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孟正然的忙碌，就跟初夏的雷阵雨一样，一阵打雷闪电加暴风骤雨，再怎么做准备都没用，准能打一个措手不及以及浑身湿透。

    周日忙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书房睡个懒洋洋的午觉，结果一通电话直接喊上高速，直奔柳城。

    柳城的交警大数据平台对接技术出现问题，科畅负责在那边的技术人员一下子搞不定，且需要跟局长级人物交流，他们够不上资格，只能召唤孟正然。

    结果从周日直接干到周二半夜才结束，中间夹杂着大小会议无数，数据对接谈判无数，交警安全数据方面的谨慎程度远远超过任何平台。

    直到周三上午，孟正然才横尸在汽车后座，被小朱开回文城。

    孟正然三个晚上拢共加起来睡了不到十二个小时，直接从柳城睡回文城，一共五小时，全程在打呼。

    小朱在车里放重金属摇滚都吵不醒。

    不过等车子下高速开到城西互联网镇，孟正然就自己坐了起来。

    后座有太阳，晒得他浑身有暖意。

    只是他人高马大，局促在后面，浑身骨头都酸胀得要死。

    车子停稳在科畅门外的车位，推开车门下去，孟正然一副技术农民工的形象站在车外，抬抬腿拧拧脖子，深呼吸，“老子要改行。”

    小朱一边收拾车里的东西，把他皱巴巴的名牌西装递出来，“来一个项目您这么说，您倒是改啊。”

    孟正然瞅他一眼，接了衣服就随便甩两把，“你倒是有点长进啊朱总，老子给你留的技术总监位置，你倒是干赶紧使点力气爬上去啊。”

    “……”

    行吧，都是我的错。小朱叹气。

    正午时分，大太阳底下，许甄刚和科畅的王啸等人一起从正大门出来，就见那个白衣黑裤的身影站在一辆黑色别克旁边，正垂眸随意地掸了两把皱成一团咸菜的西装。

    而他的白衬衣后摆从裤腰里落出来，袖子挽到手肘，西装裤也满是褶皱，整个人浑身散发着一种糙汉子气息。

    等人一转过来，胡茬从下巴连到耳根，就那双浓眉与深眸，还是往日模样。

    “孟总，回了？您可真够忙的。”王啸上前一步道，看他这模样，问道，“怎么不回家收拾下？”

    “我跟你似的天天这么空？”孟正然翻开左手的手表，“十二点零一分，你就带着人去吃饭了？”

    “……”

    王啸市场部的三人和许甄带着的两人，就这么半尴不尬地站在一边听着他怼王啸。

    陈立洋想打个哈哈，“孟总，您吃饭了吗？赶紧吃饭吧。出差归出差，饭也得吃。”

    小朱刚把车子里的杂物清理出去，听到这话，多嘴问了一句：“今天王总请客吗？要不，捎上我跟孟总？我们俩就6点多吃了个柳城的糍米饭，快饿死了。”?“……”

    居然让我跟王啸吃饭，你可真他妈出了个好主意，孟正然拿眼尾瞟了一眼小朱。

    而王啸心里也在疯狂想骂人，别说让王啸花钱请孟正然吃饭了，王啸恨不得把自己的鞋子脱下来塞孟正然嘴里。

    天天的受气。

    忽然，一道女人的声音道：“那就一起吧，我来请客。”

    “……”

    全体人员向这位女士行注目礼。

    作为乙方，请甲方吃个饭什么的，合情合理。

    作为王啸的合作方，帮忙解围，也合情合理。

    只是，孟正然总觉得哪儿哪儿怪怪的。

    等小朱拽了一把他，他才反应过来：“行，走吧。”

    “……”

    小朱的意思是，大哥你好歹说一声你请吧？

    这里头毕竟你他妈最有钱啊，拿着一家上市公司的股权，还拿着CTO百万级的薪资……哎，给技术男丢人。

    孟正然抹了一把自己的下巴，糙得割手。

    他是络腮胡，两天不刮就得现出原形。

    许甄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王啸，聊着最近新媒体行业的发展，王啸对新媒体未来前景很看好。

    不过许甄大概也摸出来了，这位APP市场推广老总，基本是从传统领域里做推广出来的，对新兴的推广操作俨然并不十分了解，反而陈立洋虽年轻一些，但既有概念也有实操经验。

    从科技园区出去，去马路对面的本帮菜馆，要经过一条四车道的大马路。

    等红灯的时候，许甄特意顿了一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孟正然正站在他们后头，在整自己的衬衣后摆，注意到许甄就在自己眼前，他轻咳一声，单手插进裤兜，“许总？”

    “嗯？”许甄微抬眸看他，随后将手机塞进包里，“怎么？”

    站得这么近，许甄仍旧忍不住要别开眼。

    整好绿灯亮起，大家一路往前走。

    孟正然迈开腿，看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的路，

    “在科畅感觉怎么样？”孟正然随意问道。

    “挺好。”许甄正色回答。

    真是有够无聊的对话。

    孟正然扫一眼前头的王啸，问道：“你觉得美畅APP现在的市场推广策略上，有没有什么可以精进的地方？”

    许甄听到这个问题，微杨眉，也看了一眼在和陈立洋聊天的王啸。

    此问题很难回答。

    一来，许甄品出孟正然对王啸的不满，——不仅仅是不给面子，而是能力方面的不满。

    二来，也许是想测测自己的实力。

    但不管怎么样，这笔单子是许甄和王啸在直接沟通，作为乙方她没有任何立场去评价，甚至说给出意见。

    就算是要给意见，也是给到王啸、陈立洋这样的市场人员，而非孟正然这个CTO。

    如此显而易见的迟疑，孟正然当然咂摸出了一点意思，他也没为难她：“随便聊两句，别走心。”

    “嗯。”许甄自然顺坡下，也就没再说这个话题。

    等到了菜馆门口，许甄道：“上次很抱歉，我赶时间……所以，今天吃饭弥补，还来得及？”

    孟正然心道，你他妈说话都不看着老子，老子是很丑？

    算了，今天的确很丑，不看就不看吧。

    “没关系，我都忘了。我这人啊，忘性大。”孟正然自以为大男人地随口道。

    许甄心里却咯噔一下，心道：你的确记性很差。

    她先一步进去。

    位置是陈立洋定好的，临时多两人，直接改大圆桌。

    许甄和孟正然走在最后头，自然而然就坐到了一块。

    俩人在桌边站着的时候，大家猜感觉到有种古怪的登对感。

    都穿白衬衣，一个刚一个柔。

    都很高且骨肉匀停，一个帅一个美。

    许甄公司的文案阿玉扯了一把设计师大黄的手肘，惊喜且八卦：“好配啊？！”

    大黄点头。

    不过没人开玩笑。

    谁敢开孟正然的玩笑？不被怼得哑口无言？重点是，都在点上，很难回怼。

    菜单上来，孟正然道：“来一桌主套，我记得是八道菜？”

    “对。”服务员给桌上送一把黄铜茶壶，给他们人人都斟上茶。

    孟正然扫一眼大家，“这顿我请，怎么好让许总请，就来主套菜，另外你们再单点一个喜欢的。”

    “……”

    许甄愣了下，“没事的，孟总，还是我……

    孟正然深邃的双眸递过来，许甄顿时说不出话，捏着茶杯的手只觉紧张。

    “听我的，就这样。”

    孟正然不容商量地道，“你们是客，散菜先点。”

    他又对服务员道：“你先去安排主套的菜做上。”他轻叹一声，看看各位，“我真快饿死了。”

    陈立洋笑着道：“那就谢谢孟总啦，哈哈，这么凑巧，给我们搓了一顿。”

    王啸刚才在回微信，反应过来才说：“哎哟，孟总今天怎么这么大方？估计是有美女在。大家说是吧？”

    “是是是……”大家都笑了。

    那边阿玉另外点了个蛋黄南瓜，又隔着大黄问许甄：“姐，给你点个蚝油秋葵好不好？”

    “行。”许甄点头。

    孟正然在喝茶，他忽然问：“你不吃辣的吧？”

    “不吃。”许甄摸着茶杯。

    在孟正然的印象中，奚城因为平原地域，吃得清淡，很多菜甚至偏甜。

    “你……经常回去吗？”他这样问。

    许甄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回老家：“一个月一次的样子。”

    “那也蛮勤快的。”孟正然道，“不过走高速从文城去奚城，也就五十分钟，现在路方便了。”

    “是。”

    那边王啸插嘴道：“怎么，孟总跟许总还真的是认识的？”

    孟正然皱眉，心道：老子在说话，你他妈插什么嘴。

    许甄却道：“是，以前是一个高中的。”

    “……”

    孟正然心道，原来你没忘啊，这话说得多具体。他呵呵一声，对投过来的眼神道：“学妹，学妹。”

    那边大黄和阿玉都惊讶了下。

    看看许甄面色照旧如常，淡淡的，也都不敢太八卦。

    “那敢情巧啊，这以后，一家人啊……”王啸这嘴也是没个门把的，说起来就没数。

    陈立洋和小朱都捏把汗，差点以为孟正然要火力全开怼过来。

    结果，孟正然摸了摸后脖颈，没说话。

    菜一道道上来，大家在闲聊。

    从奚城说到文城，王啸又多问了几句她是在哪儿念书的，以及现在如何。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人扯到——“我们孟总也单身啊，许总，考虑下收了？”

    “……”

    孟正然正在吃米饭，一听这话顿了顿，第一反应去看许甄，只见她筷尖儿上的那根绿油油的秋葵落在白色的餐盘里，死活夹不上来。

    许甄的心情却如半截秋葵，又黏又腻。

    随后淡淡道：“学长以前在我们学校是风云人物，现在在互联网圈子里还是风云人物，怎么配得上？”

    “……”

    怎么回事？感觉语气有点……

    王啸道：“嗨，许甄你别客气了，我还不知道呢，你现在不是新媒体圈的风云人物？再说你那个号风投都盯着呢，你只要愿意接入风投，三五千万进来绝不是问题。是吧孟总？”

    孟总正在回味许甄刚才那句话，看看王啸：“嗯，说得对。”

    “……”

    奇观，孟正然居然说王啸说得对。

    众人赶紧吃饭，看看孟正然饿晕头了，一连点了两碗米饭，还在叫服务员上米饭……

    许甄面色不改，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