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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春节,一年中难得的清闲日子,前进大队的村民走家串户,互相拜年道喜。
今天是初二,出嫁闺女回娘家的日子,祁家大儿媳妇田水妮摸着黑就穿好衣服等着了,她的闺女祁春燕腊月十六结的婚,新媳妇,在婆家过的好不好,女婿疼不疼人,婆婆妯娌好不好相处,当妈的揪心呀。
推了推床上睡得死沉的丈夫祁向东,嘿,人家搂着被子睡的香,呼噜声震天响,连个反应都没有,气得田水妮直喘粗气。
天蒙蒙亮,远处队里的公鸡已经打了三遍鸣。
田水妮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堂屋公公祁山咳嗽了几声,不出意外婆婆姚常玉该起身了。
果然,没一会儿,堂屋传来开门的嘎吱声,田水妮当即出了东屋,喜气洋洋地喊:“妈,今天新女婿来,咱早点准备吧,防着新女婿来得早,万一要来吃早饭呢。”
姚常玉手里拿条脱色又脱线的毛巾拍打身上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说:“你可消停点吧,那张家条件比咱家好多少倍,谁会大早上冷飕飕地过来吃你一顿稀汤寡水,该干啥干啥,既然起这么早,把院子扫扫再做饭,你那新女婿来了看着也利索。”
田水妮一腔热情顿时被浇了个透心凉,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悻悻地抓起大笤帚在院子里划拉。
姚常玉接着扑棱身上,完事,看也不看田水妮,进了厨房,一大家子还指着她吃饭呢。
洗了手脸,她从裤腰带上扯出来钥匙,打开放粮食的柜子,先用瓢盛出半瓢玉米面到盆里,看着有点多,又倒回去一些。
又从里面按人头一个个地数窝头,玉米高粱面参杂着菜干做成的窝头,硬邦邦的,透着黑绿,表面粗糙得很,就这样看着柜子里也不多了,旁边放着几个白面馒头,胖乎乎的,飘着甜香,姚常玉咽了咽唾沫,没动,这可是中午待客的体面。
最后,从缸里捞出来少半颗萝卜,黄黄的皱皱的,这是腌好的老咸菜。
三样东西放在灶台边,锁上柜子,姚常玉出了厨房。
院里,田水妮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扫干净的还没有过半。
姚常玉呵斥道:“没吃饭咋地,扫个地这么费劲。”
田水妮委屈地说:“妈,大早起,可不就没吃饭么。”
“知道没吃饭还不赶紧的,墨墨迹墨墨迹,一会儿全家人都吃不上饭,赶紧的,扫完地做饭去。”姚常玉挽挽袖子,回屋去了。
祁家二儿媳姚玲在西屋隔着窗户缝儿看大嫂的洋相,无声地笑了起来。
“冷不冷?赶紧把窗户关严了。”祁家老二祁向南闭着眼,卷卷被子,轻声抱怨姚玲,大早上多冷,还扒开窗户往屋里灌凉风。
姚玲轻轻关上窗户,还用棍子顶上,爬上床盖住被子,哆嗦几下,这一会儿可把她冻得不轻,“你说大嫂平时多精的一个人呀,今天咋做这么不着调的事情,跟妈说给新女婿准备早饭,这不是戳妈的肺管子吗?也不怪妈给她顶回去。”
祁向南胡噜胡噜脸,勉强睁开眼睛,“有你啥事?有那时间把我的衣裤拿过来暖暖,都冻成冰坨子了,一会儿咋穿?”
姚玲伸手从箱子上把两个人的衣服拿过来,放进自己被窝捂着,又把儿子的衣服放进祁向南的被窝。
“嘶,你放衣服咋不说一声,直接呼我腿上了。”祁向南蜷缩着,躲开衣服。
姚玲拍了他一下,不顾衣服还没上暖和气,直接套在身上。
祁向南甩了个白眼,“你要起床,就出去给大嫂帮帮忙。”
“凭啥?今天本来就该大嫂做饭,”姚玲可不乐意了,有啥需要帮忙的,不就烧火熬上粥,热好窝头再切点咸菜,一年四季哪天早饭不一样,哪天不是婆婆分好东西,傻子都会做好。
祁向南恨铁不成钢,“说你傻你还不自觉,做做面子都不会,你别忘了,咱家桃子再过两三年也该说对象了,能不能嫁到城里,还得多仰仗燕子那丫头。”
“就你能,我不知道咋的,可我讨好嫂子,不就得罪了妈和香贝,你又不是不知道香贝前些天的反应,妈对嫂子意见大着呢。”姚玲不傻,婆婆小姑子跟大嫂不对付,她夹在中间就怕偏向谁,偏大嫂婆婆肯定不高兴,连带小姑子也一起闹腾,偏婆婆又怕大嫂有意见,闺女想找个吃商品粮的更难,“你说这叫什么事呀,姑姑侄女看上同一个男人,得亏外人不知道,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祁向南知道姚玲说得在理,也不逼她硬去,只嘱咐道:“嘴上按个把门的,别到处胡嚷嚷,咱俩丫头还没着落呢。”
“知道,我又不是心里没数的人,你别赖着了,起吧。”姚玲说着话,从祁向南被窝里掏出来儿子的衣服,到里屋伺候儿子穿,又叫醒小隔间里的俩闺女,今天她也要回娘家,路上远,又没个车坐,早点收拾利索,吃了早饭就出发,也好尽快回来,还能跟新女婿唠唠,好套套近乎。
同样的,堂屋姚常玉也在伺候祁山穿棉衣,黑色的粗布棉衣里面都是补丁,就外面看着像个样子。
祁山咳嗽两声清清嗓子,“以后对老大媳妇高看些,她毕竟是燕子的妈,小张正经的丈母娘。”
姚常玉本来给祁山拉着袖子方便他穿,这下直接放开了,“不就找了个城里女婿吗?尾巴都翘天上去了,听听她说的,新女婿长新女婿短,说给谁听的,还不是说给咱们听的。要说这事都怪你,让你跟张家说说,香贝跟小张处对象,你偏不去,白瞎你当年救那姓张的老小子。”
“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咋还提,说多少遍,是那小张先看上燕子的,香贝横插一杠子本来都没理,就算我救过人家,我哪有面皮去说呀。”祁山拽着袖子费力穿上衣服,袖着手坐到床边,“去,看看香贝醒没醒,把她叫过来。”
“干啥?”姚常玉要炸毛,“香贝这些天别提多乖,整天不出个门,安静得跟小猫差不多,你找她能有啥事。”
祁山瞪了一眼,“你别管,让你去就去,快点的。”
别看姚常玉说得热闹,祁山一瞪眼她也没辙,就老头子这倔脾气,要不把香贝叫过来,怕是今天香贝别想出里屋门。
姚常玉没办法,只能去对面卧房叫祁香贝。
她走到卧室前,轻轻拍门,柔声细语,“香贝,起了吗?”
“妈,起了,”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声音,卧室门开了,祁香贝披散着头发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姚常玉进去,很自然地夺过祁香贝手里的梳子,替她梳头。
这年月,缺嘴得厉害,村里姑娘的头发多数是又细又黄,可祁香贝的不是,乌黑的长发及腰,让人爱不释手。
姚常玉左挑右拧,不一会儿,两条光滑的大辫子就垂在祁香贝胸前,让她凭空增添了几分利落。
“妈,还是您手巧,我弄半天了,还是毛毛躁躁的。”祁香贝照了照镜子,跑过去抱着姚常玉的胳膊撒娇。
姚常玉相当享受闺女的恭维,对她的亲近也是欢喜,“你呀,长这么大哪次懒得梳头不是跟我说好话。”
“哪有,村里谁不知道妈您宠闺女,我能有幸天天享受您梳头,肯定是前世积的福,不像那有的人家,重男轻女,闺女在家干活受累不讨好,还得嫁出去给兄弟换聘礼。”祁香贝靠在姚常玉肩膀上,极尽撒娇。
听见“嫁出去”三个字从祁香贝嘴里说出来,姚常玉脊背一僵,偷觑一眼,见她面色如常,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香贝,以前的事情就过去了,以后妈肯定给你找个比张有年更好的。”
祁香贝摇着辫子,小脸一扬,眼睛瞟着高处,“妈,其实我本来也没怎么看上张有年,就是有点气不过,我是姑姑,竟然让侄女走在我前头,我多没面子,外人可怎么看我呀,再说,我爸那天说话多难听。”
姚常玉一听竟是这个原因,只道自家姑娘钻了牛角尖,这有什么可比性,闺女跟孙女说是一边大,细究起来闺女还小半岁呢,至于老头子说话狠,那也是为她好呀,“都是乡里乡亲的,都知道你比燕子生月晚不少,不会有人说闲话的,你爸那天说话是难听,那还不是为了你名声着想,我跟你爸就你这么一个老闺女,还想多留你两年呢,嫁人有啥好,做人儿媳妇哪有在家做姑娘舒服。”
祁香贝立马转变脸色,带着惭愧,紧握姚常玉的手,“妈,这些天我在屋里想了很多,我现在也觉得嫁人没啥好的,还不如窝在您和我爸身边舒服,之前是我想岔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哎,这就好,香贝,你爸叫你过去,估计就是要说燕子和她女婿今天来的事,乖乖的,别跟你爸顶牛,你爸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姚常玉拉着祁香贝到了老头子跟前,先跟他说了闺女的认知和想法,免得一会儿他开口说重话,伤了闺女的心。
祁山耳朵里听着老妻的解释,眼睛没离开过香贝,见她坦然站在前面,也不躲避自己的眼神,心里不自觉松了一口气,两女争夫本来就不好听,这姑姑侄女争男人那可是丑闻,让村里人晓得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难听的话呢。
现在看来,闺女就是被他们老两口宠坏了,跟侄女争,是不想落了面子,才有了前面绝食抗议的举动,现在好了,经此一事,看着少了不少骄纵气,多了几分稳重,也算因祸得福吧。
祁山本来想把闺女叫到跟前讲些道理的,如今见她自己想得明白,就把原来的话咽下去了,只叮嘱她新女婿来了还是避讳点,她虽然是长辈可到底未婚。
祁香贝连连点头,“爸,我知道厉害,今天能不出屋我就不出屋,那,没啥事我回去了。”
☆、2.2
祁香贝慢步从父母房里退出来,等回了自己屋,长呼一口气,这个难关算是过去了,也不枉她这些天装乖卖萌,在母亲面前刷尽了好感。
要说见父母哪需要这么紧张,就算之前有错,也不用提着气说话,自然而然相处就行,问题是这姑娘皮囊没变,芯里早已经换了一个人。
既然不是原装货,面对熟悉的陌生人和环境,她怕露出破绽,只能按着原身的脾气秉性行事,中间做一些小小的改变,给人印象经事了,稳重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凡事还得从头说起。
要说这家当家的祁山,十八、九岁就娶了妻子姚常玉,大儿子祁向东和二儿子祁向南是结婚头几年生的,后来他出外谋生活,妻子姚常玉在家照顾老人孩子,在老二祁向南11岁上的时候,又生了三儿子祁向西。
等祁向西三四岁,祁山有感父母老迈身体不好,大儿子也快到了结婚的年纪,就不再外出打工,留在家里照料,用多年的积蓄特地翻盖了堂屋,加盖了东西屋,等过了两年,给大儿子祁向东娶了媳妇田大妮。
本以为等后面两个儿子长大,给他们娶了媳妇两口子就完成任务了,谁成想,田大妮首次怀孕的时候,姚常玉发现自己也怀孕了,她都当婆婆的人,跟儿媳妇前后脚怀孕,臊死个人。
可这年月,讲究多子多孙多福寿,虽然难为情,姚常玉也好好养胎,在大儿媳生了大孙女祁春燕后半年,她九个多月的肚子瓜熟蒂落,生下了老闺女祁香贝,谐音祁向北,也有祁家香香的宝贝的意思。
这下好了,儿女双全,姚常玉抱着软软糯糯的小闺女笑得合不拢嘴,加上祁山以前常年不在家,三个儿子对他有尊敬有怕,可独独少了舐犊温情,正好祁香贝弥补了这个空白,可以说,她完全就是在父母的膝盖上长大的。
这些年,大哥祁向东又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侄子祁志国、祁保国和侄女祁春梅。
二哥祁向南也结了婚,嫂子姚玲是母亲姚常玉出了五服的本家,两个人生了三个孩子,侄女祁春桃、祁春菊,小侄子祁强国。
三哥祁向西,在他十八岁时赶上招兵,被招进部队,已经是离家多年,如今还没有娶媳妇,就因为他还没结婚,祁山一直压着没分家,祁家一大家子还生活在一起。
祁香贝呢,也慢慢长成了大姑娘,可父母的偏爱导致了这姑娘脾气骄纵,眼里除了父母连哥嫂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低她一辈的侄子侄女,更是不假辞色。
好在祁山主意正,没纵得她什么都不会,家里简单的活计不在话下,至于出工挣工分,顶着大太阳干活,祁香贝常常摸着自己白净的脸蛋,撅着小嘴皱皱眉,姚常玉就心软了,常说小闺女学习费脑子,辛苦得很,就在家做做饭得了,祁山瞥着祁香贝的嫩脸,默默咽下嘴里的话,嫂子侄女见了只能敢怒不敢言。
半年前,祁山领着俩儿子跟着队上去县里交公粮,这可是队上重中之重的工作,一般都是村里的老人领着青壮过去,身上还得揣上烟,跟粮管所的工作人员打好关系,不为弄虚作假,只为交个顺畅,顺利让粮食入仓。
因着前两天下了雨,路上泥泞不堪,祁山父子负责的车子不知道怎么的就翻了,上面有两个粮包滚下来,不仅外面湿了,里面的粮食也吸水返潮。
到了粮管所,就是递了烟人家也不能说是,干爽的粮食,拖累了队里,可是要扣工分的,祁家父子愁得一脑门子官司。
这时候从粮管所里走过来一个中年人,给他们行了方便,在粮管所门厦下面找了个干净的空地,让他们把潮了的粮食晒晒,当天太阳足,趁着天亮还能赶上交公粮,祁家父子自然感激不尽。
在等粮食晒干的空挡,中年人一直跟祁山聊天,人老成精,祁山总觉得这人在一步步套他的话,可人家帮了咱,问的又不是犯忌讳的事,就有问必答。
末了,中年人握着祁山的手才晾了底,原来,中年人叫张学保,抗日期间做情报工作,有一次被敌军发现,得靠祁山掩护才能成功脱险把重要情报送回部队,那时候,祁山因为厨艺好,在县城卢阳楼给人家当厨子呢。
听他这么一说,祁山还真有印象,想不到三十多年两个人还能见面,缘分呢,如今张学保调到县上工作,今天正好来粮管所看老战友,他的战友可是粮管所所长,实权人物呀,要不然,也不能帮着祁家要地晒粮食。
过了几天,张学保特地带着小儿子张有年去祁家拜访,祁山自然热情接待,留了饭。
中午,掌勺的是姚常玉,祁家两个媳妇打下手,本来没女孩儿们什么事,可田大妮有心眼,听丈夫说过张学保的事情,今儿聊天也知道张有年没对象,就起了心思。
自家闺女祁春燕今年18岁,正是该说婆家的时候,虽然晒得有点黑,可本身长得敞亮,五官精致,身材匀称,总结起来就是六个字:盘儿亮,条儿顺,在村里那是数得上的标致人,更何况家里地里一把抓,是个顶顶勤快的人。
之前有不少人来家里明示暗示想结亲,田大妮通通没看上,如今想着要是能跟这小张看对眼,嫁到城里,那以后可享老鼻子福了。
有了这打算,田大妮让祁春燕穿上最好的衣服,收拾利索,进进出出端水端菜,关键是眼里有活儿。
祁春燕当然知道自己妈的用意,心里也乐意无比,故意在张有年看得见的角落,不经意间透出小眼神勾勾搭搭,惹得他心猿意马,心里就有点痒痒。
后来,田大妮常常创造机会让祁春燕到县上,祁春燕也聪明,变着法地往张有年跟前凑。
别说,还真让两个人心想事成了,张有年真看上了祁春燕,央着父亲找人来祁家提亲。
本来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可这一提亲不得了,祁家闹直接翻了天,闹事的正是祁香贝。
之前张学保带着张有年过来的时候,祁香贝正好上学,没见着人,祁山两口子只提了一句家里有客人根本没细讲,别人更不会专门到她面前念叨,到了提亲那天,正好祁香贝在家,才知道向祁春燕提亲的张有年是城里人,还是警察,吃国家粮的。
祁香贝向来自视其高,觉得自己长得白净,又是高中生,比起侄女晒得黑不溜秋,还是初中生那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那张有年肯定是没见着她才定了侄女,毕竟自己父亲救过他老子不是。
可她也不想想,张有年跟着父亲从省城调到县上的,在省城什么白净漂亮姑娘没见过,高中生也不乏接触很多,相比之下她的条件根本不出挑,所以在她央着祁山去跟张学保说定亲的人改成自己时,被祁山言辞拒绝,为此还训斥了她。
祁香贝长这么大一直顺风顺水,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当即进屋拍上门,不出门也不吃饭,激烈抗议。
那两天,家里气压低到极点,都静默默干自己的事,就是姚常玉相劝,也被祁山那狠烈的眼神阻止,他就是想给闺女一个教训,不是小孩子了,就算家里再宠着,也不能无法无天到抢亲的地步,到时候别说她自己,就是整个祁家都会沦为队上的笑柄,更关键的是人家也没看上她呀。
姚常玉心疼闺女,总是趁着上工前家里人都走了,往祁香贝屋里窗台上放好饭菜,可惜回来原样不动,转天她偷偷煮了俩鸡蛋放进去,一个还剥开一半,看祁香贝还忍不忍得住。
其实,祁香贝早就饿得头晕眼花,前一天屋里还有点零食点心可以充充饥,第二天,那是连点渣都没有,开始她忍着,可鸡蛋的清香飘到她鼻子里,刺激她的味蕾,搅得她胃疼,咬着牙也受不了了,最后冲过去拿起鸡蛋,三两下剥掉壳就往嘴里压。
意外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在她吃第二个鸡蛋的时候,没防备一下子噎住了,咽也咽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急得直跺脚也没办法,满屋子找水,哪有呀,早被她当汤压饥了。
想打开门去外面找水,可手饿得没劲,她之前为了表示决心,从里面插上了门,现在门插怎么推也推不开,用力拍门,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就这样,祁香贝捂着脖子,慢慢地脸色发青,翻了白眼,软倒在门边。
过了好大一会儿,她像倒过气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伴随着咳嗽声蛋清蛋黄喷射出来,总算又活了过来。
可活过来的就不是原来的祁香贝了,而是现代重生过来的齐香贝。
齐香贝,正正经经的九零后,三岁的时候爸妈离婚,两个人都不想带着她这个累赘,互相推诿,后来是齐家大娘,也就是她爸的嫂子领养了她,才算消停。
齐家大娘姓周,跟齐大爷青梅竹马,可惜齐大爷英年早逝,留下周大娘守寡也没个孩子,别人都劝她再走一步,可周大娘忘不掉跟丈夫的感情,就一直单身,开了个早点铺子养活自己。
正好看小叔子和弟妹离婚不想要孩子,就决定过继来自己养,一是有个伴,二来也是看丈夫的面,齐香贝好歹也流着齐家的血,叫自己的丈夫大伯。
从那之后,齐香贝就管周大娘叫妈,母女俩守着早点铺子日子过得也算可以。
十多年过去了,齐香贝考上了大学,在上大二的时候,周大娘回娘家看望兄弟,意外横生,遭遇车祸去世。
齐香贝痛不欲生,料理了丧事,看着迫不及待离开的亲生父母,她什么也没说,靠着周大娘留下的存款加上假期打工,出色地完成了学业。
毕业后,她反而没了奋斗的目标,空虚一段时间后,思虑再三,决定重开早点铺子,虽然累,却曾经是她们母女快乐的源泉。
那天,她刚刚找好铺面,给中介打电话准备签合同,穿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红绿灯,只知道嘭地一声响,眼前黑暗一片。
等有意识,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下意识地全力拍打胸膛,气息压迫得咳嗽不止,才吐出异物,重新呼吸上新鲜空气,慢慢活了过来。
☆、3.3
齐香贝呼吸平稳了忙从地上爬起来,刚才净顾着自救没注意,起来才发现她不是在大马路上,而是在一个密闭的空间。
她惊恐万分,揪着胸口的衣服靠墙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观察。
四四方方的格子间,有六七平米,黄泥抹成的墙,时间太久,几番掉落填补,深深浅浅的显得脏呵呵的,木头愣子做的窗户上糊着报纸,屋里一点都不亮堂。
简简单单的木板床,上面黑蓝色的粗布面被子摊开,枕头胡乱放着,一看就被揉搓过,床头放着掉漆皮的箱子,和自制的桌子一起组成了屋里所有的家具摆设。
这里明显不是医院,就连郊区的房子也没有这么简陋的。
突然听见外面有响动,齐香贝猛地转过身来,迎面墙上的镜子里映照出来一张惊骇的面孔。
鹅蛋脸,双眼皮,鼻子有点挺,但鼻头比较有肉,唇形一般,倒是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很突出,白净的面皮愣是让比普通强一点的五官看上去清秀不少。
虽然很像,可这不是她,原来她是单眼皮,下巴有些方,而且这段时间总在外面跑,绝不是这么白净,更别说原来染成酒红色的头发现在乌黑黑乱糟糟一片顶在头上。
齐香贝捂着脑袋坐到床上,努力回忆是不是有什么被她忽略了,难道车祸伤了脸被整容?还做了双眼皮当做补偿?前摸后摸,听说整容有暗疤,前前后后都平滑的很,再摸摸口腔,也很平滑,没整容,那是整个头换了?
刚想到这,一波波冲击力带着钻头冲进了她的脑袋,整个脑仁像炸开的烟花,砰砰砰地响,还带着火光闪烁。
齐香贝趴在床上疼得都有些痉挛了,可她只能忍着不敢叫,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重生到了别人身上,这阵阵冲击就是原身的记忆,强行开闸涌入,也不管她能不能接受。
终于消化了原身十八年的记忆,齐香贝浑身是汗,瘫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无力,大脑里反而空荡荡的。
直到听到外面响动频繁,齐香贝才勉强打起精神坐起来,耷拉着脑袋,一脸茫然。
她也不是无知的小姑娘,关于穿越重生的小说也看过一些,从来没听说哪个人还能回到自己的身体,更何况当时被撞,身体完好与否还是未知数,估计已经不成样子了,灵魂出窍,才重生到祁香贝身上。
原身估计也死了吧,刚有意识的时候被噎得喘不上气来,要不是机警用力拍胸腔把鸡蛋咳出去,她可就成了最悲惨的重生者,刚附身就被噎死了。
现代真没什么可留恋的,光杆司令一个,到哪里都一样,希望那对父母能看在血缘关系上把她的后事安排一下,尤其是父亲,毕竟大娘留给自己的房子肯定便宜他了。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祁香贝了,好在两个人虽然姓氏不同,名字相同,省得变了名字人家叫连个反应都没有,分分钟被怀疑。
就这样她也提着心,她是东北人,可这里是河南西北地区的农村,别说生活习惯,就是口音也相差甚远,万幸上大学的时候有个室友是河南人,当时好奇,总模仿她说话,据室友说,深得河南话神髓。
不自觉捂住脖子,开口说了几句家常话,有门,发音有身体记忆,这样就容易多了,而且她发现可能噎得时间太长伤了气管,本身就有些走音,正好,这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就算不太像,也有了理由。
正练习呢,屋外有人喊,“香贝,你开门,让妈进来。”
祁香贝晃晃悠悠站起来,打算去开门,刚走一步,呼哧踩到东西,抬起脚一看,一圈蛋黄渣就粘在鞋底下,放下脚淡定地向前走,重生她都接受了,脚底下有半拉蛋黄有啥不能忍受的?
打开门,母亲姚常玉正举着手站在那里,想来是见她没开门想推门试试,“妈,您进来吧。”说完,站在墙边,等姚常玉进来就重新关上了门。
姚常玉欣喜闺女终于肯见人了,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表情。
呼哧,又是一脚,姚常玉低头一看,“妈呀,地上怎么这么多鸡蛋渣,你说你这孩子,不想吃也不能祸祸,这是鸡蛋呀,你爸都舍不得吃全给你了。”
姚常玉心疼地蹲下来开始捡地上的鸡蛋块儿,放到嘴边吹吹,都聚到手心里。
祁香贝赶紧走过去把姚常玉拉起来,“妈,我没祸祸,就是吃呛了,喷出来的。”
“啥?”姚常玉总算发现闺女的情况,“你嗓子咋变这样了?”
祁香贝向后靠着墙,手背在身后,一副做错事的样子,“我饿狠了,吃得太急,就噎着了,咳嗽时间太长,嗓子裂得疼。”
“哎哟,我闺女可受苦了。”姚常玉顾不得地上手上的鸡蛋,搂着祁香贝让她坐在床上,帮她理理杂乱的头发,“妮儿,你要实在想嫁给那个张有年,妈豁出去跟你爸闹,也给你办成了。”
祁香贝吃惊地抬起头,马上又低下来,眼睛转了几圈,“妈,我爸那么反对,就算了吧,您可别跟他闹,这样我多过意不去。”
“算了?”这次换成姚常玉吃惊了,她不是支持闺女接着闹,可这又是关屋里不见人,又是绝食,闹腾一圈,最后放弃了,不是闺女风格呀,“你真心的?不是拿好话哄我的吧?”
“妈,我哄您干啥?挨饿多难受,好不容易吃个鸡蛋还差点被呛死,爱谁嫁谁嫁去吧,反正我撑不下去了。”祁香贝说着话,往床上一歪,搂着枕头,浑身上下散发着委屈。
姚常玉大腿一拍,这倒像闺女说的话,老生闺女,从小受宠,别说吃的好赖,真没挨过饿,“行,这事儿在你,你不想,我也不找你爸了。要不这样,你出去跟你爸认个错,这闲篇就揭过去了。”
祁香贝一脚把鞋子蹬出去老远,拧着身子哼了一声,“我才不去认错,我爸那么说我,还想我跟他认错,没门。”
姚常玉真是拿闺女没办法,说也不听,打又舍不得,得了,等两天这爷俩消消气再劝吧。
“妈,香贝,该吃饭了。”姚玲把饭摆上桌,在门口喊了一声又去叫别人了。
姚常玉拍拍祁香贝的后背,“妮儿,出去吃饭吧。”
祁香贝揉揉空落落的胃,在屋里她都闻着饭香了,可就这么乖乖出去,完全不像原身的风格,何况,她也不想这么早面对祁家一大家子,“我不出去,您听我这嗓子,说话多难听,能见人吗?妈……”
“行行行,妈给你盛好端进来。”姚常玉宠溺地瞥了眼闺女,起来收拾好地上的鸡蛋残局,才出去。
祁香贝吁了一口气,趴在床上赖着,没一会儿,姚常玉端着饭菜就进来了,“妮儿,我搁桌子上了,趁热吃。”
嘴里答应着,可祁香贝还是没动。姚常玉也没留下,外面还等着她开饭呢。
等门再次关上,祁香贝霍地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就朝着饭菜下嘴,杂面馒头太粗糙,本来就难受的嗓子被划拉得更疼,只能泡在粥里软化一下再吃,喝口粥,就一口咸菜,还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吃,连着好几口,胃总算熨帖了些。
祁香贝在屋里吃得香,外面厨房里大家的筷子也不慢,风卷残云,不到一刻钟,桌上连咸菜汤都没剩下。
吃完饭,小辈的人坐不住,呼啦啦出了厨房,回屋的回屋,去外面玩的去外面玩,就算有想留下的也被机灵孩子拽走,没多大功夫,里面就剩下六个大人坐着了。
田水妮抹抹嘴,脚在桌子下面踹了一下祁向东。
祁向东轻声“啊”了一下。
“老大你是有啥说的?” 祁山喝了几口水,这是他的习惯,吃完饭喝点水冲冲嘴里的味道。
“我,这个吧。” 祁向东哼哈半天,不好开口。
田水妮又踹了他两次也没把嘴里的话踹出来,自己等不及了,“爸,妈,是这事,张家托人问婚期定在腊月十六行不行,年前就这一个好日子,明年又是寡妇年不吉利,小张岁数不小,张家想尽早把喜事办了。”
祁山看了他们两口子好几眼,说是张家想办事,明眼人都知道是他俩想尽快办事,怕香贝闹腾给搅和了,不过早点完事也好,断了闺女念想,“行呀,这日子不赖,你们两口子跟张家商量好就行,我跟你妈就不过问那么多了,燕子虽然是个女娃,可她是孙子辈里第一个办事的,你们都操持好了,别出洋相。”
祁向东和田水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他们没想到祁山能一口答应,原本还怕祁香贝这么一闹腾,他心偏向闺女那边,让再等等看呢,毕竟老爷子宠闺女是有目共睹的。这下好了,当家的开口,他们就可以大张旗鼓地张罗起来了。
从转天开始,媒人就频繁出入祁家,聘礼嫁妆接亲程序都得商量,虽说婚礼不比原先繁琐,可能表现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没几天,祁春燕要嫁到城里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队,相熟的不想熟的人家都要来恭喜一下,这年头农村姑娘能嫁到城里,就算只在县里,也是不容易的。
田水妮正值春风得意,可她也没忘了形,时刻记得祁香贝这个不确定因素呢。
她在家的时候就自个盯着,不在家就让祁春燕几个轮流盯着,务必不让祁香贝靠近东屋半步。
别说祁老大一家,就是祁山心里也打着鼓,这段时间闺女一反常态不闹腾不说,连屋门都少出来,是听老妻说放弃了,可是不是憋着劲在婚礼上闹他也说不好,有时候他都有些后悔,把闺女宠成这样,千金难买早知道呀。
战战兢兢直到腊月十六,祁春燕顺利嫁出门,他们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4.4
家里这段时间在热热闹闹办祁春燕的婚礼,祁香贝在干什么呢?
初期可能是灵魂和身体刚刚碰撞,还在磨合,祁香贝间歇性地浑身疲软没劲,有的时候正吃着饭就拿不起来筷子,要不就是膝盖突然一软跪在地上,更可怕的是,早上醒过来就像蒙了头盔一样,她要隔着厚厚的膜才能跟外界接触,直到两三个小时才被解放出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七天,直到第八天早上醒来,神清气爽,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祁香贝暗想,可能是过了头七,原身消散在天地间,或者去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空间,她的灵魂和身体才真正融合在一起,这就是传说中的人神合一吧。
后来呢,反正大家都防着她,干脆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外面冷飕飕的也不好受,别看她内里是东北人,身体可结结实实是当地人,不抗冻,呆在屋里好歹还暖和点。
趁着这段时间她也没闲着,首先熟悉这具身体,身上有没有胎记,有没有痦子,有没有伤疤,都要观察仔细,好在上上下下看了一溜够,除了左手臂上有个椭圆形的胎记,脚下有块伤疤,其他地方光溜溜啥也没有,那块伤疤还是小时候下地让玉米碴子扎到留下来的呢。
当然,后背她是看不见的,这也不表示没办法呀,借口后背痒让母亲姚常玉给挠挠,就问痒痒是不是因为后背长疙瘩了,连带着顺口问后背上有没别的啥,母亲一句后背白白净净啥也没有让她放了心。
最让她高兴的是,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个子居然比前世要高些,前世自己一米六,现在一米六七差不多,在祁家高高瘦瘦的人群里不显,可这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高度,无形中空气都比别人吸的清新。
硬件琢磨完了,开始反复研究原身的记忆,务必化为己用,学说话,张口闭口河南音,嗓子好了,发音已经无限接近原身了,甚至在看到桌子上的教材时,还模仿原身的字迹写字。
她发现两个人还真有不少相通之处,比如生活饮食爱好,比如嗅觉灵敏,比如写字的比划习惯。
当然也有很多不同之处,不过原身被家里宠得有点像没长大的孩子,慢慢经事涨经验,做些改变,也符合成长规律不是。
何况这个时代的人生活方式简单,没见过用过的太多,有了新事物,怎么反应就看她自己的了。
她已经知道原身刚刚高中毕业,让她窃喜的是原身保留了高中所有的课本和资料,因为她有个习惯,不喜欢被人动她的东西,就算用过的,宁愿压在箱底也不给侄子侄女用,很自私,却着实方便了她这个后来人。
如今是73年年底,要想改变命运,最大的机会就是77年的高考,这是那些穿越重生到这个年代的人都认可的,祁香贝也深以为然。
可还有四年的空档,要真跟着父母土里刨食挣工分,祁香贝怕做不来,两个人谁也没跟土地打过交道,尤其是现在的她,怕连哪是麦子哪是野草都分辨不清。
要说找工作,那可能比种地还难,就她知道,队上有五个高中生,除了队长和书记家的孩子找了老师的工作,算她在内三个人都在家里呢,那两个是男生,下了学就跟着家里一起忙活,只有祁香贝,不想干农活,梦想找个轻省的工作,要是能去县上就更好了。
这是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可再不切实际,如今祁香贝也想试试,最好找一个离家远点可以住宿的,既防备她不小心漏了马脚,也为她的变化做出顺理成章的解释。
心意已定,祁春燕也嫁人十来天了,她开始在自家周围走动观察环境,要过年了,在小说里看到的忙碌景象都展现在她面前,好一副生机勃勃现象图。
不过只在冷风里挺了一会儿,就缩缩手脚回屋去了,身上的棉衣还是单薄了些,要真正活动还是年后比较好,就是昨天初一拜年,祁香贝也只是人来的时候露个面,其他时间都窝在床上盖着被子看书呢。
今天一早,祁香贝醒了赖在床上不愿意起,大嫂田水妮扯着嗓子喊的话她都听在耳朵里,多炫耀的口气呀,要按着以前的脾气,早点着出去干仗了,现在,也就那么回事,何况老妈几句话就把大嫂的气焰压回去了。
拿出来捂温乎的衣裤,一狠心离开温暖的被窝,哆哆嗦嗦快速穿好,随即翘腿上床又盖上被子,被子里还有不少热乎气,物尽其用吧。
要跟现代,她可不会这么早起,如今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更别说什么娱乐活动了,晚上油灯还得省着点用,能干嘛?洗洗早点睡吧,导致了早上鸡一打鸣自发睁眼,想睡个懒觉都睡不着,也是醉了。
从桌子上拿起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梳着头,头发太长,只能拢到胸前慢慢梳,把那些搅在一起的结节推开,才算利索。
她真是想不通,这么难梳的头发原身留着干啥,这些天她也看到了村里的女孩们,剪成齐耳短发的不在少数,梳辫子的也不少,可养到腰部以下的还真没有,她这是蝎子粑粑头一份,难道原身追求的就是这份与众不同?
不行,过了年一定要找个机会把头发剪了,老规矩,披肩长发,这个最好打理。
正想着呢,听见母亲姚常玉在外面喊,忙跳下来开门,这段时间接触最多的就是她老人家了,她身上慈祥宠溺的温情,粗糙的手划过皮肤留下的抚慰,让祁香贝一下子仿佛回到了现代的养母周大娘身边,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单纯地爱过了,撒娇耍赖毫无顾忌,说些悄悄话也不害臊,感谢苍天,让她能够重新拥有。
至于父亲祁山,从记忆里知道肯定是宠着她的,可现在换了芯,在现代她可没跟父亲这个身份的男人真正相处过,自从过继给大娘,到给大娘办丧事,二十来年的时间她就过年的时候能见着父亲,每次接触不超过一星期,弄得现在跟新父亲相处都别扭得很。
祁山这段时间也觉得闺女对他不像以前近乎,开始几天生她的气,后来又防着她走极端破坏婚礼,等着一切都完事儿了,发现闺女离远了,看样子有点拉不回来的意思。
这不,刚说完燕子跟他女婿来拜年的事,闺女一句“没啥事我回去了”,溜溜扭头出了屋子。
以前她可不这样,怎么地也要在他面前逗逗趣、撒撒娇,说笑几句,哪像现在,有事说事,没事躲着连句话都说不上。
“香贝这是埋怨我,对我有意见了?”祁山眼睛追着闺女的身影,直到她关上门看不见了,才扭头问姚常玉。
姚常玉撇撇嘴,现在才想起来问,早干啥去了?前些天就跟老头子说闺女不纠结小张的事,不跟着掺和了,他倒好,还拿起架子不下来了,见着闺女不是挑着眉就是蹦个脸,闺女能给他好脸色才怪,“你说呢?”
“我这也是为了她好,强扭的瓜不甜,就算我说通了张家勉强嫁过去,受苦的还不是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祁山心里有点不得劲,闺女埋怨他,老妻嘴上不说,心里指不定也有想法。
“道理谁不会说,这道理外面还得讲究人情呢,看看你这些天,面皮都快绷裂了,闺女想跟你亲近都得吓回去。”姚常玉朝着祁山丢了个白眼,“别瞎琢磨了,闺女这是长大了,心里开始装着事了。”
“有心事?小张的事?”祁山的心又一次提上来了。
姚常玉啪啪啪地拍了几下床铺,“你个糟老头子,这事在你心里就过不去咋地,闺女说几遍了,本来也没咋稀罕那张有年,你当谁都是老大媳妇,把他当个宝?”
“那你说闺女有心事?”
“大姑娘谁还没个心事?就非得是嫁人那档子事?”姚常玉没好气地忿了老头几句,随即转换了语气,”不过,燕子嫁人了,她这姑姑还单着,也不是个事。虽说咱两口子想多留闺女两年,可架不住队上有那碎嘴的说不好听的话,就昨个,你那侄媳妇,没个眉眼高低,当着香贝的面问她处对象的事,这是该在闺女面前说的话吗?还好闺女聪明,怼了她几句。”
姚常玉说的是昨天祁山兄弟家的侄子、侄媳妇一家来拜年,那侄媳妇是想巴结田水妮,一个劲地夸祁春燕有福气,嫁了城里人,连带着祁家一大家子都能沾沾光,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心,见着祁香贝在旁边,就来了句春燕在家里都能有城里人来结亲,香贝一直在县上读高中,咋没捞着个城里的对象呀,怪可惜的。
祁香贝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这堂嫂子,夸人的话跟不要钱一样往外撒,还没有一句重复的,真是个人才,没曾想转头给自己来了一棒子,这是压着自己垫背抬高春燕呢,“嫂子跟这儿说笑呢,处啥对象得问我爸妈,哪是我能私底下随便捞的,不过我听说城里开始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我这人保守没办法,侄女年轻肯定接受新思想快,听说她开学也要去县上上高中,以后嫂子你可省心了,侄女自个儿就能捞个女婿回来。”
想想当时侄媳妇那通红的面皮,姚常玉这心里就舒坦,“老头子,要不咱也张罗张罗,等两年说不定好小伙儿都让人挑走了。”
祁山寻思着老妻说得有道理,闺女的亲事是要开始张罗了,大不了先定亲,晚一年结婚也是可以的嘛。
“行,咱俩上点心,摸摸有哪些小伙子合适。”
☆、5.5
老两口的想法祁香贝是不知道,她就认定父母想多留她两年,不用着急应对婚事,暗戳戳算计县里可以找哪些工作。
吃过早饭,祁向南和姚玲领着孩子们,拎着半斤糖果一斤小米当节礼,去给岳父岳母拜年。
田水妮已经调整好情绪,又亮着嗓子呼这喊那安排事,一会儿这桌子不干净重新擦一遍,一会儿那个穿的衣服不协调丢面子,整个大房都动了起来。
祁香贝看着他们那穿梭着的忙碌样,真心不觉得这是新女婿上门,简直堪比领导视察嘛。
再看父母半掩着的房门,摇摇头,也进了屋,盘腿坐在床上想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办完婚礼木已成舟的缘故,祁香贝发现大哥嫂子对她已经没什么防备,结婚前上个厕所都能感觉到有眼光追随,现在她就是在队上转个十圈八圈也看不见个尾巴。
近几天感触更多,大哥大嫂跟她说话,居然偶尔会流露出居高临下上位的感觉,侄子志国和保国本来就跟她不咋亲近,没发现什么大的变化,倒是9岁的小侄女春梅,原来在她面前安静老实带着巴结,如今说话也会爆个小脾气甩个卫生球。
究竟是释放了原来的本性还是有了靠山攒足了底气,实在没必要去细究。
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低配版,就因为祁春燕嫁了一个小有地位的城里人,大哥一家立马有了翻身做主人的感觉,要不是母亲姚常玉常年操持家里积威尚在,只怕厨房的钥匙这时候已经挂在大嫂腰带上了吧。
就冲这个,也难怪原身闹着要自己嫁,队上的姑娘对祁春燕充满羡慕嫉妒恨,就连跟大嫂一直较着劲的二嫂,回娘家之前也笑脸盈盈,央着大嫂跟新女婿说多留些时间,等他们回来聚聚。
胡思乱想间,听见外面传来保国和春梅的欢呼声,“大姐姐夫到街口了,大姐姐夫到街口了。”
祁香贝一掀被子叠好放在床头,赶紧下床穿鞋,开门出去的时候,父亲祁山和母亲姚常玉已经一左一右端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大哥大嫂在门口翘首以盼,她悄悄走到母亲身后站着。
叮铃铃,叮铃铃,传来自行车上铃铛清脆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捏闸的吱呀声,就看见张有年推着崭新的二八自行车进了门,车把上大兜小兜挂着不少东西,后面跟着娇羞的祁春燕,右手也拎着一个包袱。
张有年里面穿着一身中山装,外面套着军大衣,可能是骑车热了,军大衣的扣子已经解开了。祁春燕穿着出嫁时的红色毛呢大衣,进门的时候刻意拢了下头发,不仅露出腕上的手表,还凸显了头发上时髦的发饰,果然大嫂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祁志国殷勤地迎上去接过张有年手里的自行车,推到角落里停好,还把上面的东西提下来放在堂屋,与此同时,祁春燕把包袱递给了春梅保管。
张有年领着祁春燕走到堂屋站定,作揖磕头,“爷爷过年好!奶奶过年好!”这时节,在农村过年,还时兴晚辈给长辈,尤其是直系长辈磕头拜年。
祁山和姚常玉连声喊让他们起来,拿出来一早准备好的红包递给两个人,所谓的红包,是用写对联剩下的红纸裁好,找浆糊自己粘成的。
张有年道了声谢笑着双手接过去放进兜里,倒是祁春燕接红包的时候笑得有些勉强。
祁香贝在侧边看得清楚,这眼里流露出来的是嫌弃的眼神没错吧,真奇怪,城里的女婿都没嫌弃,她这个祁家刚刚嫁出去的闺女倒是不满意了。
张有年和祁春燕又给祁向东和田水妮磕头拜了年,这两位新上任的岳父岳母笑得简直合不拢嘴,掏出来红包塞到女婿手里,连声说好好好。
这时候,张有年有礼貌地跟祁香贝说了过年好,祁香贝回了一句,就不再说话,她发现祁春燕立马挺起了气,眼神就没离开过她,不过正常问好,就能让祁春燕这么防备,看来这个坎不是那么容易过的。
抢亲的事情归根结底也是原身做错了,祁香贝作为后来者承受因果也是没办法的,不过看新女婿的神态,应该是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也不能这么坦然地面对。
张有年拎起来一个兜放在桌子上,“爷爷、奶奶,这是孝敬您二老的。”
祁山笑呵呵看了看,顿时瞪大了眼睛,“你咋提这么贵重的礼,这可不中,这可是干部喝的,送我糟蹋了。”说着,就要提起来还给张有年。
张有年按住老爷子拿东西的手,他送来的是一瓶茅台酒,这还是他大哥结婚的时候父亲的战友送的,这次拜年父亲特地从柜子里拿出来让拎上,连他母亲那么爱计较的人都没吭声呢,“爷爷,是我爸让我提来的,我回去还得交差呢,何况兜里还有孝敬奶奶的麦乳精,您可不能都给退回来。”
“就是呢,爸,您就收着吧,亲家一番好意。”祁向东在旁边劝着老爷子,茅台呀,这可是难得一见的好酒,就是有钱有票也买不到,想不到亲家家里有,估计今天就送来这一瓶,不知道是啥滋味,一般客人拿来的贵重的吃食,当天都会端上桌一齐吃,他爸不是小气人,晌午肯定拿出来待客,到时候他就能跟着蹭酒喝。
常说知子莫若父,儿子对老子的秉性也是了解的,祁向东这么想,祁山也是这么做的,他果然不再推托,而是把酒拎出来端详了会儿,递给祁向东,“放好,中午开席咱就喝这瓶,这可是国宴上喝的酒,大家一起尝尝,图个喜庆,不赖。”
祁向东美滋滋地接过去,转身出去放酒了。
张有年面上不显,心里既吃惊又欢喜,吃惊的是老爷子一个农村老头子这么大气,这是高档茅台酒,就连他父亲收到这瓶酒的时候都藏着掖着不舍得喝,老爷子居然舍得,这也是他欢喜的地方,这么贵重的酒都乐意拿出来招待他,说明祁家重视他这个新女婿,而且父亲都没喝着,他这个做儿子居然有机会尝尝,也是美事呀。
有了这个美好的开头,后面的事情就融和多了,大家又陪着祁山和姚常玉唠了会儿家常,就被老两口遣散了,说让张有年跟家里弟妹多耍耍。
祁志国一边嚷嚷一边推着张有年和祁春燕回东屋,他老早就准备好了纸牌,现在离中午吃饭时间还早,不如打会儿牌消磨一下时间。
呼啦啦一群人出去,屋里就剩下祁香贝陪着老两口了,姚常玉把桌子上的麦乳精拿起来放到她手里,“妮儿,你这段时间吃饭少,气色都没以前好了,这麦乳精可是好东西,你拿回屋慢慢喝。”
“这可不行,”祁香贝在看到麦乳精的时候就知道会落到她手里,记忆里这是常有的事,但凡有点好吃的,好喝的,母亲会少量分给侄子侄女,剩下的都会给她留着,可她不是原主,不能够这么心安理得地撇开老迈的父母自己享受,父母都快六十的人了,身体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硬朗,就这一个多月,她就几次听见父亲祁山捂着胃口低哼,她知道这是父亲年轻时候做厨师落下的病根,到了冬天尤其厉害,“我吃的少是因为总在屋里坐着也不活动,不饿,这麦乳精还是留着您和我爸喝,晚上冲上一碗,喝了对身体好。”
祁香贝不管别的,搂着麦乳精进了老两口的屋子,放到了床头的桌子上,姚常玉紧跟着进了屋,“你这个妮子,我跟你爸不喜欢喝这个,拿回你屋去。”
“拿回去吧,甜搜搜的,你向来最爱喝。”祁山在后面也进了屋,他正想着跟闺女缓和缓和,这是个绝佳的表现机会。
“不行,喜不喜欢您们都得喝,我可监督呀,您跟我爸才正该养好身体,我还指着您二老活到一百岁呢。”祁香贝把老太太拖出来的麦乳精又往桌子里面推了推。
姚常玉听着她的话,笑得眼睛都快没了,“你个促狭鬼,还一百岁,那不成老妖精了,能活到八十我跟你爸就知足。”
“啥妖精,那佘太君还活了107岁呢,咱不跟她比,活一百足富裕,这么算,您和我爸能陪我四十多年,有您们护着我,我可什么都不怕。”
听着祁香贝的话,姚常玉还真上心了,闺女长这么大一直被宠着,她也不傻,知道儿子媳妇有意见,明白孙子孙女觉得不公平,可他们哪能理解自己的心情呀。
当年怀着闺女之前,她的身体就不老利索,生三个儿子落下的月子病可是折磨人,为了这个家她忍着,只能难受得厉害的时候吃点土方药缓和缓和,老头子放弃外面的工作回家来也是心疼她一个女人照顾老小太辛劳。
等娶了老大媳妇,她当时的盼头就是能看见孙子就满足了,哪曾想又怀了闺女,等她出了月子,多年的月子病不治而愈,她就跟重见了日头一样,别提多轻省了,当时婆婆咋说的,“这孩子天生就是冲着你来的,是天上的仙女不忍看你痛苦,特地送来的灵丹妙药”,她信,信得足足的。
现在三个儿子跟闺女的关系都一般般,就连孙子辈的几个孩子也没跟闺女要好的,他们老两口在的时候,还能面子上过得去,要是他们老两口一蹬腿,闺女有事谁来看顾呀。
姚常玉看了一眼祁山,正好祁山也望着她呢,那眼里表露的意思她懂,就得按闺女说的,好好养身体,活不到一百岁,也得活到闺女嫁了人,生下儿子顶起门户再说。
☆、6.6
老两口对眼神的时候,祁香贝正好转身没看见,要是看见了,心里肯定欣慰,原主怎么想的,怎么做的她可不管,现在这是她的父母,实实在在的,当然希望他们活得长长久久、健健康康。
祁香贝手上摁着麦乳精的盖子,特别强调一遍,“我说了要监督,可不是喊口号,是每天都要查的,哪天没喝我可批评呀,都老同志了,被我这小同志批评脸皮可不好看。”
“一定喝,今天就开始喝,保证一天不拉直到喝完。”
姚常玉连连保证,祁香贝看向父亲祁山,也得到他的郑重承诺。
“这我就放心了,那您们歇会儿吧,我回屋看会儿书。”
祁香贝拍拍手出去了,她知道大嫂这时候肯定在厨房忙着呢,可能一会儿母亲姚常玉也会去搭把手,不过她没想着去,想也知道大嫂不会认为她是帮忙的,说不定还嫌弃她捣乱,何必呢,乖乖眯在屋里,完事大吉。
偷偷从床板下面抠出来一本小说,也不知道原身从哪里淘来的,连个封皮介绍都没有,从内容上看,讲的是大宅门里养尊处优勾心斗角的故事,有点像《大红灯笼高高挂》,挺压抑的,聊胜于无吧,不行再换一本,床板底下还有好几本呢,也没有封皮介绍,这是她在原身记忆的犄角旮旯找到的,要不然就算她看见了也只会以为是支床板的,估计原主也是小心翼翼,潜意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藏了这些。
祁香贝走马观花一样看着小说,屋里挺安静,外面可就热闹了,东屋他们打牌的吆喝笑闹声,一阵阵地传到她耳朵里,愣是烘托出一个孤寂的意境。
祁家这房子是北方典型的房屋结构,正房,在当地也叫堂屋,加上东西两个房屋并着前面的院墙构成了长方形,不管是正房还是东西两屋都是按照三间房的标准做的,两边是卧室,中间夹着客厅,不同在于正房空间要大些。
院墙是用山上拉回来的碎石头垒起来的,中间的缝隙填满了黄泥,差不多有两米高,中间正对堂屋客厅门的地方留出了一米半的距离用来装门,说是门,也不过是木头钉成的框架,里面编上了酸枣枝,酸枣枝上有刺,既能防人也能防动物。
祁山盖这座房子的时候三个儿子都在,老大老二要面临结婚,又因为他是老大哥,还有老父母也要养,所以正房的两间卧室在新盖的时候就分别从中间垒了墙,两卧改成四卧,临近客厅的两个卧室门开在屋里,外面的两间卧室朝南单独开了门。
最东边卧房原来是祁家爷爷奶奶住,两位没住几年就相继去世了,现在就是存放粮食杂物的地方,次东边住着祁山和姚常玉。
最西边卧房是祁向西的房间,他如今在外当兵常年不在家,姚常玉就锁了房门,天气好的时候通通风晒晒被褥,偶尔家里来了客人要留宿,也会住在他屋里。
祁香贝住的是次西边的卧房,屋门连着客厅,姚常玉想闺女了抬脚就能进屋,方便。
堂屋外面东西边分别是厕所和厨房,都是用石头、木头搭成棚子的样子,棚顶铺着的是麦秆子捆成的草席,不下雨挺好,下雨了常常是外面大雨里面小雨,外面小雨里面柴火就潮湿,唯一让人安慰的就是厕所分了男女,不然方便的时候得有个把门的。
整个东屋住着祁向东一家,西屋则分给了祁向南一家,开始孩子少年纪也小,两间卧室足够,随着后面的孩子出生,加上他们的年纪渐长,就找了简陋的木板拼凑成墙,各自隔开一间卧室成两间,男孩子一边,女孩子一边,挤挤倒是可以住得开。
这么说起来好像这房子占地挺大的,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东西屋之间相隔的距离不超过四米,就是在有限的空间里聚集了更多的屋子罢了,就这样,当年修房子的时候,父亲祁山还专门买了颗枣树苗种在院子里,十几年过去了,已是高高大大枝丫能遮住房顶了,现在是冬天,就看见灰扑扑的树枝,北风一刮,还扑棱棱地响,到了夏天,长了叶子开满小黄花,在树下吃饭乘凉也很有情调的,最期盼的就是秋天,书上挂满了拇指大小红红绿绿的脆枣,看看都能让人流口水。
所以,在如此聚拢的小院里,祁志国和张有年他们在东屋说话声音大点,祁香贝都听得真真的,何况是放开了闹腾,听他们说输的人要往脸上贴纸条,从祁志国哀嚎的频率就能知道,他脸上的纸条只怕不会少了。
倒是没听见祁春燕说话的声音,这也很容易理解,她是新媳妇,在丈夫面前肯定要矜持一些,不会激动尖叫,也有可能根本没在东屋一起玩纸牌,去厨房帮着大嫂做饭了,祁香贝在翻页的时候如是想。
要不说,说曹操曹操到,祁香贝这是想春燕春燕到,这不,这位大侄女在外面也没敲门打招呼,直接推开探进半拉身子,“小姑,看书呢?”
“嗯。”祁香贝抬起眼皮看她一眼又开始看书,本来关系就一般般,张有年提亲后两个人基本很少照面,走对脸也不过话,不知道这位今天主动找她来干什么。
祁春燕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进来关上门,也不用招呼,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来,“小姑又偷偷看小说,奶奶总说小姑爱学习,其实我知道小姑最爱的不是学习,最爱的是看小说里面人家的生活,尤其是上等人城里人的生活。”
祁香贝放下书,仔细端详这位大侄女,半个多月不见,变了不少,不再是以前那个青涩的小姑娘,像是被催熟的桃子开始散发女人独特的味道,而且脸皮没那么黑,也自信了,“我是喜欢看他们的生活,世事洞明皆学问,里面都是各自的人生态度,哎,瞧我这嘴,一说就说多,跟你何必争论这些。我看你小脸圆润不少,在张家生活得还不错吧。”
祁春燕摸摸脸,嘴角勾起的弧度有些大,她得意呀,以前哪敢想能过上这好日子,风吹日晒,脸又黑又糙,手上的茧子越磨越厚,那时候最羡慕嫉妒的就是这个姑姑了,明明一样的年纪,在她割猪草的时候人家在教室里舒舒服服地念书,在她卖力翻地的时候人家就像这样围着被子看小说,现在呢,她是城里的媳妇,住着楼房,抹着省城买来的雪花膏,公公说年后还要给她找一个正式的工作,小姑却背着娇气甚至脾气不好的名声留在村子里,但凡好点的农村家庭都不想讨她做媳妇,“是呀,公公婆婆都很和蔼好相处,婆婆还从省城给我带了不少礼物,有吃的、穿的、用的,好几兜子,花样可多了。年哥对我也好,天气冷,他都不舍得我受冻受累,每天起床做早饭,扫房子那天都不让我上手,他一个人全干了,我呀,算是掉进福窝里了。”
“那恭喜你。”祁香贝说这句话是真心的。
说完这话,气氛一下子静默了,祁香贝低下头随意翻着书,外面传来祁志国的狂叫声,这是又要输的节奏。
祁春燕不错眼地盯着桌子角落里摆着的哈喇油,就跟那贝壳上的线条多精美一样,“我记得小姑桌子上的哈喇油还是我结婚前你去公社的时候买的,这么长时间也该用完了吧,怎么也不换盒新的。哟,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今天过来,我不仅给爷爷奶奶带了节礼,给小姑我也带了礼物呢。”
祁香贝诧异地看着祁春燕,给她也带了礼物?为啥进门拜年的时候不说,专门到她屋里说?提了哈喇油又提节礼,难道要给她送哈喇油?她有那好心?不是她用坏心去揣摩这大侄女,实在是记忆里有先例可循。
当年两个人上学,从小学到初中一直在一个班,后来她考上高中,祁春燕没考上只能留在家跟着大人挣工分,领通知书那天她起得晚,到学校被告知祁春燕帮着领走了,她是漫山遍野找祁春燕,这姑娘倒好,跟着人家去后山搂柴火去了,找到她要通知书,人家从口袋里拿出来皱皱巴巴潮潮的一张纸,还主动低头认错,干活太卖力出汗了,忘了是通知书拿着擦了汗,当时她是暴跳如雷,说话就难听了些,周围的人不同情她不说,还说她这不参加劳动的人数落辛苦劳动的人没道理,通知书又没坏不耽误用,何必揪着不放。当时她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虽然祁春燕到家挨了训斥,可她也因为通知书被同学嘲笑了半学期。
那还是祁春燕自己没考上的,就能故意破坏通知书,如今,好好的未婚夫无端端差点被抢,她会善罢甘休,还好心来送擦脸油?祁香贝觉得要说服自己相信还是挺困难的,遂支个耳朵,眼睛放大,想看看祁春燕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就看见祁春燕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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