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天发生在八宝山的火灾很快上了热搜第一。

    关于那个为报复来吊唁赵临启追悼会的中年男人目前已死亡, 现场有受伤者, 但庆幸没有人伤亡。

    目前引发自燃的具体原因, 警方还在调查中。

    而程怡在吸氧和心肺复苏中恢复过来，医院已经被送进来的伤患挤得吵吵嚷嚷。

    窗外，暮色低垂, 密密麻麻堆在天际，浓郁地像一块染了淡红色颜料的幕布。

    “程怡, 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师傅彭沭阳拿着用一次性纸杯装的热水走过来, 看看她脸色, 没那么白得吓人，稍稍安心地说：“喝点水？”

    如果不是鹏远集团那位继承人冒死去里面把她带出来, 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的家属交待？

    当时浓烟那么重，消防员还在路上。

    他一个人力道不够，拉得住摄影师没拉得了她，要是出事, 他想他这辈子都会不安宁。

    “谢谢……师傅。”程怡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接过，吸够氧的肺里没了浓烟呛住，已经舒坦多了。

    只是嗓子还有点像冒烟般的干涩。

    而被烟熏过染着东一块西一块灰色的脸上还挂着种劫后余生的慌怕, 头发已经彻底散乱, 乱糟糟披在肩头，身上的裙子一角被烧破了个洞。

    乌黑发焦。

    “你没有不舒服就好。”彭沭阳定定心, 在她身旁坐下来。

    医生说她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吸了浓烟导致短暂昏迷。

    醒来没什么异样就可以出院。

    程怡握着纸杯，低头慢慢啜饮纸杯内的热水。

    热水入喉, 干涩的嗓子舒服些。

    “你休息一会，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彭沭阳看一眼窗外的暮色，继续说。

    程怡默默‘嗯’一声，低眸盯着纸杯内的热水时，忽然就问道：“师傅……他怎么样了？”火灾发生时，她被烟呛了睁不看眼，但他的声音和怀抱，她很熟悉。

    后来她晕过去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受伤？

    “你说的谁啊？”彭沭阳不知道她问的谁，疑惑地看她。

    “秦易。”

    “哦……你说他啊……”彭沭阳轻轻一拍自己的大腿，恍然大悟地说：“你这位大学校友可真是英雄，别人都不敢再进去，就他不管不顾非要去找你。”说起来，那时候他进去的时候，他看到秦家老爷子还喊了两个保镖拦住他。

    结果都没拦得了他，被他两拳全部撂倒。

    顿了顿，似想起来什么，“抱你出来的时候他也晕迷了，之后我先顾着你，没再去看他。”

    听到他也晕迷了，程怡在病床上坐不住了，掀开被子，下床，“那他也在这个医院吗？”她要去看看他。

    不过，她太心急，下床时没站稳，膝盖一弯，笔直地撞到了铁制的床框上，疼得她瞬间蹲下身去抱膝盖。

    “程怡你别急呀……小心点。”彭沭阳赶紧起身，去扶她，“他现在应该在顶楼的VIP病房。”

    “师傅，我去看看他。”程怡仰起脸，看向彭沭阳时忽然间声音就喑噎了：“我想去看看他。”

    彭沭阳原本没把她和鹏远集团继承人往复杂关系上去猜测，只以为单纯的校友，但现在看看她要哭的样子，加上那个继承人不要命去火里救她出来，他忽然就像明白了什么似点点头，“我陪你上去。”

    如果只是单纯的校友，像他那样的男人怎么舍得为她豁了命。

    ……

    医院顶楼的VIP病房，长长的走廊，除了医生和护士，静悄悄没有一个多余的病患。

    整层VIP病房都秦泰豪包了下来，就是怕闲杂人来打扰清净。

    拉着淡色帷幔的病房内，秦泰豪面色凝重地看着侧躺在病床上，后背下方缠着了一圈纱布的孙子。

    真的想狠狠把他骂一顿，这么大的人，做什么事还不会考虑后果？

    幸好，伤得不严重。

    可如果真出事了，他这样冲动行事想让整个秦家怎么办？

    秦家也就他这么一个血脉。

    没了，他创那么大的基业给谁？

    没了，他和他奶奶怎么办？

    但想责骂的话滚在喉间，始终骂不下去，今天这一遭，他算是彻底看通透了。

    哪怕没有今天的火灾，只要她有任何危险，他都会义无反顾。

    骂也没有用。

    这个脾气，随他。

    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

    而站在秦泰豪旁边的姜汌同样眸色沉淀，他在知道秦易出事后立刻扔下所有事，第一时间驱车过来。

    等到现场，就看到从火光中抱着程怡步履不稳走出来的男人。

    在坚持到最后一秒，轰然倒下。

    他不是不知道他对程怡太在意，只是没想过真的可以连命都不要了。

    执念太深，所以才能这样奋不顾身。

    两个男人在病床前站了好一会，秦泰豪幽沉地叹息一声，对侧躺在病床上休息的孙子缓缓说道：“以后不准再这么冲动，你知道你这么莽撞，背后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我知道。”秦易气息浮低，声音有点仄弱，回道。

    背部烫伤的地方还像蚂蚁在啃咬。

    “我先回去，这段时间你好好养伤。”顿了顿，“她也没事……你不用特意起来去看她。”似乎能笃定他肯定会这么做，秦泰豪继续叮嘱道。

    秦易轻轻‘嗯’一声，半阖的眼眸定定看着挂在他床上的帷幔。

    她没事就好。

    秦泰豪走后，姜汌走到他面前，眼眸低睨，声音一改往日痞气，很重地说道：“不要命了是吗？想救美也不看看什么情况？”

    秦易抬眸看他一眼，眼底湛湛，丝毫没任何遗憾，语气也没任何波澜：“她不能死在里面。”

    “那你要是死在里面呢？”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那么幸运从火灾中逃脱。

    偶然的幸存概率比起必然低了千分之几。

    秦易淡淡落落说道：“没想那么多。”他只想救她。

    姜汌沉默，过了会说：“以后别干这种傻事，我不想失去最好的兄弟。”

    秦易没吭声。

    只要程怡在，这事没法保证。

    ……

    程怡和彭沭阳一起坐电梯到达顶楼VIP病房区，秦泰豪正好出来。

    三人撞面。

    程怡顿时就停了脚步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会，对陪她上来的师傅彭沭阳说道：“师傅，我和秦爷爷说两句话。”再畏惧他，她也想去见见秦易。

    如果，没有他点头，她应该见不着秦易。

    彭沭阳点头，目光看向对面的秦老爷子，身上还穿着吊唁的黑色西装，两鬓有些银丝，但也没有掩盖住他的气势。

    外界都称这位商界大佬为‘铁面’，今天正式打照面，彭沭阳确实领略到媒体对他的评价了。

    的确很强。

    “那我去护士台那边转转。”

    说罢，轻轻拍拍他这个小徒弟的肩膀，让她勇敢点，随后朝护士站走去。

    等彭沭阳离开，程怡慢慢朝秦老爷子走去，等走近，也不怕他可能会骂她，态度很诚恳地轻声说：“秦爷爷，我可以见见秦易吗？”

    秦泰豪眸色沉沉，没开口。

    其实经历这一遭火灾，看到秦易为了个女人这么鲁莽行事，他有些后悔之前的决定，让她进秦家的圈子，接受秦易奶奶的考验。

    不过，后悔归后悔，刚才在病房他又反复想了很久。

    如果这会他要是说狠话让他不要和程怡来往，估计他可能直接拔了输液管下床去找她。

    他的脾气他太了解。

    所以，他不想让唯一的孙子再出任何意外，程怡这边，他不会怎么刁难，要是刁难以后也是不得安宁，在心底无奈地叹口气，说道：“你进去吧。”

    “谢谢，秦爷爷。”有了秦泰豪的准许，程怡心里落定，准备往秦易的病房走去，经过秦泰豪身边的时候，秦泰豪缓缓开口：“程怡，我们秦家只有他一个了，以后你别让他犯险。”说罢，就带着随身的助理往电梯走去。

    程怡站在原地，下意识就眼眶微红，轻轻抿住了唇。

    她没想让他犯险。

    以后也不会让他为她犯险。

    ……

    敲门，进病房。

    姜汌还站在床边，看到进来的是程怡，便对只能侧躺的男人说：“她过来了，我先出去，有什么需要叫我一身。”

    秦易因为背对着门，而且他后背烧伤，没办法转过身，一时没反应过来姜汌说得‘她’是程怡？

    微微皱起眉，说：“谁来了？”

    “你说还有谁？”姜汌也是对秦易无奈。

    “程怡？”秦易眉头反而皱的更深了，瞬间想从床上坐起来，他这个负伤的样子见她肯定不行。

    姜汌手快，按住他肩膀，差点想骂他了：“你犯什么病？躺着。”手从他肩膀挪开，看向已经过来的程怡，说道：“别让他起来，他后背的烧伤还没彻底愈合。”

    程怡走过来，看到侧躺在病床上，后背绑了好多纱布的男人，眼睛没忍住就红得更厉害，“好。”

    “好好照顾他。”姜汌从床旁走过来，在程怡身侧停了停脚步，“对他好一点。”

    程怡默然点头。

    随后一瞬，低下头，眼里的泪如断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湿湿哒哒地沾满她整个手背。

    闷声哭了一会，程怡才走到秦易床边，主动地坐下来，眼圈红红看着他说：“你要不要喝水？我给你倒。”

    或许，太久没有看过她这样对他，秦易先是一愣，之后，黑色的眸如定格般看着她。

    仿佛不认识一般。

    他有太久没有看到程怡这样温柔对他了。

    久到他等这一刻等到快要麻木。

    “你要喝吗？”程怡看他不回答，再轻声问他一遍。

    语气依旧温柔。

    秦易回神，眼底倒映她的脸庞，深深如冰冻的湖水一瞬化开，“好。”

    程怡起身给他倒水，旁边桌上的水壶，已经凉好了小半壶温水，倒小半杯，重新坐下来，俯身，很耐心地喂到秦易嘴边，“秦易，谢谢你救我。”喂他喝水的时候，程怡声音放软又带着喑噎说道。

    秦易根本不需要她什么谢谢。

    他为了她，连命都不要。

    只要她回来。

    伸手，一把捉住她的手，说道：“我不需要你的谢谢，我只想你回到身边。”说罢，忍着后背的烧灼疼痛，稍稍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程怡整个人顿时就靠在他胸膛，但她没像以前那样挣脱开，任由他捉着自己的手，与自己鼻息相触。

    “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会好好表现。”秦易一只手背还戳着吊针，不能很用力抱她，只能轻轻摸摸她发顶，说道。

    程怡靠在他胸口位置，眼睛又莫名其妙泛红，过了好一会，噎声说：“秦易，等你伤了好再说。”

    “等我好了，你就给我机会吗？”

    长长的一阵沉默，眼睛突如其来就红得更红了，最后垂眸抬手快速抚过眼角的湿漉，彻底心软：“嗯。”

    秦易顿时伸手将她拥得更用力。

    窗外，密密麻麻的暮色浓得更深了。

    而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公寓，周云在厨房忙活做饭。

    乔知梁下班过来陪囡囡玩。

    囡囡对他已经不再陌生，而且有人陪她玩，她特别高兴。

    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她不敢出去玩。

    出去玩了，也不敢和其他小朋友走太近。

    生怕那些小朋友笑话她没有爸爸，是野孩子。

    现在有个人陪她玩，长久被孤立的那种自卑和孤独感让她自热而然对他亲近起来，和他一起玩耍的时候，还会主动把手里的玩具给他。

    周云给她吃水果的时候也会特意拿给他吃。

    乔知梁知道囡囡对自己慢慢亲近了，但他要得不是这样，他要更多。

    将囡囡抱到腿上，摸摸她的弯弯曲曲的小辫子，轻声问道：“囡囡，你想不想要一个爸爸？”

    囡囡当然想要爸爸，这样她出去玩，那些小朋友就不会笑话她了。

    抬起小脸蛋，特别渴望地对乔知梁说：“想，囡囡想要一个爸爸。”

    乔知梁笑笑，眼睛亮起，“那叔叔……做你爸爸怎么样？”

    囡囡对这个概念不太懂，但她对乔知梁不反感，因为他这几天，天天陪她玩，还给她买好多好吃的，她觉得他当自己的爸爸也不错。

    于是，大大的眼睛转了转，很愉快地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