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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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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的趋势,他往后仰头,仓皇避过女孩的手。

    沈予熙不动了,盯着顾肖,直盯得他额头冒冷汗才开口,她说:“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情绪爆发,沈予熙揪住顾肖的衣领猛摇,直摇到顾肖眼冒金星,想吐。她的声音听起来阴恻恻的,“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第 8 章

    “我也不认识你啊,气你干什么?”顾肖干笑。

    他还在想,刚才她说的三分钟,原来是包含了她和他说话的时间,连上打怪一共三分钟。

    沈予熙的动作一顿,愤怒的表情僵在脸上,她的手放了下来,盯着顾肖,似乎他的脸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予熙抿了抿唇,狐疑问道:“你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顾肖莫名觉得被鄙视了,“顾肖。”

    沈予熙离得近了些,盯着顾肖的眼睛,又问道:“那我的名字呢?”

    顾肖:“……”你的名字我怎么会知道。

    女孩神色专注。顾肖被盯着不自在。

    沈予熙的心情不如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她的手紧紧抓着顾肖的衣摆,已经能听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

    她松开了手。表情很不友善。

    怎么回事?耍她?

    她找了他六年,一见面就又给她这么大个惊喜不好吧。

    为什么说又?因为这种情况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出现过,只是等他们俩相处的时间渐长,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

    沈予熙看着顾肖,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你别告诉我你失忆了。”

    她的表情让他觉得如果回答实话,那他可能会被当做是个傻逼。可确实有很大可能。

    顾肖选择沉默。

    两人对视,眼中似有电光闪烁。“噼里啪啦”就看谁先电死谁。

    沈予熙认输,用手背搓了搓酸涩的眼睛,道:“真不知道我是谁?”

    顾肖无辜地眨眨眼。

    见他还是那副惨样,沈予熙皱了皱眉。

    “行吧,不知道就不知道。我告诉你就成。话说你这伤咋还没有恢复?”

    她伸手就要往顾肖脸上招呼,被顾肖拦了下来。

    “你想说什么?”顾肖的额角滴下冷汗。

    这人自来熟得他有种心虚的错觉。

    “我想说你变弱了。”在沈予熙眼里,顾肖一切反抗都像是无理取闹,并且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你就不能长点心吗?不是答应我了不用你那破天赋,以伤换伤什么的,看看你这破记性。”

    顾肖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了沈予熙一眼。

    她一口说出他本该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天赋,让他有种被拔光衣服扔到大街上的羞耻感。

    像是不在意地提了一句,“我以前很强?”

    “恩,挺强的。至少撒泼打滚加耍赖,还能制住我,现在你就跟只弱鸡似的,我手脚全封你都不是我对手。”

    顾肖想抹一把额头的冷汗了,“……”他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

    从她的话里能够了解到不少信息,冲击程度让他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一下。

    “大……大师,那妖怪死了吗?”陈宏宇从门内伸出一个头。他的身上全是深可见骨的伤,说话间不住的吸气,额头冒着冷汗,看到这样的场景,声音越来越小。

    沈予熙只是朝他的方向轻瞥一眼,冰冷的视线让陈宏宇感觉到了濒死的恐惧。他浑身发抖,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见他识相,沈予熙这才转过头。

    掰过顾肖的头,脸凑到他的脸上,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

    “我是沈予熙,你媳妇。再忘了我就收拾你。”

    顾肖,“……”

    刘建民不能走路。直到现在他才看清自己的状态,腿上可见森森白骨,几乎是在那团火燃尽的时候就立刻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一米八几的男人被硬生生砍掉一截。这让他难以接受。

    “老陈,问清楚没有?”他压低了声音,依旧能听出语气里包含的焦急。

    他没什么把握,但是总要搏一搏不是吗?后来的那个女孩只用了一击……说不定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他的腿长出来,至少要能走路啊。

    听到刘建民的声音,陈宏宇皱了皱眉,忍不住露出一个不耐烦的表情,他没转头,直接装作没有听见。

    他也很急,他的大肚腩现在还有个洞,疼痛让他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直就没有消下去。可是面前的女孩让他本能的感到畏惧,刚才那一眼,让他不敢主动开口。

    见他没反应,刘建民心火直烧,一声又一声,语气越来越冲。

    他的催促让陈宏宇烦不胜烦。一股邪气冲脑,让他的面色爆红,陈宏宇没说话,只低着头,和以前一样,静静等待情绪平复。

    沈予熙朝陈宏宇缩着的角落看了一眼。她对恶意十分敏感。见那胖子身上伸出一根黑线,顺着那条黑线望去,她看到一个趴在地上的男人,男人长得很正派,可惜浑身都被黑气笼罩。就想一个大大的毛线团,线头在胖子这里。

    看了一会儿,沈予熙觉得没劲,便收回了视线。

    顾肖双眼无神,在思考着一些他放弃思考的问题。

    他用舌尖抵了抵不久前被打缺牙齿的地方,确认那里已经长出新牙。断掉的肢体在几分钟之前就长了出来,他理了理因为打斗变得凌乱的衣服,这才看向沈予熙。

    “你说你是我媳妇,有什么证据吗?”

    沈予熙挑眉看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啃了他一口。

    唇齿相接。让两人同时在心里喟叹一声。

    顾肖先推开沈予熙,“好吧,你赢了。”

    那种熟悉的感觉,还有突然松动的心防。加上之前那些关于媳妇的异样。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既然都能证明,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麻烦,不想了不想了。媳妇就媳妇吧。

    ☆、第 9 章

    沈予熙瞥见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又在走神。一个肘击捅到他的腰子。

    顾肖“呃”的一声,捂住左肾处,抬眼看她,“大姐,很有力!”

    沈予熙: “谢谢夸奖。”

    挑眉笑得一脸得意。

    顾肖觉得这一幕眼熟极了,但是细想又一下子想不出来,想到自己那作死的天赋……算了,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顾肖点头说是,还说他忘记了很多事。

    言语间的无所谓又换来沈予熙一个爆栗。

    顾肖,“……你告诉我,我忘记了什么?”

    沈予熙露出微笑,微微歪了歪头,这样的动作萌得人心肝直颤。顾肖扯了扯嘴角。

    “你忘记和我表白。”

    顾肖,“……”

    对上沈予熙的眼睛,顾肖叹了口气,用无比认真的声音对她说:“你好,我是顾肖,修士,有特殊天赋,和我在一起你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受伤。”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握住沈予熙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口,“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怎么样,了解一下?”

    沈予熙顺势在顾肖的胸口捶了几拳,力道之大,顾肖感觉他的胸都被捶凹下去了。“恩,太敷衍了,你明明没有一见钟情。算了,勉强过关吧。”

    “……”顾肖捂住胸口咳了几声,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陪着她疯。

    见他们似乎聊完了,陈宏宇才稍微大声一些问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这一回顾肖回答了他,说道:“没有。”

    陈宏宇张大了嘴,“这,那……不是,不是被这位大师收了吗?我,我们都看到了。”他转过头,寻求支持,“你们也看到了吧。”

    得到众人肯定的答案,他再次看向顾肖,视线在顾肖和沈予熙身上流转。

    沈予熙“啧啧”几声,往前走了两步,让陈宏宇刚好能看到那个木魅被燃烧殆尽的地方。

    陈宏宇不明所以,却还是往那地方看了一眼。一颗绿油油的小树苗从焦黑的土地里冒了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

    “你很疑惑?”见眼见的胖子点头,汗水顺着头发滴下来粘在脸上,沈予熙嫌弃地退了一步。

    “我不是很想解释啊。”整个人靠着顾肖,还拉着他的手摆了个靠着更舒服的姿势。

    一树两魅,一正一邪。当然不能把人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修行不易啊。

    陈宏宇颤巍巍伸手,小心翼翼在肚子上的伤口周围戳了一下,脸上茫然,再看看沈予熙,又看看顾肖。

    “我的伤……”他喃喃,像是在问自己。

    “要帮你打个电话叫救护车?”

    这下,不只是陈宏宇,一些见识了刚才一场恶战,现在看到顾肖完好无损的人都抬起头,盯着沈予熙。他们并不知道那是顾肖的天赋所致,认定是她做了什么,才让他恢复如初的。

    每个人的眼里都盛满了不敢置信,既然那个男人那样重的伤都能恢复,为什么不顺便救救他们?

    沈予熙皱起眉,还没来得及把顾肖往自己身后塞,就被顾肖拉到他的身后。男人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些人恶意的眼神。

    她的心里暖暖的,刚升起来的烦躁轻而易举被他抚平。沈予熙将头抵在顾肖的背上,眉眼弯弯,抿着嘴笑起来。

    顾肖还在发愣,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这让他挑了挑眉。感受到蹭他背心的脑袋,他反手过去摸了一把。

    和想象中一样好摸。

    “行了,你们已经安全了。不用感谢我们,就此别过。”他像是看不懂那些人的表情,自说自话。

    沈予熙没忍住探头瞧了眼顾肖现在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那不正是她一贯表情吗?

    她抓住他的手用头蹭蹭。

    “大师,你救救我。”他刘建民即便不是什么大人物,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脸面的,他的腿不能废。

    顾肖盯着他,就像是要看进他的内心,几秒之后,才缓缓开口,“你怎么知道我能救?”

    这话一出口,不少人都心头一热,殷切地望着刘建民。

    “大师神通广大……”赞美之词倾泻而出。

    顾肖抬手制止,问道:“你想怎么救?”

    刘建民眼神晦暗不明,却是在再起抬眼时,直勾勾对上顾肖的视线,道:“我想我的腿能和你的手一样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或许觉得这样太强硬,他又补了一句“可以吗?”若是仔细听,就能发现他的声音其实微微颤抖着。

    顾肖没有立刻开口,这种起死人而肉白骨的事情,就算有,又怎么可能没有代价。

    这么麻烦的事,他才不干。

    “你们能付出什么代价?”沈予熙从他身后钻了出来。声音冷冷清清,说得好听一点是让人觉得她不食人间烟火,难听一点就是冷漠,不近人情。

    听她的话,就是有办法。刘建民心中一喜,又是一沉,他不敢断言,对于他们而言,什么样的代价才是适合的。

    在他沉思之际,身后的那群人急吼吼叫开了,“我有钱。”

    一个人开嗓,接下来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是有钱,就是有房子……

    她打了个哈欠,懒懒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其他声音陆陆续续消失。

    “就这些?我不感兴趣啊。”她扫视四周,对上刘建民,“让我看看,你最珍惜的是什么。”

    她的目光,让刘建民浑身僵直。

    “用那个叫王玉娴的人的命,换你的腿,你觉得怎么样?”

    刘建民握紧了拳,不敢置信。

    刘建民竭力压制,强迫自己平静。“为什么是王玉娴?”

    “因为有趣。”沈予熙道。

    刘建民的眼神,和院子里其他人一样,写满对她见死不起的愤怒,但是每个人又都心存侥幸,或许自己能让对方破例救了自己,所以又敢怒不敢言。

    沈予熙收回视线,“又不是我让你们断手断脚的,你们恨我有什么用?就算我不给你们治你们又能哪我怎么样呢?还不是只能睁着眼睛看着。有偿恢复,该感恩好吗?”

    “不过我不稀罕你们感恩。我喜欢看戏。”

    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瓶子,扔在人群中间。玻璃材质的瓶子,两指宽,拇指长,四四方方,上面一个喷头,像是一些香水的试用装。

    “只此一瓶,先到先得。加油哦,各位。”

    说完,她拉着顾肖离开了这个地方。

    “你留下的是什么?”

    沈予熙叹了口气,“你失忆了真麻烦,又要和你解释一遍。”

    她不走了,找了个大石头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顾肖落座后她道:“这是你七百年前捣鼓出来的东西,别问我怎么弄的,我不知道。是种反向阵法。”

    顾肖点头,理论上是可以。任何阵法都可以反向操作。如果把妖怪吃人看做一阵,反向就是把吃掉的东西变回去。

    但还有一点他不明白,“液体的阵法?”

    “那是引。”沈予熙用“你没救了”的表情看他。

    “是没被笑话的浓缩液。全都是人肉和脂肪哦。”

    顾肖:“……”

    ☆、第 10 章

    顾肖微微低头注视着沈予熙头顶发旋。

    “要一直这种语气?”

    沈予熙:“我还没消气呢,再用十分钟。”

    沈予熙:“喂,你别告诉我你现在就受不了了啊。”

    “没有。”

    “你不觉得我恶劣?不想打我?”

    “还好。为什么这样想。”

    沈予熙看着他,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干嘛?装神弄诡的。”

    “没。就是觉得你这次失忆了和以前不太一样。”

    顾肖惊讶地朝她看去。

    “哪里不一样?”

    “你变恶劣了。”沈予熙靠在他身上,“你以前给我立了许多条条框框,要是违背其中一条就几天都不理我。现在你跟我狼狈为奸。”

    “你记错了吧。”不过他对沈予熙说的那些条条框框有些感兴趣,“什么条条框框?”

    沈予熙看他一眼,“记不得了,反正是不能沾因果。”

    “你确定?”一个魔修还要管什么因果?以前的他有那么多事?

    “确定。而且你千叮呤万嘱咐,一定要我记得,而且说要是你忘了,一定要提醒你。你是不是料到有一天你又要忘?”

    顾肖干笑,总觉得这不是个好话题。

    “怎么不说话?心虚了?”

    “没,你等一下。”顾肖抬手在沈予熙的额头上点了一下,那里出现了一团红色火焰的形状。

    心道一声果然。沈予熙一个魔修要注意因果和他有关。

    他有些讶异,他拿到舍身咒的时候还说,恐怕等到他这辈子玩完儿,这东西都用不出去。

    舍身咒就像个自动伤害转移系统,把沈予熙身上受到的所有伤害都转移到他的身上。只是他和沈予熙的力量体系不同,她不惧怕沾染因果,因果也不会顺着舍身咒传到他的身上。但是会慢慢改变舍身咒的供受方,逆转承受伤害的对象。他心情有些复杂,这次的失忆可能不是那么简单。

    “惊讶了?”沈予熙对他一笑,虽然她并不是很喜欢这个会让顾肖受伤的咒,但是不妨碍她心情愉悦。

    “有的人真是爱惨我了啊……”

    顾肖捂住她的嘴,脸微微泛红。

    沈予熙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要回去看看吗?看那群人有没有演出一场好戏来。”

    此时此刻,剧组已经乱成一锅粥。

    腿脚不便的刘建民硬是没打赢那些人,推搡的时候被挤在角落,透过人群间的缝隙,眼神阴郁地望着人群中间那个胖子。

    陈宏宇伤得虽重,但是他和那些从下面化掉的人不一样,他的伤是从上到下逐渐加重,院子里除了他,其余的人或多或少脚上都有伤。他抢得快,跑得更快,那速度完全辜负了他那一身赘肉。

    瓶子抢到手,他却没直接在自己身上使用,而是就近喷在一个正伸手来抢瓶子的人身上。眼见着他深可见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新肉,才连忙在自己肚子和手臂上连喷数十下,就像要拿它给自己洗个澡一样。

    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他捏着瓶子左右闪躲,硬是没让人挨到一点边边角角。

    眼见躲不过了,他身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看起来和常人无异。把瓶子往远处一扔……

    人们的视线不由跟随着瓶子,玻璃和地面亲密接触的声音响起。

    瓶子落地,摔得粉碎。

    四周的空气突然安静。

    远处隐隐传来公鸡叫鸣的声音,小优悠悠转醒,看到一缕阳光透过没拉好的窗帘射了进来。睡眼惺忪的她听到一声脆响,想起什么睡意一扫而空,猛地翻身坐起。

    两只手慌忙在身上摸索。她脱掉衣服,原本因为睡觉就没有穿内衣,这一脱,整个光溜溜。她赤身下床,举着小镜子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脸,然后对着身体翻来覆去的检查。时间流逝,她确认了自己完好无损,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门外像是有人打架,声势浩大。小优有些紧张,连忙穿好了衣服,将门拉开一条缝,暗中观察。

    随着门开启,刘建民往后栽去。看到小优惊讶地看着他,他显得更加震惊。两人四目相对,呆愣了一会儿,小优率先移开了视线,脸蛋红扑扑的。

    刘建民转头看向那群和他一样受了伤的人,却看到了另一个人——在几个小时前,他和那个人还进行过最亲密的接触。巫曼月打开了房间门,一只手伸着懒腰,另一只手捂住嘴打了个哈欠,等看清楚院里的场景,惊声尖叫……

    她的声音极具穿透力,让人耳膜生疼。

    不少人骂骂咧咧地开门,又在看到院子里的场景后做出相同的举动。这一来二去,所有人都露了面。

    一个又一个健全人的出现,不止是刘建民,所有人都意识到了。

    刘建民视线钉在陈宏宇身上,那个被打得更肿的胖子,如果不是他,他昨晚根本不会打开那扇门,他的腿不会废。现在,这个死胖子还摔碎了唯一能让他恢复的神药!

    他的眼神吓坏了小优,让她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原本因为她的力量保持不动的门,在她手离开的一瞬间,大大的打开。让半边身子靠着门保持平衡的刘建民摔了个仰面朝天。

    “对不起,对不起。”小优连忙上前扶他,却看到了他的腿。一时觉得空气都凝滞了,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

    “怎么会这样?”她像是在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伸出手想要碰一碰,犹犹豫豫间,还是收了回来,紧握成拳。

    刘建民闭上了眼睛没有看她。

    他的声音沙哑,问她:“小优,你视力好,帮叔看看,他们中间那个玻璃渣边上有没有水渍。”

    “没有。我只看到了一个玻璃瓶子。”虽然不解,但是刘建民说的她都会去做。

    “哦,是吗。”他的脸色灰败,像是抽干了所有力气,忽而又有些庆幸,幸好这丫头睡得死,幸好她没被他们叫出来。

    陈宏宇被打得不成人形,瘫在地上不能动弹。

    每一个揍了陈宏宇的人都感到万念俱灰,他们中伤的最轻的也会失去了两只脚。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残疾的。特别是他们本有希望恢复原样。气氛压抑,明明不久之前就透出几缕亮光的天空被乌云笼罩,雨竟已静悄悄地下了起来。

    这时候看去在摔碎的玻璃瓶周围倒是有了水渍……

    悲愤填膺的人们再次向陈宏宇围拢……

    顾肖的血化成一把红色的伞,撑在沈予熙的头上。两人站在房顶,看着下面一触即发的暴行。

    “我觉得还是挺精彩的。你觉得呢?”沈予熙抬头,把顾肖往身边拉了一点,两人挤在伞下。

    顾肖没说话。他垂眼和她对视。沈予熙首先移开视线。

    “还没沾上因果,放心。”她很小声的念叨,但是顾肖刚好又能听清。

    他揉乱她的头发,又重新梳理整齐。

    这样的动作就像做了无数次,明明对于他而言,沈予熙还只是初见,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偏偏两人谁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等他梳理完,沈予熙抬头,冲他翻了个白眼。顾肖回她一个眼神,沈予熙磨了磨牙,最终肩膀还是垮了下来。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她取下腰间的瓶子——那个顾肖眼熟的本命法器。

    念了几句,飞出一团亮球。一出现就像个小炮弹,带着磅礴气势,冲向沈予熙。像是要把她撞飞出去。

    沈予熙面无表情,抬手一挥,像是打网球一样,亮球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就像一个充满水的气球,一下子爆开。混合了雨水,滴落在人们身上。

    她将瓶口朝向亮球飞走的地方,又低念了几句,缩小了一大圈的亮球不受控制的被吸了回来。

    “我的手长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我的腿也是,哈哈哈,长出来了,长出来了。”

    沈予熙:“好了,没戏看了。”

    看到她的模样,顾肖拍拍她的脑袋。

    沈予熙挽着顾肖撑伞的那只手臂。

    “现在回家吗?”

    “嗯。”

    “呜呜……呜呜……”顾肖停下脚步,摸出手机,接通,然后拿的远远的。

    “顾肖!你他妈……你是不是在剧组!我接个剧容易吗?我给你讲,我我我,我给你讲,你给我等着,我要是打不死你我就不叫顾霄!”

    “你还有没有要说的?”将手机重新贴在耳边,顾肖当着沈予熙好奇的眼神,淡定开口。

    “有!”那边顾霄的声音竟然带着哭腔,“我就想演个戏,怎么就那么难……”

    顾肖有些同情他,“放心,你演了。先挂了。”

    说完不管那边惊讶地询问,“无情”地挂断电话,并顺手关了机。

    他摇摇手机,“可能不能一起回家了。”

    等沈予熙走了之后,他喷出一口血来。

    ☆、第 11 章

    顾肖的特殊天赋并不是没有代价的,他的身体修复能力极强,主要原因是他能够吸收生物产生的善意,各种善意,把它用来塑造身体。他的天赋越强,需要的善意越少,修复得越快。但是伤得太重了到了必死的程度,他就会自动回溯到没有受伤的时候,相应的,期间的记忆也没了。

    只是这次失忆之后,天赋好像都变差了。不知道是多大的伤,可能伤到了根本。

    顾肖手机查了查附近的医院,打了个滴滴到县医院,挂了个急诊,打了个B超,说是有异常回声,有出血,然后被送去了普外科。主治医生告诉他要立马行剖腹探查……

    内视自己的腹腔,装了一肚子的血。顾肖看着医生,医生看着顾肖,两人相对无言。

    “你这样的情况很危险,说句不好听的随时可能丧命的。没和你开玩笑!”主治医生姓谷,急的满脸通红。他身后还带着两个实习生,也是一脸焦急。

    “我不会死的。”顾肖面色苍白,嘴唇和白纸一个颜色,这话怎么听都没有说服力。

    谷医生深吸一口气,不再理他,招呼护士来给他配血,“输液总要输的吧!还要输血!不手术签字,命是你的!想清楚!”

    顾肖点头,乖巧签字。

    看他这时候这么听话,谷医生长叹一口气。似乎是想不通眼前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就这么看不开。

    顾肖可不想重伤身亡然后刷新,记忆又没了,沈予熙看他的模样,就跟看个不听话的熊孩子一样,他不想一天之内看两次。

    来医院确实是为了治病,他本是人,只是特殊了点,所以现代医疗对他有一定的作用,能让他多撑一会儿,但是更多的却是因为医院里的感激更加纯粹,特别是婴儿出生那一刻,他们会无意识感谢让他们出生在人世上的每一个人,他收集一些,就能自然的恢复。

    他一大老爷们,又一副要死的样子,总不好在妇产科转来转去。在打车的时候,他就搜索了附近的医院,查到这家医院的妇产科就在普外科的楼下……

    他的运气不错,当天晚上,就有婴儿出生。收集到感激的一瞬间,绿光渗透进皮肤,他裹紧了被子。肚子从里向外发光,就像发光的萤火虫一样。

    顾肖牙疼,他以前也不这样啊,这怎么还透光?

    恢复能力变弱了,身体素质变差了,打也不是那么能打了,要吃饭了,现在还多了一个亮闪闪?

    还能不能行了?

    一夜过去顾肖不发光了,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甚至比常人还要健康。早上谷医生来查房的时候,见他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不由地多看了他好几眼。

    然后顾肖要求出院。

    就在他踏出医院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怨气。

    沈予熙回到家,屁股都没坐热就被隔壁的陈思久暴风敲门,然后被逼无奈去干活。说是县里一家医院发生灵异事件。

    她不想去,灵异事件关她什么事,又碍不着她,况且要找的人她已经找到了,宅在家等才是王道。

    她不动,陈思久就哭,嚎啕大哭那种,一边哭还一边拍大腿,说自己命苦。听得沈予熙额角青筋直跳。偏偏这个人弱小得仅凭她的声音就能杀死她,想要整治她,沈予熙只能想到用相对温柔的法术小惩大诫,但是,所有法术对这人都没用……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长得雨雪可爱,说话做事却和村里的婆婆大娘一模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技能练得熟练。小小年纪不好好学习,好好早恋,成天守着她那个灵异论坛,然后给沈予熙找一堆麻烦事。

    “闭嘴!再不闭嘴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沈予熙只比陈思久高半个头,提着她的领子显得有些滑稽。

    陈思久看了看楼下,不高,就两层楼,她一点也不怕。不说沈予熙根本不会扔她,就是真扔了也摔不出什么大毛病。她有恃无恐,态度十分嚣张。

    沈予熙败下阵来,臭着脸到了医院。陈思久坐在后座,对沈予熙挤挤眼睛,露出一个“我看好你哦”的表情。然后让开车的陈叔找一个喝水的地方。

    顾肖循着怨气找来,看到了沈予熙的时候,她正在和人吵架。或者说是别人单方面的教训她……

    “你这人什么态度?有没有教养?你爸妈没教过你要尊老爱幼吗?”

    “噫!你那什么眼神,我告诉你,今天我还就帮你妈教训你了……”

    说话的女人大概五十一二岁上下,脚踏一双细跟高跟鞋,目测大概四厘米的跟,身穿一条暗色长裙,上面点缀着零星几点细碎小花,手上挎着一个手机大小的包,脖子上一条金项链时不时会折射些许灯光。她的头发盘在发顶,脸上化着精致的妆。

    沈予熙不动如山一副“抱歉我们不同物种,所以听不懂你在叫什么”的模样,着实气焰嚣张。

    女人的手指就要戳到沈予熙的身上。这时候她才皱了皱眉,侧身让女人的手指戳了个空。沈予熙不胜其烦,扫了那女人一眼,抬脚继续爬楼梯。

    空荡荡的楼梯间,女人的声音在墙壁上来回碰撞,从楼上传到楼下。

    没戳中沈予熙,还差点摔跤。女人稳稳心神,站在原地不再轻易动作。

    她清了清嗓,说道:“现在的小年轻真是一点礼貌都没有,你撞到人就该道歉,你看看我这包,我看你肯定没见过这样的。这我儿子买给我的,国外的大牌子,几千块钱一个,就这么大一点,你看看,你看看,这给我划的……”

    沈予熙停下脚步,回过头,眼神锐利,目露凶光。还在嘀嘀咕咕的女人身体不由一颤,一股尿意直冲下三路。

    对顾肖打了个招呼。无视骂骂咧咧的大妈,沈予熙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到了顾肖的身边。

    ☆、第 12 章

    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楼梯往上爬。

    妇产科的楼层并不高,以他们的速度不过需要几息。

    踏上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顾肖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怨气,他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目之所及,空气里飘散着一丝丝雾气,量不多但是错中复杂,各自纠缠,布满了整层楼。

    他若有所思,伸出手在腹部打圈,就像在碗里用筷子裹面条一样,揪住一根线状的黑雾,越裹越大,全都被他卷了出来,裹在手指上,像是一个成型的黑色棉花糖。

    这是昨晚他收集的感激在修复完他的身体之后剩下的东西。

    原本顾肖并没有察觉,虽然修复时候,肚子亮晶晶让他觉得稀奇,却也只当是在他失去的记忆里有什么东西发生了改变造成的,谁能在一开始就猜到新生儿的感激里面竟然带着杂质,那本该是世界上最纯净的东西。

    如果不是到了这里,受周围怨气的影响,让它们躁动起来,还不知道这东西什么时候才会被他察觉。

    他低头朝沈予熙看去,却见她一直盯着一个方向。

    沈予熙抬眼就看到一个熟人——那个单方面教育她的大妈。此时她正背对着他们,面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她手舞足蹈、慷慨激昂,活像是在万人面前演讲,走廊里回荡着她的声音。

    “你不要危言耸听,什么生不下来,别以为我年龄大一点就没文化。剖腹产对孩子不好,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想骗我……”

    沈予熙移开视线,静静地转向大妈身后,盯着那个挺着大肚子,面容憔悴,欲言又止的女人。隐约听到孩童的嬉笑声。

    “嘻嘻嘻,她好可怜啊……”

    “嘻嘻嘻,又有小伙伴了……”

    顾肖感受到沈予熙身上越发浓重的黑气。看到她暗红色的眸子,原先琉璃般通透的红眸像是染了灰。

    “她要倒霉了。”沈予熙盯着大妈,厌恶地皱眉。

    顾肖平静道:“恩。”

    沈予熙,“我发现你现在比以前更加讨人喜欢啊。”

    拍了拍她的头顶,像是面对一个傻狗子,笑道:“我一直都很讨人喜欢。”

    “那可不一定。”

    顾肖: “别人我不敢说。你,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喜欢。”

    沈予熙眼含凌厉,盯着顾肖,似乎要把他扒皮拆骨,里里外外看得透彻。顾肖并没有觉得害怕,他保持微笑,甚至还有心情从沈予熙的瞳孔里观察自己的表情是否到位,是不是帅气依旧。

    沈予熙抓住顾肖的手,渐渐变成了十指相扣。

    “你可真自信。”

    “是挺自信的。”

    “我怎么感觉你没失忆啊。”

    “还是失忆了的。”

    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两人等到太阳下山,期间顾肖吸收了好几份善意和婴儿的感激。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医院走廊里只余零星几个走动的工作人员。沈予熙嗅到空气中突然出现的腥臭味,她眯起眼睛,眼神深邃,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大出血?”大妈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刺耳,那边医生和她交代病情,她摆了摆手。直接道:“说那么多我也听不懂,反正要是个男孩就保孩子,要是女孩就保孩子他妈。”

    说完不管那边医生再说什么,凑过去对她儿子嘀咕,“我就说她瘦瘦小小的,一看就不好生,你偏要娶她……”

    “我娶她,你不是也同意吗?还说孤儿好,不要彩礼钱。”

    “胡说,我不是看你喜欢……”

    大妈这番言论一出,顾肖敏锐地发觉几个医护人员的神情好像变得有些紧张,甚至不自觉地做出应激动作。

    “怎么全遇到些这样子的。”沈予熙睨视挂在走廊上的电子钟,上面的时间是24:00。

    顾肖没说话,他没什么感觉,这些人和他没有关系。

    他低头看着沈予熙抱怨,那张嘴开开合合,不由出了神。虽然时间很短,记忆也并没有回来,但是感觉在复苏。靠近她一点就会想再靠近一点。

    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十分上瘾。

    腥臭味越来越浓,夹杂其中的股股恶臭,像是化粪池一样的味道冲得沈予熙屏住呼吸,她本不必须呼吸,只是装人装得久了,忘记了。

    “它们生气了。”

    顾肖点点头,盯着手术室的大门,随时准备冲上去。来都来了,早点解决,早点回家。

    走廊上的灯像是电路不稳,闪烁起来。就像传染病一样,迅速向其他灯传去。一时间,医生护士都跑了出来,集中在一间更衣室里,塞得满满当当,然后关上了门。病人们都安稳地睡着,只除了原本在门外议论的那对母子。

    看得出他们有些紧张,但是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让他们看起来有些神经质。梗着脖子四处张望,就像心虚的贼一样。

    黑雾浓稠得几乎要滴出墨来,悄无声息的向他们靠近。

    顾肖拿着一支铅笔在空中写写画画。

    大妈的儿子见到这一幕,“噗嗤”一声笑出来,手肘碰了碰他老娘,示意她看那里。

    灯已经不闪了,两人也像是忘记了自己刚才吓得几乎尿出来的囧样,时不时看看画符的顾肖,笑个两声。

    沈予熙看着他们,眼神就像是在看两个死人。放在腰间的手收了回去,坐在板凳上翘起了二郎腿。

    “嘻嘻嘻,你们在笑什么呀?”

    耳边传来整齐的童声,就像是几十个孩子都凑在他们耳边,一起发声。

    大妈“啊”的尖叫出声,他的儿子直接吓得抽了起来。

    “我的儿!”刺耳的音调让沈予熙把拿到手里的笔又别了回去,抬起方下的脚,继续刚才翘着二郎腿的姿势。

    “嘻嘻嘻,他是儿子。”

    “嘻嘻嘻,我也是儿子,他怎么长这么大,和我爸爸一样大。”

    “嘻嘻嘻,我妈妈也这么大。”

    “嘻嘻嘻,我弟弟也长这么大了。”

    童声来自四面八方,沈予熙的眼睛好像更加红了,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能流出鲜血。

    “嘻嘻嘻,可是他长得好丑。”

    “嘻嘻嘻,是呀是呀。”

    “嘻嘻嘻,我比他好看。”

    “嘻嘻嘻,我也是。”

    顾肖已经收了笔,离那对母子还有几步的距离。

    “为什么他都能长这么大!”

    所有的声音汇聚成一个,充满了不甘与怨恨。顾肖心道不好,连忙跑了几步,却只来得及抓住大妈的脚踝,整个人也被拉进了黑雾里。

    沈予熙猛地站起来朝顾肖消失的地方疾步而去。面色沉沉,竟是逼得黑雾往后退了数尺。

    因着这个动作,那个吞到一半的男人竟然被吐了出来。在地上抽搐,像只失水的鱼。

    沈予熙无比嫌弃,从包里抓出一把糖果,那是陈思久硬塞到她包里的榴莲糖,她不喜欢,所以一颗也没吃。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一颗一个穴位,地上的男人停止了抽搐。她像是踢垃圾一样将他踢到医护人员躲藏的更衣室门口。

    她的力道刚好让他紧紧贴着门。贴在门上的符咒散发着暖黄色的光,磨磨蹭蹭的将男人包裹进去。沈予熙扫了一眼就不再理会。

    她继续朝黑雾走去,一边念着清心咒,身上灼烧般的疼痛让她保持冷静,强压怒火,她的声音压抑得像是下一刻就要爆炸。

    “你自己放我进去,还是我撕碎你们自己进去?”

    ☆、第 13 章

    黑雾乖乖地打开一个洞。

    在沈予熙踏入其中的一瞬间,耳边又听到了孩童的嬉笑声。

    “嘻嘻嘻,好好骗。”它们如是说。

    睁开眼,映入眼帘是一片刺眼的白,极白之后,景物慢慢显出形来,待她适应,看清了眼前的场景,眉头不知不觉间已经拧得紧紧的。

    此刻她站在谁的家里,说是家,不过是有几面堪堪能够遮风的破墙,抬头就能看到外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连个像样的屋顶都没有。

    对于这里,沈予熙既熟悉又陌生,近三千年前,她在这里生活了十二年。

    她沉着脸,试着走了几步,发觉她根本走不出去,无论是开门还是砸墙,甚至是从房顶,她都出不去。她突然有了点兴致,走到那架由几块石头拼成的床上坐下,手指摩挲着石床。她还有印象,曾经为了磨平这些石头,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突然不是很心急着去找顾肖了。

    天快要黑了,衣衫破烂,看不清楚男女的小孩走了进来,她的步伐缓慢,还有些跛,一回来,就爬到了床上。

    “你不怕,你不怕……”小孩儿像是看不见坐在她身边的沈予熙,跪伏在石床上,整个人团在一起,瑟瑟发抖,说话间还带着明显的抽泣声。

    沈予熙扫了一眼跟着她回来的魑魅魍魉,“啧”了一声。听到小孩不停地念叨着“不怕不怕”,眼里带着几分嫌弃。在除妖世家长到九岁,天生阴阳眼,资质超绝的沈予熙,竟然会怕成这狗样,真是叫人不忍看。

    一夜过去,天又亮了,小孩挂着厚重的黑眼圈,双眼无神。她跪在床上,抬头仰望天空。知道她又在祈祷,祈祷今天是美好的一天,明知道这样一点用也没有。沈予熙站了起来,这一回她走到门口,静静等着小孩在下一刻打开房门。

    “真恶心,那个小怪物又来了。”

    大人笑着教训自己的孩子们:“你不听话,我就叫那妖怪吃了你。”

    有小孩想用拳头打她,就会被家长教训:“她很脏,千万不能跟她扯上关系。”

    小孩子们在她经过自己的时候就唱起来:“小怪物,克死爹妈没有家!小怪物,克死爹妈没有家!”

    “丧门星,捡垃圾的丧门星。”

    沈予熙跟着小孩的脚步,对周围的声音充耳不闻。小孩一脸麻木,就像是那些言语说的不是她一样。

    “小怪物滚出去!”一个小孩儿扔石子,然后又一群小孩儿开始扔。石子就像雨一样砸到她的身上。她护住头跑了出去。

    看她跑出去,小孩儿们相互炫耀是自己打跑那个小怪物的,几个性子烈一点的争着争着还动起了手。

    沈予熙没有跟上去,因为她知道在大概一个小时后,这个小孩会回来,被五花大绑地带回来,然后在所有村民的见证下,活活烧死。

    因为这三年干旱,是邪灵作祟,沈予熙就是那个被认定的邪灵。

    因为她从小都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喜欢说一些毛骨悚然的话。因为三年前沈家被灭门,只有她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毫发无损,满身血污,就像吃人的妖怪。因为从沈家灭门那天那场瓢泼大雨之后,老天爷就不赏一滴雨了……

    沈予熙很平静,就像等会儿会死的只是个没有生命的傀儡。还有两个小时,就是她的新生。

    所以怨灵把她弄到这来是想干什么?

    被架在火上,小孩凄厉地叫喊吓哭了一个又一个孩童。火焰里她的身形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不少大人掩面不敢直视,口念“阿弥陀佛”。

    火势在小孩渐渐微弱的声音里越烧越旺,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一眨眼间已经堆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就像头顶的那片天空就要塌下来一样。雨水大滴大滴的掉下来,人们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他们在雨里手舞足蹈,一个一个都像是疯子。

    沈予熙走到小孩身边,蹲下身,细细观察。她其实挺好奇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那个时候只觉得疼,疼得她恨不得把火烧着的皮撕下来,疼到不疼了,再睁开眼,她就不是原来那个她了。

    一丝丝黑气从地底挣扎着钻了出来,看到那具焦黑的尸体,就像是饿久了的狼看到猎物,争先恐后的钻进去,就像去晚了就没位子了一样。

    原本焦黑的尸体像是蚕蛹一样,被裹成一个黑漆漆的椭圆球。大雨浇灭了火,从那黑色的球上直接穿了过去,就像那里原本就没有遮挡的物体。

    人们在庆祝,没有一个人有闲工夫往祭台瞄那么一眼。黑色的球越来越有质感,似乎敲一敲就都能听到一声脆响。

    一道雷笔直地劈了下来,沈予熙条件反射退出数米,盯着被劈中的黑球像个蛋一样,碎裂开,露出里面光溜溜的女人,面色僵了僵,好在下一刻,她的身上就幻化出了一身红衣。

    女人睁开眼,露出一双血红的眸子,像是专注地看着下面欢呼的人又像是谁都没看。然后人群中出现了争吵声,渐渐的事态越发严重,从口舌之争演变成你死我活,只用了不到一分钟的时间。拉架的人也吵,从偷鸡到偷|人,内容之丰富。就像是病毒一样,迅速蔓延。欢呼的人不见了,雨水冲刷,丝丝红色蜿蜒到沈予熙的脚下。

    红眸的女人约莫二十一、二岁,细腰长腿,肤如白玉,和放大版的沈予熙一模一样。她静静地看着他们厮杀,最后连小孩都没有放过,直到一个活人也没有,她才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去。

    等她回眸的时候,两颊上一条血色的泪痕格外引人注目。

    沈予熙有些沉默,她并不觉得她哭过。但是这些怨灵等级不高,要篡改她的记忆一定会被她识破……

    杀几个仇人,竟然把自己杀哭了……

    腰间的笔沾了一点身上的怨气,她在地上画了个小小的黑点。开始还是小小的,不一会儿,空间里面灰色的怨气竟然形成了一个漩涡,就像是水一样,在拔掉塞子的水池,不受控制的朝失去塞子的地方倒进去。

    “呜哇哇哇……”婴孩的哭声在沈予熙耳边炸开,她反手一抓,捏住一小坨冰冰凉凉东西。沈予熙捏了捏,感觉手感还不错。

    在她沉迷于捏捏捏的时候,这个空间的怨气已经被她吸干,重新变回了一片空白。

    又回到医院的走廊,那团黑雾已经缩水,细细长长一条,成功瘦身。

    “我们只是想活着,有什么错?为什么要杀死我们!”孩童特有的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得让人心疼。

    可惜听众只有不再是人的沈予熙。她抬眼无所谓的“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一步步朝它逼近。

    “……”孩童的怨气不断后退,明明沈予熙的身上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味,看在他们眼里却比那个浑身带着剑芒,稍不注意就会被剑芒划伤净化的男人更让他们感到害怕。

    “我们都是怨灵,你既然能报仇,为什么不让我们杀人,就因为你比我们强大?”

    沈予熙耸耸肩,“大概是因为我比你们厉害。”

    “他们都是罪有应得!他们杀了我们!我们不该找他们报仇吗?你不公平!”童声尖叫着,沈予熙被吵得不行,听它提到“公平”二字,她讽刺地笑了笑,两指指尖相抵,像是弹弹珠一样,在空气中弹了一下,黑雾的中间空了一块,拉出长长的虚影。

    “小声点,不然就不用出声了。”

    黑雾瞬间安静如鸡。

    见它如此听话,沈予熙倒是意外了一下,心情好了许多,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给你一个机会认罪,我会从轻处罚。”

    “……”黑雾感觉无比复杂。

    “一、二……”

    “我让孕妇生产的时候出意外。”在那个三次要发未发之际,黑雾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杀意,它连忙抢答,“可是我给他们留有后路,最后选择让她们去死的都是人类啊……”

    “不出意外,谁都用不着死。”

    黑雾半天没说出话来,沈予熙很理解它的心情,就和她被顾肖堵得哑口无言时候一样一样的。莫名觉得暗爽。

    “还有呢?”

    “……没有了。”

    “那些流产死去的女人呢?”沈予熙提醒。

    “她们该死!她们杀了我们!是她们做的选择!是她们不要我们!”黑雾扭曲了,膨胀得越来越大。

    沈予熙一巴掌拍在黑雾上,雾气散了又凝,却比膨胀前更苗条了。

    “你凭什么打我们!我们想出生有什么错!想报仇有什么错!你不也是想活所以才活下来的吗,你不也报仇了吗,凭什么我们就有错!就要被杀!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

    “狗屁的公平。你跟我讲公平?婴儿的灵魂纯净又强大,变成怨灵也极其凶险,简直得天独厚,你还要怎么样,给你修个庙供奉你!”沈予熙语气森冷。

    什么是公平?

    因为沈家祖上有件宝贝所以屠了她全家是公平?

    她被家人保护着最后得以存活却被当做灾星全村唾骂,最后直接当做祭品是公平?

    好不容易以怨入魔,还成了各阶魔物的补品,在大逃杀中摸爬滚打了几百年是公平?

    ☆、第 14 章

    “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沈予熙的声音就跟点到烟屁股的香烟一样,可有可无,又让人有那么一点介意。

    可惜的是黑雾没有那个闲情逸致来关怀这个情绪临近崩溃线的老怪物,并且这个在怪物界还是个宝宝的怨灵还扯开了嗓子嚎,直把沈予熙那点后续的话冲得支离破碎,渣都听不清楚。

    沈予熙闭上嘴,抡起拳头就上。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力量。

    黑雾也不是吃素的,立马就散开来。沈予熙打了个空,眼见就要撞墙。她单脚点地,作为支点,身体原地旋转,悬在空中的那条腿横扫了黑雾没来得及散尽的尾巴。

    “昂”的一声。怨灵宝宝痛嚎出声,散开的它们像是变成了一个个单独的个体,哭声来自各个角落,吵得沈予熙额头青筋直跳。

    她的烦躁让周身笼罩着的黑气越聚越多,比那团刚刚散去的黑雾看起来吓人个百八十倍,浓得几乎发亮,晶晶亮。

    黑气听她的命令,分散开去,逮住角落里一个个小黑点,吞吃入腹,犹如蝗虫过境,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她掩住嘴,斯文地打了个饱嗝,对突然出现的顾肖露出矜持的笑。

    大妈口吐白沫,看样子是昏死过去了。被顾肖提着后领,勉强没躺到她的呕吐物里。

    “怎么受伤了?”从他手里接过那大妈,随手一扔,正好叠在她吓晕的儿身上。凑到顾肖身上嗅了嗅,她耸了耸鼻子,就直接扒开了他的衣服。精壮白皙的腹部暴露在沈予熙面前。

    顾肖惊呆了,以至于忘记了阻止。

    一条伤口斜跨左胸连到右边的人鱼线,皮开肉绽。沈予熙皱着眉默数,六十六、六十七、六十八……伤口不停的向外渗血,丝毫不见有好转的意思。

    “里面发生了什么?”她在顾肖面前难得严肃一回。

    这一次顾肖的失忆好像真的不简单。

    她手指按在伤口上,一点点的怨气刺激伤口愈合。

    顾肖尴尬地想扯衣服,被沈予熙捏住了手。

    伤口又疼又痒。

    他僵成一块板,目光沉沉在沈予熙杵在他胸口的毛脑袋上盯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花板。

    顾肖:“好了,可以了。”

    “……”沈予熙一脸茫然,纯洁到不行。

    顾肖噎了一下,干巴巴道:“没……没事,它一会儿自己会好。”

    伤口渐渐愈合,沈予熙想到了昨天见到他的时候,他的伤口原本也没有恢复……

    “你老实告诉我,”她盯着他,“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肖干笑,挠挠头,“我不记得了。”

    “别给我嬉皮笑脸的,到底怎么了!”发怒起来的沈予熙身形暴涨,身高从一五五涨到一七五,原本圆乎乎的萝莉脸也不见了,眼神凌厉,让人看了有种下跪膜拜的感觉。

    顾肖原本还想稀奇自己竟然喜欢上沈予熙这种类型——萝莉体,简直像个变态,看到成年体的沈予熙之后,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咽了一口水,还是感到喉咙干涩,“你,你还能变身啊,哈哈哈。”

    “别给我扯东扯西的,说!”沈予熙揪住顾肖的领口,两个人贴得极近。

    挨着身体软乎乎的两团,简直要了顾肖一条老命。

    推她,她贴得更紧。

    沈予熙一直都知道顾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入魔之后,或许是为了更好的玩弄他人,她对生物的情感敏感程度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他们一起生活了一千多年,这个男人总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对谁都和和气气,笑笑嘻嘻,可是沈予熙能够觉察到,无论他笑或者是皱眉,亦或是丧着脸求饶,他的情绪都没有起伏,就像身体和灵魂分离,谁都走不进他的内心。

    他乐于助人,从不做坏事,路见不平次次都会拔刀相助。哪怕遇到的人在她的眼里坏得流油,下一步就要因为身上缠着的因果死于非命,哪怕是只白眼狼……他不在乎,觉得无所谓,他不是为了帮人而帮人。只是想这么做,遇到了,于是就这么做了,至于后面的事,与他何干。

    他总是这种态度,看起来好相处又极容易妥协,但其实不是他妥协,而是随便怎么做,于他而言都没有区别。着实薄情得很。

    沈予熙垂下眼,把情绪收了回去。

    再抬眼时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她的态度强硬,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顾肖一直都在偷偷打量她的表情,清了清嗓子,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我可能会死。”

    “什么?”沈予熙放开了顾肖,身体渐渐又变成了萝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需要听到顾肖的回答,沈予熙已经反应过来:“你的恢复能力……”

    顾肖点点头,不喜不悲。

    “还有多长时间?”沈予熙的声音嘶哑。

    “你不会以为我快要死了吧。”顾肖穿好衣服,好笑地看着她,“不作死的话,我该活多久还是会活多久的,瞎想什么呢。”

    沈予熙冷漠脸,她早该想到的。比起她,顾肖的性格其实更加恶劣。

    走廊的灯光恢复正常,更衣室的门打开。门外的两人被推到一边。医护人员陆陆续续走了出来,看到走廊中间的人,顿了一下。为首的女人冲他们点了点头,走回了办公室。

    就像打开了一个开关,这层楼在这一刻活了起来,聊天的声音、哭吵的声音冲刺着,一切恢复正常。

    顾肖敲了敲办公室的门,“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走到那个女医生的面前,“您似乎有话想说。”以他的年纪,本不用称呼您,不过顾肖不在乎这些。

    女医生像是想到是你,面色一瞬苍白,她犹豫了片刻,像是在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你们收了那东西,对吗?”

    顾肖点头。

    “谢谢。”她似乎有些激动,长舒一口气。

    沈予熙靠着门,双手环胸,视线停留在顾肖的身上。

    顾肖微笑:“不客气,给钱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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