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1)
往前数上百年,吴家也发达过, 宋朝时期, 吴家先祖当过谏议大夫, 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官宦人家,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 连喝的茶都是贡茶一地产出的极品茶叶。
吴家在当地也颇有人望,以至于改朝换代后也被元朝笼络, 为了保住自家, 他们低下了头。
可低了头, 不代表他们的身心就顺服了元朝, 吴家人静静的等着, 等着有朝一日, 元朝也会步向衰亡。
吴长青时年四十二岁, 他等这一天,等了半生,终于等到了。
“南菩萨。”吴长青保养的极好,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古人之中, 贫民百姓不如现代人,毕竟他们要干更多的体力活才能果腹, 但有钱人家却比现代有钱人更强, 他们吃的东西可没有任何添加剂, 住的是大宅子,日常生活甚至不用自己动手。
林渊冲吴长青笑了笑:“吴老爷, 久闻大名了。”
吴长青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几分,虽然他也知道这只是场面话,如果林渊早就知道他的话,怎么可能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来见他。
不过林渊既然已经说了场面话,他自然也要表现的情真意切一些。
“吴老爷与小老儿我可是莫逆之交。”宋石昭也开始张嘴说场面话,把吴长青一顿好夸,毕竟是他引荐给林渊的人,这个人越厉害,也显得他能干——不过再怎么厉害,也不会超过他。
下头的人也是有嫉妒心的。
臣子们争宠跟后妃也没什么区别。
无外乎就那几样,缠着皇帝,托着皇帝,再干点实事。
然后拉帮结派,打击异己,最好皇帝身边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的得用的臣子。
如果后妃们再掺一脚,也想在前朝发挥一下作用,那臣子们还得跟后妃争风吃醋。
对付后妃就更简单了,直接就是后宫不得参政,你参了,你就是妖妃,你就得倒霉,我就逼你去死。
他们不仅仅是同僚,也是竞争对手,一个人上去了,另一个必定会下来。
把他们的关系看成是现代职场同事的关系就容易理解的多。
上升渠道就那一个,做事的时候能彼此合作,争夺利益的时候比面对杀父仇人还要凶狠。
而且跟现代职场更大的不同是,职场升职,只是工资更高,管得人更多。
而古代臣子升职,利益空间更大,所以也不能怪他们,只能说上面的人不够聪明。
一顿寒暄之后,三人终于进入了正题。
吴长青正襟危坐,面上含笑,说道:“没来的时候常听外头有人说,南菩萨少年英才,天生的菩萨心肠,知人善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鄙人有一问,还望南菩萨解疑。”
林渊:“吴老爷直说就是。”
礼贤下士,不一定是下士多有才华,主要是做个样子,这样才有更多的人来投奔。
说不定里头还真能有几个有识之士,至于没本事的,大多数都是白养着,估计曾经有不少人养幕僚养破产了。
毕竟人不是猫猫狗狗,养着他们不仅要管他们的伙食,也要管他们的日常穿衣住行。
总之眼前这个吴长青,无论是不是真的有本事,林渊都要留下他,还得委以重任,表示自己对人才的渴求和重视。
立一个招牌,这样还在观望的人才才会过来。
他还希望能把罗贯中也吸引过来呢,不管罗贯中是不是一个优秀的军事家,至少人家写了三国演义!流传千古,一代文豪,他就算养着罗贯中又怎么样?他高兴!
吴长青问道:“南菩萨可曾想过,是蜗居于此,还是再进一步。”
“若是再进一步,南菩萨,可想拿下杭州?”
林渊终于忍不住笑了,他冲宋石昭说:“宋先生,好啊,看来你位子不保了。”
宋石昭也笑,只是笑得没有那么真诚,不过就表面来说也不错了,他拱手道:“原以此位赠英杰。”
吴长青收敛着说:“如今南菩萨手下大将为朱、陈两位将军,附以李、杨、张三位参将,却不知南菩萨可想过,朱陈两位将军,如今已经升无可升?”
林渊脸色一变,他压抑住火气,笑道:“不知吴老爷有何高见?”
吴长青也知道此话一出必然触碰到林渊的逆鳞,可他要想搏一个前程,这话就非说不可,否则流于表面,难以再进一步,便低声说:“此二人掌管数万人马,南菩萨何不叫他们二人各自……”
他出的法子,就是叫朱元璋和陈柏松两方角力争斗。
这样可以削弱他们的力量,防止他们联合起来,想要谋夺林渊现在的位子。
林渊也知道吴长青说的没错,他这段时间一直避免去想这个问题。
攻下高邮以后,朱元璋和陈柏松的功劳最大,为了稳定军心才让他们当了将军,可问题是,人的私欲会无限膨胀,将军的上头只有异姓王。
而他又不想将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林渊只能笑着对吴长青说:“吴老爷能想到这个,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顿感羞愧,此事我必定认真斟酌。”
吴长青:“全听南菩萨调遣。”
林渊转头对宋石昭说:“我瞧吴老爷持身以正,便去专管百姓生计如何?”
宋石昭连忙给吴长青使了眼色,两人一起谢了恩。
离开吴府,林渊眉头微皱,宋石昭在一旁胆战心惊,他不敢开口问,只能走在一旁等着林渊自己开口。
林渊:“此人聪慧,敏锐,却流于小道,当一个小官绰绰有余,若是一方大员,必然为祸朝堂百姓。”
宋石昭:“正是!”
林渊斜看了宋石昭一眼:“你是早就看出来了是不是?”
宋石昭嘿嘿一笑。
吴长青的目光没有看向百姓,也没有看向天下。
他看的是人心,是权欲。
这样的人或许会有一点成就,但绝不会太大,因为他的立足点太小了。
宋石昭却说:“他虽没有大才,可却也有几分本事,东家何不看看再说。”
林渊点头,目光有些惆怅。
如今他的军队能够稳定,民心能够安稳,靠得是南菩萨这个名头,和看得见的好日子。
并不是靠朱元璋和陈柏松的个人魅力。
而且他们带的兵并不固定,兵都是统一训练,偶尔也会打乱,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固定忠于某一人。
林渊并不希望大业未成,内部就四分五裂,各自为政。
再分个派别出来。
而吴长青的建议,就是分出派别,叫他们自己争斗,林渊作壁上观,笼络人心。
这是小道手段,稍有不慎,反而会自毁根基。
朱元璋和陈柏松在前头拼死拼活,他就在后头搞人家?
那他真是该死了。
为了一己私欲,把所有人都抛掷脑后。
这样的领导者,林渊看不起,也做不出来。
吴长青很快走马上任,成了高邮南区的一名县官,大约是有他这个参照物在,高邮忽然涌入了不少外地人,有的携家带口,有的孤身前来,全都找上了宋石昭,宋石昭除了商户的事,也管上了人才储备的事。
林渊现在也放心宋石昭,宋石昭这个人,往小了说,就是明白道理,眼界开阔,往大了说,就是心怀天下,他想要的不是个人私利,也不是所谓的名垂千古,他就是想看到有一天,天下归一。
而且宋石昭这个人懂得也不少。
知道怎么御人,也知道怎么看人。
懂这两项,就算是站在时代前端的能人了。
前来投效的人都住在宋石昭的府上,日常开销都是宋石昭负责,除了每天抽时间出来定时定点到林渊面前刷脸卡以外,他更多的时间都花在跟投效的人打太极上面。
打着打着,倒还真被他发现了几个不错的。
除了这些来了的以外,他也得知了不少没来的,报了书上去。
林渊一瞧。
宋石昭报上来的人里就有刘基宋濂。
刘基,刘伯温,朱元璋手里的第一谋士,时人将他类比诸葛。
林渊一拍桌子,喜形于色:“好!”
“来人,伺候笔墨!”林渊喊道。
二两连忙进屋铺纸磨墨。
林渊要写聘书,礼贤下士,请刘基和宋濂来高邮助他,姿态一定要做足。
这三封聘书,他亲自写就,费了不少脑细胞,写完后一看,颇觉自己文化水平还是不错的,引经据典,换成没穿越过来的他,一定看不懂,多亏了原主以前是个读书人,文化造诣不低,否则只能请人写了。
“将这三封信交给宋主管,叫他派人送去。”林渊对二两吩咐道。
二两点头,拿着三封信离开了房间。
除了刘基和宋濂以外,还有一封是交给罗贯中的。
刘基和宋濂一个是谋士,一个是文臣,至于罗贯中……实在不行的话当个吉祥物也挺好的嘛!
林渊心想:我不管,我就要任性一把,我就要看看罗贯中,哪怕他没什么才华,只要能写出三国演义,我就把他供起来!
兢兢业业当邪神和领导者这么久,任性一回也没事吧。
——
商人们陆续回来了,走了大半年的功夫,离开的时候就一个班保护,最后自己再带几个随从,回来的时候倒是声势浩大,屁股后面跟的全是人,这些人穿着褴褛,一脸苦相,脸上还带着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被带到了高邮。
如今外头都在传,高邮的日子最好,只要想干活的都能找到活干,能吃饱,就算找不到活,还能去当兵,只要当了兵就更好过了,三天就能吃一回肉,七天吃一回白米饭。
他们虽然不知道是真是假,可是都觉得高邮是个好地方,却没想到自己也有机会过来。
商人们在城门外遇见,还笑嘻嘻的打招呼,不动声色的炫耀自己找到了多少匠人,又有多少是匠人们的亲属。
谢自常和周福也碰了面,他们俩互相看不顺眼,究其原因还是觉得别的商人都不成样子,只有对方有跟自己比一比的本钱。
“谢兄寻到了多少人?”周福笑眯眯的问。
谢自常也笑,更显儒雅:“不多,不过两千余个。”
周福吃惊道:“可见谢兄的本事,果然不能与常人类比。”
“一般一般。”谢自常拱手,谦虚道,“不知周老弟找到了多少人。”
周福恨得牙根有些痒痒,自己叫他一声谢兄是给面子,还真叫自己老弟了,果然是人不要脸,树不要皮,可面上还得端着笑:“愚弟也是运气好,不多不少,恰也是两千余人。”
谢自常:“周老弟能人啊。”
周福和谢自常一边聊一边笑一边恨不得对方现在就从自己的马车上摔下去,摔得脑浆迸裂才好。
这回被带过来的匠人总共有一万八千人之多。
商人们有的是法子,其中还有不少是他们从牢里买出来的,好人家骗出来的。
还有的是从流民中找到的。
这一万八千人被安置在了城外,因为要入冬,林渊在打下高邮之后就叫人在城外建起了宿舍,成片连在一起,还有围墙,为了叫技术人员住的舒心,所以宿舍是以家庭为单位,一家一户,两室一厅,还有厨房,不过是一层楼用一个厨房,灶台倒是有好几个。
林八三就是新到高邮的匠人。
他原先是个木匠,常干的就是给周围的父老乡亲们打打家具,挣点糊口钱,世道一乱,乡里不像人都举家出逃,他也随大流的逃了,结果一家人风餐露宿,没有粮食,也没有钱,艰难的活了下来。
结果富贵的商人老爷们一出现,发现他是个木匠以后就把他带上路,连他的婆娘也一并带上——他的父母和孩子都死在了路上,唯有妻子和自己活了下来。
妻子姓钱,行六,都叫她六娘,六娘和林八三一起走上二楼,六娘从小就生在乡里,从小得见的都是低矮平房,能铺上砖瓦的,那都是大户人家了,农户们有个泥巴房子,不漏风,不漏雨,那都算是农户中的富户。
六娘低着头,跟着前方带路的人走,她看着脚下平整的路,不知为何,眼底就有了泪花,要是公公婆婆和孩子们能活下来,那该有多好啊。
“这是你们夫妻的屋子。”领路的管事叹了口气,“你们是一家子,才能批到这间屋子,要是单独一个,就只能分单身宿舍,可是七八个人挤一间,你们运气好。”
林八三连忙说:“多谢大人,多谢大人,不知大人名讳,日后小人才能……”
管事的挥挥手:“别叫我打人了,我以前跟你一样,你们来了这,就好好为南菩萨办事,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个管事就是梁大,他以前跟三子都是寨子里的人,后来被林渊收服了,如今在下头做个小管事,过得顺风顺水,他看着这些新来的人,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林八三送走梁大后,才跟妻子走进了屋里。
他们只有两个人,分到的房子是边角最小的一个,有一个房间,还有外头一个堂屋,厨房就在靠近阳台的地方,不过出恭要麻烦一些,得下楼去,一栋屋子旁有一个恭所。
“老林,我们有屋子了。”六娘摸着桌椅,这房子虽然简陋,但是有桌有凳子,屋里还有一张床,哪怕是他们家最富裕的时候也住不上这样的好房子。
林八三也是一脸感慨,他冲妻子说:“南菩萨建了这许多屋子,不晓得要耗费多少钱粮,真是菩萨般的心肠,原先我还不信,如今一看,是我没有见识。”
六娘连忙说:“那你以后要好好干活!才对得起南菩萨的一片仁善心。”
林八三:“这是自然!谁若是说南菩萨不好,我就去打断他的鼻梁!”
这对夫妻看到了生活的奔头,抱头痛哭之后,夫妻俩就都要出去了,他们得先去各自的组长那里报到领活,然后再去领衣裳和被褥。
报到的时候还看到了被一起带来的人,虽然他们接触也不多,但此时看见,也顿生亲近之感。
林八三与那人说:“你分到屋子了?”
那人也是一脸喜色:“分到了,我是一个人,所以得住单身宿舍,不过我也有单独的床,以后成家了,还能分到婚房。”
“嘿,我听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我得好好干活,早点娶上一个婆娘。”
林八三也高兴。
那人又问林八三:“你跟你婆娘两个人,分到屋子了吧?”
林八三把自己的住所环境跟那人说了说,那人果然羡慕的不行。
大约是有他们两个带头,排队的人也相继说起自己的屋子来。
有些运气好,家里人得以保全的分上了大房子,一家五口住在三室一厅的屋子里,妻子和自己一个屋,父母一个屋,孩子们一个屋,简直幸福的要飞到天上去了。
他们聊着聊着,就觉得天下这么大,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却只有高邮,只有南菩萨治下,言语之间对林渊更加推崇。
百姓就是这样,谁给他们的好处多,他们就真心实意的拥戴这个人。
百姓们大多数没有断文识字,他们明白的道理也不多,但是却知道一点——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好人,值得他们拥护。
——
看着被带来的匠人们,林渊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匠人们的价值在林渊看来是高于一些眼高于顶,只会读死书的读书人的,那类读书人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除了照本宣科以外没有别的本事,就连派去扫盲,他们也做不好,不会因材施教,把六七岁的小童当成年人教,能教出个什么来?能学会的才是天才。
而这种还不少,搞得林渊只能让他们做户籍誊写。
匠人则不同,他们做的事能落到实处,这批匠人以后会带出更多徒弟。
除了匠人以外,最让林渊惊喜的还是周福带回来的农作物,他之前说过,叫他们注意海上来往的商船,如果有什么以往没见过的农作物也一并带回来,不管能不能吃,有没人有吃过,先带回来再说。
于是他就看到了土豆和红薯。
要知道,土豆虽然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传入中国的,但红薯却是明朝中后期才出现的。
这两样农作物都是高产又适应性极强的作物,可想而知,他们的粮食储备会越来越多。
林渊惊喜之下就拉住周福的手,一脸情真意切,好似看着心爱情人的模样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周福,语气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周老爷,活民之功啊!必能名垂青史!”
周福一边笑,一边摸不着头脑,他也不知道这两样玩意是啥,看到海上商船,就找那些外邦人买了来,外邦人还不愿意卖,他可是花了大价钱才叫他们偷偷塞给自己的。
至于这两样到底能不能吃,怎么种,他完全不知道。
林渊又说:“周老爷此番立了大功,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但凡我能做到的,都应。”
周福瞪大眼睛,万万没想到自己带了两千多人回来没得到这一句,带了两筐不晓得是啥的东西就得了话,他连忙说:“为南菩萨办事,哪里能居功?都是周某的分内之事,南菩萨万不要跟周某客气,有事尽管吩咐。”
林渊笑得牙豁子都要露出来了:“不客气不客气。”
“来人啊!今晚设宴,将回来的商人们都请来!”
外头的人高声应诺。
林渊又说:“日后还有什么你都一并带来。”
周福点头,心里也有喜意。
别管南菩萨是为什么夸他吧,至少他这回压了谢自常一头,下回两人再见,他就能刺刺那个老家伙了。
因为土豆和红薯都只有一筐,林渊就叫人先拿下去培育,到时候种出来了再分给农户们。
他把怎么种的细细说了以后就当了甩手掌柜,只偶尔过去看看情况。
灾荒年代,不知道多少人靠着红薯干活命。
他虽然不想叫百姓们过上靠红薯干才能活命的日子,可是多一个保障,就能多活一些人。
第 057章
因为不是农业专家, 林渊也只知道红薯是一年生的作物,也就是一年只成熟一次,一般是三月四月五月这三个月里面播种,十月份收获,红薯是万历二十一年进入的工作, 由福建引入,不仅味道好, 而且能适应贫瘠的土地,无论生吃或者熟吃都可以果腹,并且产量很大, 在古代就有“一亩数十石,胜种谷二十倍”这样的说法。
至于土豆, 现在已经在育苗了, 正好赶上十一月底,来年一月到三月都可以收获。
不过土豆的种植还要分地域, 不同的地方种植时间和收获时间都不同,有些地方是四五月种植, 秋季收获。
林渊也只能在十一月底先种一小部分,如果不行,就换成四五月种植。
至于剩下的土豆则和红薯放在地窖, 每天都派人去看,还要保持干燥, 避免产生霉菌。
不过这些事那些老庄稼汉比林渊清楚, 所以林渊除了偶尔去看一看, 基本就是一个甩手掌柜。
庄稼汉们是被林渊叫人找到的老庄稼户,大多数年纪都超过了四十岁,几乎是从能下地开始就伺候庄稼,有经验,无论是除虫还是施肥都有自己的法子,不过自从被林渊叫人招来“农业局”之后,他们那些独家的法子就公开了。
他们被要求把自己的经验之谈全部整理好,不会认字没关系,有人记。
然后就派人去乡里做宣传和教导活动。
以前人们没有条件推广一些种植经验和技术,因为交通不发达,而且村子都比较封闭,现在林渊就是强迫性的把村子之间的壁垒打破,每个村子都要派人去示范村学习经验。
学习的好的,林渊会给予奖励。
林渊也鼓励养殖业,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养鸭子,养鸡和鹅的比较少。
这时候没什么饲料,鸭子的出栏时间是最短的,鸡要十四个月,鹅要七八个月,鸭子最短,三个多月四个月就能出栏。
农户有农户的智慧,都是养家畜,当然要选短期内就能见效的。
没办法,林渊只能把人召集起来,建造鸭舍,鸡舍。
鹅比较自由,散养吧。
自从到了泰州和高邮以后,林渊就没有再采取大锅饭的制度了,毕竟现在的情况还不是很糟糕,在粮食储备充足的时候,人们拥有私产反而会提高生产力。
大锅饭更适合灾荒的时候。
之前庄子里就是实行的大锅饭制度。
促进人们生产力的办法就是进行奖励。
就跟我国灾荒年代选劳模一样,树立劳动典型,鼓励民众奋发。
林渊去取了个头最小的红薯和土豆,蒸熟以后叫几个心腹过来吃吃看。
除了林渊以外,所有人都没见过这两样农作物,他们对土豆的热情没有对红薯那么高,毕竟红薯有甜味,在基本没有甜食摄取的现在,更加惹人喜欢。
林渊问他们:“你们可知这两样亩产多少?”
几人分别猜了几个数字,林渊带笑摇头:“亩产数十石。”
杨子安和朱元璋都是庄户人家出身,朱元璋虽然是放牛的,但家里也种地,自然知道这个数字有多么恐怖。
林渊又说:“它们会环境的要求很低,贫瘠的土地一样可以种。”
宋石昭激动地说:“东家,可见这是上天预示啊!”
林渊莫名其妙:“预示什么?”
宋石昭:“此二者,活人无数,正是东家您的功劳,有次二物,何愁天下人心不归!东家!此乃东风啊!”
东风?
我还白板呢。
林渊知道宋石昭这又是打着要让他再当神棍的念头了。
“宋主管,此时暂延吧。”林渊觉得他现在已经够打眼了,再来两样亩产高好种植的农作物,声望是容易刷起来,但吸引的目光也就更多,他可不想在还没有壮大自己的时候就被人打上主意。
“等明年第一批收获了,就作为种子交给百姓。”林渊说道。
宋石昭:“正是。”
杨子安却问:“若是流传了出去……”
林渊却很平静的说:“那就流传出去吧。”
众人一脸吃惊。
然吃完以后就正常了,是啊,他们怎么忘了眼前这个人还是那个菩萨心肠的人。
这天下或许别人都会自私,他却不会。
林渊看着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不过林渊也不会揭穿。
还是让自己在他们心目中保持一个光辉的形象吧。
之所以愿意流传出去,第一是能活更多人,哪怕是敌对方的人,百姓是无辜的,乱世英雄豪杰群起,除了自身的野心以外,本也该为百姓打算,不然做什么领袖,为什么民请命,还不如当个土匪。
第二则是收拢人心。
就跟宋石昭说的一样,百姓们从来有奶便是娘,什么天下大义离他们远得很,他们大多数愚昧无知,想要的不过是能好好的生活下去。
他们现在对泰州和高邮所知甚少,最多,也就是知道这两处被南菩萨占着,听说里面的百姓能吃饱。
一旦土豆和红薯流传出去,不仅活民,还能收拢人心,等他更强大时,这两样东西带来的好处,不只是增加人口而已。
林渊有时候也想,他上辈子没当成好人,这辈子竟然还有机会当个好人了。
虽然这个好人也充满了私心,可只要结果是好的,谁能说他不是个好人?
——
“快生火,冷死了。”林八三搓了搓手,哈出一口白雾,裹紧了身上的草绒衣裳,一屁股坐到矮凳上,叫同僚把火升起来,他们这边分到的木炭不多,要紧着点用。
同僚叫董六五,原先也是个木匠,他一条腿有些瘸,所以轻易不动弹,一天到晚都在木厂里干活,除了上下班以外,几乎不在外面走动。
林八三一边烤着火,一边等着同僚们过来上工。
他因为干活麻利,被提拔成了主任,手底下也管了百来号木匠,每天来得比别人都早。
董五六慢吞吞的拿出木炭,等木炭燃起来才问:“你那队这个月成绩如何了?”
林八三听到董五六提起这个,脸上就是止不住的笑:“完成指标了。”
他们的工作很杂,要做板车,还得做家具,以及一些小玩意,甚至有时候搭房子他们都得去。
林渊叫他们不用钉子做出房子来,不过不是真房子,是按比例缩小的类似手办的玩意。
他们一个月必须做出三个来,样子还不能一样,最开始他们还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怎么办,毕竟原先也不是什么鲁班传人,虽然鲁班是祖师爷,可是普通木匠能打张床,打个屏风和家具就不错了,榫卯结构他们大多只是听说过。
真正懂榫卯结构,并且颇有研究的高水平人才,林渊并没能搜刮来。
就只有培养他们了。
毕竟人口越来越多,城市是必须要扩建的,砖瓦房成本太高,组合拼接的榫卯结构房屋却能降低成本和施工时间——就是不能引明火,说一房屋内外还要上一层土水泥,每晚还要有巡逻队巡逻,以此来保证安全。
林八三喝了口热水,颇有感触的说:“去年这时候,我还在挖草根吃呢。”
董五六说:“谁不是?我就是那时候断的腿。”
两人互看一眼,都笑了笑。
林八三还一脸憧憬地说:“我还准备跟我婆娘要个孩子,说不定明年就能抱上了。”
“那我到时候得来喝满月酒。”董五六,“你看我,婆娘的影子都见不着,还是你命好。”
林八三笑起来:“我爹娘给我订的。”
家里有三个兄弟,他是最小的,但是都夭折了,他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
他十二岁那年,爹娘就用家里所有的积蓄给他找了个媳妇,媳妇家里穷,那边要留媳妇在娘家待到十四岁。
毕竟农户人家的姑娘,能走路开始就要学干活,要会下地做农活,也要会做家务,带弟弟妹妹,她家留她,也是为了她能给家里再干几年活。
林八三是他们村里第一个娶上媳妇的,他们村不富裕,二十多三十的老光棍多得是,他还记得娶媳妇那天,他难得穿上了新衣服,等媒婆带新媳妇过来。
媳妇拿着一个包裹,里面带的是几件旧衣,娘家为了让她体面一些,出门子的时候穿的是新衣裳。
她不漂亮,但是是个很好的媳妇。
嫁给他十多年,给他生了三子一女。
林八三想起这个,眼眶有些湿润,这四个孩子,两个儿子夭折了。
大儿子和小女儿活了下来,可也在跋涉中没撑过去。
他的父母为了给孙子存些口粮,活活饿死了。
可即便这样,孩子们也没能保住。
他记得他把儿子和女儿埋了,结果第二天一看,埋孩子的土被挖开,下面什么都没有。
林八三冲董五六说:“日子越过越好,等存些钱,就找媒婆吧。”
董五六笑了笑:“我一个瘸子,总不好拖累人家。”
两人没说话,这个年岁,瘸子不太可能娶的上媳妇,除非特别有钱。
两人稍聊了一会儿,陆续有人来上工,林八三站起来,带着自己队内的人开始干活。
除他们忙碌以外,其他不在木工厂的人也很忙,冬天虽然到了,但要干的活依旧不少,为了明年更好的生活,林渊叫人扩城,也就是修建外城,外城首先规划的就是道路,这倒不需要林渊忙活,下头自然有人包揽这些活,商人们尤其热心,他们总是想在任何可以被林渊看到的地方发光发热。
泰州和高邮本来就是富裕之地,他们出去一趟不仅带回了匠人,还带回来外头的东西。
世道再怎么乱,也不影响商人们挣钱,所以林渊就给商人们成立了一个商会,每个商会成员都能得到身份证明,他们要保证市场物价,也就是说,物价由他们斟酌购买力来订。
林渊也没有压榨他们的盈利空间,但他们必须保证订好的物价是在百姓接受范围之内,并且城里不能有扰乱物价的人。
所以现在外地商人过来做生意,都要先去商会拿到销售许可,统一了物价以后才能做生意。
统一物价的好处是能让林渊这边请清楚泰州和高邮的人口数,每个月卖出去的米粮都是有数的,根据物价可以更清晰的计算出来,能保证人口核算在一起比较接近真实数据的范围内。
每个月的变化都可以让林渊清楚的知道又新增了多少人的虚数。
商人们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个商会,甚至连物价都是他们来平衡,他们订好之后报到林渊那里,林渊点头以后就能实施下去。
对商人来说,这是个奇怪的感觉,好像他们不知不觉间就背负上了某种责任,也不敢杀鸡取卵了。
“以前出去做生意,恨不得把一棵草卖出金字的价,如今却怕价太高了。”商人们坐在暖和的屋子里,手边还放着瓜子和花生,一人一杯茶,正在天南地北的聊天。
有人笑:“既然要在这儿生根,自然要平衡,不然把百姓掏空了,以后怎么办?”
他们现在订的价都是平价的东西,比如粮食,油之类的必需品,至于有钱人才能买的奢侈品,林渊并不管他们,只要到时候交税就行。
“没想到我们也有如今。”商人们感叹道,“以前去做生意,朝廷恨不得把我们给扒光了,最好连条裤子也不给我们留。”
“南菩萨喜欢我们这些商人,我是看出来了,南菩萨重视我们。”
也有商人担心:“那是我们还有用,若日后我们没用了呢?”
“怕什么,你从外头跑进来,真到了那时候,你就跑不出去了?”
“再者说了,难道你现在就敢跟南菩萨对着干?想试试南菩萨的刀锋,你尽管去试,反正我不去。”
他们现在都在高邮置了屋子,把亲朋好友都接了过来,在高邮安了家,有些还娶了妻室。
他们为了自己,都必须要全力支持林渊。
拥有了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地位以后,这群商人都不愿意再搬走了。
再说了,百姓都很喜欢他们,他们带来了许多新鲜玩意,还都是普通百姓消费的起的。
薄利多销,收入也不见得比以前少,还省心,他们准备一年就出去一趟,不再像往年一样一年两趟了。
周福和谢自常如今是商会主席和副主席。
周福因为那两筐土豆和红薯成了主席,谢自常这点没比过,就成了副主席。
两人互相看不顺眼,上下从属关系定了以后反而打破了两人之间的和谐场面,开始了每天必有一次的互掐。
——
安老四把一家人带到高邮以后,被安排到了员工公寓,因为有四个人,所以分了两室一厅,他以为林渊肯定会让他去做事,可是在这里等了两个多月,别说林渊的影子了,就是随便一个小领导的影子都没见到——他发现自己被抛掷脑后了。
本来打定主意要做足姿态的安老四反而急了。
他现在没事可干,每天就做做杂活,连他妻子都开始接浆洗的活干,加上自己带来的细软才能维持生活,他总不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吧?
安老四觉得自己是有能耐的人,他在方国珍那里得不到重用,在林渊这儿总该得到重用了吧?可林渊这个态度又叫他心慌的不行。
所以他只能拿出金银,想办法登上宋石昭的家门,让宋石昭给他牵线搭桥。
可惜宋石昭钱是收了,礼也要了,可就是不透口风,只说:“东家觉得你有大用处,安公子莫急,总有叫到你的时候。”
就在安老四要绝望的时候,宋石昭忽然叫他跟着一起去衙门。
安老四连饭都没吃,早早就等在宋石昭的家门口,看到宋石昭的时候他的眼睛都亮了,连忙迎上去:“宋主管还是跟之前一样,精神奕奕啊。”
宋石昭朝他笑,态度很好:“安公子谬赞了,跟宋某一路吧。”
安老四不知道林渊要叫他干什么,可他觉得任何事都难不倒他。
林渊见安老四的时候坐在花园的石凳上,石桌上摆着一壶茶和几个杯子,不过因为到了冬天,花园显得光秃秃的,露出了下头的泥巴地,林渊也不嫌弃,在室内坐在实在是有些闷,他穿着厚实的棉服,冲安老四招手:“安公子来了,坐吧。”
安老四和宋石昭都坐了过去。
“安公子近来如何?”林渊寒暄了一句。
安老四想说“最近闲得蛋疼”,但是张嘴却说:“高邮在您的管辖下井井有条,人人安居乐业,鄙人日子也好过,不知南菩萨可有什么吩咐?鄙人愿尽绵薄之力。”
林渊脸上的挂着笑,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会让人觉得疏远,也不会让人觉得太过亲近,没人会愿意去冒犯他,除非自己不想要脑袋了。
林渊笑道:“正好有一事需让安公子去做,此事事关重大,除安公子外,想不到更好的人选。”
这话说得十分好听,安老四听着也觉得非常舒服,他连忙保证道:“还请南菩萨道来,必不推辞。”
林渊:“听闻安公子擅口技。”
安老四有些自得:“无论男女老少,我都能学来,便是鸟叫,也保管连鸟都听不出来真假。”
林渊微笑:“这我相信,所以此一事,只能交给安公子。”
“还请安公子前往常熟,替我打探常熟军备和防守薄弱的地方,若是安公子愿意,也请带动当地百姓。”林渊,“我也会派人保护安公子的安全。”
安老四没敢拒绝,他知道,自己要是拒绝了,下场最好就是过跟之前一样的生活,最惨就是被林渊找个由头砍头。
为了性命和前程,安老四必须要赌一把。
赢了,他就有了一席之地。
输了,他自己一个人没命,却能保全父母和妻子。
“愿为南菩萨差遣,万死不辞。”安老四跪在地上,冲林渊行了一个大礼。
林渊等他行完礼才上去搀扶,温声说:“安公子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万望保重,你我才可早日相见。”
安老四虽然知道这是场面话,但内心不是没有触动的。
他在徽州时,方国珍派他到高邮来,都只是叫身边的亲卫,何曾当面说过这样的话。
方国珍并没能完全收服他,不然他也不可能妻子一说就离开徽州。
林渊叫下人们把安老四送出门,顺便给了他两个班的兵力,挑的还都是看起来瘦弱的兵,叫他伪装成商队,还给了不少行动资金,几车粮食,和几车金银器。
到时候安老四还可以凭借这些东西,用钱砸开常熟官吏们的大门。
官吏们贪习惯了,怎么可能放过一头肥羊,在利益面前,他们甚至能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
再说了,这些地方官员几乎是一辈子在常熟,相当于常熟的土皇帝。
只要砸开了他们的门,那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至于安老四的口技……嗯,林渊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夸夸他。
安老四回家,整个人兴奋的不行。
南菩萨竟然给了他那么多东西,还有那么多人,虽然知道那些人也是去监视他的,可是保护他也是实在的,他活下去的平安回来的几率也会更大。
方国珍在他走之前,也只是让人给了他一些钱而已,那些钱甚至都不够他花太久。
这让安老四产生了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这种被重视的感觉也让他开心鼓舞,好像他在林渊面前是个有能力,有尊严,值得拉拢的人才。
安妻看他一直不睡觉,问道:“这是怎么了?往常不见你精神这么好。”
安老四小声对妻子说:“妙娘,我要发达了。”
安妻无奈的叹了口气:“快睡吧。”
安老四还想说点什么,跟妻子分享一下自己的激动之情,可是一转头就发现妻子已经睡着了。
他的激动无人分享,他的心情也没人理解,又不敢去跟别人说,只能悠悠的长叹一声,翻身睡觉。
安老四捏紧拳头。
他要去做一番大事。
他谋夺的,将是整个常熟。
第 058章
整个冬天泰州和高邮都很忙碌, 许多百姓都觉得他们似乎和外头是两个世界,外头许多贫民食不饱腹,衣不蔽体,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冬天只能靠树皮和地底的草根维生,许多人根本撑不到来年春天。
很多外头的百姓知道泰州和高邮能让他们填饱肚子以后, 就纷纷踏上了流浪之旅, 靠自己的双腿双脚长途跋涉, 他们甚至不知道泰州和高邮的具体情况, 只是觉得有活命的希望而已。
“乖,吃吧。”面黄肌瘦的女人把树皮递给矮小的瘦弱的儿子, 她想对自己的孩子笑一笑,可是已经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跟着同乡一起出来,想找个能安身立命的地方,他们一路流浪,她是个寡妇, 孩子是遗腹子,公公婆婆在离开老家不到一个月就都走了, 他们干了一辈子活,陈年旧疾加上风餐露宿, 很快就要了他们的命。
女人没有办法, 只能和村里的光棍在一起,才能保住自己和儿子。
可她觉得, 自己已经熬不住了,她或许会死在这儿,然后去见自己早死的丈夫,还有公婆,但是孩子怎么办?
她干瘦如柴的手抚摸着正在吃树皮的儿子的头,心里想着,她不能把儿子独自留在这个世上,她要走的时候,得先把儿子送走,他们一家都能在下头团圆。
同乡的光棍走到她旁边,他们青梅竹马长大,但光棍太穷了,娶不起媳妇,等出逃以后,才知道女人是什么滋味,他对寡妇很好,不然也不会愿意在自己都吃不饱的情况下还要照顾他们母子。
“很快就能到了。”光棍虚弱的说。
寡妇点点头,他们从几个月前就一直安慰自己很快就能到了。
可这个“很快”实在是太遥远了,就好像永远都走不到目的地。
寡妇伸出手,光棍握住了她的手,两人静静的坐着,看着男孩饥饿的吃着树皮,好像那是什么山珍海味。
光棍又说:“很快。”
寡妇挤出一个笑容来。
太阳升起来,他们又要继续赶路了,男孩拉着母亲的手,他们行走在雪地里,深一步浅一步,他们没有被冻死,也没有被饿死,一起出来的几百人,现在只剩下十几人了。
走了一截以后,男孩走不动了,他的鼻尖通红,再冻下去就会乌紫,然后就将面临死亡。
光棍把男孩背起来,背后用动物毛皮遮住,这样能够保证男孩活下去的几率更大一些。
没人说话,他们沉默,安静的走着。
沉默会让人情绪低落,慢慢绝望。
可他们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就在他们停下来吃雪的时候,忽然有人喊道:“城墙!我看到城墙了!老天爷啊!我看到城墙了!我们到了!”
寡妇怔住了,她一动不动的站着,像雪地里的一块冰雕,她慌乱的去抱光棍背后背着的儿子,她掀开那层薄薄的皮毛,她伸手去摸儿子的脸,去感受儿子的鼻息。
还活着。
寡妇张开嘴,她只能发出类似喘气的哭声,她抱着儿子蹲下去,不停的吸气,她快喘不过气来了,光棍把他们娘俩抱住,已经有不少人发足狂奔,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奔向城墙。
活下去的念头从没像现在一样清晰过。
光棍再次背起男孩,和寡妇互相搀扶着走向城墙。
但是还没走到城墙下,他们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在城墙外,有一座规模不算小的外城,这里有不少人在街上行走,他们穿着厚实的衣裳,因为寒冷脸蛋微红,但是都带着笑,有不少人正摆着摊卖东西。
还有卖熟食的铺子,他们能闻到面香,有人在卖面条。
也有人在卖黄面馍馍。
那是食物的香味,不是树皮,也不是草根,不是没什么肉的虫子,是实实在在的粮食,能填饱肚子,让人感到幸福的食物。
外城的地上没有积雪,他们看到人们把雪铲到木板车上,然后拉倒一边去煮成热水,很多人都去取水。
光棍和寡妇站在同乡中间,他们害怕这些人不收他们,赶他们走,可哪怕害怕,他们也不会离开。
“周管事!这里有逃难的过来了!”有小贩大喊道。
坐在路边烤火的管事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围巾围在脖子上,搓着手走出小摊的屋子。
流民们也是普通百姓,他们怕官,听到管事两个字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如临大敌。
周管事先数了人数,然后用本子记下来,先写日期,再写人数,然后冲旁边的人说:“给他们热水,领到屋子里去,再去买点馍馍来。”
旁边的人领命下去,周管事冲流民们说:“跟我来。”
流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不敢说话,束手束脚的跟着周管事走。
周管事把他们带到了一个小屋里,里面燃着碳火,和外头的寒冷不同,里头温暖的像是春天,流民们冻得僵硬的身体得以舒展,麻木的皮肤似乎终于苏醒了。
周管事指着屋内的长凳说:“坐吧。”
这些人才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坐下去。
周管事:“一个个的报名字,还有你们是从哪儿过来的,一路上路过了哪些地方,哪里比较安全,哪里比较危险,越详细越好。”
流民们纷纷报了自己的名字,周管事记在本子上,然后开始记他们的家乡,还有路过的地方。
周管事记的时候,被派去买馍馍的人回来了,把馍馍和热水分发给流民。
流民们狼吞虎咽的吃着馍馍,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埋头苦吃,直到把一人分到的三个馍馍吃光,喝完了一碗热水,才重新抬起头来。
馍馍是温热的,做的很好,很软,适合下咽,他们甚至都没有咀嚼。
周管事又开始给他们每一个量身高,看牙齿和记录他们比较明显的特征,然后一人发了一个小木牌:“这个你们收好,以后买房和做工都需要这个,如果磨损了就过来换。”
他详细的说了要去哪儿报名做工,报名做工后会被分配房子,不过不是不收钱的,以后得从他们的工钱里扣。
周管事问他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所有人都是一脸恍惚被带走的,管事的说了,他们先去报名,然后就能分到房子,可以休息三天再去上工,这三天会给他们提供食物和热水,上工之后也会提前预支一个月的薪水用以日常生活。
报名登记的时候,光棍说寡妇是他妻子,男孩是他儿子。
相处的时间久了,男孩也早就把他喊成爹了。
他们三分到了一间小屋,一张帘子把房间和堂屋分隔开,对三口之家来说已经足够了。
而单身一人的人只能跟别人一起挤宿舍。
在高邮待了七天以后,他们这些人已经融入这里了,官老爷从不会要他们孝敬,没事也不会来找他们,邻居们都很友好,也没人看不起他们。
寡妇现在每天都和邻居们一起浆洗衣服,在一个暖和的大房子里,里头全是热水不会冻手冻脚,也不会生冻疮,孩子则放在托儿所里,那里有专人看孩子,还会教孩子们一些简单的识数,她们都很放心。
“用这个洗。”旁边的人对寡妇说,“这个洗的干净。”
她让寡妇去提草木灰,兑水以后能把衣物洗得很干净。
寡妇冲对方感激的笑了笑。
休息的时候,女人们会拿出针线来缝补自家的衣裳。
寡妇轻声问:“你们都来了多久了?”
女人们七嘴八舌的回答。
“外城都是外来人呢,我来了半年了,以前在内城,后来南菩萨说外城要人,我跟我家的就出来了。”
“我也是!”
寡妇奇怪道:“内城不是更好吗?”
女人们笑了:“内城挤呢!”
寡妇又说:“可是内城有城墙啊……”
外城没有城墙,要是有危险怎么办?
女人们又说:“每晚都有人巡逻,军营也在外头,要是真有事,当兵的马上就能出来,安全着呢!”
寡妇终于放心了。
女人们开始问她是怎么逃到高邮的。
寡妇说:“我老家,村长被流匪杀死了,我们怕朝廷派人来,只能逃,家里也没有余粮了,再待下去,还是得死。”
女人们一阵唏嘘。
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远离家乡,长途跋涉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讨生活?
女人们开始安慰她。
“来到这儿就好了,上头的大人们从不找我们麻烦,也不找我们要孝敬。”
“只要肯干,就能找着活,我们女人也能有私产呢!勤快一些,饿不死的!”
“对,我们洗衣局待遇挺好的,逢年过节还能分到肉。”
“想要什么能自己去买。”
“我们送孩子去托儿所都不收钱的。”
安慰过后,女人们又教育她:
“南菩萨是活神仙,你不能做对不起南菩萨的事。”
“否则老天爷会惩罚你的。”
寡妇在洗衣局里工作了七天,就被洗了七天脑,成为了一名忠实的信徒。
光棍也是一样,连孩子都是。
他们一家三口甚至存钱去买了一尊神像,神像就是南菩萨。
雕刻的不算精细,但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他们见过的最好的神像了。
林渊不仅是他们的统治者,还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每一个到高邮的流民都会经历这样的洗礼。
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这就是个人崇拜。
除了林渊以外,他们不认同任何领导者。
林渊说的话就是真理,就是神谕。
知道这些的林渊心情非常复杂,他以为这种现象和人们的狂热追逐会随着时间慢慢减退,可现在看来,真是一点减退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越发蓬勃旺盛。
宋石昭却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
“东家,明年开春,时机就到了。”宋石昭十分兴奋,他近来越发充满信心,认为照着这个势头下去,谋取天下都只是时间问题,虽然红巾军发展的很快,可是现在论规模和人心来说都比不上他们。
看看那些几乎跨越大半疆土赶赴高邮的人,这难道不正代表着民心吗?
林渊冲宋石昭说:“刘基和宋濂还有罗贯中,这三人有回信吗?”
宋石昭连忙说:“宋濂和罗贯中已经差人来信,正在赶来的路上,刘基那边……”
林渊叹了口气:“看来还不是时候。”
刘基的心气比宋濂和罗贯中更高,林渊也明白。
宋石昭悄声:“要不然我派人把他绑过来?”
林渊笑了:“你以为那么好绑?再者说了,强迫和真心,哪一样更有用,你心里明白。”
宋石昭叹了口气。
“军需准备的如何了?”林渊招来杨子安,杨子安这段时间就惯着军需储备。
包括炸|药,攻城器,投石机和刀枪剑戟这些武器,以及盔甲。
他们现在还没办法把所有盔甲都换成铁质的,但是林渊叫人做了一批头盔,如果对方的武器比较钝,攻击身体可能不会致命,但是攻击头部就说不定了。
头盔能够保住一些人的命。
杨子安坐到一边,他很累,好几天没睡一次好觉,只能喝一口浓茶来保持精神的清醒,他冲林渊说:“足够了,粮草能够支撑两年,武器都叫人重新打磨,不说吹毛求疵,但也足够锋利,炸|药这几天正在赶工,女人们也好几天没合眼了。”
林渊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了。”
杨子安摇头:“没你辛苦,你看你的眼睛。”
林渊摸了摸自己的眼袋,他最近熬得眼袋都出来了。
有时候林渊都觉得古时候的皇帝真是可怜,白天忙得跟狗一样,晚上又要去找后妃,在前头被臣子嫖,回去被妃子睡,大概他们自己还挺开心的。
有时候做昏君比做明君开心。
昏君能享受快乐。
明君要带给别人快乐。
林渊靠在椅子上,却不敢闭眼睛,怕自己一闭眼睛就想睡觉。
“忙过这段时间就好了,明年一鼓作气。”林渊朝杨子安笑。
杨子安呼出一口长气。
“新来了四百多个流民,都安置在外城了。”宋石昭说道。
林渊点头:“最近有多少犯人?”
作奸犯科的人还是有的,现在都在劳里。
宋石昭:“一千多人。”
林渊:“都拉出去建城墙吧。”
宋石昭点头:“人有点少。”
林渊:“也能招人,建城墙的待遇给高一些,总有人会去的。”
城墙必须要有,不然外城就会成为香馍馍。
——
和泰州高邮相比,常熟的冬天就不怎么好过了,有钱人一样能烧炭,餐餐有肉,可普通百姓干再多的活,也只能维持生计,安老四穿着绫罗绸缎,假装成商人,用粮食敲开了知州的大门,知府名叫苏赫巴鲁,是个蒙古人,他看到安老四带来的粮食以后,就连忙叫仆从把安老四带到了自己面前。
安老四假装自己是从杭州过来的商人,除了粮食以外,还带着精美的金银器跟玉石。
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美姬,这美姬就是添香,不过现在添香跟安老四是搭档关系,两人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有肉|体关系。
添香负责跟女眷们打交道,从她们的嘴里套话,不过因为是美姬,所以她能接触到的都是妾,而不是主母。
不过比起主母,妾们知道的消息反而更多。
因为老爷们不会带着自己的妻子出席某些场合,而妾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并且大部分妾都没受过什么教育,她们也不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添香稍微一套话,她们就把自己知道的都透露了。
反而是安老四这边,老爷们的嘴都不好撬,旁敲侧击之下,有用的信息都不多。
两人半夜在屋子里对消息,安老四会写字,由安老四来写信相传。
他手里还有一本书,这本书上不同的文字对应着特殊的符号,他需要用符号来写信,这样能保证就算信件被截获了,也不会走漏什么消息。
发现不对,把手里这本书烧了就行。
添香把一整天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安老四,安老四写完信之后交给随从,才对添香说:“南菩萨派你来的时候没说什么?”
添香喝着茶:“南菩萨叫我好好看着你,免得你干出什么坏事来。”
安老四干笑了两声。
他又问:“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对我说话能不能稍微客气一些?”
添香撇嘴:“客气什么?”
安老四小声说:“要不然,你给我当妾吧?”
添香瞪大眼睛:“你想得倒美,我看你是癞□□坐风筝,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了!”
安老四连忙说:“玩笑,玩笑而已,你也不要较真。”
添香“哼”了一声:“南菩萨叫你打听的是你都打听好了吗?”
安老四叹了口气,脸上带着愁色:“那些人的嘴太紧了。”
添香:“没用的男人。”
添香眼珠子一转:“下回你带我一起去。”
安老四奇道:“带你干什么?”
添香:“男人嘛,床上才好撬开嘴。”
“姑奶奶,您就别给我添乱了。”安老四无奈道,“这要是被南菩萨知道了,得扒掉我一层皮。”
再说了,要是被添香套出来了,他不就被比到泥里去了?
他连个女人都不如?
在大人物身上掏不出话,安老四只能把精力放在下头的小吏身上。
和有钱的大人物们不同,小吏们的月饷并不多,他们只能靠在百姓身上搜刮钱财来维持自己的体面和生活,带百姓现在都穷成这样了,他们想搜刮也搜刮不了多少,要是死的人多了,他们还是要负责任的,所以安老四用钱砸他们的时候倒是简单。
不过他们知道的也不多,至少机密一些的信息问不出来。
可兵器库和粮仓的位子他们很清楚,只是兵力分配的不清楚。
除此以外,最大的收获是他们跟常熟的同知牵上了线。
跟知州不同,这个同知是汉人,名叫蒋正,二十五六,是个难得一见的能坐到这个位子上的年轻人,年轻人的警惕心没有那么强,他知道自己手下的小吏收了安老四的好处之后就叫人把安老四叫到了自己面前。
安老四对付苏赫巴鲁或许还有点困难,但对付这样一个把对利益渴望写在脸上的同知,那可就简单多了,他拿了一套纯金的茶具,又拿了一套假玉石打造的首饰前去拜访。
蒋正看到那套纯金茶具的时候就有些移不开目光了。
同知只是从六品,常熟是中州,所以常熟的知州是正五品,元朝的行政划分和地方官员的品级,都是按照上州,中州,下州来分的。
现在的常熟,知州苏赫巴鲁过着常人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跟在他身边的蒋正自然也看在眼里,起贪念和奢念都很正常。
“安兄果然厉害。”蒋正把安老四送他的那套玉石首饰给了蒋母,自己收下了那套金制茶具,他收到这礼物以后,喝茶再也没用过别的茶具。
安老四奉承道:“都说英雄出少年,我看蒋同知才是少年俊杰。”
蒋正笑道:“若是我早知道跟安兄如此投缘,必一早把你请来。”
两人聊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蒋正先忍不住了,问道:“安兄出手如此大方,不知做的是什么生意。”
安老四眼睛一亮:“怎么?蒋同知也有兴趣?我做的生意简单,同知要是能再常熟跟我行个方便,我们……”
蒋正也没有轻易松口,只是问:“知州大人没跟你提过?”
安老四:“知州大人这般忙碌,怎看得上我这小本买卖。”
苏赫巴鲁比蒋正聪明,没从这上面上钩,再者说了,只要安老四过来做生意,必然少不了给他的孝敬,何必去给自己平添麻烦?
蒋正和苏赫巴鲁不同,他不像苏赫巴鲁那么有权力,想要更多的钱,当然不可能直接找安老四要孝敬。
就算要了,能比苏赫巴鲁拿到的更多吗?
安老四说:“我做的是贵人们的买卖,总有些贵人如今日子不好过,变卖家产,我低价一收,转头就……”
蒋正笑了:“高价卖出去,可那些人不知道自己贱卖?”
安老四冲蒋正眨眼:“同知不知,安某在外头也有些脸面,他们不卖也得卖。”
蒋正终于动容了:“安兄细细与我分辨,好叫我也长长见识。”
安老四嘴角含笑。
鱼儿上钩了。
第 059章
清晨路间, 一辆马车颠簸而过,往日茂密的树林如今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路边的积雪经过车轮碾压,化作污水,露出泥泞的土地,马车上的人收拢着棉衣的袖子, 靠在车边休憩, 他三十许人, 面白无须, 身体单薄,手无缚鸡之力, 一旁坐着的小厮将水囊递给他,里头的热水早凉, 还余些许残温。
罗本喝了口水,问小厮:“行路艰难,可曾见附近有人家?”
小厮摇头:“一路走来的村庄,大多都荒废了。”
百姓出逃, 罗本叹了口气。
他有志图王,奈何如今方国珍降元, 刘福通龟缩,红巾军反声四起, 却大多不成气候, 虽举着复宋大旗,却各自为政, 犹如一盘散沙。
他得到高邮礼聘之书后思虑再三,终究敌不过内心的渴求,最终选择投奔高邮。
罗本有鲲鹏之志,然而却没有一展所长之地。
小厮问道:“公子何故忧愁?”
罗本:“林渊此人,我琢磨不透。”
这个人占据了泰州高邮,这两地分明是重地,却不见朝廷派兵讨伐,此人一面安抚百姓,收揽人心,一面又与朝廷虚以委蛇,这样的人,他图谋的难道是那一亩三分地?
可又不见他有称王之举,百姓们也只赞他宽宥仁慈。
这人若有雄心壮志,他罗本便能一展所长,只望此人不是徒有其名,鼠目寸光之辈。
马夫长吁一声,勒紧缰绳,马儿停步,马车停在正在修建的外城城墙外,他正待找寻守门看卫,就见有穿着橙色马甲的人走过来,那人站在马车旁问:“你们是来干什么的?投奔的还是寻亲的?带了什么东西?可有什么凭证?”
小厮钻出马车,踩下地之后朝此人做礼,然后才说:“应聘而来,此乃聘书。”
说着便把林渊写就的聘书递过去。
橙色马甲的小官连忙说:“还请跟鄙人来,已为罗大人置办了屋子,南菩萨早先就吩咐过,罗大人乃是他心爱之人,必要小心招待。”
古人从来都肉麻,林渊近来也越来越肉麻了。
想想吧,把心腹爱卿叫卿卿,君臣还都挺高兴,说个心爱也没什么。
马车里的罗本也听见了,他不禁愕然,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建树,他七岁读书,十四岁母亲身亡后便随父经商,然而对经商实在没什么兴趣,遂去慈溪随赵宝丰学习,他便是在当地有什么名声,哪里能传到高邮来?
南菩萨竟还心爱他?
罗本一阵恍惚,又难以抑制的生起了一股豪情壮志。
进城的一路,罗本都掀开马车窗布看着街边,与他一路走来所见破败荒凉不同,高邮百姓安居乐业,小摊贩在街边叫卖,街头甚至有不少女子随意走动,带刀衙役走在街头,却不见众人退避三舍,也不见衙役们喝骂摊贩伸手要钱。
罗本高声问领路之人:“凡请这位大人解疑,这些女子为何……”
前方领路之人答道:“罗大人有所不知,这都是南菩萨定的规矩,天下兴亡,人人有责,怎能因男女区分?”
“若是重担只交托于男子,女子只管生育子女,如今又哪里有那么多男子?”
领路人笑道:“大多男子皆从军去也,女子若不耕种,不出门挣钱,高邮百姓难不成都待在屋里自生自灭。”
罗本一愣:“女子体弱,怎能叫她们如此……”
领路人:“大人不知,她们自得其乐呢,以往女子没有私产,南菩萨怜惜她们,恐她们受人磋磨,如今她们靠着制衣做饭便能挣钱,哪个不肯呢?就是不靠这个挣钱,在家里还不是干一样的活?”
罗本惊愕:“她们的父母兄弟竟不曾阻拦?”
叫家里的女子都出去做工,这脸可都丢尽了。
领路人:“他们阻拦什么?一家人都出去做工,当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