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吃完回公司的路上，许甄和自己公司的人走在一起，孟正然走得慢。

    五月的正午也还不算太热，吃饱了他觉得惬意。

    一抬眸，就是许甄的背影，笔挺的腰杆、修长的身姿，一头长发落在腰间，黑色的发梢就在细细的腰线附近扫荡着。

    孟正元看一眼，又忍不住看一眼，最后感觉不对劲，才看着身边的小朱：“你下午要不回去休息？”

    “我没事啊，我前两天都睡得不错。”小朱嘿嘿一笑。

    在柳城很多事情前期沟通都是孟正然上，他只能等执行，所以没有他这么忙。

    不过小朱悄悄说：“孟总，您要不回去休息？顺便洗个澡？都馊了……”他凑过来闻了闻，“难怪刚才人许总一直瞧着你。”

    “啊？是吗？”孟正然抬起手臂，“没有啊，都是男人味，你再闻闻？”

    “……”

    小朱立刻跳开，“呕……刚吃完，别恶心我。”

    孟正然却在想，许甄刚才在看自己？有吗？什么时候？

    他蹙了蹙浓眉，抬眼望去，却见她居然回眸，两人就这么隔了好几个人，眼神在虚空中一撞。

    许甄立刻扭头。

    而孟正然却在原地愣了愣。

    什么意思？啊？

    孟大直男心道：难道臭得已经这么远都能闻到了？

    到了科畅门口，有人喊孟正然：“小孟，来。”

    是公司负责政府公关的老总，老赵。

    科畅最重要的一款警民APP，就是由老赵在负责全国各地交警、公安部门的协调联系。

    赵建平约莫四十五岁上下，以前是国家级重要科院里的交通安全关系研究专家。

    其他人都进公司了，孟正然走过去问：“您吃过了？”

    “从柳城刚回来？”赵建平一手扶在车门上，他原本是要出去。

    “嗯。”

    孟正然点头，皱眉问，“老赵，你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消息没跟我说啊？”

    赵建平笑了，“我敢吗？”

    他正色道，“我也刚接到消息，柳城那边的领导可能要动……”

    “嘶——”

    孟正然倒抽一口冷气，想到前天去柳城谈事情，搞得那么复杂，“你什么时候得到的消息？”

    “就刚才，我现在要去跟市里的领导吃个饭，再打听打听。本来想晚点跟你说，这不见了你，跟你聊两句，八九不离十……你最好做个准备。”赵建平道。

    孟正然点点头，又问：“是跟着省里的一起动的？”

    “具体我还不知道，不过估计是的。”赵建平摇头轻叹，笑着道，“你啊，多辛苦。”

    “换个领导换个作风，我得被他们逼疯。”

    孟正然叨叨，“还好协议都签妥了，不然还得给拖上半年。”

    “嗯，不过柳城作为示范合作一旦开展，接下去庆城、安城的几个领导都会看过来的……哎，有的忙了。”

    赵建平朝他挥挥手，“我走了，可不能太迟。”

    “行，回见您。”

    孟正然单手插兜，皱着眉头，心里存着事，走到一边，看他顺利开出去。

    轻声叹气，抬头，才注意到身边这辆白色的奥迪是许甄的。

    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车，手掌心一片温热。

    而这一幕，正巧落在二楼朝南的小办公室许甄的眼里。

    陈立洋给安排的角落，正在科畅的正大门楼上，朝南，视野广阔。

    许甄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无意识的，她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端起杯子去泡咖啡。

    孟正然上楼的时候，经过茶水间，看到纤细的一抹倩影。

    伴随着咖啡机的响动，茶水间飘出浓郁的咖啡香。

    他脚步一顿，拐了进去，“这台机器好久没人用了。”

    许甄一怔，看向站在门边的男人，“嗯。清洗过。”眼眸转回身前的机器上，鼻尖充斥着喷香的咖啡苦味。

    “那感情好，你这个乙方不仅给做推广，还给洗咖啡机。”孟正然笑着道，“那你等我会儿……”

    “嗯？”许甄去看他。

    孟正然道：“前阵子去巴厘岛，买了点咖啡豆，还没拆。等我下，我去找来。”

    “哦。”许甄看他匆匆走远，上了去三楼的台阶。

    孟正然一边走一边想，我的咖啡豆放哪儿来的？哦，办公桌的侧边柜。

    挨个儿拉开，才找到，一共两包。

    他一向不讲究，怎么方便怎么来，平时都是喝条状的速溶咖啡，让他这个急性子去煮一杯咖啡，简直是浪费生命。

    既然有人喝，那就给出去呗。

    等走到茶水间，没进去，就听见许甄在接电话。

    “霏霏，你跟她好好聊聊。我不管是全文还是局部抄袭，又或者只是一句核心主题抄袭，抄袭就是抄袭。”

    许甄颇为正色地道，“没有商量余地。现在是有读者发现了，举报，删文而已。下一次呢？停更一周？我们损失得起一周的停更吗？……那好吧，我跟她谈。”

    许甄挂断电话，才注意到门口站这个人。

    孟正然掂了掂手里的咖啡豆，耸肩：“抱歉，无意听壁脚。”

    许甄摇头，垂眸，“没事。”

    “这给你，旅游的时候，我妹让我买的。听说不错，希望是真的不错。”孟正然将两包咖啡豆放在咖啡机旁边的柜面上，“我去忙了。回见。”

    “好，回见。”许甄伸手触摸咖啡豆的包装。

    有他手掌的余温，几不可寻的暖。

    拿过来一看，原是巴厘岛的特产猫屎咖啡。

    就这么都丢给自己了，是该说他神经粗大好呢，还是不在乎好呢？

    孟正然一旦进入忙碌状态，很难出来，他有时候感觉自己可能命中带苦。

    生在人人羡慕的家庭，非要当技术农民工。

    下午四点左右，孟太太给他拨电话，问他人在哪里，回不回家吃晚饭。

    孟正然看一眼腕表：“已经回公司了，晚饭不吃了。”

    “记得准时吃饭好吗我的大儿子。”孟太太叮嘱道，“吃点健康的。”

    “好的。”孟正然愉快的应付了孟太太。

    等到七点左右，一个技术加班狗来敲门问：“孟总，自热米饭吃吗？”

    “吃！给我弄一份。”孟正然头也没抬。

    十分钟后，孟正然才站起来，伸个懒腰，跟老年人似的甩甩胳膊，走出去吃他的“健康”晚饭。

    自从“自热”食品风靡以来，科畅的茶水间柜子里就塞满各类品种。

    从自热小火锅到自热咖喱饭，应有尽有。

    “孟总？赶紧的，要冷了。”有人招呼他。

    孟正然看一眼二楼的灯光，道：“市场的人也在加班？”

    “那个做公众号的公司吧？他们公司加班比我们还狠，简直了。”有人将自热米饭推给孟正然，再塞一双一次性竹筷。

    孟正然打开盖子，闻到米饭香味，随口问：“你怎么知道？”

    “我问他们那个文案了，叫——”

    “阿玉！”

    “哦哦对对对……我靠，你怎么也知道？”技术小伙子问自己的同事。

    “小姑娘人挺好的，见谁都乐呵乐呵的，昨天他们会议室的水没了，还是我给去换的。”同事解释了一句。

    “怎么着？你们在办公室撩妹呢？”孟正然吃着饭，虚虚问了一句。

    “额呵呵……”几个技术男对视一眼，“算了，人家小姑娘多时尚多年轻，我们土鳖，人家看不上。”

    “而且赚得多吧。现在新媒体助理不都是五万一个月？”

    “……”

    孟正然吃着吃着补了一句：“是吗？那不错，我改行去给人做助理算了。”

    大家笑翻。

    十点左右，孟正然才彻底解放。

    一想到未来几个月可能还要跑到中西部的几个交通大城市去做平台对接，他就无奈。

    将东西收拾好，皱得不能看的西装也拿上。

    上周末，孟正然被小朱直接从家里接走的，车子也没开到公司。

    要不要让司机来接呢，他一边下楼一边想。

    许甄跟两个人也走出办公室，正看到他皱着眉头走过。

    她没说话。就跟在他身后。

    许甄身后的大黄莫名其妙地喊了一声：“孟总？”

    “啊？”孟正然一顿步，回头却见许甄双眸明晃晃地盯着自己，他抬眉，绕过她看后面的人，“怎么？”

    “没事。您下班呐？”大黄简直就是没话找话。

    后头的阿玉都发现了，不过她的眼睛在孟正然和许甄身上走了个来回，感觉大黄干得漂亮。

    “嗯。”孟正然见大家都堵在楼梯上，赶紧站到一边，“你们先。”

    “一起走吧。”许甄抬抬手。

    孟正然看看楼梯，的确挺宽敞的，点头。

    “你们天天这么晚？”孟正然问许甄，见她低着头，望着楼梯。

    楼梯间的灯光集中，她长裤底下，伸出去的脚背白得发光。

    孟正然赶紧别开眼，他感觉自己最近对女人好像有一种不太友好的打量，很不绅士，嗯。

    “嗯。”许甄淡淡应了一句，“你们也这样？”

    “不，只有我。”孟正然很不客气地道。

    大黄和阿玉都笑了，听他说话的口吻有种大男孩的感觉。

    走到门口，许甄道：“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再见。”孟正然挥手，再看她的脸一眼，侧着自己，昏黄的廊灯下，有种复古感，像老电影里的女人……

    眉宇之间有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都藏在淡淡的一瞥中。

    他们走去取车，孟正然还在原地发呆。

    他第一次想，我怎么了？到年纪要找老婆了吗？

    可是我才三十出头，还没为互联网技术贡献我最好的年华，也还没去纳斯达克敲钟呢……找什么老婆？

    一辆白色本田思域经过孟正然，车里的大黄探出身问：“孟总？您是没开车吗？”

    “啊？嗯。”孟正然点头，“对，我出差去了，车不在。”

    “那您住哪儿啊？我们顺您一段路？”

    副驾驶的阿玉也在那边点头。

    “我住市区……没事，我打车……”孟正然勾着西装，甩到肩上，颇为潇洒地道，“你们先走，谢谢。”

    大黄看一眼阿玉，“等一下啊！”他停车下来。

    孟正然见他走到许甄车边，指了指自己。

    许甄也看向自己。

    大黄又走来道：“许总跟您一个方向，坐她车吧，她说OK的。”

    “是吗？”孟正然心道，这么巧。

    大黄点头，还不准备开车走，就看着他走到车边。

    许甄见这男人姿态随意地走来，特意问自己道：“真的方便吗？”

    她点头，“上车。”

    孟正然也点了点下巴，绕过去拉开车门坐进去：“谢了。”?前头的车开出去，许甄没说话，踩着油门跟上。

    在孟正然盯着路的时候，许甄握着方向盘的手无比用力。

    她怎么不知道，大黄是故意的。

    但她也可以说自己要去别的地方，暂时不回……

    可，她下意识地就答应了。

    毫不犹豫的，带着点恍惚和忐忑的，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