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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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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粗重的喘息声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想把肺里的每一寸都榨干压扁。喉管就像是被火烧灼,眼睛也如同被烟熏了,睁不开又泪眼朦胧。

    青年向前跑着,那双腿就像是借别人的,动作缓慢又滑稽。

    他腮帮的两片肉被他死命地往后牵着,脖子上那条胸锁乳突肌绷成条突兀又明显的斜线,整个人紧绷得快要断掉。

    夜幕下,这条坑坑洼洼的农村小道延伸至更深的黑暗。

    顾肖咬着牙,呼吸顺着气管向上挤出,一次次敲击着紧闭的牙关,肺泡就像变成了玉米粒,被扔在密闭的容器中烤灼,最后成了一颗颗的爆米花。稍微用力地吸一口气,就是一阵难以言喻的痛感。

    这个时候,他应该回头了。

    身后的白衣女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她的腿不动,整个人飘在空中。无论顾肖跑得多慢或者多快,他们之间总是保持不变的距离,就像在告诉他,“你逃不掉的”。

    一阵微风夹杂着空气里丝丝缕缕的寒意,路过这个奔跑的男人,让他汗涔涔的躯体猛地一颤,胳膊和脸颊浮起层层疙瘩。

    顾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头皮一炸,慌乱地回头,直直对上那张七窍流血的脸……

    “咔,好了,恭喜你,你杀青了。”导演的声音就像天籁,顾肖脸上惊惧、绝望的表情一收,就像川剧变脸一样。

    恢复成淡漠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

    顾肖很想屁股一撅,就这么倒地不起。只是这一下真撅下去了,他的累依旧还是累,并且还会错过他的晚饭。

    他记得自己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并不需要吃饭。只是这次修行好像出了些岔子,修为倒退了不说,身体机能都变差了。从下山到现在六年了,除了饭量,什么都没增加。他一直怀疑有什么东西被他忘记了,只是任他怎么想,只能摸到一点点违和。

    盒饭的味道飘过来,他的肚子“咕噜”叫了几声。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拖着腿,像个肚子痛的瘸子一步一步往领饭的地方挪去。

    排队的时候,顾肖环顾四周,见四张桌子每一张都坐得满满当当,干净一点的地面也被占得七七八八。拿到饭盒,他转了个身,走出屋子。

    大门上有盏已经褪色的红灯笼,可能因为线路老化接触不良,发出滋滋声,时不时闪烁两下,衬得门前那棵老树繁茂的枝叶更加诡异。

    顾肖抬眼看了三秒,视线才从那枯了一半的主干上移开。

    这是一棵有故事的树啊。

    他并不深究,可有可无一想也就罢了。

    他选了个抬头就能看到月亮的好位置蹲下来,打开盒饭的盖,先是数了一下有几块肉,感叹了一下剧组的抠,完了安静的吃起来。

    初夏的夜风带着凉意,他一身的汗,被吹出缕缕白烟,却像是感受不到冷。

    他孤零零的身影,在时不时闪烁的红光映照下,缥缈又虚幻,就像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

    吃饭的人中,不乏从他一过来,就悄悄地关注他的人。这会见他走到外面,小声议论起来。

    “长成他这样的为什么来我们剧组啊?”一个看起来年纪挺小的圆脸妹妹悄声问她身边的女生,眼睛还黏在顾肖的身上,她的戏份不多,开机第四天才来剧组,满打满算到今天也就三天。见到顾肖的那会儿,就惊为天人。

    实在是不明白这样的长相,演技又好,还足够吃苦,虽然性格冷淡了些,但是那长相,要是热情起来才是见鬼,怎么就来他们这个盒饭都按人头来,去晚了还不定能吃上的穷剧组当个只有三分之一出场的炮灰。

    “听说是得罪了人。”身边的“知情人士”扶了扶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捏了捏鼻梁,一手指了指天,隐晦地抬了抬下巴,一副“这其中当然有内幕”的模样。

    “啊!”巫曼月——圆脸妹妹短促地叫了一声,连忙捂住了嘴,忍了一会儿,叹了一句:“真的啊,好可惜啊。”

    身边的知情女生点头。

    “那可未必。”坐在巫曼月另一边的男人突然说到。这男人脸盘大,眼睛凸出,在鬓角和下巴处留了几撮胡子,整个人就像个不修边幅的甲亢病人。

    巫曼月默默盖了盖盒饭的盖子,“为什么未必?”

    “你知道他怎么得罪人的?你知道了就不会觉得他可惜了。他要是火了都天理难容。”这位大哥一边说着,一边嚼着菜,说道激动处,唾沫横飞。巫曼月的眼睛盯着那一点菜沫从男人的嘴里喷出,呈一条抛物线,落在她的盒饭里。她盯着菜沫,愣愣地问,“怎么得罪的呢?”

    “想知道?”男人咽下一口饭,没忙着夹菜,挑起眉看巫曼月。身边的女生嫌恶地看了男人一眼,扯了扯还在发愣的巫曼月。

    男人见巫曼月没动,手自然地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别动手动脚的!”巫曼月还没回过神,她身边那个女生已经抓了她一把,拍开男人的手,冲他低声怒道。

    男人瞬间昂起头,梗着脖子冲女生吼:“你他妈别给老子多管闲事!”说着,拉了一把巫曼月,凑得更近了一些。

    被拉得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进男人的怀里。巫曼月连忙拉住桌子才堪堪稳住,她低下头,脸色有些不好。

    女生被男人冲脸一吼,身体微颤了一下,稳住后,双手背向身后,撑着板凳,挺直了腰,使劲瞪着男人,嘴巴动了动,看了木讷的巫曼月一眼,胸口起伏,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发狠地揪了她一把。

    见巫曼月茫然地转头看她,那眼神,就像是在说“无缘无故的你为什么掐我”。她立刻放了手,站起来,端起没吃完的饭,往边上的垃圾桶一扔,走了。

    男人斜睨了她一眼,嘴角上扬,脸上颜色好看了几分,为自己造成的这一切感到满意。

    他对巫曼月说:“哥看你老实才告诉你……那个顾肖爬床被人原配逮了……”

    眼见男人越凑越近,当他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脸上。顿时汗毛竖起,脸颊上冒出一颗又一颗小疙瘩,巫曼月猛地推开男人,尖叫着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半边脸火辣辣地疼,男人伸手捞过巫曼月,挥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让她连退数步,眼泪涌了出来。

    看着男人一步步逼近,巫曼月一边摇头,一边四下找寻可以帮助她的人。四周只有一边吃饭一边看热闹的人。

    巫曼月是剧中的女三,长得可爱,声音嗲嗲的,是那种开个直播,能诱得观众老爷积极打赏的女演员,此时她眼中闪烁,竟是没见着一个主动帮她的人,委屈、难受、气愤各种情绪一拥而上。

    她一咬牙,用力眨了两下眼,眼泪就大颗大颗掉了下来——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就像靠过来的不是个人,而是个吃人的怪兽。颤抖着,像蝼蚁在做无谓的挣扎,把离手边最近的东西——不论是什么,只要能抓起来,都朝男人丢了过去,趁着男人闭眼挡菜的时机拔腿就跑。

    ☆、第 2 章

    里面闹哄哄,只换来顾肖半抬起眼,懒懒扫了一眼。他觉得还不如看看能不能在饭盒的犄角旮旯翻出一块肉。

    稍微抬了一下屁股,动了动蹲麻了的腿,伸直一条腿,让血液循环畅通,全身的重量压在另一条腿上。

    男人躲过了饭,没躲过汤,“呸”了一口,汤水顺着额前的刘海滑下,巫曼月已经跑到导演身边,他和导演对视了几秒。收回视线,从鼻翼煽动,牙缝里挤出个“操”,骂了句,“臭娘们儿”,周围熟人隐晦指指点点让他心头无名火一烧,把桌子一掀,指着个被这变故吓懵了的小个子,“笑锤子,再笑老子□□你。”

    “谢猴子,有本事,你找刘哥去,刚才刘哥可笑得最大声啊!”

    周围没人再说话,却是有几声窃笑从看不清的角落传出。

    听到“刘哥”二字,被叫做谢猴子的男人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远远看着那个说话的男人,语气不善道:“徐荣,老子给你脸了?”

    眼睛直直盯着徐荣看了几十秒,看得周围的人笑声渐渐减小,这才对着男人扯了扯一边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就像再说“怎么不笑了,瞧你们那怂逼样”。

    自觉被落了面子的徐荣登时把吃得干干净净的饭盒子往地上一砸,那轻飘飘的泡沫盒子在地上摔出“嘭咔”一声,直接破了。

    两人相视,像是即将互啄的鸡。

    两人路径中间那一桌吃饭的人不由端起了饭盒,远离是非之地。

    “行了,一点小事,要闹一边闹去。别打扰大家吃饭!”被叫做刘哥的人脸盘四四方方,剃了个板寸,再加上浓眉大眼,一副“正义的伙伴”模样。一开口,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一松。

    只见刘哥不紧不慢地点了根饭后烟,吸了一口,眯起眼睛像是细细品味了一番,慢慢吐出烟来,这才悠悠睁眼,透过烟雾,盯着两人,语气不轻不重,不快不慢,还带着一点点无奈的笑意,就像面前是别人家犯错的熊小孩儿一样,“你们两也不小了,就不能心平气和一点?你看把大伙吓得。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刘哥这话一出,众人该吃饭的立马埋头吃饭,吃完了的也做出埋头苦吃的模样,生怕这无名火烧到自己身上。

    徐荣立马转眼冲着刘哥露出几颗不太白的牙齿,道:“刘哥说得是。”又将视线落在谢猴子身上,“看在刘哥的面子上,今天我不和你计较!”

    这话换来刘哥朝他一瞥。,那一瞥里包含了对一个智障宝宝的无限关怀。

    刘哥已然发话,谁也不想落了他的面子,只是被徐荣抢了话,谢猴子一脚干翻身下那根长凳,只说了句“操!”,手指着徐荣,整个拳头攒紧,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力道。那只手就像是一支孤零零被风吹得乱颤的小树枝。

    僵持了几秒,他狠甩了甩手,一转头大步走了,走到门边还踹了那门槛一脚,灯笼的光又闪了两下。一时不察,谢猴子差点摔一跤。好在他身体够协调,向前扑了几步,稳住了身形。

    男人一抬头,和端着饭,面无表情往边上挪位置的顾肖对个正着。

    “你什么意思?”谢猴子一掌挥飞顾肖的饭盒,攒住他的领子就往上提。

    一米八八的顾肖和……一米七二的谢猴子。

    正如身后大伙想的那样,谢猴子没能如他想象一般,举起顾肖。

    两人的姿势十分滑稽。

    耳边传来“噗嗤”声,谢猴子不看也听出是谁,他深吸一口气,想用外面的空气来中和心中浊气。吸气呼气之间,耳边笑声渐渐变大。

    手上沉重的不像是抓了个领子,而是一块百来斤的铁坨坨。他松手,同时用力往前一推。想不通这看起来瘦得像个猴子一样的小白脸怎么能有那么重。

    顾肖被推到枯树上。脊背不知撞到什么,一阵刺痛。他低下头,半掩眼眸。

    感觉到出血了,他在心中“哦豁”一声。

    他这副无所谓的模样给谢猴子强压下去的怒火加了把干柴。

    特别是身后的笑声更加多了。他对准顾肖的脸就是一拳。这一拳,谢猴子没想留一点力,反正这小子的戏已经杀青。他的导演姐夫倒不会因为这个找他麻烦。

    看这架势,这一拳要是砸实,自己半边的颧骨可能会折。真是无妄之灾。

    顾肖轻声叹了一口。

    “你这一拳上去,手可能会很痛。”这句话清晰又不带一丝感情。

    话毕,谢猴子的手上传来一阵钝痛,力道从拳头传到臂膀,像过电一样,他没忍住轻呼一声。

    不知是谢猴子一激动失了准头还是怎么的,那一拳擦着顾肖的耳朵而过,稳稳地落在枯树上。

    “你他妈!”谢猴子用另一只手扯顾肖的头发,想把他往树上撞。

    刚才顾肖为了那个镜头用僵硬别扭的姿势跑了将近五公里,又蹲许久,这会儿反应慢了半拍,被盛怒之下潜力爆发的谢猴子抓住了头发。谢猴子擒住了顾肖的脑袋。

    这一下撞在树上,让他脑袋懵了一瞬。额头立马见了红。黏腻的液体滑落,顾肖半只眼睛很快就被糊得睁不开了。

    这出血量,沾到树上的血肯定不少。

    啊,麻烦了。

    这么想着,顾肖的表情还是一样的麻木,像是没有睡醒。

    在谢猴子准备再来第二下的时候,顾肖捏住谢猴子抓住他的那只手,没什么技术含量的用了点力,在没有扯掉自己一根头发的情况下,把他的手扒了下来。

    顾肖没卸他的力,谢猴子就这么直接扑到树上。

    “你是想打死我吗?”虽然是问句,但顾肖的语气就像是在问“你今天吃了吗”,甚至还有几分客套的语气。

    “我□□妈!”谢猴子没听清顾肖的话,但被顾肖这个小白脸从他手上挣脱,对他来说简直耻辱。

    想踹顾肖,腿却被顾肖抓住,顺势往上一抬,谢猴子一个屁墩重重坐到地上,顾肖还举着他的腿。绷得笔直,用力向他脑袋压,这样的柔韧度,对于一个五大三粗从没拉过韧带的男人来说简直痛不欲生,特别是扯蛋了。

    谢猴子顾不得手疼,双手无处安放,又像砸顾肖,又想抢回自己的腿。他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嘴里问候了顾肖那不知道在哪的祖宗。

    在听到“我□□老娘”接下来那句“干|死你老婆”的时候。顾肖眯了眯眼,手上一用力。“咔吧”声被谢猴子的痛呼掩盖。顾肖没说话,除了刚才眯了眯眼,表情都没怎么变化,待谢猴子骂一句,他手上再用力,又是“咔吧”一声。

    他有些疑惑,为什么会对那一句话那么敏感。他明明是条黄金单身狗。哪里来得老婆?

    围在门上看热闹的人渐渐销声,看着顾肖的眼神渐渐惊悚,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腿被卸了安,安了卸,谢猴子再不敢逞能骂一句。红灯笼诡异的光照下,顾肖的眼睛像是冒出了莹莹幽光,说不上什么颜色。谢猴子睁大本来就凸的眼睛,盯着顾肖,模样骇人。

    “够了,到这就行了,别太过分了。”

    ☆、第 3 章

    刘哥上前一步,抓住顾肖的手。

    谢猴子感觉抓着他腿的力道松了一些,又见刘哥在旁,底气一足,没忍住又骂了一句:“老子□□婆娘。”

    他发现了,眼前这个小白脸只对那句话有反应。

    “咔吧”一声,谢猴子的腿又断了。

    刘建民眉头紧紧拧了起来,脸色不太好看。

    “小顾,看在我的面子上,这事就到这了。”

    他朝人群里吼了声,“小优,过来给你肖哥处理一下伤口。”说完当着顾肖的面重重地拍了一把谢猴子,将他差点说出来的脏话拍回去,说:“快给你肖哥道歉,” 转头对顾肖说,“我帮他赔个不是,也给弟妹道个歉,这事就这么结了,天色也不早了……”

    顾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解释他是只单身狗的事实。

    刘建民不动声色的提醒顾肖——你该走了。一面脸色不善的盯着谢猴子。

    顾肖的视线从谢猴子身上挪开,朝刘建民稳稳点头。

    在刘建民目光下,谢猴子心不甘情不愿的道歉。顾肖没什么表情,等他道完歉就松开了手。

    叫小优的女生示意他低头,给他擦擦脸上的血。

    顾肖摆摆手,离她远了一些。

    小优尴尬地站着,看看刘建民,又瞧瞧顾肖。

    “小优把医疗箱交给小顾吧,让他自己处理。”还是刘建民出声,面带笑意。

    小优点头,这回她再靠近,顾肖没向后退开。伸手接过了医疗箱,撕开一张纱布,打开安尔碘倒在上面。顾肖随意地往额头上抹去。刚才红彤彤的血是不见了,半张脸却被染成了黄色。配上他一脸淡定表情,显得有十分滑稽。

    看他似乎就准备这样了,小优没忍住又伸手想帮他擦一擦。

    顾肖侧身躲过,对着小优笑了笑,礼貌又疏离。

    低头撕开一张纱布,这次在上面倒满酒精,在刚才擦过的地方抹了几遍。酒精浸入伤口,被安尔碘染黄的地方是干净了,脸上却是一阵刺痛。顾肖脸上的肌肉反射性地抖动一下。做完这一切,顾肖把用过的东西整理好,合上医疗箱递给小优,向她说了句谢谢。

    乡下的土路不见得有城市街道那样干净,躺在不远处的盒饭尸体还是很刺眼。顾肖跨过门槛进屋拿了簸箕和扫把,所到之处,人群自动散开。

    头顶着一闪一闪的红光,背景音乐是谢猴子的惨叫声,他淡定的把洒了满地的饭菜扫了起来。

    “操!”谢猴子疼得骂娘,刘哥正在帮他接骨。他满头大汗,只觉得比顾肖弄得还痛。他脸色惨白,冷汗不住地冒出来,见刘哥皱着眉盯着他,他一边吸气一边解释,“我没骂你,我就是疼……哎哟,疼疼疼!”

    顾肖倒掉饭菜走出来,谢猴子还在叫唤。他盯着刘建民给谢猴子正骨的手法,看了一会儿,走过去。

    谢猴子猛地后一缩。身后那棵树都被撞的落下几片叶子。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太丢人,谢猴子嘴巴动了动,一个“操”字即将喷出,看到顾肖像是画上去的淡漠表情,又生生咽了回去,哽得嗓子疼。

    他的模样就像马上要被小混混干些什么的良家大闺女。于是顾肖停下了脚步。

    好在这时候刘建民找到了手感,给谢猴子把腿给安上了。

    顾肖瞅了一眼,见他活动无碍,这才转身走了。

    在经过小优的时候,他顿了顿,低声对她说:“今晚过了十一点就不要出来了。”

    说话的语气和平常一样,但不知为何,小优却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们这种拍鬼片的剧组,就算不信,也不敢随便乱说。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她连忙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10:31。

    村子不大,小路两边没有路灯,留守这山坳里的不是老人就是小孩,这时候除了剧组那盏闪烁的红灯笼,所见之处只剩下月光。顾肖没有车,现在这个时候也早没了回城里的班车。村子里没有旅馆这种高端的东西,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又看了看漫漫长路。一边走一边在脑海里搜索路线,最后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上翻了翻,手指始终没有点下去。重重呼出一口气,他站在原地往剧组的方向看,那忽闪忽闪的红灯笼在夜里格外显眼。

    他抓了抓头发,喃喃:“有点麻烦啊,应该没事吧……”

    十一点。

    门口红灯笼的光好像更红了,仿佛还带着一丝丝血腥味。

    随着他的一步一步,红灯笼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顾肖放慢了脚步,思索着这一下进去,全身而退的几率是多少。

    谢猴子压抑着满腔未发的怒火回到房间后,关上房门,转身就踢翻了脚边的铝盆。房间里“叮铃哐啷”一阵乱响,扰得隔壁的徐荣跑出来,两人终于还是干了一架,最后谢猴子险胜,两败俱伤。一口恶气倒是出了,谢猴子也没管伤口,摸出手机定了个九点的闹钟,随便就着早上忘记倒的洗脸水抹了一把脸,两脚互相那么一蹬,鞋子掉在地上,往床上一滚,睡了。

    屏幕关闭前显示时间11:44。

    在他酝酿睡意,并且已经半梦半醒之际,有东西爬到了他的腿上,那种尖尖的东西点在皮肤上的触觉。以为是什么虫子,他顺手就是一拍,又翻了个身,接着睡。

    只是过了没多久,忽觉一阵刺痛从小腿肚上传来,谢猴子猛地向上一翻。把裤管往上撩,奈何小腿粗壮,卡在一半,只得脱了。这一脱,裤子却卡在小腿上,低头一看,吓得他全身都冒出了白毛汗,一屋子的燥热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的腿上,以小腿肚为中心向外伸出一条条青白色的血管,就像是扎根泥土的树根一样扎根在他的腿上。不止是感到疼痛的左腿,连右腿也有。像是从左腿越过去之后再扎根。

    谢猴子强忍惊惧,试着岔开腿,一阵皮肉撕裂的痛感袭来,心里的恐慌更甚,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动作。

    眼见那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攀升,谢猴子拔腿就跑。那血管连着皮肉筋骨,每一步都疼得他龇牙咧嘴,连连吸气。额头上冷汗不断滴下,他在抽屉里翻翻找找,翻出几根皮带,只想着不能让它再往上走了,于是把皮带往大腿上那么一绑,箍得死死的。

    又摸出一把剪刀,找了一瓶茅台,拿了几条赶紧的内裤,把酒往上面一倒。

    汗水迷了他的眼,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把那滴汗水眨掉,视线清晰之后,才小心翼翼用内裤裹着那一根根细小的血管,待全部裹住,抽下皮带在腿上绕了几圈,锁死,又冒着汗把血管的另一端也扎掉,做完这一切,他身上已经像是水洗过一样。他深呼吸,摸上剪刀,握着剪刀的手微微颤抖,有加重的趋势,一咬牙,整个面部都在使劲,往中间的血管上一剪……

    一根水管,把出口和入口都闭掉,再从中间剪断,水肯定不会流出来。

    但是谢猴子这一剪刀下去,血却是从他的左腿小腿肚那个最痛的地方喷射|出来,一下子喷到了房梁上。

    他脸色一白,手忙脚乱的按,哪里冒血就往哪按。但他的腿好像变成了一块吸满了血的海绵,他按得越厉害,出的血越多。

    不是某一根血管断掉喷出的血,更像是每一个毛孔都在渗血。

    “不对啊,这不可能的。”谢猴子还有精力去看了一眼自己用皮带箍死的大腿,“没理由止不住血啊……”

    他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慌张的止血,按了这边又漏了那边,一个不敢相信地分析眼前的情况。

    突然他脑袋一空,整个人像是静止了,盯着流了满地的血,那里面有东西在蠕动,青色的、白色的、黄色的,很多,密密麻麻。他打了个寒颤,之后就停不下来的颤抖,牙关也跟着发颤,一个“操”字,拉得老长,分成了几个声调。

    失去了最佳的尖叫时机,谢猴子的嘴巴不停开合,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眼睁睁看着那从他喷出的血中冒出来的东西,那是一根根像是蛆虫一样的东西,却很细、很长,有三种颜色,扭曲着向他靠近,像是要回到他的腿里。

    他只能不住的后退,缩到了床脚。他想站起来跑,离那些虫子远一点,可惜做不到。一来没有力气,二来没有腿。大腿绑着的皮带以下,他的腿化了。就像夏天的冰糕,就像被加热的蜡。

    那满地“血”的颜色不对,气味不对,连那触感都不对,有腥味却又不像是铁锈的味道,颜色不是红色而是更像泥巴的颜色,手触上去,还有类似稀泥的触感。

    如果开了灯,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如果不是刚睡醒……谢猴子大概是能发现的。

    ☆、第 4 章

    没有如果,这件怪事发生在谢猴子自己的身上,他被吓醒了并且根本就没想起来要开灯。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奇怪的是手臂却还很有力。

    他的腿用不上了,只能用手撑着向门口爬去,好在他肌肉发达,爬得虽然没有跑着快,到底还是躲过了向他靠近的虫。

    他发现,在没有“血”的地方,那些虫没有办法过来。

    狂喜。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收缩。已经攀到大腿的那根青白血管流血的速度越来越快了。

    快了,他马上就要出去了,一步,还有一步了。

    谢猴子不由面露喜色,他想,打开这扇门,就算看到的是徐荣,他都能抱着他亲一口。

    “哐当”一声。那个被他踢过的铝盆翻了,倒扣在地上,原本接在里面的液体流了一地。

    谢猴子动作停住,屏住了呼吸,脖颈绷紧。太阳穴的位置突突直跳,身下黏腻的触觉让他目眦欲裂,他望着已经能被他碰到的房门,刚才微微有了几分血色的脸上瞬间一片惨白。

    他能感受到有东西钻进他的身体里,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他声带发紧,发出“啊啊”的声音,音调奇怪,让人耳朵难受。

    心脏里像是装了一匹飞奔的宝马,手指末端麻麻的。可是他没有觉得疼,随着那东西钻入身体,他的心脏慢慢恢复了正常的跳动,手也回暖,只是脸上依旧没什么颜色。

    “□□妈!”他怒吼,向前撞开了门……

    谢猴子满身是汗的醒来,脸上的表情狰狞又扭曲。发觉自己还躺在床上,他表情僵在脸上,低头看到完好的腿,心跳不受控制的越来越快,呼吸开始慢慢加重。他忍不住咧开嘴,“还在,还在……”他抱着腿摸了又摸。

    翻身下床,越过倒扣在地的铝盆,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谢猴子一边跑一边怪叫,还时不时会笑,不然就是停下来摸腿,那模样不像是在摸自己自带毛裤的腿而是哪个美人的玉腿。

    谢猴子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吵醒了不少人。却没人会和导演的小舅子吵,即便导演并不待见他。大多数人低声咒骂几句发泄一下后,扯了张卫生纸揉吧揉吧塞耳朵里翻个身继续约会周公。

    小优摸出手机瞅了一眼,时间显示正好11:00,她惊讶。记得她洗漱完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10:55了,在房间里擦了护肤品,还按摩了一会儿才躺上床……她,她的确是刚刚才被吵醒的啊。

    “今晚过了十一点就不要出来了。”

    她突然想起顾肖说的那句话,打了个哆嗦,“不可能吧……”这样说着,她却四肢发凉,裹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

    谢猴子撒欢了将近有二十分钟,终于把他的姐夫引来。

    导演挺着肚子,光着上身,穿一条裤衩,脚上踩着人字拖,站得老远就骂开了。

    谢猴子没声了,导演的声音吵醒了更多人。

    不少人站在门后拉开一点点缝隙瞅着。

    一阵酥麻的感觉从小腿往上窜,就像是一只小手在腿上轻点,在他的腿上弹钢琴一样,燥意直冲下腹。谢猴子有种即将升天的销魂感受。

    当着众人的面,他竟是忘我的喘息起来。

    不止导演一愣,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连忙朝室友招手,叫他们来看热闹。房门拉开的缝隙越来越大,胆子稍大一点或者屋子偏一点的已经站出来看戏了。

    谢猴子就像看不见也听不到,他全身心都投入到感受那双柔软小手上,酥麻的感觉,让他心痒。

    但是不够,这样不够,他想要更多。

    他眯起眼享受。

    “不够,不够!”

    红血丝布满了眼球。他的状态不对劲,很不对劲。

    “啊……啊……啊!”

    他在颤抖,呼吸加重,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导演回过神,瞪大了眼睛。他冲谢猴子吼了几声,见他像是魔障了,往后退了一步,抓住身后一个看热闹的人让他去喊刘建民。

    此时的刘建民正进行着生命大和谐运动,精壮的身体充满了力量。女人娇喘连连,媚眼如丝。他勾唇,在女人的屁股蛋上狠狠拍了一把,把女人拍得叫了出来。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这个女人就是巫曼月。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很轻,被巫曼月的声音盖了过去。

    大概一分钟之后,敲门声像是疾风骤雨用力拍打拍窗玻璃一样。

    “老刘,老刘出事了!”

    “妈的!”刘建民低低骂了一声,提速猛冲,完事把被子往巫曼月身上一盖,自己捞了条宽松的短裤穿上,开了门。

    眼前是导演惊疑不定的表情,刘建民皱眉,说道:“你最好是真有事。”

    导演往屋里瞅了一眼,只知道里面有个女人却看不见是谁。见他这模样,刘建民挪了挪位置,挡住了他的视线,不耐烦道:“说事。”

    “说不清楚,你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导演的视线在刘建民的六块腹肌上停留了一会儿,手在自己鼓一样的大肚皮上摸了摸。

    刘建民把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皱着眉抓了件短袖往身上一套,一边扯衣服一边对导演说:“走吧。”

    谢猴子全身红彤彤的。有的红是摩擦出来的,有的却是皮和脂肪掉了之后的肌肉。

    刘建民脑中“嗡”的一声,觉得事情大条了。

    他上前几步抓住谢猴子不断搓揉身体的手。手被制住,谢猴子眼神变得危险,和他的视线对上,刘建民感觉像是被野兽盯上。

    他一惊,却没有松手。

    谢猴子力道很大。也不知道是刘建民刚才运动消耗了太多力气还是发狂使谢猴子的力量更大了。刘建民差点被挣开,他不得不和谢猴子贴得更紧。

    一股腥味直冲大脑,让刘建民拧眉。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味道,带着土腥,又夹杂着一些青草味,就像是夏日暴晒下被一场暴雨冲刷的尘土味,加上刚被除草机推过草坪的新鲜味道。

    身上很痒,手不能动作。谢猴子蹭着刘建民。

    刘建民很尴尬,很冒火。

    “你他妈清醒一点!”转头对着围观人群,“都他妈看个屁,给我过来把他拉开!”

    周围远远站着一圈人,最开始是来看热闹的,后来就觉得有些吓人,不敢接近。直到现在被刘建民这么一吼,大家这才动起来。三两下把谢猴子按在地上。

    刘建民抓了抓手掌,看谢猴子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却还在坚持不懈地蹭,觉得手掌更痒了。他四周找了找,没找到想找的人,喊了一句,“小优,小优,出来给他打一针。”

    被叫了名字,小优却没敢动。

    她想起了小时候她奶用来吓唬她给她讲的一个故事,当时闹得挺大的一个真事,说是隔壁村住在这院子里的女人,十一点之后打开房门都集体离奇死亡了。那时候她小,不知道离奇死亡是个什么死亡法。但是她现在就在这个隔壁村,住的是那个案发现场。若是没有顾肖那句提醒,她不会多想,这会儿却是不敢开门了。

    刘建民仍在叫她。有敲门声响起,小优把头蒙在被子里,假装自己睡着了没听见。

    双手紧紧捂住耳朵,心脏“扑通扑通”要从胸腔蹦出来。闭着眼睛都没能阻止眼泪从眼眶里挤出去。

    她不能出这个房门,一步也不能。

    11:00,顾肖再次确认了一遍手机上的时间。他把手缩回来,手机上的时间又变了,显示12:23。再把手往前伸,时间又变了回去。

    他有些犹豫,感觉这一趟会把自己搭进去。

    ☆、第 5 章

    茫茫青雾笼罩了剧组所在的院子。顾肖盯得眼睛酸胀,转了转眼珠,却见青雾里屋外那棵半边枯、半边生的树上有一点光,青雾之下,看不真切。

    腥味越来越重。顾肖在包里翻了翻,找出一把小刀握在手上,那是他平时削铅笔的刀。抽出一张湿纸巾,低头把刀上残留的铅搽干净。等他满意之后,面无表情的迈开腿,走了进去。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走了两步就见三个满身是血的人以奇怪的姿势撑着地,就像被他们压住的那个地方原本有个人一样。

    顾肖别开眼,皱着鼻子抽了抽,然后屏住呼吸,放轻了脚步。

    院子里就像是被泥石流经过,顾肖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脚印。厚厚的稀泥抓着他的脚,越走越吃力,根本轻不起来。

    鞋面上被沾了泥,他盯着看了三秒,皱起眉,走得更加认真仔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导演踌躇不敢向前,伸长了脖子盯着刘建民的手。那双手在互相抓挠,指甲缝里全是红色的皮屑。

    “不知道,很痒。”刘建民拧着眉,他忍住不去挠,没等两秒就受不了了,“小优呢?小优去哪了?”

    “我敲门没人应。”一个男人举着手回答。

    “操!”刘建民面色沉重,“踹门,给我把她弄出来!”

    门外的响声越来越大,小优紧紧裹着被子,在她听过的故事里,只要不出门,不管遇到什么都当做看不见、听不到、感受不到,像个死人一样熬到天亮,一切就过去了。

    汗水浸湿了睡衣,头发黏在额头上,痒痒的,很难受。

    理智告诉她其实她应该出去。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她自己吓唬自己。那不过就是个吓唬小孩儿的故事。哪里会有那么灵异。但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离不开被窝。

    汗水从额前滴落,她用小拇指轻轻勾住黏在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想把头发顺到耳后去,指甲却直接抠了进去。

    她愣了愣,呼吸都忘记了。她不敢再动,牙关不自觉绷紧,下颌僵硬得像是石头做的。眼泪从眼眶中滚落,大滴大滴的,经过下颚,一些滴落,一些顺着脖颈往下。

    她开始抽泣,不停吸气,绷紧了下颌,还是忍不住。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和着眼泪往下滴,那是一种比眼泪更加粘稠的液体。小优手指颤抖,她顶着被子跪在床上,双手放在胸前,掌心相对,来回地搓。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刘哥……”男人声音迟疑。

    “小优呢?”

    “刘哥,门……踹不开。”他的表情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用了那么大的力竟然踹不开一扇木头门。

    刘建民不停的挠手,左手甚至能够看到骨头。眉头皱起后就没放松过,他伸手去扯那男人,想自己踹门。

    男人不自觉躲开的动作让刘建民更加不耐,他倒没再去扯,火气全注入踹门的那一脚。“嘭”的一声,门纹丝不动。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不信邪的猛踹了好几脚,结果还是一样。

    脑子里冒出一些根本不可能发生的猜测,那一刹,凉意从背脊直冲大脑,思维都像被冻住了。他不由哆嗦了一下。

    周围嘈杂的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刘建民僵硬地回头,随着头的转动仿佛能听到齿轮咬合的“咔咔”声。

    院子里,谢猴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一滩看不清是什么的液体,那三人还保持着制服谢猴子的姿势,身上的皮肉如同面包上涂了太多的番茄酱,缓慢又持续地往下掉,他们毫无知觉。很多房间都大大的打开,原本围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全部不动了,皮肤在液化,像一尊尊被加热的蜡像,或多或少、或快或慢地向下滴着蜡油。

    刘建民看不见自己,他转了个圈,视线停留在徐荣的房前。门槛上有一滩深色的水渍,衣物轻飘飘地盖在上面。

    刘建民几乎是立刻就猜到了那是谁——徐荣。那一滩说不清道不明的水渍是徐荣。

    这么一来……他转而看向院子中间,那滩液体就是谢猴子了!

    刘建民的心跳得很快。遇到这种事情,恐慌在心底沸腾。

    手掌上的痒意时刻提醒着他,他中招了。他几乎恨上了叫他出来的陈宏宇。

    如果他没有出来,就不会面对这一切。说不定门里面的人根本就没有遭殃呢。

    渐渐的他的动作吃力起来,就像水泥慢慢凝固。刘建民瞪大了眼睛,眼珠快要脱框,毛骨悚然。

    他和陈宏宇合伙拍鬼片也六七年了,不是没遇到过些奇怪的事,但他不信这些,世上若有这东西,哪里还有那么多发死人财的人?

    心跳越来越快。三、四十岁的人了,竟然有些无法控制想要尿出来。

    顾肖站在台阶上,刚擦干净鞋面上的泥巴,抬起头就看到刘建民瞪大的眼睛和又惊又惧的表情。

    有意识?

    “能听见我说话吗?”

    刘建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再慢慢清晰的时候,声音又回来了。刚才那个可怕的画面就像是他的幻觉。院子里的人都还四肢健全。指着地上不停磨蹭的谢猴子议论着,有说有笑。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老刘,你这么热的吗?”陈宏宇站得老远,刘建民短短的头发全都湿了,汗水还在不停地往下滴,陈宏宇眯着眼睛再次确认没有看错,试探地问了句。

    没有得到回答,他摸摸鼻梁,扯开话题,“你说谢猴子是怎么个情况?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吧?这穷乡僻壤的……”

    话还没说完,对上刘建民的目光,销了声。

    就像对上了一条毒蛇,还是被他踩了尾巴的。

    等到刘建民移开目光,陈宏宇才“咳咳咳……”好一顿咳嗽。

    “你看到徐荣了没?”刘建民问陈宏宇。

    陈宏宇摇头,他又提高了声音向周围的人问了一遍。都没有人见过徐荣。

    可是徐荣的房间开着。

    刘建民的心渐渐沉了下去,沉重得他呼吸困难。

    顾肖没得到回应,刘建民的目光再次呆滞起来。他也不在意,本来也是个意外之喜,就是短了点。

    环顾四周,还是有不少扇门是关着的。

    他看了看院外的那棵树。心情倒不是特别复杂。院子里发生的事,有他的原因,但是他看得很开。

    凡事都有因果,总不会无缘无故就发生。就像谢猴子要是不推他一把,他的血液不会沾到树上。

    他的血要不是这次修行之后出了些岔子,也不会带了几分煞气。

    这棵树要只是棵灵树也不会受那点微弱煞气的影响。

    只是院子里的这些人,倒霉了些。

    不过能在这时候出来栽这么一回的,多半还是有什么因,只是他没那个心思去看。

    这些念头在顾肖的脑子里绕了一圈就飞了出去。他抬脚越过面前的刘建民,敲了敲小优的房门。

    “听得到吗……小优。”顾肖和小优不熟,也不知道对方的全名。

    没有回应,让顾肖半睁着的眼睛张大了一米。

    小优什么都听不到。她觉得她变成了一棵树,血管就像是树根、躯干是树干、头发和手臂是茂盛的枝叶,一切都是那么安静又平和。

    顾肖低头看着手心的铅笔刀,又抬头盯着房门,思索半晌,还是决定从这个房间进去。至少要确认一下小优是不是安全。

    他从包里翻出一个笔盒,铁质的,锈迹斑斑,上面的美少女脸上身上长了无数褐红色的麻子,只从那标志性水手服和脑袋上两个包包各自拖出面条一样的轮廓依稀能够辨认那是水兵月。

    抠开盖子,从里面码的整整齐齐的2|b铅笔里挑出最短的那支,在门上画了窗帘。很简单的几笔,就像幼儿园老师教小朋友们画的那种,但是顾肖画出来,一眼看去就知道那是窗帘,很大,落地的那种。

    画完,他收回铅笔,把笔盒合上放回了包里。等了一分钟,画出来的窗帘渐渐具现化,透明的,能够看清门内的全景。他看到小优安稳地睡着。

    捞开窗帘,走进去,他出现在小优的房间里。

    转过身,这一回,透过窗帘看到了院子里热闹的景象。

    ☆、第 6 章

    想到什么,顾肖想要跨出去的脚步一顿。

    从桌子上拿起化妆镜,只见他手往脸上抹了抹——换了张面孔。

    对镜换完脸的顾肖继续挤眉弄眼,张了张嘴,又闭上嘴鼓气。气从左边腮滚到右边,从人中滚到下巴,做满一个八拍。这才对着咧开嘴笑了笑。

    “还是自己的脸舒服。”他低语。

    做完这一切,他才撩开窗帘走了出去。等他出去以后,门上他画的窗帘消失了。

    且不说那世外高人、遗世独立的气质,光凭顾肖那张脸就很难让人不注意到他。

    只是他围着这些人走了几圈,也只有刘建民的眼珠随着他转了转。

    顾肖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心里有点苦。

    这一回怕是要翻车啊。

    现在想那些也没用了,进都进来了,不掺合也掺合了。

    顾肖走到刘建民面前,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掌,道:“你看得见我。”

    刘建民想装作看不见,不做回应。顾肖凑得更近,两人鼻尖只剩两指距离。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脸,顾肖没忍住对着瞳孔里的自己微笑了一下。

    刘建民大气不敢出,额头上冷汗止不住的掉。

    “老刘,你怎么了,流这么多汗。”陈宏宇的手刚拍上刘建民的肩膀,就被他猛地挥开,刘建民转过身瞪着陈宏宇,往后退了几步,吼道:“别碰我!”

    就像面前这人不是他一起合作了几年的老伙计而是街边一脏兮兮的老乞丐。

    陈宏宇心中烦躁,面上还是一团和气。他尴尬地笑了笑,摸着鼻尖,一副好欺负的老实人模样。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身体不舒服。”

    他不说身体还好,刘建民想到院子里的人像融掉的蜡像一样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他控制着眼睛不去瞟那个突然出现并且除了他谁也没注意到的男人,眼睛却不听话……

    耳边听到男人一声轻笑,刘建民觉得他多半发现了自己能看到他的事实,这不过是在嘲笑他自欺欺人。只他把牙一咬,“操了。”

    往那人占着的位置移了一步。

    顾肖看清他的动作,但是他没躲。

    刘建民没有任何阻碍的站了过去。顾肖就像是投影在空气中的虚拟图像。他刚松了一口气,下一刻,突然被弹了出去,直直砸在陈宏宇身上。

    “你是什么人!”

    “什么东西”

    “那是什么鬼?”

    “你看到没,他怎么出来的?”

    “鬼……鬼啊!”

    ……

    凭空出现一个人,人群炸开了,纷纷散开一段距离,将顾肖团团围住,像是看什么珍稀动物。

    这样灵异的事件出现,大家本该是怕的。可是顾肖长得太好,不像鬼更像是仙人,所以大家只是离得远了些,却没有逃走。

    顾肖叹了口气,抬起下巴,用鼻孔看着在场所有人,然后缓缓抬起手臂,食指点了点,方向正是还在地上摩擦的谢猴子,声音缥缈,如同从四面八方传来,他道:“放开他。”

    制住谢猴子的三人不由自主地松了手。回过神来,急忙又要去按谢猴子。

    见谢猴子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狂躁。他们尴尬地站在原地,看看你又看看他。

    谢猴子安安静静地盯着顾肖,眼神涣散,如果不是他还在地上蹭着,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陈宏宇推开刘建民,捂住快被压扁的胸喘了两口气,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顾肖问:“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把视线从谢猴子身上移开,落在像是受了重伤的刘建民身上,最后才对上陈宏宇,把看蝼蚁的神态演了个十层十,缓缓开口:“救你命的人。”

    这样的神态他并没有映象,就莫名其妙何必熟悉,学得最像。他试验了许多次,觉得这种状态挺好。人们在事后不会指指点点,也不敢缠着他,也就没再换用其他的伪装。

    刘建民顾不得身上被火烧一样的疼痛,抬起头,惊诧地望着说话的男人。他动了动嘴,张口就要问。

    “闭上嘴,我不想听。”

    一句话被哽在喉间,刘建民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看顾肖的眼神更加惊异。

    “现在,告诉我,你们想活吗?”除了刘建民点头,其他的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顾肖,有些人甚至议论开了,再看想顾肖的时候,多少带了几分怜悯和同情。

    明明顾肖是凭空出现的,但是他的话在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人面前就像是一句笑话。连他诡异的出场方式都拯救不了他们的脑回路。

    顾肖也不恼,他从没有想过非救这些人不可。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信不信,救不救,都随缘。

    就像这次,他明明能够不掺合进来,可惜没车没宾馆,虽然扯不上他的因果,但这事间接的充当了个催化剂,于是他有了点兴致,想看看是个什么结果,就这么回来了。

    都是一念之间。

    他抬脚往门外走,所到之处,人们自动散开,又在他身后汇聚。

    刘建民是离他最近的那一个,始终保持着三人的距离。

    见他在红灯笼下站定,刘建民也停下脚步,看着男人。

    顾肖在看那颗树。

    现在这棵树枝叶茂盛,甚至茂盛得有些不正常。原本半枯的那一边已经看不出来了。

    他心道果然。

    转过头对刘建民说道:“让他们回院子去,没有我的允许,发生任何事都不准出来。”

    话音刚落,就有人不干了。但在刘建民发话后,很快平息。人们的注意力总是很容易被转移。

    ……

    顾肖半掩着门,走到树下,抚着树枝,低喃道:“你想做什么?”

    如同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在他掌下,树干甚至更加茁壮成长起来。

    无语地抬头,这根本是在挑衅。

    顾肖又拿出他的笔盒,挑了一支铅笔。

    笔尖还没触到树干,就见大树猛地迸发出耀眼的白光。

    顾肖被迫停下动作,遮住眼睛。

    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幻化出人的形状。

    “你想阻止我?”说这话的是个美妙的女音,不御姐,也不萝莉,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金属质感,空灵悠扬。

    “那取决于你做事的理由。”顾肖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只要不闹出人命又没有人求到他身上,其实这种自己的因果自己解决的事情他一般不会管。

    “他们该死。”

    “为什么该死?”

    顾肖终于适应了眼前的亮度,看清这个自带圣光的生物,是个穿着暴露的香艳女人。

    他不自觉的偏过头。动作干净利落,连香肩都没看清楚。等到做完这一套后,他微微发愣,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非礼勿视”的冲动。秉着不看白不看的态度,他又转过头,上下打量眼前这个还算挺好说话的奇怪生物。

    她没说话,冲顾肖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顾肖一愣,耳边就传来了人类的哀嚎声。

    声音是从院子里传来的。

    透过半掩的门,顾肖看到里面的场景。

    所有的人都惊慌失措,睁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还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化掉更加可怕的事情吗?

    如果不够,那么让他们同时体会到皮肉分离的疼痛呢?

    他们被眼前的画面惊呆了。身体却慢慢能够活动。没有多想,也想不出办法,他们蹲下身子把掉落在地上,属于自己的皮肤一下下往身上揽。越是揽,掉的越多。恶性循环。

    “这是怎么回事?”

    “啊,谁来救救我?”

    ……

    这时候不少人想起了刚才扬言要救他们的人,顿时朝门口望去。视线如同钢针,射向顾肖。

    “救救我!”

    他们的脚像是生根了,一旦动作,大片的皮肉就会被扯下去。只能拿眼望着顾肖。像是太阳底下,被捞到地上失去水的鱼。

    顾肖有些无奈。他看着女人,道:“有话好好说嘛。”

    女人娇笑连连,翘起兰花指掩住半边嘴唇,道:“我很好说话的,你看,他们是不是很丑啊?”她另一只手指着那些人,“这么丑的东西,当然该死呢。”

    顾肖点点头,“我也不是很喜欢丑陋的东西。”

    女人愣住,不光是她,听到顾肖回答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但是没有丑的也衬托不出美了啊。”

    说话的同时,顾肖划破手掌,朝女人脑袋上印去。

    这妖姑娘有点偏执,挺棘手的。只能出其不意。

    鲜血在空气中凝结成剑。

    女人动作很快,抬手格挡。右手却被砍了下来,变成一截树枝。

    她看了眼空荡荡的右手,惊疑不定,盯着顾肖,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渊: “你该死!”

    “不,按照你的逻辑,我是最不该死的。”顾肖一边闪躲,一边见缝插针地给她那么一下。

    人类的身体素质和这些精怪比真的差太多了。顾肖能够轻松地戏耍几个彪形大汉,对付这样一个不同种族的妖娆女人却是有些吃力。

    顾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不该对付不了她。但是现实却给了他一耳光。

    他想再给自己一刀,女人却像是看清了他的意图,攻击的节奏相当紧凑,一旦他分神,就会挨揍。

    他的脸,不允许被其他人揍。

    摸清了顾肖的水平,女人又开始说话。

    “为什么要杀我呢?难道我不好看吗?”原本就只剩下一只手了,这会儿还用仅剩的手把衣领往下拉了拉。一点儿也不把顾肖放在眼里。

    顾肖抓紧时间喘了口气,大滴大滴的汗水随着他躲避的动作被甩到地上。他有点低估女人的实力。他的血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他视线扫过院子,那里面的人都看着他。

    被这么多人看着,其实可以优雅一点。

    奇了怪,他要优雅干个毛毛?

    突然停下动作,任女人那一掌拍下。这一掌打实,普通人怕是立刻嗝屁,一般的修行中人也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骨头断裂的声音就像被按了慢速一样在顾肖的耳边“噼里啪啦”的炸开。疼得他差点咬碎了一口白牙。

    他又瞟了一眼盯着他的人们,见他们除了目露绝望,没有其他别的表情。

    他吞下一口即将喷出的血,从已经软塌塌的左肩处一抓,被打得冒出半截来的骨头被他抓在手里,瞬间被血液包裹,隐隐散发着危险的红光。

    女人往后退了半步,气势猛长。

    ☆、第 7 章

    顾肖觉得,他就不该回来。

    也不过一闪而逝。他回都回了,多想无益。

    女人气势一变,就跟吃了菠菜之后的大力水手一样,力气大得惊人,速度也提了几个档次。完全升级了一样。

    顾肖失了左手,为了躲避她,根本没有办法像刚才一样观察地形后选择相对干净一点的地方下脚,这一来二去,鞋上染了泥土。

    顾肖的表情终于有变化,不再是一副懒懒散散地模样。嘴抿成一条线。

    这年头还能修炼出来的精怪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是他想当然了。这和他当年遇到的不可同日而语了。

    脚下突然生出藤蔓,顾肖躲闪不及正好踩在上面,身体一歪就要摔倒。几乎同时就被藤蔓缠住了脚踝,整个人被锢得死死的。脸上被揍了一拳,在这力道之下,锢住顾肖的藤蔓根根寸断,因着惯性他被扇飞出去。

    才想说没摔,结果摔得更惨。

    顾肖吐出三颗牙,抹去嘴角的血,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半张脸火辣辣地疼,脑袋嗡嗡作响,视线也有些模糊。

    他闭上眼睛,将剑横在胸前,侧耳听风声。

    再睁眼,眼神锐利。一挥剑,斩断一截树枝。女人的惨叫传来,顾肖盯着她看了半晌,视线才终于清晰,原来刚才砍掉的是她仅剩的手掌。

    他还以为砍了半边身子。有点托大啊。

    见她盯着他,顾肖露出一个含蓄的笑,并不露齿。

    这样的表情,看在女人的眼里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她突然不动了,以她为圆心,大地开始震动。院子里哀嚎的声音此起彼伏,有人在哭,有人在尖叫。顾肖没往回看,只揉了揉耳朵。

    亏他还以为遇到一个能讲道理的文明妖,这回算是阴沟里翻船。

    女人的手又长了回来,院子里的哭喊声却少了许多,叫唤的声音也大多有气无力。

    他苦中作乐地想:这下好了,看过他糗样的人都要挂了。这样子,除了这该死的妖女,这就成了他的小秘密。他的形象还是保住了。那……

    那什么?

    他要形象干什么?

    真是奇了怪,莫名其妙啊。

    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顾肖将这些念头扔到一边。这地动也是奇了怪,振得他喉咙发痒,他捂住嘴咳了几声。

    眼前的女人不仅重新长出了手,脑袋上还多出两颗小树,就像两根不太标准的天线栽在上面。

    气力又变大了,接她一招,顾肖的整个手臂都麻了,差点握不住剑。

    顾肖的脸被打了一拳,现在肿了起来。鞋也脏了,白色的运动鞋现在污黑,还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液体。

    他的动作倒是四平八稳,力量却弱了不少。

    违和感越来越强烈,那种忘记了什么的感觉。有什么像是要冲破脑袋冒出来,最后又被什么东西挡了回去。

    这种感受实在不太美好。

    不由自主就溜了神。

    “顾肖你给我散开!”

    声音如同晴空霹雳。顾肖瞬间回了神,身体就像被什么控制一样,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立马做出反应,往左边一滚,滚得特立独行、非常有型,滚完还顺便凹了个造型,如果不是那半边肿脸,当称得上潇洒自如。

    然后顾肖就看到一个穿着背带裤、白T恤,一双小白鞋,绑着双马尾的少女从天而降,一脚踹翻刚才还在耀武扬威的女人。那一脚,正好落在那人傲然双峰中一峰。

    只见少女借力转身,又是一脚,正踹在另一峰上。

    顾肖不由缓缓捂住胸大肌的位置,总觉得超痛的。

    “你是什么人?”女人捂住胸口盯着沈予熙,眼中的惊惧还没散去。

    沈予熙垂眼看着她,扯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嘲讽意味十足的笑,说道:“三分钟。”

    她像是根本听不懂女妖的话,连回答都不屑。

    三分钟,说的是解决了女妖只要三分钟。

    顾肖一下子就听懂了。

    女孩说完直接转身,朝顾肖走来。将满是破绽的后背留给女人。态度嚣张,一点儿也不怕她偷袭。

    女人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不偷袭都对不起她自己。

    手臂被抓住的时候,女人还是懵的。只见女孩脸上挂着狰狞地笑,轻而易举地掰断了她的手臂,将她的身体高高举起,向下一用力,就插|进了泥土里,地面上只留下一个脑袋。用时五秒钟。

    沈予熙走到顾肖的身边。

    顾肖这才发现这个大显神威的女孩娇小得可以,身高只到他胸口,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可口,特别是那红色的眸子,眼神光晶亮,比红宝石剔透,从他的角度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就像在说“我超好摸,快来摸我吧”。

    沈予熙皱着眉望着顾肖,在他的伤口上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感受到心脏微微收缩,又酸又胀,这才移开视线,却又对上顾肖半肿着的脸。她把双眼皮皱成了三眼皮。

    看到她的表情,顾肖心中一虚,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却牵动了肿的位置,很疼,但是他能忍,只是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一直抽,他只好板起脸,不敢有表情。

    顺从内心的想法,抬手在女孩的脑袋上揉了揉。

    沈予熙的表情一松,愤怒转为无奈,白了顾肖一眼。

    蹲下身,在顾肖已经散开变成血液滩了一地的血剑上一抹,地上的血液一下子消失,转眼她的手上多了一柄弯刀。

    这柄弯刀的气息和顾肖刚才那把剑的不同,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氪金游戏中,普通玩家的精英武器和人民币玩家的精英武器的区别。

    顾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不太敢相信。明明是自己的血,差别怎么就那么大。他回头,见院子里在绝望中打滚的人一个个仿佛都从绝望里滚了出来,登上了希望的殿堂。他觉得他的自尊心应该受到了重创,但奇异的是,并没有,眼前的场景就像理所当然一样。真是怪了个哉。

    眼神不由随着女孩移动,心脏澎湃地跳动。顾肖捂住胸口,面前的场景在他眼中慢慢褪色,眼里只剩下那个自信又张扬的女孩鲜亮如旧。

    少女眉眼如画,就算面上尽是嘲讽表情却还是那么漂亮生动。

    女神也就这样了吧。

    顾肖已经恋爱脑到,把一个杀神美化成了女神。滤镜比城墙拐角处都要厚。

    “扑通……”平静的心,就像湖中落入一颗石子儿,荡起一圈圈涟漪。

    顾肖清楚的意识到,他这棵老树要开花了。

    院子里的人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回来了。他们欣喜若狂,却又大气不敢出。

    门外,沈予熙一把将女人从地里提起来。她在地里其实恢复了不少实力。

    还没来的及嘲笑面前的小个子女孩帮了她获得恢复能力。女孩直接迎头就是一刀,简单粗暴。

    刀上的煞气却由不得她大意。

    少量的煞气对女人来说是补品,但是这样的量,她就算不能完全吸收也会撑爆了她。

    只能连连后退,想要躲开。

    沈予熙又加了一刀,简简单单的一个平砍,只听“咔嚓”一声,女人的身体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落在地上变成了两棵树。连原型都化不出了。求生本能让那两棵树伸出根往地下扎。

    沈予熙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像人们盯着一只落单的蚂蚁,看它无意义地挣扎。

    收刀,血液在她手上转了两圈,就像是依依不舍,最后回到了顾肖的身体里。

    顾肖莫名对她生出难以忽视的亲切感,恍惚半晌他总算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他的血明明只有他才能使用……

    收刀之后,沈予熙取下腰间一只毛笔……

    看到笔的一瞬间,顾肖瞪大了眼睛,如果没看错,那支笔,是他的!

    还没捂热的血又跑了出去,聚在女孩的身边。

    沈予熙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神温柔,食指点了点圆溜溜的血珠。血珠像是一个得了表扬的孩子,在空中围着沈予熙的手指转了一圈,然后打湿了毛笔。

    用毛笔在空中写了个火字。一团大火凭空出现,随着沈予熙指尖所指,砸在地面努力生根的两棵树上,两秒之后,只剩下两团乒乓球大小的金黄色圆球。

    在手里捏了捏,沈予熙取下腰间那个巴掌大的瓶子,打开塞子,那两个球直直飞了进去。

    顾肖目瞪口呆,那个瓶子,也是他的呀!

    顾肖镇定不起来了,他要疯了。这两个都是他的本命法器,为什么不见了他都没感觉?不不不,重点是,为什么除了他还有人能够使用他的本命法器?

    还有他的血!

    沈予熙走到顾肖的面前,拉着他的衣襟让他坐下。

    顾肖的腹诽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毛也不炸了,没由来的顺从。

    沈予熙在他的包里翻出湿巾一包,给他擦脸。

    女孩的动作很小心,顾肖的脸没觉得疼,心却又酸又胀。

    “那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顾肖被女孩专注的眼神看得耳朵红,心脏“砰砰”直跳,并且有不断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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