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姜阮把男生的票都买了, 但怕梁雪莹不自在，座位便没选在一起, 而是定在后面一排。

    因为是周四，影院人并不多。江濯拿着票, 坐到靠近走廊的位置, 他一向不耐烦看动画片，这会儿便仰靠着座椅, 拄着下巴去瞧姜阮。

    电影还没开场，播着广告, 明灭的光映在她脸上，看得不算真切。

    他正想拿手机，旁边忽然有人撞了撞他胳膊，“走, 咱坐前头去。”

    是周光煦, 他手里提着几杯饮料，怀里抱着桶爆米花，身后还站着对年轻情侣。

    江濯意识到什么，站起身来。

    姜阮正盯着大屏幕, 脸颊忽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有点热。

    她转头，见江濯笑着看她, 扬了扬手里的饮料，又把爆米花塞到她怀里。

    “你怎么过来了？”她转头看了后排，见一对陌生男女坐在她买的位置上, 明白过来，接过饮料，给梁雪莹递过去一杯。

    梁雪莹勾头看了看，瞬间了悟，“早知道我都不来当电灯泡了。”

    姜阮脸有些热，只当没听见。

    因为是动画片，电影的画面色彩丰富异常，还有些吵闹，姜阮紧盯着屏幕，可上面的影像却一直没进到心里。

    直到电影中途，她终于忍不下去，扭头去瞧江濯。

    自打电影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看。

    也不知道是来看电影，还是来看她的。

    “怎么了？”她轻皱眉头。

    他没说话，只是悄悄伸出手臂，搭在扶手上，掌心朝上。

    黑暗中，其他所有人眼睛都盯着屏幕。

    没有人注意这里悄无声息发生的一幕。

    姜阮看着那只手，手心忽然生起一层薄汗，她想了想，慢慢伸出右手，搭在了他掌心上。

    十指交合。

    电影结束后，已是九点多，几人笑着说了几句话，便都散了。

    姜阮送梁雪莹上了出租车，便和江濯慢慢往回家路上走。

    街道上还亮着路灯，夜景在灯光下呈现出暖色的昏黄。

    两人牵着手，没怎么说话。

    正行过一个路口，姜阮忽然顿住脚步。

    “怎么了？”江濯疑惑地转头，却见她正望着街道对面，那儿的马路牙子上坐着个人。

    一个女人。

    零下的冬夜，她却只穿着单层的圆领睡衣。双臂环膝，脑袋低垂，黑直的长发盖住脸颊。

    他又看了几眼，认出人来。

    是程鱼薇。

    姜阮看了下手表，时针快走到十点，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对江濯说道，“我们去看看吧。”

    听到脚步声，程鱼薇抬起头来，看到来人，她皱了皱眉，然后又垂下头去，一脸漠然。

    姜阮觉得自己多事了，但若真甩手不管，又放心不下，社会新闻里每隔几天就会出现单身女性深夜在街上遇害的新闻，因为曾有个做警察的爸爸，姜阮从来不认为那是耸人听闻的故事。

    她虽然讨厌程鱼薇，却也不到那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尤其是现在，她还在对方身上看到了些可疑的痕迹。

    程鱼薇的脸颊是肿着的，右侧嘴角渗着血，露在外面的手腕隐约还有青紫的交痕。

    再加上，又是以这样一身睡衣打扮出现在深夜的街头。

    正想着该怎么开口，旁边的江濯不耐烦了，他踢了踢程鱼薇的腿，“你坐着招魂呢。”

    程鱼薇缓缓抬头，慢慢吐出一个字来，“滚。”

    江濯哼了一声，抓住姜阮的手就走，“管她呢，爱咋地咋地。”

    姜阮有些无奈，叹了口气，“要不，你先等我一下。”

    江濯停住脚步，眉头紧锁，“她那样的人……”

    “嘘……”姜阮捂住他的嘴，“一会儿就好。”

    江濯撇撇嘴，“你快点。”说完放开她的手，走到一盏街灯底下，拿出手机打游戏。

    姜阮回转过身，在程鱼薇旁边坐下来。

    “怎么回事？”

    “多管闲事。”

    要照往常，姜阮真就起身走了，但今天不知怎么，老不安稳，干脆耐着性子问，“你准备就在这里过夜？”

    程鱼薇这回倒没呛声，只是扭头看她，语气带着嘲讽，“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可怜？”姜阮笑了一下，“我同情心还没这么泛滥，纯粹是不想看到警察叔叔那么累了，还要大半夜爬起来去处理某高中女生深夜露宿街头被陌生男人拖到林中猥亵的报案。”

    程鱼薇拧眉看着她，“姜阮你知不知道，你真的特别让人讨厌。”

    “哦。”姜阮又看了下表，快十点半，梁明珠也要下班了。

    “要去我家吗？”她问。

    程鱼薇没说话。

    话尽于此，姜阮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站起身来，拍拍手里的土，朝江濯走去。

    “姜阮，”没走几步，背后程鱼薇忽然叫她的名字。

    姜阮看着她。

    “我不会感激你。”

    “你的感激很值钱吗？”

    程鱼薇咬着下唇想了会儿，最后还是起身跟上她的脚步，“谢谢。”

    江濯见姜阮要带程鱼薇回家，心里有些不认同，但他也知道姜阮是个有主意的人，没有多劝，只是在送两人进到家门之前，单独叫住程鱼薇，撂了几句狠话。

    程鱼薇没说什么，只是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说完了？”

    “你笑什么？”

    程鱼薇没回答，转身走了。

    江濯心里怎么都不是个滋味，拿起手机给姜阮发了条短信。

    姜阮正拿钥匙开门，听见手机响了，一时也来不及看。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开了灯，她将程鱼薇让进家门，给她讲了房间大概布局，然后领进卧室。

    她家是两室一厅的房子，并没有多余房间，都是同龄人，她也没多想，直接把程鱼薇领进自己卧室。

    程鱼薇打量着房间，墙壁是简单的白漆，右侧竖着个象牙白的木柜，靠南的方向则是个书桌和书柜，整个房间干净整洁，并没有什么花哨的装饰或女孩子都喜欢的明星海报，只有床头柜旁躺着的一个一人多高的笨熊带了点童趣。

    “你的房间？”程鱼薇问。

    “嗯，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晚上我去我妈房间也可以。”姜阮说。

    “不用了，反正关上灯谁也瞧不见谁。”

    姜阮打开衣柜，给她拿了套加绒的睡衣，“浴室的灯在入口。”

    方才为了赶回家，几人坐的出租车，但从小区走到家里这段路程也有十来分钟，程鱼薇穿得单薄，早已冻得脸色发青，嘴唇惨白。

    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也不推脱，抱起衣服去了浴室。

    房间安静下来，姜阮把书包挂在椅背上，然后掏出手机，江濯发来的信息很长的一段。

    “以前有个东郭先生，他骑着毛驴在路上走，忽然，从他的后面跑来一只狼，说猎人正在追赶它求他相救。东郭先生见它可怜，便把它装进口袋。你猜，后来怎么了？ ”

    后来怎么了？

    东郭先生打发走猎人后，狼从口袋里跳出来，然后扑向了东郭先生。

    连小孩子都知道的寓言故事。

    姜阮失笑，这人也真是……

    “回到家了没？”姜阮并不想就程鱼薇的事展开讨论。

    “快了。”几乎是下一秒，江濯就回了信息。

    姜阮：“那，早点睡。”

    江濯：“！！！”

    姜阮笑起来，她几乎能想到对方竖着眉毛的样子。

    “寒假有什么计划吗？”

    江濯：“还不知道，你呢？”

    姜阮：“补课吧。”

    江濯：“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jpg.”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程鱼薇洗完澡进来，她穿着姜阮的桃子睡衣，看起来圆滚滚的，边走边拿着毛巾擦头发。

    姜阮把手机揣到兜里，去洗手间拿了吹风机过来。

    “谢谢。”

    程鱼薇伸手去接吹风机，袖子下滑，露出的手腕间有几道凸起的疤痕。

    姜阮眼皮子跳了一下。

    察觉到她的视线，程鱼薇漫不经心地翻过手腕，将吹风机插好，默不作声地坐在床角，开始吹头发。

    夜里，姜阮蜷着身子，总有些睡不着，许是床上忽然多了个人，又许是程鱼薇手腕和身上的疤痕叫人触目惊心。

    程鱼薇也没睡着，她躺在陌生的床上，望着不停晃动的窗帘，忽然说道，“看到我这样，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快慰。”

    姜阮坐起身，拧开床头灯。

    昏黄的光霎时铺满整个房间。

    她拧着眉说，“你总是这样想别人的吗？”

    程鱼薇垂下眼睛，低声道，“抱歉。”

    “睡吧，不早了。”

    咔哒一声，房间里重新变成一片黑暗。

    程鱼薇心里忽然像是被谁掐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涨。

    第二天，姜阮是在一片阳光中醒来的。冬日的阳光并不怎么刺眼，但她还是习惯性地眯了眯眼，然后看到程鱼薇正坐在窗台上看着窗外。

    “醒了？”听到动静，程鱼薇扭过头来。

    “嗯。”姜阮撑起身子，下床，“你先去洗脸，我去做早饭。”

    说完，她就往屋外走去。

    客厅里一片寂静，梁明珠还没起，姜阮径直走向厨房，做了简单的三明治，又倒了几杯牛奶。

    程鱼薇已经在餐厅等着了。

    “你先吃。”

    姜阮转头又去叫梁明珠起床。

    她洗漱完，坐回餐厅，却发现桌上的东西还是原样摆着，没有动过。

    她将盘子推到程鱼薇面前，示意她吃饭。

    程鱼薇这才拿起一块三明治，小口地咬着。

    一时间有些安静。

    “阮妹，我想吃楼下的包子。我们……”梁明珠从房间里出来，边走边打着哈欠，打到一半，忽然看见了程鱼薇，连忙折身跑回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