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房间 (8)

    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要么对方是活了数百年的厉鬼。

    周遇玉拿不准对方是哪种，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可她绷紧了神经推门而入，一眼看去险些没发现里面有鬼。

    “靠窗那一桌，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秦柏也留意到了周遇玉的愣神，很快把厉鬼的位置告诉了她。

    周遇玉把视线移过去，一下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发现不了。

    原因无他，因为那个人的外貌实在是太正常了，没有伤，也没有扭曲的面容，表情比隔壁桌的活人还平静，对于她这种见惯了鬼的人来说，她一眼看去只会觉得对方是个普通人。

    “好奇怪……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周遇玉没有盯着他看，大概扫了一眼就把视线移开，和秦柏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喃喃自语了一句。

    秦柏虽然不是天师，不过他对鬼魂的了解不比大部分天师少，听周遇玉这么说，他也跟着皱起了眉。

    如果对方怨念深重，他就不会是常人的模样；如果他是数百年的厉鬼，就不会是这个装扮，难道还有第三种可能？

    “有没有可能他能改变衣着呢？”秦柏毕竟还保留了生魂离体时的视力，看得比周遇玉更清楚一些。

    这只鬼确实不像丧失了理智的样子，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

    “你这么说，倒也不是不可能……”周遇玉说着，又扫了对方一眼。

    鬼魂一般只有两种形态，鬼相和人相，前者是被怨念侵蚀后的模样，后者是生前的模样。如果说前者会随着怨念而变化，那么后者往往是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即使有，那也非常的微小。

    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当他和某个活人接触过多之后，受对方的影响，会慢慢受对方的影响，思维同化，那么人相也会对应的改变。

    周遇玉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就给秦柏解释了一下。

    后者不仅没有松开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了：“那如果，这个人被害死了呢？”

    “哎？”周遇玉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道，“那么他就会是一个怨念深重的有数百年修为的厉鬼……”

    周遇玉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在外人看来，越是存在得久的厉鬼，怨念就越深重，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怨念会侵蚀鬼魂的神智，一两百年还好，五百年以上，这侵蚀就足够让鬼魂魂飞魄散了。

    所以五百年以上的厉鬼，基本都是理智的。

    他们实力强大，虽然性情各异，但都不是杀人不眨眼之辈，天师遇到了，对他们也是礼遇为主，不会一照面就喊打喊杀。毕竟存在了那么久的厉鬼，经常一个念头闪过可能就和普通鬼魂一样消散了，得罪他们实在没有必要。

    可这都是不刺激他们的前提下。

    一旦刺激了他们，他们就会进入失控的状态，而他们可能造成的杀伤力，几乎不言而喻。

    “他去图书馆了。”因为多了一个鬼魂，两人这晚餐可谓是食不知味。

    等那鬼魂离开之后，两人也匆匆结了账，远远跟了上去。

    “遇玉，你打电话问问那个天师，图书馆这些年有没有死过人。”秦柏眼看着他进了图书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可是这里的人还不少，如果对方的目标在这里，未免太过可怕。

    周遇玉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新存的号码。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周遇玉挂断电话的时候脸色难看无比，她站在门口，抬头看着二楼那间被那厉鬼步入的阅览室，神色里满是忧虑。

    “确实有人死在了这里，而且是在三个月前，死因也……”

    ☆、消失的孩子。

    周遇玉的停顿，并不是因为对方死得太过凄惨。

    这里毕竟是帝都的图书馆, 如果真发生这样的事情, 那么很快就会传开来，可是周遇玉和秦柏回帝都已经有一段日子了, 并没有听说过图书馆发生什么恶性案件，这倒不是因为案件过于恶劣被压了下来, 而是由于那个死者并不是被人所杀。

    他是心脏病发死的。

    按理来说这样的死因纵使迁怒，也迁怒不到图书馆其他人的身上，可那位死者不仅很久没有病发过, 而且当时也带了药。但病发前, 他的药却被旁边一个熊孩子恶作剧地偷走藏了起来, 等他突然病发，那小孩不仅忘了这件事, 还早早地跟父母离开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他没有带药, 可他的父母被人托梦, 说是带了, 因此特意来调了监控，最后查实，确实是带了。”周遇玉复述到这里, 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因为对方是未成年人, 就算有监控，死者的父母也不可能拿他怎么办。

    死者的父母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们看着监控里儿子病发的模样, 心如死灰，也没有报警，只是抱着孩子的照片走了，再也没有出现过。

    “之后没有发生过闹鬼的事情？”如果最近几个月只发生了这一起意外的话，那么与那个厉鬼有所牵扯的人，应该就是那个死者。

    可是假如他要报复，这三个月来，图书馆怎么会如此风平浪静？

    “没有听说。”周遇玉还真希望他们推断错了，可是她中间对上过一次那鬼魂的眼神，其中的情感，与那些孤注一掷试图复仇的厉鬼并没有什么两样。

    那一刻她就知道，秦柏的推断是正确的。因此如今他们要考虑的，是对方为什么不行动，什么时候行动，而不是对方会不会行动。

    “柏大哥，我们现在怎么办？跟过去？”

    “跟过去吧。”秦柏把自己代入对方的身份想了一下，觉得不管对方发没发现自己，跟上去都不太可能刺激到对方。

    因为最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其余的一切，对他来说都不再重要。

    而且……秦柏看了眼周遇玉，很快又把视线移开。

    如果不是周遇玉在，如果那只厉鬼只是想找那个小孩子报仇而不涉及其他人，他其实并不怎么想管这件事。

    那个捣乱的虽然是孩子，不过也有十一二岁了，对方真的不知道不能偷别人的药吗？

    说到底，不过是平时捣乱都没有人管，父母纵容罢了。

    好好的一条人命，就葬送在一场恶作剧上，即使秦柏是那个鬼魂，恐怕也根本不可能释怀，毕竟……对于一个死了几百年的鬼魂来说，能改变他的人，必然是对他来说极其重要的人。

    不过这些心思，秦柏到底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并没有流露出分毫。

    只要秦柏不以身犯险，周遇玉向来是信任他的，听他这么说，就点了点头，跟他一起进了二楼的阅览室。

    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不过二楼的阅览室还是有不少人，也有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在这里看书，不像四楼，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周遇玉和秦柏一看到里面的小孩子，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他们在阅览室转了一圈，但不管怎么找，都见不到那只鬼魂的身影，如果不是阅览室还残留有鬼气，恐怕两人会以为这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秦柏又看了一眼安静的阅览室，正准备让周遇玉再打个电话问问那个死者是在哪里出的事，不远处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尖叫。

    “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不见了？”随着这第一声尖叫，好几个家长也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孩子也不见了。

    那些还带着孩子的家长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连忙把自己的孩子护住，惶惶不安地东张西望。

    换了平时，这样的喧闹恐怕早就被工作人员制止，可是现在出了那么大的事，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而且还不等她们打电话请示，就已经被那些家长团团围住。

    眼见得眼前这一通乱象，周遇玉也没掺和，而是和秦柏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她打了个电话给四楼那位小天师，对面听说这件事，连忙把办公室的门锁了，匆匆忙忙地跑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有哪里比较适合藏人？”周遇玉一看到他，就率先问道。

    刚才她和秦柏都在楼下，可以肯定那些孩子都没有出去过，既然如此，就只能是被那鬼魂诱骗出来，藏在了这栋楼的某个角落里。

    “这……这……”那小天师一听有那么大的事也慌了。秦柏上前按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原地转圈，前者被他的气势所镇，不知怎的，竟奇异地冷静了下来。

    他跑到指引地图前看了一会，手指重复地画着，口中念念有词，过了没一会，他就陡然反应了过来，连忙招呼两人跟上。

    两人也没有多问，他在前面引路，两人就跟着追了过去。

    这个图书馆并不小，三人从喧闹的阅览室门口到目的地，花了差不多三分钟的时间。

    秦柏对此并没有表示疑惑。

    他和周遇玉一开始因为担心被发现在楼下逗留了差不多五分钟的时间才做决定，等到了阅览室，那些家长发现孩子失踪，又过了十分钟的时间。

    当时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找那个厉鬼上，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留意到中途有几个小孩子手牵着手跑了出去。

    可惜他不记得那几个孩子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后来有没有回来，如果真的没有回来，那么那么厉鬼的实力，恐怕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可怕。

    “到了。”小天师想到的地方，是三楼的一处借书室。

    借书室下午五点半已经关门，按理门都该是锁着的，可是三人到这里一看，却发现门关是关了，但无需钥匙就能直接打开。

    见此情景，几人哪里不明白小天师的推测应该没错。

    “这样吧，”尽管到了目的地，三人也不敢贸然闯入，生怕触发了什么。秦柏思忖了片刻，听着楼下的喧闹声以及脚步声，猜到有家长开始发动找人了，便扭头，对着小天师说道，“我和遇玉进去，把门反锁了，你就留在附近，但不要在这正门口。外面有什么事情就发消息告诉我们，然后尽量拖延时间，不要让他们进来。”

    秦柏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知不知道帝都这边特别调查小组的电话？打电话给他们，说明这里的情况，并且告诉他们那个作祟的厉鬼应该是三个月前死者的亲友。具体剩下的怎么做就让他们自己考虑。”

    秦柏说完，就和周遇玉对视了一眼，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周遇玉知道他的战斗力不在自己之下，哪怕再怎么不想他掺和，在此情景下，也只能点了点头。

    几人跑来的过程里小天师也知道了那厉鬼恐怕死了有几百年，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因此并没有对他们的安排表示异议，而是等他们进去反锁上门之后，按照他们的指令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开始打电话。

    而这门一关，外面的喧闹声就被彻底隔绝了开来。

    两人没有再想那些家长的事情，而是看着里面又一扇半开的门，思索要不要进去。

    这个图书馆借书室的构造与那些小图书馆的差不多，都是里面一个藏书室，外面一个工作人员给他们办理借书程序的地方。

    两人现在所处的就是这个外间，而半掩着的门通向的则是藏书室。

    周遇玉想到那个厉鬼的眼神，最终也没怎么犹豫，而是小心翼翼地上前，靠近了那扇门。

    门的那端并不像这个房间那么昏暗，里面的灯开了三分之一，虽然光芒不怎么亮，但也足够照明了，而在书架外的空地上，五个孩子围成了一圈坐在地上，中心正是那只厉鬼。

    “天师？”周遇玉和秦柏的气息太明显，就像他们能发现那只厉鬼一样，那只厉鬼同样也能发现他们。

    眼见得被点破身份，周遇玉也没有再掩饰，而是和秦柏一起，绕过半开的门，进入了藏书室内。

    那厉鬼看到秦柏的时候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就笑了：“剑灵？”

    他这话说出口，两人心中都是一紧，却没有否认。

    那厉鬼看他们这模样，又笑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身处于幻境？”周遇玉觉得自己明明应该忌惮对方，可在他点破秦柏的身份之后，她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这厉鬼虽然试图复仇，但却还是相当冷静，并没有自己预料的失控发生。

    “是啊，你们要不要也进去看看？”那厉鬼诚挚地邀请道。

    周遇玉回头看了秦柏一眼，迎上对方不赞同的表情，陡然间明白了自己在做的其实是和秦柏之前一样的事情。

    “我去，他留在外面。”既然做的是一样的事情，那么两人的决定也差不多。

    秦柏从她的表情也看出了什么，苦笑了一声，却没有阻止她。

    她阻止不了自己，就像自己阻止不了她一样，他们两个……某方面来说还真是同一种人。

    ☆、风雪

    周遇玉一踏入那个隐形的圈子里，就感觉有一片白雾在眼前升起, 紧接着白雾散开, 周围的环境一下有如时空逆转，瞬间回到了数百年前。

    眼前所见是一座破庙, 破庙里有五个小孩，正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 周遇玉虽然没感觉，不过眼前那几个孩子，似乎都能感觉到那极低的温度, 脸冻得铁青, 整个人也蜷缩了起来。

    周遇玉想上前问问情况, 可是她的手刚碰到对方，就已经穿了过去。

    她心里一凉, 陡然明白了自己进来前那厉鬼的眼神。

    他问自己要不要进来看看, 就真的只是让她进来看看而已。

    周遇玉看着那几个饥寒交迫的孩子, 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这里虽然是幻境, 可是如果那鬼魂足够强大, 这些孩子如果在幻境中死了，那么在现实中也等同于脑死亡。

    更让她焦虑的是，她能感觉到幻境的流速与外界不同, 但那几个孩子却全无所觉, 随着日落日升，在他们眼中，又是一天过去。

    虽然碰不到他们, 不过周遇玉还是忍不住上前查看，发现已经有孩子高烧说起了胡话，就是没有高烧的，也嘴唇干裂，不住地啜泣着。

    这几个孩子也试过离开这里，不过他们却出不了这个破庙的门，很快也就不再挣扎。

    周遇玉眼看着好几个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想出去找那只厉鬼谈判，却发现自己压根不知道怎么出去。

    她也想过要不要直接用法器把幻境破开，可是根据她今天刚看到的那本书上记载的内容，强行破开幻境，很有可能让幻境里的人再也醒不过来。

    “难道我真的猜错了？”周遇玉之前看那厉鬼那么冷静，还以为他真的只是有针对性地复仇，但现在看来，她虽然不知道当初那个小孩是哪个，但明显不可能五个都是。

    就在周遇玉来回踱步，思考要不要破开幻境的时候，破庙门口突然来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面容模糊，不过声音却是相当的清晰。

    他们进了破庙，告诉这几个孩子他们的罪已经赎完，然后各领了一个人，给他们披上厚厚的斗篷，然后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放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四个被认领的孩子木愣愣地看着他们，似乎没太搞懂这些人手上的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不过身上的温度以及手里的温度很快俘获了他们，他们也无暇多想，很快就拿起筷子埋头苦吃了起来。

    随着他们这一番动作，他们惨白的脸色也很快好转，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已经看不太出刚才受苦的样子了。

    周遇玉在旁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看着那个被遗忘在角落只能眼睁睁看着别的小孩被领走的男孩，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事已至此，到底谁才是那天那个偷药的孩子已经昭然若揭，其他几个约莫也是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被那厉鬼拉进来一同教训了一番，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的存在能让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男孩明白，被抛弃至死的滋味，到底如何。

    “救救我！”眼看着那四人各领了一个孩子，走出破庙门就消失了，角落里那男孩终于积攒力气，嚎了一嗓子出来。

    此时院子里还剩两个人，那个小孩似乎也终于想起了他，怯生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遇玉顺着他的眼神才发觉，他们几个身上似乎都带了伤，应该是自己进来之前就发生了什么。

    眼见得人停下，那小孩以为自己还有希望，连忙又喊了一声：“叔叔，救救我、救救我……”

    他这回的声音可没有刚才那么大，那面容模糊的男人站在原地看他，看他眼睛里闪闪发光，似乎燃起了希望的模样，终于嗤笑了一声。

    “你害死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别人也想活下去？”他一边说，一边蹲下身，直视着自己带着的另一个孩子，“你也可以留下来陪他，不至于留他一个人在这，你看怎么样？”

    这两个孩子年纪并不大，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个男人说得话，不过大概意思还是懂的。

    一听要留下来，跟着男人的那个孩子连忙抱住他的腿，疯狂地摇头，显然无论如何也是不肯的。

    那男人又笑了一下，回头看着角落里被他这话搞懵的人，也没有再说什么。

    临走前他往周遇玉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知道那里有人在，不过很快又移开。

    周遇玉看他带着第四个孩子消失，知道那厉鬼已经放了那四个孩子，那么唯一剩下，生死不明的，就只有眼前这个了……

    而在周遇玉待在幻境里，与那些孩子一同经历时间流逝的同时，幻境之外的秦柏，也并没有无所事事。

    他和那厉鬼聊起了天。

    就像周遇玉观察到的那样，这厉鬼的怨气虽然重，但他并不准备无差别地杀人，因此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辞，都和正常的鬼魂没有什么区别。

    不仅如此，一番聊天下来，秦柏觉得这厉鬼脾气委实……比自己好上太多，假如不是那小孩触到了他的逆鳞，害死了他眼中极为重要的人，恐怕他会一直维持之前那样无害的模样，然后在某一个时刻突然想通，去往另一个世界。

    不像自己，如果死了，九成九不是一个好说话的鬼。

    他在观察那厉鬼，那厉鬼也在观察他。

    从这两人的态度这厉鬼就能看出，他们对救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秦柏听他说完计划之后明显放松了很多，更没有对着自己喊打喊杀。

    那厉鬼觉得相当的可惜。

    这人看着就和自己投缘，还和自己境遇相仿，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他，说不定两人还可以做个朋友，说不定……那孩子也不会死。

    “这位……”这位了半天，那厉鬼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称呼他，索性把称呼省略了，“你有没有空，听我讲个故事？”

    从秦柏生魂离体开始，他就遇到过不少鬼魂。但凡周遇玉问了，大部分都愿意说生前的事，甚至有少数鬼，都不用问周遇玉问，他们自己就主动讲了。

    秦柏一开始还觉得有些奇怪，过了一段时间，倒是自己想通了其中的原因。

    会残留世间的鬼魂大多心有执念，他们对着自己的同类，就像普通人对着身边的普通同事朋友，很多事情都不想说。而且大家死得都挺惨的，说了指不定别的鬼魂还觉得你矫情。

    但对着活人就不同了。生者与逝者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也不用担心死因被拿来比较，说起来自然毫无顾忌。

    那个厉鬼所谓的故事，虽然用的是第三人称，不过他没有太多的掩饰，秦柏自然能听出他说的是自己身前的事情。

    那个故事的主人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因为生母在生他弟弟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又娶了后妈，所以从小到大，他们一直是相依为命。

    这故事的主人聪明，从小就是读书的料子，他的弟弟却不行，呆呆的，一首律诗都不见得能背下来。不过他弟弟却不嫉妒，反而全心全意地种地，就为了能赚多一点钱，好让哥哥安心科考。

    秦柏之前看他，就觉得他的气质跟其他活了几百年的厉鬼不太一样，现在这么一说，倒是懂了。

    而且，这人既然都说到了这里，八成……

    事实果然如他所料，故事的主人确实是个才子，考过了院试、乡试，在当地也算有名。之前那些看不起他们两兄弟的人，现在也都上赶着跟他结交。

    那故事的主人觉得人心果然都是会随着利益改变，可偏偏有一个人，却始终没有变过。

    那就是他的亲弟弟。

    他一如既往地起早贪黑，哪怕被兄长告知不用担心钱财的事情，他还是担忧对方上京的盘缠不够。

    “然后在那人参加会试的时候，他的弟弟感染了风寒，没有等到他回来，就去世了。”

    那厉鬼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不是不难过，而是已经难过太久了。

    后来他去做官，身边的人没有不尊敬他的，可当初那个跟他一起，缩在茅草屋里瑟瑟发抖的人，却再也没机会看到这一幕。

    “之后过了几百年，他在图书馆遇到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知道他是鬼，却也不害怕，只问他一个人会不会寂寞。他说他想要一个哥哥，每次放假来都不住地和那厉鬼念叨这周自己又遇到了什么事情。那是特别好的一个孩子，那厉鬼看着他，就想到了自己的弟弟。”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那厉鬼没有继续说下去，秦柏也没问。

    厉鬼看了周围已经停止发抖的四个孩子一会，轻笑了一声，很快就把周遇玉放了出来。

    “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吧，如何？谈一笔……和那位想用剑灵炼丹药的天师有关的交易。”

    那厉鬼的话语充满了蛊惑。

    他看了眼秦柏，又看了眼地上那个始终没有动静瑟瑟发抖的小孩，最终把视线落到了周遇玉身上。

    周遇玉被他这眼神看得心中一凛，还不等她去想对方到底要说什么，这藏书室里就再那次响起了对方的声音。

    周遇玉听到他说——

    “如果这个小鬼和你男朋友，你只能帮一个活下来，你选谁？”

    ☆、天平

    那厉鬼的话，着实出乎两个人的预料。

    周遇玉出来前想好了无数说服对方的话, 可是所有的话, 在那厉鬼的蛊惑面前，一下忘得干干净净。

    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秦柏上前一步想替她回答，那厉鬼的指尖却陡然窜出一道黑雾, 缠绕上了还困在幻境里没有出来的那个男孩。

    “不要作弊啊，虽然我不准备拿你们两个小娃娃开刀，不过这边这个我却是不怎么在意的。”

    那厉鬼说着, 黑雾一下在那男孩的脖子上收缩, 勒得对方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安静地欣赏了好一会儿, 等心满意足了，才稍稍动了动指尖, 让那黑雾松开。

    被他这么一搅和, 秦柏只能默默退回原地。

    他看了眼手机, 又看周遇玉似乎有些懵, 到底还是开了口：“这位……先生。不知道这个阵法还需不要另外四个人？如果不需要, 可不可以让我们先送他们出去？”

    秦柏的话说得客气，那厉鬼知道他一直在和外界沟通，也没有阻止, 现在听到这个, 更加没什么意外。

    这两个人进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假设从他们进来的时候图书馆的人开始报警，那么这个时间警方应该也已经到场。

    现在没有强行进来, 多半是他们在外面留了人的缘故，比如四楼阅览室的那位工作人员。

    不过他却不知道，警察没有进来，并不仅仅是因为那位工作人员提前和特别调查小组报备，最重要的是，之前S城的人质绑架案，因为周遇玉和秦柏签了保密协议，所以案件顺利解决之后，他们的名字也录入到了特别调查小组的编外名单中。

    虽然这编外名单并不意味着他们完全可信，不过在遇到与鬼魂有关的事情的时候，因为他们的名字位列其中，所以警方还是会把他们当成同事的。

    不然仅仅因为一个小天师的话，警方不可能毫无动作。

    “行吧，看在小远的面子上，我也不为难他们。”那厉鬼故意思考了半晌，等他们神经都绷紧了，才站了起来。

    他也没让周遇玉靠近，而是喊了秦柏过来，让他把那几个小孩领出去。

    “谢谢。”虽然人是他带走的，不过当他允许自己把孩子还回去的时候，秦柏还是低声道了谢。

    那厉鬼扯着嘴角又笑了起来，趁着他打开门，一个一个依次把孩子抱出去的空档，对周遇玉说道：“你看，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了那个心思不正的小鬼，你要放弃他的生路？”

    这厉鬼话音刚落，秦柏就回来了，他也没有再劝，只是优哉游哉地坐回了地上，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周遇玉知道他说得没有错。如果在自己遇到他之前，他把这孩子杀了，自己未必会对他如何，为了秦柏，她肯定是会放对方一马的，可问题是……这孩子还救得回来。

    假如这孩子真的杀了那死者也就罢了，偏偏……

    周遇玉的内心在剧烈地挣扎着。她低垂着头，不敢看秦柏的眼神。

    她的情感告诉她，选秦柏就好了，脑死亡又不算死亡，不过是植物人而已，自己到时候再找办法，未必不能把人救回来；可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这么做。

    她今天能为了秦柏被动牺牲别人，明天她就能为了自己主动牺牲别人。

    这是一条死路，无论对她还是秦柏，走上了就再也没机会回头。

    “抱歉，”周遇玉这话不是对那厉鬼说的，而是对秦柏说的，“如果真的救不了你，我陪你一起魂飞魄散好不好？”周遇玉的话里，不自觉带了些哀求的意思。

    她始终不敢看秦柏，生怕从他的眼里看出对自己的失望。

    她也对自己很失望，可她真的做不到。

    她愿意为了秦柏不顾一切，可她没有资格让别人也不顾一切。

    秦柏早就猜到了她的选择。

    对他来说，这件事其实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如果周遇玉不是那样的人，当初也不会多管闲事救了他。

    他看周遇玉低着头生怕自己生气的模样，心中酸涩，干脆利落地走上前，直接把人揽入了怀中。

    “你别想那么多，我们本来要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你又没把我卖了。”

    秦柏说得轻松，仿佛刚才周遇玉拒绝的并不是什么大事。

    他想活着，但他确实不怕死。

    那厉鬼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看他们做好决定，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得意。

    说起来，这姑娘的圣母病，和小远真像，如果小远还活着……

    那厉鬼想着，微微有些出神。

    周遇玉被秦柏安抚了一会，也知道现在不是愧疚的时候。她抬起头想问对方满意了没，但看着对方双眼微微放空，明明力量强大却救不了自己在乎不了的人的模样，原本积攒的怒气转瞬就消弥于无形。

    她突然觉得对方好像也没多丧心病狂，换了自己……

    “不过，虽然你选了这个小鬼，我却没准备放了他。”那厉鬼并不在意她怎么看自己。他出神了片刻就收回了理智，唇畔始终维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遇玉听到这里，也没有被戏弄的感觉，反而点了点头：“我知道。”

    “哦？你知道？”那厉鬼的语调拔高，神色却未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惊讶。

    “如果你不准备找他复仇，你就不会设计出这么一个局，如果你不准备把事情说出来，你就不会告诉我们你知道这件事。”周遇玉对他的打算清楚得很，正因为清楚，所以她会认认真真给出一个答案。

    那厉鬼看着他们半晌，眼睛里的光终于有了些变化。

    他低下头，似乎想了些什么，半晌，终于苦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说他最讨厌周遇玉和小远这种人了，又圣母又知道他的软肋在哪里，虽然他们也许只是无意的。

    “我觉得我和你真是同病相怜。”这厉鬼的话不是对着周遇玉，而是对着秦柏说得。

    后者不置可否，过了片刻，看他似乎双眼放空地盯着旁边某个书架发呆，秦柏才缓缓出了声：“是啊，可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是心甘情愿的。”

    周遇玉确实只是无意踩中了他的软肋，并不知道他和秦柏在说些什么。

    不过她看对方对秦柏没有恶意，心也放了下来，并没有嚷嚷着让他马上放人。

    她只是做不出违背良心的事情而已，她又不傻，会在这种时候得罪人。

    “这件事说来也简单，我刚死那会，遇到过一个驱鬼师。”这厉鬼死的时候年纪虽然不大，不过官也不小。

    他不像普通鬼魂那样因为死亡就对驱鬼师恭敬有加，恰恰相反，他对出现在他面前的驱鬼师充满了防备。

    所幸那驱鬼师想要的也不是一个诸事听从他指令的傀儡，只是想要一个厉害的帮手，这厉鬼见多识广，又有自己的主意，正是他想要的人。

    “我虽然一开始防备他，不过他也是一个好人，时间久了，我们也就成了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么总是会聊天的。

    那位驱鬼师说起自己祖上曾经得到过一本古籍，古籍上记载有长生不老的法子，可惜这法子太过丧尽天良，所以他祖上也从来没想过用。

    可惜他祖上不想用，却不代表旁人也不想。

    “当时他祖上有一位关系亲密的师弟，那师弟听说了这古籍的存在之后，就把古籍骗走了，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古籍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驱鬼师的祖上研究过这个东西，自然对此印象深刻。

    他抹去了一些关键的信息，把另外的一些留了下来，交代后人如果出事要想办法保全无辜百姓，以免心怀叵测之人造孽。

    “他曾经收过徒弟，可惜徒弟后来叛出了师门。他没办法再信任旁人，就想着把长生不老的法子告诉我，如果以后我遇到了类似的事情，也好找个可以托付的天师，把事情告诉他。”

    周遇玉并不觉得他说到这里只是为了逗自己，果然，他稍作停顿之后，就把那法阵的事情说了下去：“根据那本古籍的记载，要想成就长生不老，最重要的就是用器灵的魂为燃料，把数千童男童女的魂魄精华炼化出来，导入阵眼中人的身躯，重塑躯体。只要方法得当，就能长生不老。”

    别说秦柏和周遇玉了，就是这厉鬼，说完也觉得自己是在唱戏。

    秦柏并没有怀疑他，而是针对之前自己的思量，提出了一个问题：“当阵眼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根据传说……”那厉鬼说到这里，表情有些奇异，“如果阵眼作恶太多，重塑躯体的时候会引来天谴……”

    “……”周遇玉简直要被这个答案震惊了。

    那个幕后黑手这是真信了还是自欺欺人？假如真的有天谴的存在，难道他以为教唆厉鬼杀人不算杀人？他是疯了吗？

    “四楼那个天师向来喜欢自言自语，我之前想看看他会不会阻碍我计划，就上去过几次，不过没发现他有什么本事，倒是听说了有人在学校布阵。”这厉鬼虽然一心想复仇，不过因为那两人都是好人，所以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他还是清醒了一瞬。

    不过因为三个月前那场悲剧，他也没有了救世的打算，只是想着，如果有机会遇到靠谱的天师，他就把事情告诉对方，如果没有……

    那就算了吧。

    反正他是一只鬼，多死几个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周遇玉并没有怀疑他的话的真实性。

    她想问对方那位祖师爷隐瞒的消息是什么，可惜她的话还没出口，那厉鬼已经看向了地上的人。

    “该告诉你们的我也已经说了，也该轮到我动手了。”

    ☆、红光

    那厉鬼话音未落，手已经要落下。

    周遇玉虽然不愿, 不过桃木剑已经抽了出来, 那银白的虚剑光芒几乎就要往厉鬼的身上招呼。

    可惜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动作，地上那男孩却陡然睁开了眼。

    “小心！”秦柏的反应比他们都快。

    他左手扯住周遇玉往自己身后拉, 右手上窜出一道黑影，猛地把那厉鬼从原地推了开来, 正避开了一个剜向他心口的利爪。

    “呀，躲开了。”地上的男孩扯着嗓子笑了起来，发出的却是女声。

    在场三人心神都是一凛, 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这个男孩身上。

    只见他手上白光一闪, 之前的利爪迅速消失, 手又变回了小小嫩嫩的样子。

    他用这只手往地上一撑，整个人就跳了起来, 然后一蹦一跳地绕着那个没有实体的圈子转。

    “就是这个困住‘我’的吗？看着好厉害呀。”因为人已经脱困, 那厉鬼画下的阵法自然也没有了之前的威力。

    可尽管如此, 对方能直接破阵, 显然并不是一个普通人。

    “你是之前那个女鬼？”秦柏听着他那故作尖细的嗓音, 神色间却没有丝毫的惊疑，反而瞬间冷了下来。

    周遇玉猛地回头看向秦柏，很快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

    那男孩听他这么说, 也没有回话, 而是继续娇笑着，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这两个人都没有发现‘我’要动手，你是怎么发现的？剑灵的本能？不对吧？”

    他这话说得, 就有些挑拨离间的意味了。

    不过那厉鬼看着他这具躯体就不顺眼，别说挑拨，就是他甩出证据，这厉鬼也会按相反的内容来听。

    秦柏不是一个乐于帮人解答疑问的人，尤其是那种丧心病狂的人。不过这次却不同，他听着对方的问话，很难得地开了口：“我之前就想问那位先生一个问题。”

    秦柏说话的时候，对着地上那团推开厉鬼的黑色物体轻轻勾了勾手指，那物体就飞了回来，悬浮在他身前，赫然是一只鬼爪。

    他见厉鬼挑眉看了过来，微垂下眼帘继续说道：“整个传说里，都是先有器灵，然后才有的长生不老的阵法，那我的情况是怎么发生的？”

    秦柏说着，稍稍停顿了一下：“祖父查过监控，当时那柄青铜剑周围并没有出现第二个人，是凭空消失的，这意味着有人可以不在附近就能对青铜剑造成影响，既然如此，传送来一个鬼魂，也没什么奇怪的。”

    秦柏刚才准备问的，就是那古籍里有没有谈到器灵的产生问题，谁知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那厉鬼就准备动手。

    也幸亏当时他在想这个，不然男孩睁开眼的瞬间，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看来是我运气不好。”那“男孩”听到他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惋惜，反正做足了唏嘘的样子。

    “那个孩子的魂魄呢？”周遇玉的关注点和另外一人一鬼不同。

    她脸色异常难看地盯着眼前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心情比之前更加糟糕了。

    如果说她看着那个厉鬼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干涉，动手要把握怎样的分寸的话，对着眼前这个可能是上次那个女鬼的家伙，她根本没有想过要手下留情。

    假如不是现在局势未明，她也不知道对方来这里的目的，她现在就直接动手了。

    “当然是魂飞魄散了呀，不然我怎么完全操纵这个躯体？不能够吧？”被人直接点破身份，女鬼也不介意。

    她扫了眼脸色难看把桃木剑攥得更紧的周遇玉，不像上次那样忌惮她，反而开开心心地承认了下来：“这位先生，你看我都帮你报仇了，你要不要考虑投靠我们？”

    “你劝降之前先把我的心挖出来？这个见面礼很有趣。”那厉鬼听着她的话，轻嗤了一声，并没有对那男孩的结局发表什么看法。

    他调整了一下站姿，眼神里的嘲讽之色可以说是相当的明显。

    魂飞魄散？不，他并没有这个打算。这人欠了他家小远一条命，他让对方体会体会小远当初的绝望，再还一条命，这个做法他觉得相当合理。

    退一万步，就算不合理，也轮不到旁人来替他报仇。

    他不喜欢周遇玉那样的人，可是他并不会看不起对方，恰恰相反，能守着底线的人他向来是敬重的。

    可眼前这个女鬼却不同。

    女鬼也没想过真的能招降他，如果可以，他们早就出手拉拢，而不是一照面就动手了。

    她蹦跳完就抬了抬腿伸了伸手，似乎对这个身体并不怎么满意。

    “说起来，我们一直在找一位大鬼，听闻叫做许先生，在帝都很有名，常年徘徊于图书馆……”

    “哦，是吗，可能就是我。”那厉鬼看得出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不管她要干什么，只是无所谓地应道。

    他说话的时候背对着那人，一直看着他旁边这个书架，仿佛在找些什么。

    “男娃娃，你看过《三国志》吗？”

    这个“男娃娃”一出，秦柏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

    他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书架看去，上面放的就是对方口中说的史书。

    “看得不多。”秦柏回答的时候，声音有些飘忽，而且反握住了周遇玉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女鬼也没在意他们两个，而是专心致志地和“许先生”说着话：“那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太冒昧了，我以为您是那位天师找来的帮手，没想到您就是我要找的人。”

    凭心而论，抛去那装模作样的伪装，恢复自己本来的声音之后，这女鬼的声音并不难听，反而娇娇柔柔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可惜在场的几人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即使不知道……在场的那一人一鬼都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性子，更不会对她放松防备。

    “嗯。”许鸿并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看着书架上的书，似乎在找些什么。

    周遇玉看着他们两个表情平静的模样，轻轻把手从秦柏的手中挣脱了开来。

    她往前一步，抬起剑指着眼前的“人”，脸色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难看，却异常地认真：“你要不要猜猜，你在人的身体里，我能不能把你抓出来打得魂飞魄散？”

    周遇玉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其他人。

    而是执着地盯着眼前这只厉鬼，就像她以前盯着那些作恶多端的厉鬼一样。

    那女鬼偏头看她，还眨了眨眼。可惜她现在不是本体那娇俏可人的模样，这动作做出来就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我真的不是来找你的。”

    “那又有什么关系？”周遇玉反问道，“你让人魂飞魄散不需要理由，难道我打你需要理由？没这个道理吧？”

    周遇玉这话噎得对方差点哽住。

    她想说自己是厉鬼对方是天师，所以账不能这么算。不过仔细想想，这话好像不是一般的不要脸。

    “既然你默认，那我就动手了。”周遇玉也不管她是什么表情，提起剑就要攻过去。

    这女鬼是见识过她的本事的，不敢正面对抗，只能狠咬了下牙，往许鸿之前坐的位置跑去。

    周遇玉下意识地想阻止，可脱手而出的剑在距离对方五厘米的地方就堪堪停了下来。

    那女鬼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桃木剑，硬生生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感觉。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的任务就完不成了，幸好她对这个人早有防备。

    “你做了什么？”眼看着原来阵法的位置升起了红光，周遇玉抿了下唇，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那女鬼却不怕她了，看她这个模样，语气里不自觉带了些得意。

    “你猜？”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地上摇曳的红光瞬间扩散开来。

    那光芒异常的刺眼，仿佛火光冲天一般，刺得几人一时间都睁不开眼。

    “褪。”许鸿没有法器，也没有动作，只是站在原地轻喝了声，那充斥满房间的红光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只可惜他的动作虽然快，似乎还是慢了一步，等红光散去之后，那个男孩的躯体已经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附体在他身上的女鬼，似乎又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周遇玉看着地上的人，有些不敢上前。

    秦柏叹了口气，替她上前蹲了下去，把手按在了对方的脖颈上。

    “没呼吸了。”秦柏的音调很低，低得周遇玉都险些要听不清。

    他看着眼前这个还没有成年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他不怎么关心这人的生死，可是没有哪个正常人看到一个人死在自己面前会感到高兴，他也一样。

    周遇玉听着这句话，大脑一白，险些没有站稳。

    还是来不及么？而且不是死在许鸿手上，又是死在那女鬼手上……

    “我们先出去看看吧。”秦柏看她靠在墙上一动不动的模样，不免有些心疼。

    他上前想摸对方的头，谁知周遇玉却避了开来，并没有回应他，

    秦柏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往门口走。

    周遇玉虽然没有搭理他，却也没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而是跟在他后面走了出去。

    谁曾想房门刚开，看到的却不是之前以为的安静平和，而是一片微弱的红光，以及落入耳中的一阵混乱而惊恐的尖叫声。

    之前那个小天师看到门打开，一下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

    “怎么办啊，图书馆被红光包围了，应该是一个阵法，好些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人与鬼

    听了那小天师的话，在场几人也顾不上问别的, 跟着小天师飞快地下了楼。

    之前到了这里的警察除了分出一半人到一楼维持秩序外, 都留在了二楼。

    他们不是不想把在这个图书馆的市民都召集过来，可是现在情况未明, 他们来的人也不多，分散人手指不定谁就晕倒在路上了, 到时候情况更加的糟糕，因此只能观望。

    “剩下的那个孩子呢？”这些警察里，还混着好几个特别调查小组的人。因为人手不够, 他们接过那四个孩子之后也没有在门口等着, 而是回到了二楼。

    他们一看到三人下来, 就匆忙上前询问，却只得到了摇头的回应。

    其中那位顾问似乎已经点燃了窥鬼符, 她看到许鸿, 眼神里不自觉流露出些许的厌恶。

    “跟他无关。”秦柏哪里会看不出对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可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假如真的让他们心生罅隙, 对于眼前的局势有百害而无一利。

    “你什么意思？”那天师顾问还没开口, 小孩的母亲就冲了上来。

    他的父亲刚好是昏迷的那群人之一，这让对方很是心神不宁，可是她看到其他人的孩子都回来了, 特别调查小组的人也没和她说别的, 所以她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还在找，可看现在他们的表情, 分明是出了什么大事的模样。

    “我的孩子呢？我要去告你们，我的孩子呢！你们害死了我的孩子！”对方的声音凄厉非常，有几个普通人心生不忍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是更多的人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诡异现状没有心思管别人的事，只是跟自己的亲友待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那顾问再怎么看许鸿不顺眼，也知道事情和秦柏没什么关系。

    她想上去拉住那位母亲，却听到秦柏冷笑了一声。

    “告？你告谁？你的孩子把别人害死的时候，就该知道会有厉鬼索命的这一天！”秦柏的音量虽然不高，可是语气里的嘲讽，还是明明白白地展现了出来。

    那顾问在心里骂了一声脏话，这人怎么净煽风点火呢？

    “你有病吧？你骂我儿子什么呢？”那母亲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不禁破口大骂。

    如果不是又警察拉住了她，恐怕她已经上前跟秦柏厮打了起来。

    秦柏也不管周遇玉扯住他衣角的手，他直视着对方的眼神，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们不管教好他，让他偷了别人救命的药害死了人，那么自然有鬼神管教他。这怪谁呢？只能怪你们自己。”

    秦柏这语气神态和平时截然不同，没有同情，有的只是浓浓的轻蔑与不屑。

    那母亲被唬住了，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看着秦柏，似乎想知道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可是对方已然不耐烦地移开了视线。

    一时间，她心里那微妙的负罪感便迅速褪去，涌上心头的还是对方没能救到自己儿子的愤怒以及不甘。

    “我不信，我要去看我的儿子，我不信！”她说着，就要往外冲，哪怕她不知道她的孩子在哪。

    警方的人哪里能让她这个时候出去，连忙拦住了人，场面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所幸那人闹了一会，自己先昏迷了。

    警方的人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为又一个人出事紧张，只能先默默把人背到角落。

    “你——”那顾问有些忍不住了。

    本来局势就不容乐观，被秦柏这么一搅和，简直乱上加乱。

    她想上前质问秦柏，被同事一拉，又对上对方坚定的摇头，还是强行咽下了这口气。

    行，她等事情结束再找这个人算账。

    周遇玉似乎也想和秦柏吵，不过她看了眼周围那些因为刚才的冲突越发惶惶不安的眼神，到底还是把话忍了下来，只是与他擦肩而过，并没有理会他。

    “最早什么时候出现的问题？那些红光的范围有多广？”周遇玉虽然是和秦柏一起来的，不过因为小天师之前的介绍，那顾问也知道她才是正主。

    她看出两人之间的分歧，也深知现在不是迁怒的时候，就把事情都和对方说了。

    如周遇玉所料，这红光出现的时间和藏书室红光出现的时间是在同一个时候，由此可见，这个大阵的核心，应该就是之前许鸿布置的阵法。

    既然是许鸿的阵法，那就难办了。

    周遇玉大概和对方解释了一下情况，顾问的脸色比起刚才更难看了几分。

    因为绑架孩子的事情，她看许鸿非常地不顺眼，不过对方好歹是个实力强大的鬼魂，如果对方能帮忙破阵，那么自己不介意暂时忍下这口气，之后的事情也好交代。

    可这阵眼的核心用的是他的力量，阵法还被改了，这也就意味着他帮不了什么忙。

    厉鬼之间的斗法与天师之前不同，靠的不是技巧，而是力量的压制，如果他压制不了阵眼的力量，破阵的事情自然无从谈起。可是，谁能压制得了自己？

    他们在这边的冲突不断、一筹莫展，都被黑暗中的一双眼睛看在了眼里。

    那是一双女人、或者说是女鬼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漂亮，可是当里面装满恶意之后，这份漂亮自然也就失去了被欣赏的价值。

    可她却不在意，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眼里缓缓盛满了笑意。

    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得还要有趣，不过也是，周遇玉和秦柏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会出现矛盾也是早晚的事。

    这么好的一个契机，如果不能成功挑拨他们，那自己可就太失败了。

    与此同时，距离这里二十公里外的一家酒吧，一个看着就一副精英模样的中年人找到了独自坐在酒吧里喝闷酒的秦怀安。

    后者虽然从回国以来身边就没少了莺莺燕燕，不过今天他显然没这个兴致，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喝酒。

    秦柏的身世还没有传出去，不过估计也就是这两天的功夫了，在帝都的上流圈子里，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尤其是这种与继承权有关的事情，更是众人最喜欢的谈资。

    他虽然一直靠着这身份横行无忌，但他还是有一些自知之明，他知道其他人跟他交好，知道此时酒吧里那群关心他问他怎么了的富二代们看中的不是他而是他的身份，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珏明只有他一个合法继承人，哪怕他再不争气，有些东西终归还是他的，所以他不在乎其他人到底在乎他的什么，只要他能享受那种众星拱月的待遇就行了。

    可是……秦柏居然是他的亲兄弟？

    秦怀安想着，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严素欣有多喜欢秦柏傻子都看得出来，而且他和自己不同，他在腾云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再加上他秦珏明亲生儿子的身份，以后巴结他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他想起自己以前高谈阔论在外人面前嘲讽对方，日后那些人恐怕就是聚集在秦柏旁边嘲讽自己，气得肝都有些疼，一口气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了。

    正在这个时候，坐在他旁边的那个中年精英又点了一杯酒，在他开口喊酒之前，把那杯酒推到了他的面前：“秦少爷，我有一桩买卖，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这个酒吧里发生的一切，秦柏无从得知，他只是看着出现在眼前的那只女鬼，脸色与上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难看。

    那女鬼看着他和周遇玉难看的脸色，心情就好了，她扫视了一圈，那天师顾问已经递了一张窥鬼符给这次的警方负责人，好直接和这女鬼对话。

    “你想做什么？”在这一会的功夫里，阅览室里又昏迷了好几个人。他和一楼的队员沟通过，那里的昏迷人数少些，不过也有七八人。

    仅仅是这两个阅览室，现在就有三十来个人昏迷不醒，更别提其他地方零散的人。如果他们真的出了事，这责任别说他，就是他的顶头上司也担待不起。

    “我没想做什么呀，”那女鬼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主动权在自己手上，她提防这些人的猝然发难，却没有之前那么紧张，“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好不好？以命换命，用一条命换那么多人的命，你们觉得这个交易如何？”

    这女鬼说着就咯咯笑了起来，还有空看了眼窗外。

    “这里闹那么大阵仗，没有人能进来，也没有人能出去，外面说不定已经围拢了一圈人，说不定还有记者在直播，如果你们不答应，到时候别说昏迷的人都成了植物人，就算只死了七八个，那也是一桩天大的新闻。”

    她的神色里全无对人命的敬畏，听得这些人都是窝火。

    用人命来做交易，亏她想得出来。

    “你想要谁的命？”心中再是不满，那天师顾问也只能先问着拖延时间。

    女鬼听到她的问题又笑了起来，视线穿过众人，先落到了秦柏身上，片刻后又落到了许鸿身上。

    “你们别怕，我这么讲道理的鬼，怎么会要人的命？我只是想让秦先生亲手把那只厉鬼，打得魂飞魄散罢了。”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这些人意外的神色，语气越发地娇柔：“一只厉鬼，和一群活人，该怎么选，这很明显吧？还是说，在秦先生的眼里，这只厉鬼才是自己的同伴呢？”

    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落在了周遇玉脸上。

    后者的神色晦暗难明，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中计的“人”

    一个鬼的命，与几十个活人的命, 如果她说得是真的, 那么这个选择题好像并不难做。

    可是问题是，谁也不知道她说得到底是真是假。

    对于对付过不少厉鬼的特别调查小组的人来说, 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女鬼的目的是摧毁破阵的关键，用这种理由蛊惑他们自相残杀。

    到时候许鸿一消散, 女鬼反而告诉他们阵法破不了，那他们谁都回天乏术。

    第二个重要的问题就是，假设她说得是真的, 她真的想做这个交易, 可动手的人却偏偏选择了秦柏……

    刚才她的话, 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表露出异状，可是他们多少都有些在意。

    什么叫做同类？谁和谁是同类？

    至于那个厉鬼……其实这里站在的人并没有几个觉得他和人一样是不能交易的。

    说到底, 对于普通的警方来说, 他们其实没有过要维护鬼魂的想法, 他们不知道鬼魂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他们只知道对方不是活人。

    而对于特别调查小组的人来说, 虽然普通的鬼魂不好判断，可既然已经失控杀人，那么这种厉鬼本来就不该放任他继续留在世上, 更别说是换别人的性命。

    “其实, 我觉得你们还挺有趣的。”还不等秦柏说话，许鸿先笑了。

    他生前官位就不低，见识过各式各样的人, 更别提死后那么多年，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比生前更多的人，这些人的心思，他猜都猜得到。

    “你们觉得自己是天师，有权力决定鬼魂是不是魂飞魄散；凭什么鬼魂就不能决定活人的命？你们要求鬼魂遵守活人的律法，为什么鬼魂不能要求活人遵守我们的律法？于鬼魂而言，就是强者生，弱者死。既然你们眼中鬼魂不是你们族类，你们要求我们把活人当成同族，是不是太好笑了？”

    许鸿话音未落，那女鬼已经鼓起了掌。

    说起来，如果不是他始终不愿意伤及无辜，这样一个厉鬼加入他们的队伍是多好的一件事啊。

    “得了吧，跟你没关系。我做的一切都是我想做，不管是我当年的死，还是现在我杀的人。”许鸿并不领她鼓掌的情。

    他看了眼似乎想反驳自己的那群人，嗤笑了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话：“都别演了，看得我难受，那位小姐，你把你的桃木剑借他，我和他打一场。”

    许鸿自然是知道秦柏身份的，可是秦柏没有得罪他，他也没兴趣让对方就此暴露。

    一个活人，如果让人知道他是器灵，他下半辈子，也别想好好活了。

    他又不是东厂那些人，没兴趣把人千刀万剐。

    周遇玉其实挺想反驳他的话，不过她知道，自己没有这么想不重要，绝大部分天师确实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现在……他退了一步，自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拆他的台。

    就像自己不会选择为了那个消息放弃素不相识的孩子一样，秦柏也不可能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把许鸿打得魂飞魄散。

    可是他不选，未必不会有人逼着他选。

    “这就决定了？”女鬼万万没想到这种情况下还挑不起他们的矛盾，“许先生，之前看你杀伐果断，我以为你已经变了，不是那个为了百姓死在任上的知府了，可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许鸿再次打断了她的话。他不喜欢别人因为他生前做的事情评判他，死都死了，难道因为他以前是个好人，后来就可以作恶了？这什么逻辑，“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替他选择就行。打。”许鸿说着，率先攻了上去。

    周遇玉连忙把桃木剑一抛，秦柏下意识地接过，却没有正面和对方交锋，而是避开锋芒，以防守为主。

    不过他们两个实力都不弱，秦柏一握剑，哪怕是防守，都不自觉带上了剑灵的威慑力，更别提存在了五百多年的厉鬼许鸿。

    不过……周遇玉看着许鸿的攻击，神色里有些不自觉的悲悯。

    他的修为并不是五百来年的修为，之前在那“破庙”里，她就已经感觉到了。

    至于为什么……想到三个月前的意外，她也不难猜到。

    那个天师顾问看着他们两个的对战，身上后知后觉地泛起了一丝凉意。

    她刚才只感觉秦柏指责受害人家属的逻辑有问题，差点直接和对方杠上，现在想想，假如当时同事没来得及拦住自己，导致自己刺激对方，让他和许鸿站在了同一条战线，那么现在又该如何？

    “柏大哥！”眼看着秦柏受许鸿身上的鬼气影响，打斗开始失去分寸，周遇玉不由得喊了一声。

    可惜她的呼喊并没有用。

    如今秦柏的眼神与之前的清明已经截然不同，而是带上了明显的狠戾。这短短一会的功夫，他已然转守为攻，出剑收剑间，动作也越发地凌厉。

    周遇玉看得心惊肉跳，在秦柏又一下划伤许鸿的手臂的时候，陡然间意识到对方的目的并不是许鸿。

    她想做的事情，不是把所有人都困在这里，也不是这些人的命，她想做的事情，是用那么多人为诱饵，逼迫秦柏和许鸿对战。

    周遇玉刚想通这一关节，却发现秦柏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呼喊而清醒。恰恰相反，他眼神里的最后一丝光芒已经彻底褪去，整个人看起来有如被兵戈附体的器灵一般，毫无理智与人性可言。

    许鸿也渐渐招架不住，随着又一轮攻势，他一个失手，那柄桃木剑已然穿胸而过，将他整个灵体捅了个对穿。

    许鸿的瞳孔微微放大，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别的什么。

    他的身躯很快变得更加透明，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然后随着桃木剑抽出，他的灵体也有如打碎的玻璃一般，碎开，然后消散在了空中。

    女鬼看着眼前这一切，忍不住大笑起来。

    那么厉害的一只厉鬼，终究还是斗不过器灵，秦柏的实力果然不容小觑

    她自恃完成任务，身形一闪就试图回到一开始的那个藏书室，谁知灵体却半分也动不得了。

    “怎么？想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因为想要离开，所以女鬼是背对着众人的。

    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乍一听到明明应该已经魂飞魄散的许鸿的声音，她整个人都一惊，却转不过身来。

    还不等她想清楚其中的关窍，她听到又一声轻笑，似乎是秦柏发出来的，周围一下变得安静，与刚才能听到人群嘈杂的阅览室的环境截然不同，倒更像是……之前那个藏书室。

    “这是终于反应过来了？”眼看着她周围的气势陡然一收，不复之前那般张扬，许鸿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他撤去幻境，那阅览室的一切有如潮水一般迅速从女鬼的眼前褪去。

    她看了看附近的地面，那个男孩还躺在地上，那么自己就是……脱离了对方的躯体了。

    “你们什么时候布局的？”如果这个时候她还意识不到自己一开始就落入了他们的谋划之中，那么她不可能被派出来执行这个任务了。

    周遇玉看另外两个人似乎都被她的愚蠢震惊到不是很想搭理她的样子，只能默默接过了谈话的任务。

    “你还在这里，那自然是一直都没有出去过。你没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