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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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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眳是故意的,他唇瓣微微含住她的指尖,舌头刮走送来的肉脯,又舔舐过那细白的指尖。

    此刻夜深人静,那些侍女也绝大多数退下。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半夏被指尖泛起的触电感觉给激的半边胳膊酥麻,她抬眼飞快的瞅了他,闹不准他到底是无意,还是真的在耍流氓。

    屈眳坐在床上,满脸正经,就连眉眼里都泛着一股近乎锐利的正气,这模样和屈襄像了了个十层十。如此正气盎然,半夏都找不出他半点可疑之处。她狐疑的盯着他,想要从他的眉梢眼角寻出半点的蛛丝马迹。

    可是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一点出来。屈眳看过来,“你老是看我作甚?”

    半夏一下坐回去,原本在他面上逡巡的眼睛也收了回来。她理直气壮,“我是在看你好点了没有。”

    说着,她忍不住道,“你怎么那么傻?身上有伤,和我直说不久行了?偏偏强撑了那么一路。”

    “我说我身上有伤,你信吗?”屈眳问。

    “那也是你自己活该,好端端的,装死干甚么?”半夏怒瞪。

    没错,说起来,这的确也是屈眳的错,好端端的,偏偏要躺在地上装死,吓得她哭了好半天。还背着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结果他一下就和没事人似得蹦跳的老高,比她这个没受伤的还要精神抖擞一些,就算他说了,恐怕她也不会信。

    “我没装死,是你自己抱着我哭的。”屈眳想起白日里那柔软馨香的怀抱,白皙的脸上红了红,染上一层淡淡的霞色。他清晰的感受到,女子的身子和男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又或者说,是她的身体和他的不同。

    哪怕之前他曾经粗暴的探索过,但没有白日里那般平和,他被她搂抱在怀里,隔着层层衣物,他都能清晰的听到她杂乱无序的心跳。

    “……不许说了!”半夏恼羞成怒。

    屈眳被她那么一喝,顿时乖乖的闭上嘴,不再动弹。乖乖的张嘴让她喂食。

    粟米羹和肉脯都已经吃完了,半夏捧来水,让他重新漱口洁面。屈眳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开口道,“我们这样,像不像是夫妻。”

    半夏背影迟疑了下,她捧着手里的铜匜,回头看了他一眼,“胡说。”

    屈眳丝毫不肯就此放过,他靠在床头,“不是胡说,就像是妻子在伺候夫君一样。”

    她喂他进食饮水,还伺候着帮他洗漱,其实也就是和妻子一样。

    半夏回头过来,狠狠的瞪了他几眼,她捧着铜匜去了过了一会,她去而复返,她坐在床前,仔细打量了他好会。

    半夏的眼睛忍不住看了看屈眳的腰,听竖仆说,他伤就还是伤在那儿。虽然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及内脏,但皮肉伤,在这个没有破伤风没有抗生素的时代,只要一个疏忽,就很有可能引起感染,直接要命。

    “怎么回来了?”屈眳躺在床上老老实实问。

    他以为她会一气之下,直接不来了。毕竟夜已经深了,此刻是人最困乏的时候,她也该回去休憩了。

    床离地只有那么一点高,半夏直接跪坐在地上。屈眳伸手拉她,“夜深露重,小心着了风邪。”

    半夏起身想要躲开,但想起屈眳身上的伤,怕他动作太大拉扯到伤口。只由得让他那只手拉住她的袖子,顺着他的力道上了床。

    楚地的湿气是很浓厚的,如果像中原人那样,直接睡在地上,很有可能第二日就会重病不起。

    她见着他艰难的给他挪地方,说了声不用,自己站起来,直接从他身上跨了过去,坐在床榻里面。

    她跨过去的那刻,屈眳躺在床上,怔怔看她,突然心底有什么破土而出,她高高在上,就这么俯视他。虽然只有那么一瞬,但他心底却起了一些让他抑制不住的念头。他挺想她在他上面,坐在他上面。

    年少人还没有和成熟男人那样,能很好的隐藏起自己心底的欲求。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纤细的腕子不堪一握,他觉得那样的手腕,他拿手指圈起来,都还只有那么一点点大。

    半夏低头下来对上他亮的发黑的双眼,吓了一跳。那双眼睛充斥着渴求和欲望,丝毫不加掩饰。

    屈眳拉了拉她的手,满是讨好和恳求。

    夜深人静,外面刮进来一阵风,把屋内的那几盏铜豆灯全部吹灭了。室内顿时就陷入一片漆黑里。

    半夏眨眼,过了一会,才适应了室内的昏暗,泠泠月光从窗棂那儿照进来。月光如白沙,照亮了室内,室内有丝丝绕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生出。

    屈眳呼吸急促了些,他摩挲着她的手腕,带上了一点恳求的味道。那是他为数不多的示弱。半夏感觉有只手,在自己背后轻轻推了一下,而后她就啊的一下,顺着他的力道倒在他身上。

    年轻男子的嘴唇除了她之外,还没有沾染上除她之外的别的女人的气息,很干净。

    也不知道是怎么就亲上的,她脑子浑浑噩噩,已经不是第一次亲吻了,但屈眳依然是显得有些手慌脚乱,他胡乱的舔着她的嘴唇,却不知要如何继续,才能让她沉醉其中。最后发了发了恨,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呼吸错乱间,不知不觉得换了位置,半夏察觉到夜色的凉意,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屈眳生疏却成功的剥了她的衣裳,笨拙的握住她的脚踝。

    这个时代本来就没有内裤这一说法的,所谓的胫衣也不过是两只套在小腿上的布筒而已。

    半夏惊叫了一声,并拢身体,她一手推在他肩膀上。制止他俯身下来的动作。

    “不要。”她惊慌失措,却不知道怎么逃走。

    屈眳的动作停住,他有些茫然不解的看着身下的人。

    半夏见着他中衣大开,露出结实且壁垒分明的胸膛。他的身体的的确确是很有男人的样子了。

    “怎么了?”屈眳不解问道。

    这事也算不上什么,男女的那点事,在诸国之中,也只是和饮食一样。

    半夏脸上通红,她看到屈眳胸膛上的自己抓出来的痕迹,她伸手推开他,胡乱抓起散落在床榻下的长衣就往身上披。

    她慌慌张张穿衣服,屈眳却还是那一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怎么了?”

    他伸手过去,直接搂住她的腰。她的腰在长衣之下,纤细的厉害,手臂圈过去,就能把细腰给完全搂在怀里。

    他的体热透过锦帛传过来,“我是真中意你。”

    过了好会,他伸手过去,抓住她紧紧抓住衣缘的手。半夏嘴唇动了两下,“不,太早了。”

    屈眳在后面嗯了一下,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疑惑。

    “你、你……”半夏迟疑好会,还是没能把屈眳太小这句话说出口,她感觉若是她这话说出口了,恐怕屈眳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也要在她身上一展雄风。

    “不行。”她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裳,不肯再让他进一步。

    “那你嫁给我,行不行?”屈眳又提出此事。

    他说这话,眼里又燃起了希翼。

    半夏坐在那里,几乎要缩成个鹌鹑,听他这么说起,半夏嘟囔道,“你要是真心,那么就等你做了大夫再说。”

    她说完,拼命的把自己再团了一下,裹成一个无懈可击的球。免得被屈眳寻出缝隙给拆了。

    屈眳在后面不说话,半夏心一下提起来,她不知道他的沉默到底是什么意思。过了好久,她回头过来,屈眳一下把她摁住。

    这下原本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城池一下就被破开了。

    “我身上有伤,不想我伤口裂开,就不要乱动了。”屈眳俯身下来的时候,察觉到半夏想要挣扎,他低声道。

    半夏一下就没了动静,他的伤口之前出了血,要是伤口又裂开,也不知道会不会加重伤势。

    亲过她的脸颊,唇齿相依了一会,又吻其他的地方。

    那感觉不坏,甚至很舒服,她伸手握住他的肩膀,闭上眼。

    半夏是在自己的房里起来的,昨夜睡的有些晚,所以白日里起来的也晚,外面都天光大亮了,她才起身。她自己换了中单,才让侍女过来给她穿长衣。

    长衣绕体三圈,她自己一个人不太容易整理好,所以只能让侍女们来。侍女们看到她脖颈上那点星星点点的红点,满脸暧昧,时不时偷笑。

    半夏自己做贼心虚,她摸摸脖子上,“我昨夜被蚊虫咬了。”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总显得遮遮掩掩。这下侍女们的眼神越发暧昧起来。半夏也干脆也不管不顾了,反正不说还好,说了更加让人盯着。

    她整理好妆容,起身过去看屈眳,如果她没有料错的话,今天屈家应该就会派人过来来接屈眳回去。

    屈眳躺在床上,他已经换好了内外的衣裳。

    半夏在床前坐下来,“好些了没有?”

    屈眳睁眼,“你在的时候,便觉得好些,你不在之时,就不好。”

    这话说得和个闹脾气的孩子一样,半夏一时语塞。过了好会她开口,“你以前对左尹也是这样的吗?”

    此言一出,屈眳脸几乎没有皱成一团,“要是见着父亲,那我疼的还更厉害些。”

    半夏看着他那张皱成一团的脸,差点没笑出来,“左尹就这么吓人啊?”

    屈眳不服气看过来,“你当初见父亲的时候,不怕?”

    半夏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她还真的挺怕屈襄的。当然现在对着屈襄,她还是很敬畏。

    “我记事没多久,母亲就离世了。父亲很忙,又是一连几日都在渚宫,见不着面那是常有之事。而且就算见着了,父亲和我也没有太多的话可说。每次见面就是问书学的如何,数又学的如何,有时候若是得空,会亲自来看。学的不好,就要被罚的。”

    半夏坐在一旁听着,听到屈襄对屈眳如此严格,并没有多少意外,屈襄的作风她已经领教过,若是对嫡长子溺爱,那才不是他。

    屈眳说着,看着半夏坐在一旁,“你父母呢。”

    “我父母对我也很严格,不过只要我做好了,就会有奖励。”半夏说完,笑了笑,露出尖尖的小牙。

    屈眳看着她的笑容,过了好会,“你说,我若是做了大夫,你嫁给我,是不是?”

    半夏听到这话,就知道他坏水又在冒了。她哪里说是他做了大夫就嫁给他。是做了大夫再说。她火烧火燎的要解释,但是屈眳伸手表示不必,“既然如此,那么记住你说过的话。”

    他目光灼灼,“你说的话,一字一句我都铭记于心。”

    半夏嘴翕张两下,原本要出口的话语,全部吞入腹中。

    说着外面响起车马的声音,半夏出去一看,果然是屈襄派来接屈眳的家臣,半夏让开一条道,让人进去把屈眳给搀扶出来。

    “伯昭身上有伤。”半夏说了一句。

    “苏己,主君吩咐臣,让苏己也过去一趟。”家臣说着,对半夏一拜。

    半夏吃了一惊,屈眳走动的步子停了下来,回头看了家臣一眼,“父亲找苏己,可是有甚么事吗?”

    “这个臣也不知。”家臣俯身道。

    屈眳没得到甚么消息,也没有生气,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

    既然屈襄相请,那么必然要去的。

    半夏总觉得屈襄这次请她过去,有什么重要的事和她说。

    到宫邸的时候,屈襄已经在等她了。

    一段时日不见,半夏感觉屈襄整个人憔悴了一些。他看上去依然和之前一样不怒而威,可眉目间的憔悴,却还没能完全遮住。

    “左尹。”半夏拜下。

    屈襄点点头,他让半夏坐下。

    “听说伯昭昨日又叨扰你了?”屈襄问。

    半夏把屈眳遇险的事提了一下,“其实是小女连累他了。”

    屈襄说了一些客套话之后,终于开口,“苏己,要你命的人,是晋人。”

    原本他并不打算把此事上报给楚王的。楚国律法严苛,几乎是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就算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令尹,若是触犯律法被人抓住了鞭子,不管之前立有多少功劳,也会处死。

    屈襄原本想关起门来自己处理此事,原本这个是个家丑,家丑不可外扬,谁知道不仅仅是女子嫉妒,没想到竟然和晋人还有联系,甚至牵连到了渚宫里的后宫妇人。

    屈襄将此事禀报给了楚王,至于楚王如何处置,那他也不知道了。

    “苏己知道了吗?”屈襄问。

    下面的年轻女子满脸迷茫,“左尹?”

    屈襄看她这样,就已经知道她还不知道此事,“谋害苏己的背后之人,是晋人。”

    半夏愣住,她呆呆愣愣的坐在那里,过了好半会,才反应过来屈襄到底说了什么,“晋人?”

    屈襄点点头,他抓住叔嬴的傅姆之后,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这是叔嬴的傅姆,而且为了防止这妇人口出雌黄欺骗他,干脆就让人用刑拷问。妇人体弱,根本就扛不住刑罚,一五一十的全部托盘而出。

    “我和晋人没有冤仇。”半夏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她看了一眼屈襄。到了现在,她自然也不是还和当初一样天真,这世上就是有无缘无故的恶意。想要置人于死地。

    “我也是从叔嬴的傅姆得知的。傅姆说一切都是她那个晋国情郎指使,这两人之前在秦国的时候就已经有私情。据傅姆所言,后来那个人一直跟着到了楚国。”

    “只是可惜,那人逃的比兔子还快。估计已经知道了事情暴露,跑的无影无踪了。”屈襄说起此事,摇摇头,“巴姬身边的那个贴身婢子,不是他兄长送来的那批,巴姬兄长原本送来几个过来,但是路上不知遭遇了甚么事,没有抵达郢都,最后来的,便是晋人假扮的侍婢。”

    那个晋人侍婢一问三不知,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撺掇巴姬出手害死苏己。

    毕竟在屈襄的诸多侧室之中,巴姬性情泼辣暴躁,若是要怂恿的话,巴姬再适合不过。

    “晋人、晋人……”半夏皱眉,“为何要……”

    “或许因为苏己可以上通鬼神,无往不利吧。”屈襄道,他没有抓住那个晋人,但是不妨碍他推测晋人的想法。

    鬼神的想法,如同天上的云。飘忽不定,就算是供上再多丰富的祭品,巫人们也不一定能准确的传达出鬼神的意思,甚至有时候巫人给出的事完全相反的意思。

    何况她的本事还不止于此,秦对西戎的那一次,她给秦伯出谋划策,抓了范乘。范乘是晋国出奔大夫,之前在晋国也是身居高位,在秦国为上大夫,秦国自然是物尽其用,用来对付晋国。

    这段时日,晋国被秦国对付的也颇为狼狈。

    半夏想到了什么,她脸色一变,“不会吧。”

    “苏己的能耐,难道苏己自己都不知道么?”屈襄笑问。

    半夏摇摇头,“左尹别拿我开玩笑了。”她原本只不过想要用自己这个天生于来的本事来给自己谋得一个更好的将来。

    半夏情绪有些低落,她看了屈襄一眼,“现在晋人阴谋败露,我是不是安全一些了?”

    现在郢都内外,还有渚宫都已经戒严,想要有什么动作应该也不容易。

    “苏己不怕?”屈襄问。

    这种事,就算是须眉,恐怕也会大惊失色,不知要如何是好,有些胆子小的,吓得躲起来,也很有可能。但是半夏却没有任何惊恐的神色。

    “有左尹在,我又有甚么可怕的。”半夏抬头,她笑的略有些腼腆,看的屈襄心头一松。似乎这么多天压在心头上的石头已经去掉了。

    半夏没有急着离开宫邸,她到自己住的地方逛了一圈,然后去看自己曾经喂养在这里的小鹿。小鹿是她和屈眳从云梦泽里救回来的,她原本是想等小鹿伤好之后,就放归大自然,但屈眳说,就算放回去,它也找不到鹿群,一样会死。

    鹿在这里被养的很好,养的肥嫩肥嫩的。

    半夏蹲在那里喂鹿,听到背后一阵沙沙声,她回过头,见到一个五岁孩子站在那里,她认得是屈襄的幼子。

    孩子已经记不得她了,但是男孩天生喜欢漂亮年轻女子,见着半夏没有走的意思,他就跑过来了。

    半夏看到孩子的身上穿着一件白麻衣,麻衣是很粗糙的质地,和他贵族身份相当不符。

    “这是甚么?”半夏问。

    “给庶母穿的,庶母殁了,我要给庶母穿半年。”孩子道。

    正说着,胖胖乳母和廖姬已经快步走过来。

    “小君子!”胖乳母走几步,身上的肥肉就抖动几下,乳母很怕半夏,伸手就要抱他,反而被他一把打开。

    廖姬的脸色很不好,青中带黄。自从巴姬死后,她一直都没有睡好过。

    她看到半夏,生硬的挤出一丝笑,“苏己。”

    半夏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孩子乐得和她亲近,一双手就抱住了她的脖颈。廖姬看到唯一的儿子,如此亲近半夏,心惊肉跳。

    “小儿无知,跑到这里来打扰苏己的清静,”廖姬说着往她这儿走,一边走一边伸手过来想要把孩子从半夏的怀里抱走。

    半夏抱住孩子躲开她伸过来的手,“没事,我挺喜欢孩子的。”她说着在一众人惊讶的注视下,亲了亲孩子的脸颊。

    廖姬见着自己儿子捂住脸笑的开心,然后又在苏己的脸上亲了一下。

    半夏也不管廖姬,她自顾自的和小孩子玩了好会。见着面前的孩子,已经有些累了,她才把孩子还回去。

    廖姬让乳母抱起儿子,一直到走出一段路,确定再也见不到半夏之后。廖姬才把儿子从乳母的怀里抱下来,很不客气的打了他几下屁股。

    廖姬心里火气不小,下的手劲也大,几下下去就打的儿子痛哭流涕。

    “你亲近谁不好,偏偏亲近她!她是个妖女,知道不知道!”

    小儿无知,只知道自己没有做错是,就被生母给打了一顿,嚎啕大哭。哭的廖姬心烦,廖姬很少自己带孩子,毕竟孩子身边那么多的乳母侍女,怎么会亲自来。她受不了儿子的大哭,让乳母过来抱着。

    乳母抱起孩子,嘴里念叨着“小君子不哭不哭了。”

    过了好会,孩子哭的累了,在乳母怀里沉沉睡去。

    乳母小心的抱起孩子,觑着廖姬的脸色。廖姬的脾气最近有些不太好,尤其得知巴姬死了的那日更是暴躁。

    廖姬令乳母把孩子抱回去休息,她站在那里,满脸冰冷。

    巴姬死了,她知道,而且知道巴姬的死和苏己绝对脱不了关系。廖姬对那个年轻女子满心厌恶又害怕。

    巴姬已经因为苏己而死了,而她之前得罪过苏己,一想到这个她就坐立不安。

    苏己会放过她吗?

    廖姬惴惴不安,苏己看上去不像是会出手的样子,而且对她的儿子也没有任何恶意。但是巴姬……

    廖姬一时间也不敢把半夏想的太好。巴姬之死,对外说是疾病暴毙而亡。但是她却看到巴姬死前的那一段时日,宫邸里到处都是抓捕人,人心惶惶。她问家臣发生了何事,家臣也从未透露过一句,只有下面的侍婢冒险出去打听消息,说是宫邸里有人给苏己下毒。不久之后,巴姬暴毙。

    廖姬是丝毫不怀疑,巴姬会对苏己下毒的。巴姬脾气那么泼辣暴躁,几乎是一堆柴火,只要往里头泼点油脂,就能燃的更旺。

    想起自己以往对苏己有过的冒犯,廖姬也哆嗦起来。

    半夏在宫邸里游来荡去,她以前在宫邸里除了去练舞和自己居所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根本不去。毕竟那时候的她还是很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招主人厌烦。现在她根本不管那些了。

    宫邸很大,虽然比不上渚宫那样广阔,但是也有各处美景。

    半夏看着一处空地上,奴隶们将架子摆好,将主人们的衣服摆出来。

    “收了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半夏和管事道。

    管事的人听了她这话,眼睛瞪的有珠子那么大,但从她嘴里说出的话,管事不敢不信,令人把那些衣物等物品全部收起来,而且还慎重其事的给她道谢。

    半夏回礼。

    “所以我才讨厌左尹的那些侧室。”半夏和身后跟着的午道,“这些人比起她们可还好相处些。”

    不管是巴姬还是廖姬,她现在看到那些侧室,基本上就想起巴姬想害死她结果自己险丧命,对于这群侧室,她已经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害死她又能怎么样?难道害死她,她们自己就能过得更好么?

    说着,她迈上木廊,过了一会,外面果然下了大雨。在雨幕里,有两个奴隶在雨里给她跪拜。

    如果不是她,主人的那些衣物弄湿了的话,他们也要受到惩罚。

    “瞧,他们比那些侧室可可爱多了。”半夏道。

    渚宫里气氛阴沉,压抑得厉害。

    叔嬴被囚禁之后,众人都在瑟瑟发抖等楚王的雷霆之怒,就连季嬴自己,都觉得楚王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毕竟这次是和晋人有勾连,下一次要是和晋人说了别的东西,那简直不敢想象。

    季嬴已经不敢保叔嬴了,做了这样的事,没有牵连到秦国,就已经是万般庆幸,至于叔嬴的性命如何,完全不在她的考虑之内。

    “夫人,夫人!”外面的寺人一路跑进来,气喘吁吁,“夫人,叔嬴已经回来了!”

    季嬴原本以为蕙已经是必死无疑,根本不愿意在这个愚蠢的陪媵身上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经历,谁知道蕙已经放回来了?

    季嬴立刻过去前看,发现蕙已经疯了。

    环列之尹奉楚王之命审问蕙,蕙有夫人陪媵的身份,不能随意动刑,从左尹那里把已经半死不活的傅姆给弄来。蕙见到自己傅姆的惨状,一来二去的,就疯了。

    一个疯了的人自然是不能再审问了,审问也审问不出任何东西来。

    楚王得知之后,给了最后的宽待,令人把蕙送回来。

    季嬴看到披头散发,呼号尖叫的蕙,良久没有说话。

    “把她送到偏僻的宫室去。”季嬴站了好会,终于开口。

    身后的寺人也是一道从秦国来的,听到季嬴这么说,于心不忍,“夫人,叔嬴也是从用雍城陪伴夫人而来的。这……送到偏僻的宫室去,未免……”

    一旦送到偏僻宫室去,几乎相当于是让蕙自生自灭,季嬴再也不会庇佑这个陪媵。

    “她做了那样的错事,那也应该承受后果。”季嬴紧了紧拳头,“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为何来楚国。而她才来了多久,就做了那样的糊涂事。难道她忘记了她在楚国,身后是秦国吗?”

    季嬴面目稚嫩,可说出来的话,无人能反驳。

    季嬴再次抬头看向蕙,眼底浮现一丝再明显不过的厌恶,“何况国君此刻也在看我如何处置呢。”

    “把她给送到偏僻的地方去,她没有被送回雍城,已经是很好了。”说完季嬴转身就走。

    季嬴几日之后,请半夏入宫。半夏一来,季嬴就将蕙所作所为和半夏说了,“是我无能,竟然不能看管住手下陪媵,以至于她竟然犯下如此大错。”

    季嬴正襟危坐,她背脊挺得笔直,看向半夏。半夏被季嬴身上的这股气势,给弄得愣了一下。

    “我近日才知道,当初太子妇出嫁,苏己陪太子妇入雍城,原来之后是帮助秦军。”她说着慎重其事的对半夏一拜。

    半夏被季嬴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反应很快,在季嬴拜下来的时候,直接就躲到了一边去。不接受她这一拜。

    “夫人。”

    “叔嬴愚蠢,竟然想要对苏己不利,我虽然不知情,但也有监管不力之责。这一拜,是苏己该得的。”

    半夏伸手扶起季嬴,“我……本来就没有责怪之意。”

    季嬴自己都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管得住蕙。

    而且蕙自己有了这个念头,岂是季嬴能拦得住的。

    人若是想作恶,除非杀了他,不然怎么可能拦得住呢。

    季嬴抬头,看眼前女子脸上真的没有半点责怪之色,心下相信她的说法。其实信不信也无所谓,君夫人亲自行礼,蕙也已经疯疯癫癫,被她送到别处自生自灭,再大的火气,也该散了。

    “夫人,国君来了。”

    两女皆是一愣,楚王已经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他看到半夏。冷硬的嘴角终于勾了勾,露出一个笑容。

    身旁的小臣看到楚王的笑,心下瞠目结舌。楚王这段时日因为诸多事务缠身,一日到晚,脸上都是冷冰冰的,近身伺候的人全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就惹得楚王勃然大怒。

    “国君来了。”季嬴的目光只是在楚王身上稍稍做了停留,她看向半夏,眼里的笑意更浓,“果然国君还是最喜欢苏己,苏己来了,国君就来了。”

    这调侃的话从季嬴的嘴里说出来,显得有些怪异。

    半夏有些尴尬,可是楚王和季嬴却不觉得,楚王甚至向季嬴投去赞许的一眼。季嬴看到,脸上越发笑意浓厚。

    “苏己没事了?”楚王问。

    半夏点点头,楚王认真仔细的打量她好会,点点头,“那便好,寡人可以放心了。”

    季嬴看向楚王,“国君,是妾管束不力。”

    楚王摆摆手,“和你无关,毕竟夫人年少,手下人不服夫人,也是正常。寡人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楚王说的漫不经心,季嬴却很是尴尬。年少对于季嬴来说还真不是个好的借口。

    季嬴没说几句话,借口离开,让楚王和半夏独处。

    楚王伸出手来,半夏看过去,对上楚王的眼睛,楚王威势甚重,她看了一眼,又垂下头来。

    眼前的楚王和当年被人挟持,需要她拼尽全力来保护的少年,已经有天壤之别。在她面前的这个楚王,是一国之君,不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少年了。

    “为何不看寡人?寡人难道长得很难看?”楚王见她垂首下去,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半夏不好意思笑笑,“国君和以前不一样了,小女不敢和以前一样直视国君。”

    “你这话说出来,还真是和你这个性情不一样。”

    楚王笑了两下,听着似乎是心情好了很多,但是他还是盯着她,那目光完全没有任何遮掩,看得半夏忍不住动了动。

    那是男子看女子的眼神,视线炽热,让人很难招架。

    “寡人已经知道,是何人要你的性命,”楚王看了一眼半夏,“左尹应该和你说了吧?”

    半夏颔首,“小女已经从左尹那里听说了。”

    楚王接着问,“既然知道了,你接下来可有甚么打算?”

    有甚么打算?半夏有些疑惑,她模模糊糊的知道要自己死的人可能比她要强的多。

    “国君指的打算是……”

    “寡人之意是,你怕了吗?”楚王问。她上通鬼神之力,是天生而来。无人能够取代,尤其她在秦国出手,就让晋国多了棘手的对手。

    一把好刀,既然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也不能被敌手操纵在手,对自己刺来。楚王也能明了背后主使的想法。

    “告诉寡人,你怕了吗?”

    那个娇弱的女子闻言抬头,“国君这是小看小女了。”她没有半点犹豫的抬头,目光灼灼,“这如果就怕了的话,小女还何必在这里呢?”

    半夏算是明了这个时代的尿性了,强国争霸,小国也和小鱼吃虾米一样。就连大国内部,贵族们也是互相倾轧。就算是诸侯,朝生夕死,也再正常不过了。

    她怎么可能一下就缩回去了,而且缩回去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她现在的一切都是靠着所谓上通鬼神之力得到的,如果不能把这个能耐发挥在最大,那她浑身上下可能就只剩下找个男人嫁了,这么一条路了。

    可是这个时代的男人……

    半夏想到了屈眳。她心里叹了口气。

    他说他只要一人,也不要那些陪媵。但是她还想再看看。

    楚王看她丝毫没有半点犹豫,脸上露出笑,“你这么说,那么寡人就放心了。”

    他喜欢看她娇俏的样子,但是她的能耐,哪怕放眼整个郢都,也没有一人能够和她相比。而且她看上去对外面的兴致要远远高于做□□妾来的高,她喜欢看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但是条件是,是在他的身边。

    如果不是在他的身边,那么将毫无意义。她的自由在他能所见范围之内。

    “你身边不能没有卫士。”楚王低头沉吟了一下,“寡人派人过去护卫你吧。”

    半夏喜出望外。

    她心底飞快的盘算起来,能在楚王手下做事的人,一定有真本事。到时候她是不是可以请他们指导一下她手下的那些小孩子?

    屈眳到半夏家,就听到从院子里头传来的厮打声,他以为有谁胆大包天来找半夏的麻烦,直接从车上跳下,几个腾挪,直接翻进了围墙内。

    屈眳翻入墙内,一下拔出铜剑,那一声剑出鞘的声响引来众人注意。

    屈眳这才看清楚,就是一群身量还没长成跟着武士学武而已。

    学武的时候难免要挥舞棍棒,发出类似厮打之声。

    “……”

    场面有一瞬间的寂静。

    屈眳维持着贵族子弟的清高,收剑回鞘,“苏己呢?”

    “苏己,苏己去巡田了。”一个武士终于反应过来,对这突然翻墙过来的屈氏子道。

    屈眳一听半夏去巡田,顿时脸色变得难看,众目睽睽之下,他又翻了出去,剩下一群人对这个不走正门,喜欢翻墙进出的宾客默默目送。

    屈眳令御人驱车去郢都郊外,半夏的封田就在那里。

    那块地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屈眳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她,找到她的时候,半夏脱了小腿的胫衣,把衣摆扎在腰间,在稻田里头摸鱼!

    屈眳差点没把一双眼珠子给瞪出来。

    半夏在稻田里摸出一条鱼,鱼滑不留手,从她手掌里嗖的一下飞了出去,重新跃入水中。

    鱼入水激起一阵水花,水花溅到半夏脸上。她呀的一下,去擦脸,四周的人都善意的笑起来。

    “半夏!”屈眳快步跑过去,看她两腿泡在水里,伸手出来,“快上来!”

    半夏摇摇头,“伯昭一起来啊。”说着她就向他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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