。可今天我实在撑不下去,情绪崩溃了好几次。努力这么多年,我一直想靠自己得到想要的东西,为此我失去了师傅和你,也失去了人品和人性。我以为靠坚持,总能挽回,但开头错了,不管怎么用力只会错得更厉害。”
“筹备的新店,今天被烧毁了一个。预计损失可能会超六百万很多,耗费的时间成本部可估量。钱其实是小事,没了可以再挣,但心很累。小蘸舅舅,小蘸爸爸,家庭内部矛盾重重。我一直息事宁人,用钱解决,但发现越到后面人养得胃口越大。分了两个店给他们管,年年贴钱就不说了,现在还把手——”
“算了。我喝了点酒,胡言乱语了。”
“你现在也自己做生意,应该知道其中的苦。我一直想帮你,不想你体验我走过的那些荆棘路。”
苏小鼎一条条翻过去,居然全看完了。看来,苏小蘸终究还是找到他了。
水开,水壶发出刺耳的嘘哨。
方骏在逼她,逼得她对他好不容易升起来的几分喜欢烟消云散。
楚朝阳同样,只不过手段稍微柔和一点儿罢了。
她看着空气里翻腾的白烟,两个都是贱人。
既然他们这么喜欢强迫别人,那就直接干上,狗咬狗好了。
苏小鼎点开回复框,终于给楚朝阳回了一条。
“朝阳哥,我现在有点难受。”
苏小鼎和王娜再见面,难免谈论起苏家菜的那场火灾来。
王娜很可惜道,“这下楚朝阳肯定没时间来当大厨了,那事让他头痛得要死。”
“怎么说?”苏小鼎叮嘱吴悠,每天早晚检查材料堆放,灭火器里面泡沫的晚辈,也再三交待工人。秋天干燥,现场许多易燃之物,一点就着。
“人家消防要他们停业整顿检查的吧?装修公司要他付欠款和医药费的吧?设备厂家那边也跑不掉啊。店铺老板,租金水电,还有其它。”王娜睁大眼睛,“江浩说他现在钱正是紧张的时候——”
缺钱啊,谁不缺呢?
王娜有点幸灾乐祸,“我说给你高兴高兴,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苏小鼎扯了扯嘴角,能有什么反应?
“我告诉你,江浩说苏家一群草包。不好意思,我不是说你,是他老婆那一家。每次要开新店,那些人就跑出来反对,说要投入的钱全打水漂了怎么办?反正几个老店生意好,也不是不能维持。去外地开发市场也是,个个会上举手拒绝,私下找楚朝阳要职位,去了就放开手脚各种捞钱。又是亲戚,出事了就往他老婆和丈人后面一站,完事。”王娜捂嘴,“早晚得亏死。”
“江浩连这个也跟你讲?”她问。
王娜娇羞,“人家不是说了吗?他现在对我挺好的。”
“那你没觉得这是个警示?告诉你以后别学楚朝阳老婆办蠢事——”
王娜皱鼻子,“我妈才不是那样人,我爸就钓鱼那点儿小爱好。”
“哦,那他纯粹就是在点你了。”
王娜拍她一下,“你怎么总不想好的?”
苏小鼎下巴支支外面,“讨厌的人又来了,我怎么想好的?”
王娜跟着看出去,却是门岗拎了一个盒子来。她欢呼一声跑出去,“又有好吃的了。”
上次吵闹,方骏丢下一句我喜欢你就跑。后每天中午请快递送明仁的招牌小点心过来,上面还附了信。
“新组建厨房团队,正在调整菜单。金舌头,帮忙试菜。”
方骏的字真不丑,但金舌头他又怎么知道的?赵小六,真是个叛徒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
特别让苏小鼎窝心的是,里面有一系列的点心,居然是用酒酿做的配料。每次送的时候,下面的干冰烟雾缭绕,果冻状的一小口,带着淡淡的酒香气。无论是视觉效果还是感官效果,好到爆炸。
讲老实话,苏小鼎喜欢得要死。
方骏这王八蛋,真的,除了人品之外全都没话说。
“如何?”
每次吃得差不多,方骏就发个短信来问。
苏小鼎颇回味,看在他出力又出钱的份上,勉强回答,“还行吧。”
“还行?”方骏可不是好打发的,“我不信金舌头只有这样的评价。”
她想了想,边组织语言进行一番点评。全是表扬,一点批评也没有,看起来实在敷衍。
这种敷衍,方骏感受到了。
自从那天闹开后,苏小鼎便用这种态度应付。他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长篇赘述,勾了下手指。这姑娘,又在想办法弄他了。一如上次想办法退保证金,先讨好他,顺着他,然后给点儿甜头;等他松开手,她也达到了目的,转身就把人拉黑。
同样的错不能犯第二次,方骏再三告诫自己之后,去王娜那儿要了她们的合同。主要看付款条件,最后一笔款是合同金额的百分之二十,大几十万,约定在婚礼完成的第二天支付。
也就是说,他的时间节点在王娜婚礼当日最重要。因为只要过了那天,苏小鼎拿到全款,必然拍拍屁股又走人了。
方骏把自己的工作排了排,剩下的三个周里,他最多只能按正常周末休息。
他决定行使一把副总的特权,将改造工程往后面延了一个月。空出来的时间,专门处理这事。
“为什么?”向垣来电话关切了。
“因为秦海公司出事了啊,一个工地火灾,还有工人受伤。现在跑理赔和医院,没空理咱们这边。”方骏说得很理所当然。
向垣无法,只好道,“少来。沈川都跟我说了,你就是被那姑娘迷了心窍。你TM手上能有多少钱?居然想打苏家菜的主意?”
方骏笑了,“川哥给你说了啊?那你帮还是不帮啊?”
“这个事情有点麻烦——”向垣没直接回答。
当然麻烦了。楚朝阳想方设法剥离苏家菜和苏家,秦海那边还给扫台风尾了,楚朝阳和江浩私下也有些牵连。
“我先去探探他的底。”
方骏挂了电话,拎着钥匙下地下室。
秦海今儿约了楚朝阳去火灾现场,协商后续事宜。他不想少掉明仁这个客户,因此没隐瞒行踪。
用秦海的话说,“楚朝阳为人精明,居然会栽这个跟斗,我想不通。”
“我的人我了解,绝对不会犯那种错误。当天设备方的人拿着他们工程部手写的一张纸条,非要强行试机。来的时候说话冲得要死,根本就是挑事。他的老娘舅打着协调的招牌,其实拉偏架。我这回肯定是被坑了——”
方骏开了车,进城,没一会儿便抵达了火灾店面附近。周围还残存着烟熏的痕迹,店面周围绕了一圈警示带。
他把车停好,打电话给秦海。秦海说人在店铺里面,楚朝阳来了,还带着老婆。
居然带苏小蘸?
方骏觉得有意思,站在旁边观望了一会儿。趁没人注意的时候,绕过警示带直接走里面去。
确实烧得有点惨,原本金黄的铜色大门,一整块漆黑。精美的雕花手扶梯,全成了黑炭。天花板,做的水晶吊灯,巨大的落地造型,形象墙,包括二层以上的部分木墙壁,全毁了。
二楼隐约传来一些争吵的声音。
方骏抬脚踩在露出水泥壳的台阶上,缓缓走上去。
秦海站在窗户边抽烟,没说话。他身前应是他下面的一个小包工头,指着对面的人几乎是跳骂。对面站的是个中年男子,头发花白但打油梳去了后面。他被骂得憋屈,但一脸不满意,很桀骜的摸样。这人后面则是有些惊慌的苏小蘸,她既无法阻止骂架,又不能参与其中,只是频繁地看身边冷脸的楚朝阳。
场面有些难堪了。
一次的协商没有成果,双方都气呼呼地散开。
楚朝阳示意苏小蘸把老娘舅和秦海手下的人送走,他们需要单独聊聊。
苏小蘸只好忍耐着,强行将她舅舅拉走,连带刚那暴跳如雷的包工头。
楼梯上相遇,方骏提前打招呼。“你好,我来找秦海的。”
苏小蘸有点脸红,什么都没说。她小心让了让,擦肩而过的时候小声道,“方总,我之前找你的事情希望你能保密。”
她找方骏,起心是让他管管苏小鼎。可后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让她颇疑惑。私下想了好几回,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二心。方骏这表现,似乎根本不在乎苏小鼎一般。难道说,他们不是那关系?
如果真找错了人,恐怕会惹麻烦。苏小蘸现在还不想和楚朝阳撕破脸,更害怕他知道自己私下的小动作,因此十分慌张。
方骏不知她的小盘算,只是见她胆怯,点了点头。
她这才松了口气,闷头下楼。
因交谈的声音,引起了楚朝阳的注意,他看过来。
方骏走出去,冲秦海道,“我在下面等得有点久,就上来了。楚总,不会打扰你们吧?”
确实打扰了。
楚朝阳有不痛快,但没表达出来,只看着秦海道,“这样就不太好聊了吧?”
“很有必要。”秦海道,“咱们去旁边茶楼吧,这儿乱得不成样子。”
到处都是崩落的建材和没燃烧完成的黑灰。
方骏随意道,“明仁最近有项目,秦总是第一合作对象。可这次的火灾让我比较担心,你晓得,酒店和酒楼一样,面向公众营业,安全最重要。他解释火灾并非意外,也不是他施工队伍的原因。”
“我总觉得过来了解一下比较放心。”
楚朝阳没再说什么,道,“走吧,去茶楼。”
茶楼有包间,秦海要了个最隐蔽的,让上了最好的茶。
楚朝阳一路没吭声,但进了包间后却若有所思。等热水和茶叶上来,秦海给三人满杯后,他似乎有话说。
方骏道,“如何?今天能找出火灾原因?”
秦海摇头,看着楚朝阳道,“众说纷纭。我们的工人检查了好几次自己的线路,都没问题;设备单位的人拿着老舅爷的条子来,私自动用了,但坚决说是我们给电导致的。派出所那边立案了,说要查,可他们那效率也快不了。问题是楚总这边也等不下去,是吧?”
楚朝阳叹了口气,道,“一笔烂账。”
秦海便讲起老实话来,“楚总,也不是我马后炮。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你人爽气,价格给得不错,我才做主接了这单子。你可能不知道,从咱们进场准备开始,你家那位老舅爷就没消停过。该吃喝的咱们陪吃喝,节气上的礼节该做的咱们都做,但实在过份的就没法陪了。”
“老人家可能觉得不尊重他,多处为难。中间好几次付款,别的单位都给了,我们的全压着。”秦海道,“好几次给你打电话,你说钱没问题,让咱们继续干活做着走。行,我信你话,自己垫款活儿全干了。结果呢?”
“一把火烧了。”
方骏看楚朝阳,神色如常,可见是见惯了。
秦海这样已经做起来的,专营酒店装修改造,常年经手的单子最小的确实上千万。楚朝阳一个店面投资,撑死了靠近千万,要让他死命争还真不必。
楚朝阳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咱们先不聊其它,说赔偿的事情。我的意思,咱们双方都有损失,不如各退一步,各承担一部分。”
秦海摇头,这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麻烦的是楚朝阳,越拖下去对他越不利。因此,他一点也不怕。他道,“我的要求刚才已经说了,把合同上的余款付了。医院里躺了三个人,这和楚总无关,我找设备方就行。后续我们不管,你该找别人修复找别人去——”
漫天叫价,等着就地还钱。
方骏挑眉看着楚朝阳,看他如何应对。
结果楚朝阳喝了一口茶,起身道,“茶也喝过了。事情谈不好,那就算了吧。”
就走了。
没有任何让步和协商的余地,因为连还价都不肯的。
秦海也不生气,转头对方骏道,“我是中人家套了。”
方骏愿闻其详。
“干他们这行的,最怕的就是出事故被停业拖时间。你看他那态度,反而是一点要和解的意思都没有,生逼着走死路?为啥?”秦海摇头,“我老早就觉得这个楚朝阳要甩了他老婆,把苏家菜的招牌弄成自己的。”
“你看着好了。这事儿绝壁被拖成大事,恐怕苏家菜的好日子真到头了。今天让他带老婆来,也是故意的,就是让她瞧瞧事情糟成什么样了。”
“拖上三月,损失超千万——”
“我怀疑,火是他找人故意放的。”秦海骂了一句脏话,“这人,比老子还毒。”
硬生生千万的损失,一个靠口碑起来的饭店,一个用贷款投资的饭店,恐怕还是会肉痛的。
再加上里面养的诸多蛊虫,正是楚朝阳生事的大好时机。
方骏陪秦海喝了一会儿茶,又聊了些闲话。他估计楚朝阳还没走得太远,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
不料刚下茶楼,楚朝阳站在台阶旁边抽烟。他一手揣裤兜里,一手捏着烟,面无表情地看着残破的店门。
方骏看过写楚朝阳那一期的杂志,编辑文笔极好,对楚朝阳极欣赏。文字表述,楚总虽然是个生意人,但身上却不经意流露艺术家的气质。无论眼神,动作还是语言,会给人留下许多空间,对美的想象。
楚朝阳此刻,有些隐忍,有些伤感,又有些坚韧。
方骏走过去,开口道,“做生意,难免有意外。”
楚朝阳看他一眼,眼神收敛了一下。他抬手,抽一口烟,再指着那大门道,“苏家菜的第一间店,是和别人合伙的。当时规模不大,经营面积只有几百个平方米。平城人好吃,类似的酒店数千家。门口挂着牌子的,牌子稍微有来历的,又有好几十家。别人经营几十年,客流稳定,名气在外,又有积累许多年的资金支持。因此,刚开业的时候,其实一点也不被看好。”
“苦熬了一年,没回本。年底盘账,差点连过年的钱都没有。我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就跟那合伙的人说应该改变经营方式。他却不想做下去了,要把店盘给别人,让咱们自己把牌子弄回去。他算了算,把店盘出去,起码他不会亏本。可我不能就这样算了,因为算了,苏家菜的牌子就真的滥下去了。”
方骏问,“你怎么办的呢?”
“说服了小蘸和小蘸爸爸,牌子免费给我用。我自己找合伙人把股份买下来,承诺一年来全部还完。合伙人却不过情面,同意了。所以,我其实只有一年的时间来救活它——”
“那一年的辛苦,不足为外人道。不管过程多痛苦,结果总是好的。”楚朝阳眯了眯眼睛,“苏家菜名气打出去了,起码在我手上,它没死。一年后,我把钱全还合伙人,他不要,想继续投。我没同意,以后所有苏家菜都不接受任何投资和合股。我拿着第一间店的营业流水去贷款,做了第二间店,又新起了一个总店,然后再是四间,第五间。”
“没有楚总,没有现在的苏家菜。”方骏淡淡道。
“牌子?”楚朝阳笑了一下,“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可它现在是我的了,就不能放。”
方骏挑眉,“据我所知,苏家菜那块牌子是挂在另一个公司名下。那公司法人是你岳父。”
楚朝阳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你准备怎么办?”方骏道,“不如出钱从你丈人手里买过来?”
楚朝阳没说话,将烟头掐掉后道,“今天也是被打击到了,所以和方总废话。你就当没听过——”
方骏摆摆手,“听得精彩,楚总有许多地方值得我学习。和小鼎聊起来,她对你也是十分赞美。”
楚朝阳冷笑一下,有点阴地看了他一眼。半晌,他道,“那小鼎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基本上算是个孤儿,很早出来自谋生路了。”
苏小鼎当然不会说,楚朝阳也深知她不会提他,方骏更知道楚朝阳知道的一切,但也心知肚明对方这样提,不过是摆明了讲——你方骏,和苏小鼎还不够亲密。
“我和小蘸结婚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我白眼狼;师娘出殡的时候我没去,有个老客人跑后厨冲我吐了一口唾沫;师傅不再认我,小鼎也很久没跟我说过话。”楚朝阳看着方骏,“所有人都认为我做得不对,但最起码我保住了这块牌子。”
方骏冲楚朝阳拱手,“小鼎应该谢谢你。”
“从来——”楚朝阳道,“小鼎要我做的事,我从来没有不愿意过。”
方骏偏头,可还是抢了她的招牌。
楚朝阳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小鼎从没受过委屈。她现在承受的每一分,我都会原原本本地找回来。不管对方是谁。”
这话说得过于针对,方骏的心缩了缩。他感觉有些怪异起来,结合苏小鼎前一段的异常,他便极随意地道,“楚总是小鼎的姐夫,帮她是应该的。不过,小鼎给你倒委屈了?说了我什么坏话?”
楚朝阳不阴不阳地嗯了一声,没搭腔。方骏的心却沉了沉,女朋友太会搞事真是麻烦。没想到两人短信不仅聊到了离婚,居然还能聊他?他眼神晦暗,那些不快也无法藏起来,只冷冷道,“不过,姐夫事忙,既要顾苏家菜,还要照顾嫂子。我会尽量对小鼎好,不劳你费心。”
楚朝阳眼睛暗了暗,转身离开。
方骏目送他上车,片刻后车以飞快的速度转过街口。他略摸了一下下巴,楚朝阳是真把他当仇人了?
问题是,苏小鼎究竟急于摆脱他到何种程度,居然向楚朝阳求助?
思前想后,除了保证金的时候略有点私心,但那仇她自己报了;后来借着沈文丽,抢压着她做了女朋友。难道只因为这个?
不对。如果只因为这个,苏小鼎对楚朝阳的恨绝对超过他。
难道还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方骏摸出手机,正要找人去查查,秦海从后面上来了。
“你和楚总聊得挺好?”秦海问。
方骏看看他,道,“我女朋友苏小鼎,算是他师妹。”
“苏小鼎?”秦海声音不太正常。
方骏再看他一眼,道,“对,就是帮叶岚搅合了你婚礼的那个苏小鼎。不好意思,请你见谅,她也是为了生意。”
秦海的脸抽了抽,不知道是笑还是哭,有点扭曲。
方骏突然来了一句,“她公司刚开张,生意不好,也是被钱迷昏头了。你不会记恨她吧?”
“怎么会?”秦海干笑了一声,顿住道,“刚开始是挺恨的。也不为别的,就是婚礼上去了诸多生意上的朋友,一个个解释挺麻烦。”
“行。以后有机会我请你喝酒,谢你大人大量。”
秦海笑着应了,随便找了个借口告辞。只等方骏一转身立刻,他立刻收了笑脸。
苏小鼎突然发现方骏变得闲起来了。
之前她正经忙也好,方骏清理明仁的麻烦也好,两人吵架也好,只要她说一声工作,方骏起码明面上是支持的。即使送点心来试吃,也是请的快递。
现在,改亲自了。
他拎着干冰保冷的箱子递给吴悠,“给你,拿去分了吃吧。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帮我标注一下。”
吴悠刚毕业没几个月,哪儿见过这阵仗?路天平普通帅的,钱上抠得死紧,但就嘴巴子甜,已经把她迷得七荤八素了;现在来一个真帅加有钱的,还会做东西,简直立马拜倒西装裤下。
甚至,她都开始帮人说好话了,“骏哥天天给咱们做好吃的哎!”
不过三四天,发展到骏哥了。
苏小鼎戳她额头,“你怎么那么好收买?我告诉你,少跟他聊天,少讲咱们公司的事情。晓得不?”
吴悠连连点头,“苏姐放心,这点我还是有数。”
有数个屁啊,脸都笑烂了。
苏小鼎以为他来了就是要缠着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应付他。她道,“明仁最近是不是不忙?给你休假了啊?”
方骏笑一笑,递了一个装点心的小盘子给她,“试试看。”
是个培根卷,小小的一口就能吃,不会弄脏手,也不会弄花妆。
她接了,以为他可能就此要废话,却见他转身朝食堂那边去了。
最近楚朝阳被新店火灾搞得焦头烂额,终于没来了,令苏小鼎松了好大一口气。
她吃完点心,小盘子丢垃圾桶里。吴悠那边已经将许多分给几个带班的师傅了,包括一些饮用水之类的。她见问题不是太大,便窝旁边去和王娜沟通了。钢骨结构基本差不多,接下来要开始上各种布、绸、纱和蕾丝等物。
现场的事情忙完,苏小鼎准备回公司处理一些订货合同和款项。她转了一圈,没发现方骏,不知躲哪个角落里去了。虽然一直很嫌弃他,可一个招呼不打就离开有背她目前要营造的气氛。她想了想,给他拨了一个电话。
“你在哪儿呢?”她问。
“看图纸。”他回答。
看图纸?苏小鼎被搞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图纸全部保存在吴悠的电脑里,另外出了一份施工的给工人师傅们。问题是,方骏看图干嘛?
苏小鼎进施工区,吴悠还在改图,旁边没人。抬头,却见站一组架子边和师傅聊天的不是他又是谁?
她简直搞不懂他的套路,走过去。
方骏仿佛没见她,继续和师傅说话。无非哪儿人,多大年纪了,孩子上几年级啊,一年学费多少,能挣多少钱,最近活多不多。
师傅聊得有一搭没一搭,见老板来了,拎着工具走了。
苏小鼎扯着方骏的胳膊,“你干嘛呢?”
方骏也不反抗,跟着她出去。他道,“你要回公司了?”
“一起?”她问。
“你自己先回呗,我再聊会。”
还聊?
苏小鼎怀疑地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要捣什么鬼,但百分百确定不怀好意。她也顾不得许多,“好久没一起吃饭了,晚上我带你去吃大锅菜。去不?”
方骏摸摸她额头,“不用啦,我等下还要去找沈川。”
苏小鼎无法强迫他,只好半信半疑地走了,半道上给吴悠发了个短信,让她看着点方骏。
回到公司,钱惠文那边交了许多付款单上来。苏小鼎一一核对,又打了一波电话催货,提前和路天平约时间。
关于婚庆主持人,苏小鼎还是主推路天平。王娜看过他的照片,又看了几个录像,对他嘴皮子印象深刻,没反对。
路天平立马抛了个高高的价格出来,苏小鼎骂了他一顿,砍了一小半下去。他委屈得不行,苏小鼎一句换人后消停了。毕竟,砍后的价格也是市场上的高价了。
苏小鼎忙得忘记吃晚饭,待休息的时候,发现店里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她摸出手机,想叫个外卖啥的,结果方骏推开店门进来了。她放下电话,有些诧异,“你不是去找沈川?”
方骏随意找了一张滑椅坐,“他忙呢,放我鸽子了。你不是要请我吃大锅饭?走吧。”
苏小鼎看他一眼,低头收拾东西。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再看他一眼。他的脸很平静,但眼睛又回到初见时那种莫测高深的摸样,甚至带着几分危险。
这王八蛋,到底在玩什么?
她瞥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很好,最多只剩一个周了。
忍他。
苏小鼎开车,将人带去了附近不远的一家大锅菜。照例人很多,排了一会儿队。方骏懒洋洋地坐在店门口的木头凳子上,手搭着她的肩膀,偶尔撩一下她的头发。
她明明是不开心的,眼睛里火苗子冒出半米高,但硬生生地压住了。
果然。
他笑了一下,冲她耳朵吹口气,“苏小鼎,你现在是不是恨我恨得想弄死我?”
第三十九至四十一章
苏小鼎耳朵敏感,被小风吹得痒痒,整个人打了个寒战。
何止弄死啊,挫骨扬灰!
也是最近跟王娜聊得多,才晓得方家和沈家是好几十年的老交情。两家从爷爷辈开始就认识了,沈家人一小半又公职,一小半搞技术行当的,沈文丽一个异类做生意。方家早年干铁路那一行的,有修路的,有开车的,有造车的。改开后,一半人自谋职业去了,另一半继续系统内求稳定。方骏的爹算是有闯劲的,很早就买了大货车和大客车,客货两路都没放过。
方家有姑姑嫁沈家,沈家也有阿姨去了方家。
因此,方骏能和沈文丽那么随便说话,王娜再方骏面前任性一下也无伤大雅。
她听了就头痛,这情况比当初的明仁还复杂。明仁只是几万块的保证金,这回则是几十万的尾款。
要惹得方骏不开心了,跑去沈文丽那儿言语几句,把钱延迟或者干脆挑毛病不付,她苏小鼎能有什么办法?
她趁机往后面一靠,依着他肩膀,“你心里没数?”
方骏鼻子蹭蹭她的脸,“我就觉得吧,白担个坏人的名声,没有坏人的待遇。”
要什么待遇?
苏小鼎回头看他,他干脆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大庭广众之下亲亲我我,苏小鼎还是有点顾忌的。她拍他一下,“老实点,别在外面整幺蛾子。”
方骏笑一下,这姑娘还真是忍辱负重,又开始应付他了。
他在厂房转悠了好几天,送吃送喝,跟吴悠聊天说话混熟悉。又跑去给师傅们送烟酒,把关系搞得很好。
吴悠说话吐吐吞吞不尽不实,明显被苏小鼎交待过了。可工人师傅不一样啊,他们拿钱干活,遇上聊得来的有什么不能说?
苏老板这次找的工人,一小半是以前固定给她干活的,一大半则是苏文茂那边的班组。老实话,苏老板单独干没多久,活儿不多,养不起很多人。
方骏就好奇了,怎么个活儿不多法?
那师傅刚好和苏小鼎熟,从她开公司就帮她,顺手便点起来。五月两个小活儿,六月三个,七月底五个,八月就明仁酒店。酒店那活儿大些,给的工钱高,但是风险大。当时他们都劝别干,苏老板没听。结果不就应念了老人言?得罪了人,公司的活儿被搅和了。
搅和了?谁?
谁知道是谁啊,肯定是不高兴她的人啊。跑人家婚礼上撒纸钱放哀乐,新郎官能乐意?不好意思找新娘子闹,还能不找个外人算账了?
整个九月,没活儿,现在十月底了才有个大活来。也问过吴悠小姑娘了,十一月更没准儿。
老师傅很耿直地问,“你说一公司,连着一两个月没活,能算生意好吗?”
方骏连连点头,肯定不好。
老师傅一脸就是的样子,抽着烟说,“幸好她给的工钱还可以,咱们再窜几个公司的活也能过,不然一直跟她养不活家。宋总那边的人就不一样了,几乎天天都排班。”
一脸艳羡。
养不活工人的苏老板,为什么明知有人捣乱还不找男朋友求助呢?
方骏脑子随便那么一想,全通了。
他为难她保证金的时候,她的生意正好被人黄了;
她争取沈文丽的生意的时候,他刚刚好出现,语带威胁。
时机全都刚刚好,又全都那么不好。
她十分勉强,委委屈屈,认了他这个男朋友。
方骏只觉得自己冤屈死了,他虽然确实有借势亲近她的意思,也强迫着和她建立了两性关系。可手段这东西,有的能耍,有的不能耍。也巧得很,他正好是耍手段里稍微正派的那一类。谁知道那么不凑巧,居然帮后面捣鬼的人背了一口又大又沉的黑锅。
可是,她为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声?
不不不,不能这么想。
苏小鼎那时候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无法生存下去。即使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不愿触怒他。
因此,她对着他的不开心,虚伪的笑,强做的坚韧,全都只因身后无依无靠。
方骏的心突然被击中,又酸又痛。
方骏呕了整下午,一个人在厂房外抽了大半包烟,若不是指甲开始发黄不会消停。
他真想把她拖出问,你TM想不起我就算了,居然把我当小人?
他还想问,楚朝阳那么坑了你们家一回,你还敢用他来对付我?不怕他再坑你一回?
可他知道,没有证据只不过白吵罢了。
方骏笑得白牙森森,更加得寸进尺,干脆去含她耳垂。苏小鼎整个背全绷紧了,横眉看着她。他挑衅地挑眉,用舌尖去描绘她耳垂的外廓形状。几乎是立刻,苏小鼎胳膊上汗毛林立。
他手指勾了勾,对她笑得意味深长。
苏小鼎有点毛了,但还压着嗓子娇声道,“你能别在外面发|情吗?都在看呢。”
“你声音小点,动作也别太大。”方骏依然搭着她肩膀,“正常情侣都这样说话,谁会在意?你要太大声了,人家还以为我在强迫良家妇女。”
说完,他低头在她颈项那儿嗅了嗅,“上次说给你调香水,一直没时间。等你忙完娜妞儿的婚礼,能给我几天不?”
苏小鼎咬牙,点头。可以,当然可以。
方骏笑了,伸手描绘了一下她眼睛的形状,“苏小鼎,你生气的时候眼睛就瞪得圆圆的,跟猫一样。”
苏小鼎生气啊,都要气死了,但还是冲方骏笑。也不反抗了,随便他贴脸亲吻,捏捏耳朵,抱着漏着,心里却骂了个底朝天。
“真乖。”他有点咬牙,更多的却是心痛。想了想,道,“等咱们吃完饭,聊聊呗。”
算了,这个不认人的小王八蛋。继续蒙蔽下去心疼的是自己,还是都说了吧。
没必要和个傻子赌气。
苏小鼎不知方骏要搞什么,胡乱点头同意了。聊?无非就是没意义的屁话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叫号的声音,简直天籁。她立刻站起来,摸出排号的纸签便往里面挤,结果手机叫唤起来。
她艰难地摸出来看,是邻居家的大婶。
苏建忠独居,又有高血压的毛病。她不放心他的安全,拜托隔壁邻居早晚照看一趟,有不对就电话。
因此立刻接了。
电话一通,大婶的声音就咋呼起来。
“小鼎,是小鼎吧?你快回家来看看,你们家闹起来了。老苏,就是你爸,差点气都喘不过来。肯定是发病了——”
“赶紧的。我这边马上给叫120,就送咱们隔壁那医院。”
苏小鼎急得脸都白了,挂了电话就往外跑。
方骏一把拽住她,“你跑啥?”
“我爸不好了,我得马上回家。”她忍不住大声起来。
“多个人好帮忙,一起回去。”方骏怔了一下,有点不巧。
他收了刚才不正经的样子,拥着她走出人群。
幸好车就近停路边,方便。
方骏担心她着急开快车,自己做司机。
苏小鼎心神不定,慌张地跑副驾那边去。她太慌张,手发抖,拉几次车门才拉开。
坐上车,车上了路好一会儿才道,“你知道怎么去吗?”
方骏沉稳道,“不是城南吗?我往那边开,你等会你告诉我具体怎么走。”
她调出车上的导航,暗骂了自己一声蠢货。方骏听见了,没吭声。她骂完人,确实放不下心,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阿姨,到底怎么回事?我爸从去年开始身体好多了——”
“你小叔。”阿姨的声音很大,几乎是用吼的,“前两天就偷摸来找你爸,你爸被烦得不行。我本来想告诉你,你爸不让。不知道说什么呢,叽叽咕咕不让人听见。你爸骂他啊,生他气啊,都没用。今天更不得了了,你小叔前脚来,你小婶后脚带着你姐就哭上门了。后头连那些什么表哥舅舅都来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说什么谁要生儿子了,要离婚,要分家产。”
苏小鼎暗骂一声,他家老头子真是要被苏建民祸害死了。老不死的东西,借着楚朝阳那白眼狼发财了,不干正事。快六十的人,弄了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养在外面,人尽皆知。
“120已经来了。”阿姨忙不停挂电话,“不说了,我得跟着去一趟。你直接去医院等哈。”
苏小鼎再三道谢,挂了电话。她恨得不知如何是好,睁眼看着外面的路灯,忍不住捶了车窗好几下。
车本是旧车,被大力捶打,咔擦乱响。
方骏道,“别着急,只要人在,什么事情都能处理。”
“我爸高血压,不能着急,不能生气,不然就要爆掉。”她咬牙。苏建忠要出事了,她能把苏建民生劈了。
方骏默默踩下油门,“上次听赵小六说,老人家身体很不错,精神也好。”
“那是没遇上事。他这些年听不得苏家菜,也见不得那几个白眼狼。”她呼吸急促了一会儿,不知是太着急,还是这些年没人倾诉,一股脑道,“我爸从小最疼小叔,从能挣钱开始,全紧着他花。到年龄了就给钱娶媳妇,带着他干活,等他安顿下来才和我妈结的婚。所以苏小蘸反而比我大两岁。他从来没想过会被亲弟弟坑,还坑得那么惨——”
“行吧,他把招牌弄走就算了。我爸找人也问清楚了,我小叔自己开的一个空壳公司,唯一的资产就那牌子。他和楚朝阳开的苏家菜馆签了死合同,双方只能和对方合作。楚朝阳每年,按照菜馆的营业额给他多少的分成。我爸就觉得他不算太笨,起码晓得落在自己名下,好歹算苏家人。哪儿知道他有钱就作妖啊?”
“生什么儿子。”苏小鼎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快六十的人,要不是有几个臭钱,谁要跟他生?”
“别气了,咱们回去就知道什么情况了。”方骏安慰道,“现在光着急也没用。”
苏小鼎双手抱胸,脑子里一片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苏建忠从小到大的笑脸,一会儿是小婶和苏小蘸如出一撇的哭脸,一会儿又是楚朝阳笑面虎的样子。
苏家菜刚火灾,祸福不知,小叔居然就跳出来闹事。
问题是,这些和苏建忠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找他去了?
眼见日子刚有些盼头,居然来这一出。
苏小鼎眼睛肿胀,忍了好久没忍住鼻酸。
方骏一手掌方向盘,一手往她那边伸。他拍拍她胳膊,道,“苏小鼎,别害怕,我还在呢。”
幸好他没和她置气,幸好他这一次遇上了。
他想想过去那些年,她孤零零一个人面对一群人的背叛就难受。
“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还有你爸爸。”他看着前面笔直的公路,“我碰上了,就不会不管。”
苏小鼎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忍下去,终于泄露了一句,“一丘之貉,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方骏被骂,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夸奖了苏小鼎一句。
“还能骂人,证明你脑子没糊涂。挺好,继续保持这状态。”
苏小鼎这才冷静下来,也不忍那些泪,痛痛快快地让它们流下来。等到车停小区隔壁的医院门口,她的情绪也宣泄得差不多。她翻出纸巾擦干净脸,又忙着用粉扑遮盖。同时还担忧方骏嘲笑自己虚伪,结果他不仅什么都没说,还帮忙点了点眼尾上没盖住的地方。
她看他一眼,对着小镜子补整齐,轻声道谢。
方骏拍一下方向盘,“见外了吧?跟我还客气呢?赶紧进去看叔叔,我外面随便买点吃的给你带进去当晚饭。”
苏小鼎点头,推门下车,小跑着进医院。
医院是社区医院,能够做急救处理和小型手术。
苏小鼎扑去前台咨询,被指路急诊病房。她又冲过去,半道上已经看见几个熟悉的邻居,还有旁边略躲闪着的小叔苏建民。她脸色铁青,冲到苏建民面前,“我爸怎样了?”
苏建民有点期期艾艾,见她口气不善,没回答。
还是邻居大婶听见她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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