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空相

    鬼女之祭, 拜谒神皇。

    旋家的老少鬼族们穿着清一色的黑白祭衣, 静悄悄地立在最前方, 就在祭台之下。

    再往后, 便是其余世家的来者以及族中一些优秀的后辈。一道道高挑瘦削的身影，将旋家宽敞的庭院挤得满满当当……

    外面来的三人则站在屋檐下看热闹。

    对于外族而言，这鬼女之祭倒是可以参加，只是不会获得鬼女的馈赠。

    毕竟是他族之事，全程旁观，长长见识也就罢了。可若是想要人家的好处, 未免太过厚颜。

    于是，他们只管看着便是了。

    话虽如此, 唯一一个真正兴致勃勃在观看的, 也就周笙一个。

    越歌与祝余的目光，则是在那群鬼族主事人中梭巡, 要寻找秦止拓的身影。

    这并不如何困难, 只因鬼族祭衣上都绣有各个世家的家徽——且看那衣领上有“秦”字的，就是秦家的鬼。

    秦止拓乃是秦家家主，显眼得很。

    越歌很快就锁定了他, 向祝余传音道：“旋君身后那个黑祭衣的, 便是秦止拓！”

    祝余颔首，也将视线投过去，沉吟片刻方道：“此鬼绝非善类。”

    鬼族人看起来阴森森的，但那不过是种族天赋的一种表现，实际上, 他们可比不少外界之人单纯许多，甚至称得上呆萌。

    可这秦止拓不同……

    “他和那邪魂给我的感觉一般无二。”祝余下了定论，眼中闪现杀意。

    身为冰属的天灵修罗，祝余的直觉比起一般修者更为敏锐，这也是当初她能发现小越歌异样之处的因缘所在。

    而另一个发现此事的，是越歌的母亲……这就是母女同心之故了。

    越歌深吸口气，她紧盯着秦止拓的背影，眸光渐冷。

    好在两个修罗女都很能忍，杀意归杀意，冷意归冷意，到底没有表露出什么异样来。

    那秦止拓有所察觉似的，转身往后面扫了一眼。

    黑漆漆的无光大眼，乍一看只是冷漠了些，可若是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其中被压着的无边恶意。

    ——这一定是欲妖本妖！

    越歌她们视线收回得很及时，秦止拓并未发觉不对，也就回头不再看了。

    这时，一道清幽的笛声响起。

    伴着这笛声，年轻的鬼族男女们便都轻轻地哼唱起来。

    这是他们的迎神调。

    越歌原本还以为，这曲调会显得幽幽茫茫，如同鬼哭一般……毕竟他们全族貌似都是这个画风。

    但真正的迎神调出乎她的意料，那歌声空灵飘渺，就好似扬起的薄纱或是清晨薄雾，幽雅却不凄厉。

    就在这样的曲调中，一顶红黑交织的小轿被四名高瘦鬼族抬着，轻飘飘地落在祭台上。

    “落轿——”

    一名鬼族扬声喊道。

    于是那小轿就被平平稳稳地放下了，它显得十分安静，纵是有不小的风，车帘也纹丝不动。

    一曲迎神调毕，在场鬼族纷纷单膝跪地，齐声道：“恭迎鬼女陛下！”

    吱呀一声，轿门缓缓开启。

    清凌凌的女声道：“吾已至，诸位请起。”

    越歌留心观察自轿上走下的鬼女。

    她身着一袭繁盛的、红黑相间的衣裙，庄重却也轻渺，有些像她印象中的巫女服。

    鬼女容貌精致却生机寥寥，一双黑眸空洞无物，漆黑长发拖曳在身后……怎么看，怎么像是个完美却毫无人气的SD娃娃。

    只是她不像其他鬼族那样高挑，反而小巧玲珑，好似年纪尚小。

    当然年纪小是不可能的，她少说也有几百岁了。

    毕竟鬼女空相岚，在原着中是唯一一个出场即满级的女主，鬼族仙尊啊。

    空相岚站定，向轿中伸出手，只见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轻轻搭在上面，被鬼女珍而重之地握住了。

    轿中能有谁？

    自然是传言中鬼女的伴侣了！

    单看这一只手，越歌就可以断定，这也是个妹子。

    然而……

    接着走下小轿的这位女子，与空相岚简直是两个极端——她身着青绿色的长裙，眸光温润，周身满是勃勃生机。

    越歌：“……”

    笑容逐渐僵硬。

    她单知道空相岚的伴侣是个妹子，可她不知道竟然是这位啊。

    为何木族的小公举会和鬼女陛下搞在一起哇？！

    是的，就是木族公主沐槿。

    这位公主殿下简直不能更好认，木族人的特征，就是会在头顶上生出一株小型花草。

    在这之中，只有沐槿头顶浅金色的七瓣花……

    祝余眼中同样闪过意外，不过在她看来，这等事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于是眸光重又平静无波。

    空相岚与沐槿手牵着手，面对台下的鬼族人。

    “这便开始吧。”空相岚微微扬起下颌，轻声道。

    然后越歌就眼睁睁看着鬼族的优秀后辈们争先恐后，用他们特有的空荡嗓音道：

    “鬼女陛下与沐槿大人永生同行！”

    “恭贺鬼女陛下寻得如意妻子！”

    “沐槿大人是鬼女陛下的特异点！”

    越歌再次：“……”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周笙摇头笑叹道：“看来，是这位鬼女陛下喜欢听这些话。”

    他的目光停留在旋君身上，这家伙正面无表情地高喊以上台词，并且不拘泥于形式，花样繁多，倒像是变着法儿地念新婚祝词一样。

    “你们别看旋君看起来呆呆傻傻，可若是没好处的事儿，他才懒得做。”周笙意味深长地说。

    越歌内心疯狂吐槽，面上却仍是微笑着问：“敢问那句，‘沐槿大人是鬼女陛下的特异点’……是何意？”

    周笙顿了顿，轻咳一声道：“你也知晓，鬼族人拥有不死的奇异手段。若想要令他们难以复生，就须得寻到他们体内的某个特异点，将其击碎，方能彻底杀死鬼族。”

    “而所谓的某位是某位的特异点，就是一句程度比较高的情话了，意为此生仅有这一个伴侣，只有对方才是自己唯一的弱点……”

    越歌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台上，空相岚听着这些祝贺，似乎很是满意，那精致的嘴角也微微勾起。

    只见她轻轻扬手：

    “旋家三郎说得动听，便赐下鬼灵旗一面，纵幽丹一粒。”

    旋君脚尖轻点，一跃而起，接住空相岚抛出的小旗和药瓶：“旋君谢过陛下。”

    空相岚又道：“秦家二女说得颇有意境，甚得吾心，就赐下百还珠一颗。”

    就有一个鬼族女子飞身而起，也将鬼女馈赠接住，口中称谢。

    接下来，什么卢家大郎何家七郎花家十一女……都从鬼女手中得到了馈赠。

    沐槿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眼中满满的都是温情。

    越歌也看出了门道，不由得失笑。

    这是让鬼族的年轻一辈说尽好话（新婚贺词），来换奖赏的意思？

    还真是位清纯不做作的陛下，愣是将鬼女之祭变成了婚礼上的宾客祝词现场……

    她偏过头来，正想跟祝余说什么，就见她虽然仍是神色平淡，一双银眸却不动声色地亮了亮。

    越歌：“……阿祝？”

    祝余若有所思道：“如此甚好，鬼女有心，想来她二人情意甚笃。”

    越歌试探道：“你可是也期望如此？”

    祝余沉吟片刻：“不是。”

    越歌刚松了口气，就听她继续说：“这里不过是些年轻鬼族，声势也小。于我所想，合该让全族上下同至，一齐恭祝才是。”

    然后给每个说好话的同族，都发下好用的丹药灵器之类，大概就和婚礼上说喜庆话的小孩有红包一样？

    越歌捂住脸，心说，怕不是尴尬癌都要犯了……

    中二度和羞耻度都要爆表了好嘛！

    不过……若是祝余喜欢，那倒也无妨。

    这场大型说喜庆话讨红包活动持续了一个时辰。

    鬼女之祭结束后，就见台上那沐槿公主一挥手，让旋家的庭院中生长出一种银灰色的植物来。

    倒是给阴森森的屋宅平添几分生机。

    其实，越歌有些想不通。

    先不说鬼女作为一族仙尊，和另一族的小公主是怎么搞在一起的。

    就说这鬼女为不死之族、掌死寂之力，沐槿则为木灵之体、生机蓬勃……这一正一反，一生一死，能彼此相容相爱也是一件奇事。

    空相岚与沐槿重新登上小轿，又飘飘忽忽地离开。

    鬼族老少们也就纷纷散去，而秦止拓却待在原地不动，一双漆黑的眸子阴沉沉冷冰冰，不知在想些什么。

    方才，越歌也在暗中关注秦止拓的举动。

    当台上的那一对儿疯狂秀恩爱的时候，秦止拓却并未露出失望、怅惘、遗憾、又嫉又羡等神情。

    ……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这是一位痴心恋着鬼女陛下的男子。

    可若说他毫不在意，却不尽然。

    秦止拓看着空相岚的目光，就好像看着一件可以利用却没有被他掌握的物事一般，冷漠而不耐。

    哪里有半分原着中的痴情模样？

    不过想来也是，秦止拓本就为满怀恶意、心怀不轨的欲妖，怎么可能会痴情待人。

    越歌同祝余一道回房，她严肃地说：“如今这种状况，须得和鬼女商议。”

    这是自然，秦止拓是仙灵境强者，还身负不死能力。

    她们二人加起来，定然也是对付不了他的。

    “欲妖之事，若是对从未听闻的人而言太过荒谬。”越歌继续道。“为了取信于鬼女，我们也该提前寻到证据。比如，秦止拓其鬼是如何对鬼族圣物做手脚的……”

    祝余表示赞同，又说：“我手中有留影珠，正可以留下证据，给那鬼女看。”

    越歌点头。

    其实，她为的也不只是欲妖一事……

    还有那木行玉片，就在沐槿手中呢。

    正好一起解决，省得之后再跑去木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