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程鱼薇诧异地看向姜阮。

    姜阮不由扶额：“她就是偶像包袱比较重。”

    过了会儿, 房间门再次被推开，梁明珠笑着走了出来, 只是这会儿她已经打扮整齐，黑色高领毛衣, 当季流行的米色长裤, 外搭长款米白色大衣，腰间也已用同色腰带整齐系好, 头发松松挽在后面，甚至脸上还画了淡妆。

    “阮妹, 这是你的朋友吗？”

    梁明珠还是第一次见姜阮带朋友回家，笑容里很有些宽慰。

    “哦。”姜阮含糊应道，“快来吃饭吧，我做了三明治。”

    梁明珠走到餐桌前, 松松看了一眼, “就这么些，能吃饱吗，你们俩等会儿，我去给你煎个蛋饼。”

    其实就是买好的半成品, 在平底锅里打个鸡蛋煎好。

    姜阮心想也没什么难度，就随她去了。

    结果没过多久，厨房里忽然飘来一股糊味。

    姜阮连忙赶去厨房。

    门刷拉一下拉开, 梁明珠手一抖，筷子里夹着的鸡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翻在上面的一层已是焦黑。

    梁明珠心虚地拿脚踢了踢。

    姜阮：“……”

    她拍了拍梁明珠的肩膀, “阿珠，你去陪我朋友说会儿话，我很快就做好了。”

    梁明珠还想为自己狡辩一下，但转念又想做饭确实不是自己的专长，自己也不喜欢做饭，便开开心心道，“嗯，阮妹放心，我会跟你朋友好好相处的。”

    姜阮将地面收拾干净，又干脆利落地打了鸡蛋，煎好饼，切成四块装在盘子里。

    走进餐厅的时候，正听到梁明珠跟程鱼薇说起她，“我们家阮阮最近偷偷是不是恋爱了啊，阮阮同学，你悄悄告诉我，放心，我们家很开明……”

    姜阮脚下绊了一下，差点没摔倒，“阿珠，你饭吃好了吗？”

    梁明珠身子一僵，心虚地吐吐舌头，拿起桌上的牛奶一口喝干净，又拎起一块三明治，“我上班去了，你们俩在家好好玩。”

    说完对程鱼薇挤了下眼，溜之大吉。

    姜阮将盘子放在餐桌上，听到不远处房门咣一声关上，笑着摇了摇头。

    “你跟你妈的感情真好。”程鱼薇慨叹道。

    敏感地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姜阮抬眼看了一下，然后含糊地“嗯”了一声。

    程邱白最近正忙着期末考试，实在抽不出来空来，因而寒假的前几天，姜阮难得地不用去补课。只是猛然空闲下来，也真不知要做些什么，吃完饭，姜阮还是决定回房间做数学题。

    程鱼薇没处去，干脆也窝在她房间看书。

    房间里很安静，只听得见时钟滴答地走动，以及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响。

    姜阮题做得很不顺利，一个小时快要过去，连选择题她都还没做完，她无力地抓了抓头发，下巴顶在桌面上，深深叹口气。

    “选C。”旁边忽然有人说。

    姜阮顿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选C。”程鱼薇又说了一遍。

    “可是，我觉得更像是A。”

    “为什么？”

    姜阮想了想，说道，“直觉。”

    “……”

    程鱼薇翻了个白眼，“做数学题你靠直觉？”

    姜阮不想回答。

    程鱼薇从桌上拿起只笔，然后在试卷旁边写下解题步骤。

    “懂了吗？”

    姜阮认真看着，然后摇了摇头。

    程鱼薇很有些不可思议，“这样你还看不懂？”

    姜阮摇头。

    程鱼薇叹口气，又照着步骤仔细讲解了一遍，“懂？”

    还是摇头。

    一连讲了四遍，程鱼薇直说得口干舌燥，见她面上依旧平板无波，忽然灵光一闪，皱眉道，“你故意的吧？”

    姜阮靠到椅背上，“这不是看你无聊，给你找点乐子么。”

    这算哪门子的乐子。

    程鱼薇瞪她一眼，正要转身坐回窗台，眼睛忽然扫到桌上的一个相框，定住了。

    “这是你爸？”

    照片里姜阮年纪还小，大概是刚初中毕业时的样子，齐耳短发，左右两边站着一男一女，一家三口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

    程鱼薇看着相片里的男人，心里微动，她以前打探姜阮家事情时听说过她父亲去世的事。

    “嗯。”姜阮抬头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

    她向来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谈论她爸，只要起一个头，就会有无数不想回答的问题纷至杳来，然后就是同情唏嘘的目光或感叹。

    “我从来没见过我爸。”程鱼薇笑了一下，然后走到窗边，双手按住窗台轻轻一跳，坐了上去。

    姜阮露出疑问的表情。

    “我从小跟着我妈，她老公倒是很多，就没一个是我爸。”程鱼薇漫不经心地笑着，“不过我觉得她命中带煞，跟过的男人最后没一个过得好的。”

    “她18岁的时候怀了我，结果我老爸出车祸死了，那时候她肚子太大了，流产已经来不及，只能把我生下来，我两岁的时候，她终于找着接盘侠，那男人开了家玩具厂，她以为终于要过上好日子，结果没两年那男人染上赌瘾，还欠了一屁股债，我十岁时候，她跟了个猪肉店老板，人家老婆知道后，冲进我家把她拖出去，俩人在街上打了一架，最后我妈赢了，还跟猪肉店老板结了婚，却没想到那男的有一回喝酒喝多，中风了；前几年她又跟个车行老板住在一起，那家儿子特别讨厌她，她没办法，只好带着我走了。不过，后来听说他家破产了。”程鱼薇说这些事的表情很平淡，就跟讲别人的事一样。

    “她觉得她过得这么惨都是因为我，但其实她自己才是个扫把星，你说好不好笑。”

    姜阮眼神动了动，“你身上的伤……”

    “她心情不好就会喝酒。”程鱼薇没有正面回答。

    但姜阮哪里还听不明白，她想了片刻，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程鱼薇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她一夜未归，电话里却没有一条信息或电话，还有什么好期待的，“走一步算一步喽。”

    姜阮表情凝重，她从没想过这种只存在悲情电视剧里的剧情会发生在程鱼薇身上，想说帮忙却又发觉人微言轻，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只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总会好起来的。”接着又补充一句，“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告诉我。”

    没想到程鱼薇却是噗嗤一笑，“真信了？哈哈骗你的呀，我好的很，我妈也好得很，刚刚就逗你的。没想到你还真信了哈哈……”

    笑意凝固到嘴角，她忽然低了头，住了声。

    程鱼薇在姜阮家住了三天，第四天，姜阮起床的时候，发现她已经走了。

    书桌上放着一张便条，写着：我走了。

    简简单单三个字，像是一个沉默的句号。

    姜阮的情绪很复杂，在这几天里，虽然和程鱼薇同住一室，但除了头一天对方讲了那些事后，两人几乎都没怎么交流，她做她的题，她看她的书，楚河汉界，泾渭分明。

    曾经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就已经糟糕成像一团狗屎，结果却发现比她有更糟境遇的人竟还大有人在。毫无疑问，对程鱼薇的遭遇她是同情的，但要说尽弃前嫌和她成为知心好友那还是算了。

    她收留程鱼薇，纯粹就是作为一个人的良心作祟罢了。

    何况她人微言轻，也着实帮不上大忙。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接下来几天姜阮还是有些睡不着。

    程鱼薇就是再面目可憎，可也还是个未成年，犯不着受那样的罪，有时她甚至想要不要直接去报警，毕竟家暴可是犯法的。

    但鞋子还没提好就又泄了气，别说父母打孩子天经地义，就是程鱼薇她妈真的被抓起来，程鱼薇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她还在上学，什么经济能力都没有，以后要靠什么生活，社会救助吗？

    想来想去都是难解，难免有些无精打采，还是江濯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那还是她太弱了，以前佟广伟他爸就老抽他，但自从他个子窜到一米八体重一百八后，他爸连句重话都不敢说了。”

    这话简直就是提醒，姜阮一下子来了精神。

    是啊，只要程鱼薇多练练，让她妈打不过她不就行了。

    这般想着，她翻出程鱼薇的电话，发了条信息：以前我学习散打的教练教得很好，正好放假，你可以去看看。

    过了没一会儿，对方回过来一个字，“好。”

    姜阮舒口气，总算将胸口这一巨石放下。

    寒假眨眼就过，原本江濯是想趁着假期跟姜阮好好约个会，结果放假没两天就被他母亲带到国外度假，整整半个月，从南半球飞到北半球，头一天还在沙滩晒太阳，后一天就被拎到挪威去滑雪，往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但这回心里惦念着人，就怎么也提不起兴致，分分钟想跑回国内，奈何他母亲武力值强大，他一点反击能力都没有。

    直到寒假最后一天，他才被恩准回国，想到姜阮说了会来机场接他，恹恹的情绪终于高涨起来。

    一下飞机，连行李都来不及拿，他跟母亲说一句“要去见朋友”拔腿就跑。

    江母一把拎住他后领子，“往哪儿跑呢，我还有正事要回家跟你说。”

    “不是跟你说好了，今天要见朋友。”江濯一脸不耐烦，“晚上回家再说。”

    江母拍了下他脑袋，“你这臭小子，怎么跟你妈说话呢。”

    江濯连忙哄她几句，趁她去和司机拿行李一溜烟跑了。

    “这孩子不是早恋了吧。”江母看着江濯急匆匆的身影，不由嘀咕，她这儿子玩心重，往年出国就他闹得欢，今年却跟丢了魂一样，整日里就捧着个手机，叫他玩什么都说没意思，现在一回国倒又变成这德行，明显就是什么东西勾着呢。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不错，连忙去吩咐司机，“小刘，你去跟着他，瞧瞧他到底是去见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