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雪又漫漫

    脑中闪过无数错乱的画面, 像一把利刃刺入头部，她猛地弯下身子, 不适感遍布全身，鬓角留下涔涔汗水, 染湿了衣襟。

    “姐你怎么了？”单佟眼尖的发现予冰的异常，忙凑上前察看情况。

    何徵跃下马，疾步来到她面前，眉宇紧皱，伸出手点了予冰的昏睡穴，“速回愈安，我们得找封末。”

    单佟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的记忆, ”何徵将予冰抱下马，拦路重金买下一辆马车，并且铺了层厚厚棉絮, 小心翼翼将她的身子放好，而后才接着道：“已经出现混乱。”

    “那是不是必须得封末亲自解开？你之前不是说可以自行解开的吗？”

    “自行解开的风险太大, 而且她的身体不适合再受创伤。”

    “那封末也不一定在愈安啊, 你没有其他办法能找到他吗？”单佟搓手顿足, 脚步徘徊，难平心中急躁。

    无拓主动请缨道：“我去妖界找他，你们继续出发, 到时候我可以沿路追上。”一说到妖界，小妖们急忙跃出，伏在无拓肩膀上, 示意可由它们带路。

    银色苍穹落下片片雪花，悠悠飘零，将天地染成白茫茫，由于突来的大雪，何徵他们不得不在附近寻找山洞先行躲避。

    一夜过后，地面已覆上厚厚积雪，举步维艰，马车任凭怎么推动，都无法再前行半步。单佟无力倚坐在马车舆边，搓动双手呵气取暖，“现在怎么办？”

    “再等等，也许无拓快回了。”何徵站在另一边，视线落在马车内。

    朝阳才露，将白茫之地照的金黄，空气中似有幽幽雅香，拂过每一片白雪，女子沉睡的脸庞，落下数片雪花，那般剔透，那般清澈，淡淡阳光照入，映出它美丽的轮廓。

    那马车里的人，秀眉微蹙，缓缓张开眼，看着天际升起的太阳，很是出神。

    “姐，你醒了？”一名少女欣喜的声音传入耳。

    她挪过视线，脑中竟出现短暂的空白。

    很长时间的沉默，只见少女猛地扑上前，神色慌张，话语不清道：“你别吓我，我...你从来不开玩笑的，何徵！！”说完又突然退了出去，对着另一名俊秀男子道：“你快来...”

    何徵听到单佟的呼唤，转身来到马车正前方，甚是错愕的对上表情冷淡疏远的女子，方才明明确认过还在昏睡期间，没有两三个时辰醒不过来，怎会如此之快？又为何是完全陌生的样子？

    一瞬间，他也有些慌了，不知该如何应对此时的状况，“你身子...还有哪处不适吗？”

    女子摇头，清丽的脸上风轻云淡，视线再度回到暖阳之上。

    单佟呆呆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姐姐，熟悉的是那一张脸，那一个性子；陌生的是那一双眼，平静无波，纯净到无法感受一丝一毫的情绪，仿佛在她眼里，看什么都是淡的。

    难道这就是强行解开追忆术的后果？

    “姐以后都会这个样子吗？”

    何徵却示意单佟先别自乱阵脚。曙光透过彩霞愈发温暖明亮，女子迎面，柔光四溢，空气中仿佛弥漫着醉人沁脾的冷香，清而独特。

    融雪，该是极冷极冷的。

    然而他们感受到的，是凉而不冷，没有让人身体打颤的寒意。

    许久之后，女子终于转回头，瞧见他们二人同面向东方，一脸讶异之色，“你们在干什么？”

    单佟同样也是莫名其妙，有些迟疑道：“陪你看日出...？”

    “都已辰时了？”予冰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径自问道：“昨日我是不是突然晕了过去？”

    单佟顺着点点头，不提其他，“是的。”心跳鼓动，生怕哪一刻姐姐又会变样，话语带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颤抖，“那我们…继续出发？”偏过头，征询何徵的意见。

    予冰却心细的发现无拓和小妖们不见踪影，何徵解释道是因为小妖们缠着无拓要去吃面，过不了多久便会回来，他们可以先行出发。

    她没有怀疑，三人有深有浅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双又一双。待午时，他们终于来到一个村落，问村民买了几套粗布麻衣，换去一身被雾气浸透的湿衣，这才在茶馆歇息片刻。

    天幕皑皑，恰似银霜，官道中近乎无人，偶有信使急速路过，也不曾停留，少有商贩挑下货物歇脚，馆内很是冷清。

    约莫一刻后，道的尽头，一道蓝色身影御剑而来，见到馆中的他们忙跃身而下，第一句话是冲老板说的，“给我来两笼热包子。”

    “封末不在妖界，已经数日未回了。”第二句才是正事。

    予冰偏过头，“你去找封末何事？”

    正拿起啃包子的无拓猛地咳嗽出声，方才丝毫没有注意到已经醒来的予冰，眼里只剩下那热气腾腾的美食，忙喝下一口热茶，假装平静道：“噢，就是我有点事寻他。”

    小妖们也自无拓的衣襟内跃出来，直扑剩余的几只包子，予冰一把拦住它们，轻语道：“他应是一直在找寡婆的踪迹。”随后将包子冷却些许后才挪给小妖。

    无拓又塞下一只，口齿不清地转过话题，“这妖界的样子还真让人意外，比想象中好看多了，就是那些妖怪一点都不友好。”

    单佟扑哧一笑，“你是仙，他们是妖，自然不会欢迎你。”

    无拓似乎不赞同，又看了眼身旁的何徵，心道这里明明还有只九尾狐呢！

    雪初化，石路结了不少冰面，脚下走过时不时打滑，何徵建议待雪融化后再出发，否则这路途上恐怕会有不少意外。

    他们几人都表示无异议，填饱肚子后便又回到之前路过的村落，寻找愿意收留他们的农家，碰巧一位老者说家中有空宅，今夜也算终于有了着落。

    “这回来的一路，还真是磕磕碰碰。”无拓嘟囔道，但对何徵来说，恐怕是求之不得吧！

    果然，到了申时，何旭的纸鹤就准时出现在小屋中，虽然无拓听不到说了什么，但意思定离不开‘婚事’两字。

    当纸鹤消失在视线中，却听何徵道：“慕水安明日会到单庄。”

    无拓摸摸额头，一副没兴趣的表情，“够快！皇宫反正有马车调换，比我们快也不稀奇。”

    何徵的重点并不在此，“你有没有觉得慕水安和白九景的气息有些相似？”

    “有吗？”无拓一脸疑问，“我没感觉出，你是指哪种气息？”

    “一种直觉。”他回答，妖的直觉。

    ……

    无拓低头，直觉这东西，自己没有！还是安静的做个修仙人吧。

    “那何庄主没提到其他的？”

    打坐的姿势摆到一半，何徵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抛过来，随后专心修炼内力，屋内就只剩下如狼嚎般的风声偶尔传入。

    另一间屋内，单佟正忙着铺床叠被，并且命令小妖们不许捣乱。小妖们约莫是这几日食物吃的不够，脾气有些暴躁，单佟说什么，它们都是反其道而行，把屋内物品翻的翻，碎的碎。

    从柴房回来的予冰开门步入，见到满地东西，看向那几只罪魁祸首，“怎么了？”

    “还不是它们，”单佟嘀咕道，不悦地再次摆正凳几，“也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一直在发神经。”

    小妖们见到予冰还算收敛了点，但依旧呲牙瞠目，似乎心情很不佳。

    予冰放好干柴，将炭盆点燃后盖好，这才对单佟道：“我带它们去寻些吃的。”

    一轮红日已落至山头，淡淡余光折在房屋及树木上，投下一道又一道长长的阴影，漫步在乡间小道上，腐叶都已被掩在雪下方，寻常人家囤积的面食恐怕也不够小妖们食用，更别说还是储粮。予冰低头问躲在束腰带内的小妖们，“帮你们铲雪？”

    小妖们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跃出来主动刨雪。她就近找了根枝丫，俯下身，在榕树底下刮出层层积雪。

    到快露出泥土时，一道阴影自上方遮下来，男子声音平淡，“你在做什么？”

    她诧异抬眼，青丝凌乱，对上来人暗红色的瞳眸，浅带笑意，红发似火。她自己也好笑的看了眼冻红的手掌，“帮壹贰它们寻些食物。”

    封末挪过视线，落在小妖们的身上，缓缓伸出手，红色圆光自掌中出现，随后覆盖住小妖们所在的地方，“嘙”地一声，原本手指大的圆滚物体变成手般大小，手依旧细长，身体依旧圆滚，腿却短了一节，只有原来的一半。

    小妖们你看我，我看你，似乎也被自己的样子给惊到了，大张着嘴。

    封末道：“它们在慢慢长大，所以最近食量是不是有些惊人？”

    予冰颔首。

    “地龙第一次幻化，估计也不知怎么冲破穴位，怕是只有以吃来填补身体的不适。”

    怔了半天的小妖们终于反应过来，第一反应竟是将身子埋入雪中，露出害羞状。

    她好笑道：“怕是真的长大了...”眼下居然知道害羞了。

    “听说昨晚有个叫无拓的人来妖界找我。”寒霜未化去，白雪又漫漫，一把蓝色油纸伞遮去飞絮，男子面如冠玉，一双眼，幽深似海。

    “恩，听无拓道好像是有事寻你。”予冰望向不远处他们落脚的屋宅，“他就在那边，你要不要问问？”

    封末却拒绝道：“不了，我此行是来看你，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我挺好。”

    看似平静无波的眼，闪过许多情绪，拉过她的手，将伞放入手中，再握住，兀自紧了几分，“过几日，我接你回妖界。”

    回妖界？此话是何意？

    不待她回答，男子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道背影，没入茫茫白雪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