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留影

    几日以来, 越歌和祝余就一直作为侍从剑客，借住在旋君家中。自然，周笙也未曾离开。

    照常理来看, 周笙一个外族——还带着俩侍卫——是不该在神秘莫测的鬼域中停留太久的。

    但眼瞧着周笙一天到晚与旋君谈天说地，四处游逛, 商议合作事宜……不修炼的时候几乎都待在一处。

    五六日以来, 竟然并无鬼族人提出异议！

    想来, 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这么干了。

    越歌暗自摇头，啧啧，跨种族的感人兄弟情啊……

    不过, 哪怕心中已有推论, 她也不会说些什么，何况还有更重要的事儿, 须得她多尽心——

    “秦止拓还是没有动静。”

    越歌点了点灵鸟的翅膀，若有所思道：“就好像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家主，各方面都与正常的鬼族大能一般无二。”

    这段时日, 越歌都是用灵力凝结出数十只灰扑扑的麻雀状灵鸟。一部分待在藏有鬼族圣物的历代鬼神殿附近，另一部分则在秦家飞旋探查。

    这灵鸟也是一种好手段，不仅可以伪装成凡鸟，还能用来传递消息。

    鬼族与世隔绝, 又不伤不死，自不会琢磨这些小手段，也没谁想到鸟雀也能作探子。

    因此，秦止拓的日常就毫无保留地展现在越歌眼前：

    晨起, 练武，用膳，修炼，处理族务，入睡。

    日日如此……

    毫无破绽呐。

    而另一头，鬼族圣物的状况更令人不知如何评价。

    圣物就这个待遇嘛？

    冷冷清清连个负责看管的鬼都没有？！

    不得不说，鬼族人也太心大了。

    圣物这般重要的东西，居然不曾多加看守。看那守备放松得哟，别说秦止拓了，越歌怀疑是个鬼族人都能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亏得圣物有灵，除了鬼女之外无人能将它移动，否则还不知会被盗去何处呢……

    祝余平淡地说：“若是他轻易现出破绽，才该警惕，如今我们要做的，不过是等罢了。”

    越歌叹了口气，道：“若秦止拓一直按捺下来，又待如何？周笙总不会停留在鬼族太久。”

    话虽如此，到了那时，她也是打定主意不走的。

    又是几日过去。

    这天，越歌方从修炼中清醒，就见一只灰扑扑的灵鸟从窗外飞进来。

    它停在越歌肩膀上，灵动的黑豆眼中光彩流转，将之前所见传达给它的主人。

    “这是……”越歌倏的起身。“秦止拓有动作了！”

    他竟是凝聚出一具分、身，令其坐在房间中假作修炼之态。

    而秦止拓的真身则是悠悠地化为黑影，消失在原地了。

    不出意外，他就是要前往鬼族圣物所在之处。越歌和祝余极其小心地将气息掩住，就披上变色龙纱衣，动作轻巧地向历代鬼神殿奔去。

    她们抵达时，见三只灵鸟正作低头梳毛的姿态，伪装凡鸟，毫无异状。

    在鬼族领地常年不散的浅灰雾色中，它们的确很不显眼。

    ……看起来，秦止拓尚未来此。

    “且先躲在那铁辉木之下。”祝余毫不犹豫道。

    铁辉木属金，越歌悄悄运转金灵力，让它附着在自己和祝余身上。

    如此这般，若是有人察觉到这儿有金元素灵力的存在，也只会以为是铁辉木罢了。

    不多时，就见鬼神殿门前那神兽石雕的影子，微不可见地动了动。

    从中分裂出一团极深的阴影，它快如闪电地滑上石阶，往殿中去了。

    越歌同祝余对视一眼，两人动作默契地缓缓移动到殿门旁，取出了留影珠。

    此时，那阴影中渐渐冒出一个鬼族来，正是秦止拓——他和展现给外人看的呆板模样完全不同了。

    原本漆黑无神的眼中，闪烁着诡谲的邪光，像是对万物都怀有恶意一般。

    历代鬼神殿都不怎么受重视，对鬼族而言，只有活着的仙尊才是真正的神。而曾经承受他们先祖膜拜的鬼女、鬼帝们，到底也只能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空寂无人也无鬼的大殿中，唯有秦止拓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欲妖，站在鬼族圣物之前。

    越歌：“……”

    不愧是鬼族，连圣物都这么与众不同。

    只见一颗晶莹剔透的灰色骷髅头，正静静摆在那高台上。不可否认，这头骨的确漂亮，简直像是纯度最高的晶石雕刻而成的工艺品。

    但这还是改变不了它是个骷髅头的事实啊！

    越歌深吸口气，却听秦止拓叹道：“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毫无难度。”

    说着，秦止拓伸出苍白细瘦的手指，轻轻搭在骷髅头上。

    “你们自己不看好与族群气运相连之物，可莫要怪我啊……”

    秦止拓低低地念着什么，伴随着念诵，水晶骷髅头上散发出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流，向他身体中涌去。

    越歌倏然睁大双眼。

    就是这个，这种发音和“修越歌”在废弃海神殿中念诵的咒文一般无二！

    留影珠缓缓旋转，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秦止拓收回手。

    他似乎极为满足地舒了一口气，正要化为影子遁去，却忽的一顿：“谁？”

    那双眼中的邪气和杀意，昭示着若让他发现了可疑之人，必定会将其挫骨扬灰，连魂魄渣渣都不剩。

    越歌咬牙，强行把气息隐匿到极限，连带着将祝余也一起包裹住，假装她们只是两块不起眼的金石……

    良久，秦止拓眼神一厉，猛然抬手——

    深灰色利箭疾射而出，将铁辉木上的三只灵鸟刺了个对穿。

    做完这些，他才重新化为阴影，消失无踪，似乎已经离去。

    越歌和祝余继续屏息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又片刻，有石柱的影子微微一动，有一道阴影从中分离开来，向远处遁去。

    秦止拓这才是真正走了……

    两个修罗女连松口气都来不及，就先迅速运起身法，奔到百丈之外才算放下心来。

    变色龙纱衣也到了时限，越歌一把将它揭下，握紧了手中小小的留影珠。

    “我们现在就去寻鬼女。”

    她斩钉截铁地说。

    祝余抬眸：“以阿修罗族少主的身份？”

    “只有这个身份才有用，”越歌不假思索道。

    “为了免去那鬼族上下一层层的确认。只有直接见到鬼女，第一时间得到她的信任，才能确保秦止拓没有功夫耍花样。”

    那个狡猾的欲妖，一定已经起了疑心……

    ——————

    鬼女所居的寝殿之外。

    说是寝殿，其实也不过是比那些普通的宅院大很多罢了，基本外观都差不离……嗯，鬼族审美。

    两个高瘦的鬼族男子守在大门前。

    “陛下近日越发欢喜了，”其中之一说道，语气中不乏羡慕。“那外族女子可真是好运气，能得陛下的看重。”

    另一个摇头道：“岂止是得陛下的看重啊，据说，陛下连特异点的所在之处都告诉她了。”

    “那可真是……”

    鬼族男子感慨道，随意一挥长戟，却不小心削掉了另一鬼的脚趾。

    “……你赔我的鞋，这是我最顺眼的一双。”另一鬼当即幽怨道。“还有宫门的地面，也被你弄脏了。”

    “对不住，对不住！”鬼族男子就满怀歉意地说，燃起一缕绿幽幽的火，将另一鬼的脚趾和鞋尖烧掉了。

    越歌和祝余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奇诡的场景。

    看守的鬼族男子倒是很习惯，一见有人来，还是外族人……立刻板起脸道：“外来者，你等有何事？”

    越歌：“……我们是来拜见鬼女陛下的。”

    另一鬼说：“陛下说了，她正与殿下一同论道，不许闲人打扰。”

    鬼族男子茫然道：“陛下说的不是这个，她言道要和殿下一起乐呵乐呵——”

    “那就是论道。”另一鬼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越歌深吸口气，严肃道：“我为阿修罗族少主修越歌，有要事与鬼女陛下相商！”

    说着，亮出一块令牌，正是少主令。

    两鬼面面相觑。

    “咳，虽然我都不认得这个，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等也会代为通传……”

    ——那就来不及了，而且还不知能不能顺利传到鬼女耳中呢。

    越歌也不会做直闯进去这种蠢事，她微微垂眼：“得罪了。”

    一颗幽光流转的海珠被她擎在手中。

    “鬼女陛下，阿修罗族修越歌请见！”

    运用了灵气加持的清越之音传出很远，那海珠中，亦是陡然溢散出属于仙尊的威压来。

    殿中，空相岚正与沐槿一同习字。

    说来也奇怪，空相岚身量娇小，写的字也像是小姑娘写出来的，满是稚拙。

    写着写着，笔尖忽的一顿。

    浅灰的纸张上多了一点浓墨。

    “是仙尊的气息。”空相岚面无表情道，漂亮却空洞的眼中先闪过一抹放松。

    有仙尊来了。

    那就是大事。

    ……终于可以不用伏案习字了！

    她驾轻就熟地抱起身旁的沐槿，那唯一一个敢让一族仙尊练字的姑娘。

    同时还不忘解释：“似是有仙尊在殿外，看来得先去迎接。”

    沐槿察觉到她如蒙大赦的情绪，摇头失笑：“那便走吧。”

    殿外。

    越歌举着海珠，尽管这威压属于她的祖父，且不带任何威胁攻击的意味，但境界的差距仍令她有些压力。

    不过是咬牙硬撑罢了。

    好在不过片刻，空相岚就悄无声息出现在了空中……怀里还抱了个木族公主。

    她扫视一圈，淡然问道：“他族仙尊何在？”

    越歌扬声道：“鬼女陛下，我为阿修罗族修越歌，如今借祖父威仪，前来告与您一件大事！”

    空相岚偏过头，露出恍然之色：

    “既如此，随我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