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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沈唯追姑娘(一更)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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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虑担心之余, 关系也比往昔好上不少。

    沈徹离家后的第四日,禹王府迎来了第一位客人。

    昨夜才下了蒙蒙的细雨,将天气中的燥热压了压,今日太阳一出来,还是热得人心里惶惶,顾温凉坐在后院的石凳上,石桌上头摆了一篮子的花瓣,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

    陆嬷嬷走过来凑到顾温凉耳边禀报道:“王妃, 舒家小姐来了。”

    顾温凉愕然,旋即抬眸,坐直了身子道:“快请进来吧。”

    舒涣与沈慎的婚期眼看着也要到了, 可现在战场上的事情她们就连一丝风声也听不到, 她自然也是担心的。

    舒涣被府上的嬷嬷领着进来时, 一言不发神情怯怯,见着了端坐在石凳上的顾温凉, 不由得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些打退堂鼓。

    顾温凉站起身子, 浅笑着道:“坐下来喝喝茶吧。”

    舒涣轻轻点了点头,在顾温凉对面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青桃端上来两盏上好的茶, 上头绘着寒山红梅点点,杯身素淡雅致, 意境非常。

    舒涣见了,倒是首先开了口,声音娇娇弱弱的:“今日本无意叨扰王妃清净,只是……”

    小姑娘双手绞着帕子,眼眶有些泛红接着道:“只是王爷一走四五天了,连个信也没有,他身子本就不好……”

    顾温凉听到这里,已明白了个大概,她抬眸,太阳光落在她们二人的身上,却没有丝毫的暖意,从头到脚都是如出一辙的冰寒。

    自己与沈徹已成亲,就是日日往皇后寝宫跑也不会落人口舌,但舒涣与沈慎到底未婚,可不就连个消息都不知道吗?

    想到这,她不由得软了声音道:“前天传来了消息,王爷一行人已到了边陲镇关,无需担忧。”

    那舒涣这才捧了滚烫的茶水一小口一小口地抿,澄澈的眼瞳里慢慢聚起雾气。

    “王妃姐姐,您是不是也夜夜睡不着?”舒涣盯着她眼下的一大团乌青问,还不等顾温凉说话,声音就又弱了下去,“臣女也是,一做梦就要梦到战场,死了好多人。”

    顾温凉默了默,将口中的劝慰之语咽了下去。

    嘴上再能宽慰麻痹自己,夜晚冰冷的榻上,一闭眼就是那堆成山的白骨,四处飞溅的血液,惊醒着起来就再也没了半分睡意。

    待到第五日,皇后遣人到禹王府报信时,顾温凉正在修剪花枝,她葱白的指尖与干枯的花枝交错在一起,惊起丝丝缕缕的心悸。

    她思绪不宁,将手中的小银剪搁置在窗台上,而后瞧着天边沉下去的落日出神。

    每一日,她从日出望到日落,数着他归府的日子,可这样没有着落地等,就如同一个人落到了枯竭的井底,望着那小小的一方亮光拼命汲取暖光。

    皇后身边的小宫女面色苍白,见了顾温凉便跪。

    顾温凉身子有些僵硬,她颤着声音问:“边陲那边,是个什么……什么情况?”

    那小宫女头磕在地上,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禀禹王妃,右贤王部狡诈不敢正面应战,两位王爷昨儿个夜里带了十数铁骑烧光了右贤王的粮草,敌军今日受降。”

    那宫女咽了咽唾沫继续道:“所失城池已全数收回,但……但两位王爷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顾温凉一下子瘫倒在了软凳上,眼睛一眨,眼泪水就落了下来,她手指头颤抖,就连话也说不出,脑海里全是那一句生死未卜。

    她将自己锁在屋子里,头埋在双膝之间,怎么也没有办法消化这样的消息。

    沈徹他……他怎么敢一边答应了自己,一边带着区区十几个人闯入敌营?

    他怎么可以?

    ==

    大津边陲的一处深谷里,沈徹脸上的血流到他的嘴里,铁锈的咸腥味刺激得他手指头动了一动。

    激烈的厮杀过后是悠长的梦境,梦里没有刀剑,没有权斗,甚至也没有日光,只有江南细雨绵绵之下的油纸伞和那一双澄澈的眸子。

    他闷哼了一声,终于睁开了眼。

    日光有些刺目,他一眼见到满地的血,尸体零零碎碎散了一地,肠子与内脏随处可见,甚至还有人的脑浆都流了出来。

    沈徹闭了闭眼,凤眸里的血色显露无疑,他才一动身子,森寒的铠甲就掉了几片。

    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觉得脸上有些湿濡,眼前全是血色,伸手一摸,猩红的血顺着手指缝隙流了下来。

    剧痛使得他冷哼了一声,沈徹扯过身上的衣物将额上的伤口蒙住,瞳孔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黝黑。

    这次算是一击即中断了右贤王的退路,但同时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二十几名精锐死伤殆尽,损毁战车战马无数,好在总算收回城池,平复□□。

    沈徹凤眸一扫深谷的地面,发现了离自己不远的沈慎,后者不止脸上,就连身体各处都是血迹,一动也不动的模样看得沈徹眉心一跳。

    他摇晃着走到沈慎的身边,蹲下身子将手伸到他的鼻尖处。

    沈慎身子弱得出乎他意料,就是这几日在军营里,也是每日汤药不断,每每议事稍微晚睡了一会,就要咳血不止,合该是娇养着的人,偏偏要上个战场,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倒是昨儿个晚上,他决定夜袭右贤王部粮草处的时候,沈慎站了出来说是要和他一起,神色严肃一脸决然。

    沈徹当时心里不是不震惊的,他似乎从来没有看清楚过自己这个阴鸷寡言的皇弟,那病弱的身子里头藏着怎样的情绪和执着。

    战场上刀剑无眼,敌人不会因为你身份尊贵体弱而放你一马,而是像马蜂一样跟在后头想着取下你人头回去邀功。

    这才是真实的战场。

    沈徹感受到他浅浅的鼻息,心头的大石才稍稍落下,他将身上的铠甲卸下,走到一旁的山泉旁将沈慎脸上手上的伤口清洗干净。

    又过了一会,沈慎才闷哼着转醒,见到沈徹冰寒的面容时微微一愣,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死了?”

    沈徹一怔,脸色旋即黑了下来。

    沈慎瞧了瞧自己一身的血,再看了看周围,终于缓过神来道:“我们这是还……还活着?”

    沈徹抱着手里的剑瞧也不想瞧他一眼,天色渐渐转黑,深幽的山谷无人,旁边还躺着许多的尸体,山风一吹,就发出小孩啼哭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沈慎咬牙爬到沈徹的身边重重地坐在地上,这辈子没这样狼狈过。

    “咱们这是在等死吗?”他艰难出声,直直地望着山谷上方的圆月。

    沈徹斜斜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地皱紧了眉:“本王才娶妻为何等死?可你要想死我自不拦着。”

    “轻骑军不出明早便能找到这里,你还是想想怎么才能不被山风冻死吧。”

    沈慎听了这话眉心直皱,他抿了抿唇出声:“你怎么那样笃定?”

    他们腹背受敌时便杀便逃,跌落到这个山谷里,谁能找得到?

    沈徹不耐他问题这么多,直接道:“现在军中由张子佑负责,我曾带他来这勘察过地形。”

    若不是这样,他怎么敢就这样闯进未知的山谷?

    沈慎听了这话,面上才终于带了笑意道:“这样就好,本王还未成婚,可不能就死在这了。”

    沈徹开始在周围环视,捡拾枯树枝,同时冷着脸道:“你昨日大可以不跟着出来的。”

    沈慎握拳置于唇边咳了起来,待缓过劲后才道:“同为统帅,我总不能眼睁睁望着一点事也不做吧。”

    沈徹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旋即冷声道:“既然不想死,还不赶紧过来捡树枝?”

    山谷夜深极冷,特别是沈慎身子不行还受了伤,一不小心就会失了性命,当务之急就是将火升起来驱寒。

    月光如瀑,清辉撒在山谷的地面上和山泉上,落下一地的皎洁。

    沈徹面前烧起熊熊的火,他身子放松下来,又猎了一只灰色的兔子放在火上烤着。

    肉香袅袅散开,沈徹心里头叹息一声,想到府上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心软得如同面团一样。

    她若是收到了消息,怕是要伤心坏了。

    可这种情况,若一直与右贤王部胶着着,对他们倒是不利,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领人出其不意烧了粮草,才能让右贤王乱了阵脚从而受降。

    生死关头,他脑子里想的都是那日他离开的时候,小姑娘虚虚搂着他眼泪鼻涕都蹭到他的衣服上,怕他再也回不去了的场景。

    若真的再也回不去了,他明媒正娶的王妃会不会一辈子孤老,在回忆里过完一天又一天,尝遍人间百味。

    又或者她会随了林胥回江南,从此小桥流水人家,白云深处素手执伞,身边人再也不是自己。

    沈慎将滋滋冒油的肉撕成两半,递给沈徹一半道:“别想那么多了,活着回去比什么都重要。”

    “本王回去就要大婚,一刻也不等了!”

    沈慎说完又咳了一下,狠狠咬牙的声音格外清晰。

    沈徹低低笑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头,神色莫名:“还是将身子养好了再成亲吧。”

    归来

    传来消息的第二日一早, 顾温凉就去了一趟宫里。

    她这些日子常来, 长春宫的宫女们看了她行了一礼也就放进去了, 瞧着是皇后早有吩咐。

    内殿里,层层帷幔落下, 顾温凉鼻尖轻嗅,原本殿里的果香味儿已换成了安神的檀香,殿里伺候的宫女也都是一副忌讳莫深的样子。

    殿里敞开了窗子,风一吹进来,带着丝丝缕缕的暖意,浓烈的檀香味才稍稍散了些。

    顾温凉才行了个礼就被皇后赐了座,与此同时一只雪白的玉手掀了帷幔,玉镯碰撞的声音叮当悦耳, 皇后走了出来。

    顾温凉抬眸一瞧,就有些愣住了。

    皇后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素白的脸上只抹了淡淡的一层粉, 呈现出那种连上好的胭脂也遮盖不住的白。

    “母后。”顾温凉心头一哽, 出口的话都带了颤音。

    皇后心有所感, 上前几步亲自扶起了她,姣好的面容上两条泪痕醒目得很。

    “娘娘, 王妃, 王爷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出事的, 快莫哭了。”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勉强笑着劝慰,浑浊的眼中闪着浓烈的心疼。

    这偌大的长春宫里, 也只有她敢开口劝劝了。

    皇后用素色的帕子替顾温凉擦了眼泪,轻轻揉了揉她乌黑的发丝,心里头千百句的话也只说不出什么来,“好孩子。”她最后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

    顾温凉听着皇后的话,一颗心直直地跌入谷底,她牙关轻颤,甚至整个身子都沁出一股子深入骨髓的寒气。

    连皇后都这样说了,那……那沈徹是真的就回不来了吗?

    她像是终于得到了一个确定的答复,可这个答复却像是一把把刀割在她的肌肤上,一条条伤口如红梅绽放,疼得她连最后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

    心如刀绞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真真是叫人痛不欲生啊。

    顾温凉面上显露没有任何的表情,她呆呆地垂下眸子,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青桃急忙将她扶住,发现她的手抖得有些厉害。

    “王妃?”皇后身边的奶嬷嬷将她瘫软的身子扶起,才发觉她瘦得如同一张纸一样。

    “温凉?可是有哪儿不舒服啊?”

    顾温凉瞧着皇后担忧的瞳孔,好歹还保留了一丝神智,她低垂下眸子,瞧着自己青葱似的指尖捏在帕子上泛着青红之色,她却全然没有什么感觉,整个人也不受控制地抖得厉害。

    “母后,我没事。”她抿了抿唇,借着青桃的力站了起来,嘴唇干裂得很,连带着声音也虚弱得不像话。

    皇后以为她被刺激得狠了,半蹲下身子揉了揉她额心道:“不要胡思乱想,老七早年上战场哪次不是从阎王爷手底下逃出来的?这次也定然是虚惊一场。”

    这话苍白无力得很,就是皇后自己也在心底低低叹了一声。

    顾温凉湿漉漉的眼瞳浸着湿亮的黑,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目光澄澈得如同月光的清辉,她蠕动着嘴唇道:“母后,阿徹他会回来的是吗?”

    “是!”

    回答她的却不是皇后的声音,而是才踏入殿门的沈唯。

    沈唯也是连着几日没有睡好,他先是躬身给皇后请了个安,罕见的柔和了语气对顾温凉道:“前线来了急报,右贤王受降,老七和老九已被找到,都受了些轻伤,三五日后便会归京。”

    顾温凉这才如同做了噩梦般清醒过来,掩面而泣。

    沈徹是在他走后的第十四天回府的,那日又下起了绵绵的雨,天上的乌云层层堆叠,风一阵阵刮,吹到人身上竟跟冬日里无甚差别。

    他披着一身寒光凛冽的铠甲,如同一位边关远赴的战神,眉宇间的笑意却毫不含糊,他一面朝王福吩咐事情一面急不可待地朝主院走去。

    相隔这么久,几经生死,他最想见的就是在这府里等他归来的女人。

    顾温凉正在屋里插花,白嫩的手里头握着素净的小银剪,一头长发披在肩上,隔着老远都能嗅到上头的芳香,子悦跳上她的肩头,看了一会儿她手里的动作又觉得无趣,长长的雪白一条盘在她的肩背上。

    “王妃,不若进去歇息会吧?您都好几日没有合过眼了。”青桃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手里头还端着一碗温热的羹汤。

    顾温凉有些疲惫地按揉着眉心,她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镯子几乎要掉下来,她越发的瘦了,瘦得如同一张纸,随时可以被风吹起。

    沉稳的脚步声带着一股子急切快速接近,与此同时还夹杂着铠甲碰撞的脆响声,顾温凉眨了眨眼,蓦然回了头。

    正对上沈徹那双风雪凄凄的眼眸。

    顾温凉踉跄着走近几步,冰凉的手抚上他消瘦不少的面庞,她的手一直有些抖,抖得沈徹心惊。

    “你回来了?”她轻轻开口问,话语中尚还带着一丝游移的不确定,生怕这是一场比纸薄的梦,一捅就破。

    沈徹猛的将她揽入怀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从战场上的铁血战神变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哑着声音蹭在她耳边道:“乖宝,我回来了。”

    顾温凉眼睛一闭,眼泪水连串地掉,她无声地抽泣,死死咬着下嘴唇不哭出声来。

    沈徹眉心死死地皱着,她比自己离开时瘦了一圈,原本就不丰腴的身材更显单薄,他抱着的时候都不敢太过用力,生怕一用力就将她折断了。

    他撩开她鬓边的碎发,将她打横抱到床榻上,声音沙哑得不像话,“我走时怎么和你说的?才这么些功夫,怎么就瘦成这样了?”

    他话里的疼惜之意溢于言表丝毫不加掩饰,顾温凉听了却抿了抿唇。

    “沈徹你混蛋。”她话里带着深浓的哭腔,沈徹第一次见她这般的孩子气,微微一愣之后就泛开了细微的笑意,他轻拍顾温凉的后背,一遍遍地道:“我回来了。”

    晚上自然是谁也没睡好的。

    沈徹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待和抗拒,外头的红烛摇曳,里头他却要自己抱着一床被子睡外边,一张床榻被两床被子分得泾渭分明。

    身边人娇软的呼吸带着香甜的味儿,沈徹黑暗中滚动了几圈喉结,有些口干舌燥。

    最后他起身走到桌边喝了杯水,再掀开床幔时就对上一双湿漉漉又困意十足的眼瞳,不由失笑。

    “睡不着?”他将被子里凸起的一小团连人带被搂到自己的怀里,却被小姑娘迅速地躲开了,伸出的手也因此落了空。

    顾温凉抿了抿下唇,眼眸里酝酿着一团云雾,遮盖住了所有情绪。

    “你快睡下吧,我也睡了。”她一边往床里边缩得飞快,一边又拿眼睛悄悄地瞧着沈徹,明明强撑着睡意还要留神盯着他。

    沈徹哑哑一笑也进了被窝,顾温凉心底想的什么他那里不知晓?小姑娘这些日子担惊受怕得狠了,就连他回来了也总疑心他还会悄悄出府打战,这般举动既让他疼惜又自责。

    他身子热得像一团火,隔着两床被子凑近了顾温凉,她身子敏感得很,他一凑近她就往里头一缩,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沈徹手指尖上缠绕着她的发丝,耐心十足地逼近,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一点一点地挪。

    新婚燕尔小别重逢,身边躺着的是自己的发妻,雪肌乌发香气撩人,他凭什么就要忍了?

    是个男人都忍不住!

    沈徹眼里闪过黑幽的光,他终于将顾温凉逼到了床角处,她的声音细细柔柔还带着一股子未睡醒的娇憨之意,在黑暗中格外撩人。

    “你是想去外头睡吗?”

    沈徹呼吸一滞,身子僵了片刻,悻悻地摸了摸高挺的鼻梁,往床边挪了挪。

    睡书房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顾温凉出声见他老实了不少,又闭了眼眸睫毛轻颤,手指头死死地捏着轻薄的锦被,才能叫自己克制住不去翻身搂着他。

    若这次不给他一些颜色瞧瞧,他下次是不是还得冲在前头将自己的命不当一回事?

    沈徹消停了没过一会,又开始轻轻地唤她。

    “温凉?”他声音上像是撒了一层糖,又甜又酥,顾温凉突然觉得有些饿,轻轻嗯了一声就没有再说话。

    沈徹看着一向好脾气的顾温凉拿后背对着自己,头疼之余又觉得这样的举动可爱稚气得紧。

    他声音刻意放得有些委屈,带着某种不知名的诱哄意味道:“这么些天可想我了?”

    顾温凉呼吸放得极轻,没有说话。这些日子的担惊受怕比她两世加起来还要多,每一次呼吸都是惊痛。

    沈徹见她不说话,索性将自己的被子掀开跟她挤同一床被子,探到她冰凉的手脚又皱了眉头道:“身子这样冰凉还不抱着我?嗯?”

    顾温凉突然就转过身来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腰,眼泪鼻涕全部蹭到他月白的中衣上头,哭得像一头无所依靠的麝鹿。

    沈徹僵了身子,深深吸了一口夜里的凉气,手轻缓地拍她的背,拍到的却全是细瘦的骨头。

    顾温凉这一夜睡得极为踏实,第二日晨起时沈徹还睡得香甜,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想让他再睡一会子,青桃端着漱洗盆进来,见状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

    外边的雨总算是停了,顾温凉吩咐膳房将沈徹的伤药熬好呈上来时,天边已现出了太阳的暖光。

    沈徹听到她的脚步声才堪堪睁开了眼睛,瞥过她亲手端来的黑色苦汁时,神情有一瞬间的狰狞。

    “乖宝,我只是额头上有些划伤,过两日就好了。”

    顾温凉神色不变,目光却冷了下来。

    “很丑。”她淡淡地道,而后将手里的药端到床头上放着。

    沈徹听着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她在说自己破相了看着就丑,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将床边头的伤药一饮而尽。

    自沈徹回来之后的几日,他都十分老实地待在府上养伤,期间除了沈唯和秦衣竹来看过几次,就只有沈慎常常来窜门,毕竟两府隔着特别近。

    沈慎经过这次平乱整个人气势都强了不少,往日的那股子阴鸷沉闷消散不少,当然与沈徹的关系也不再是水火不容。

    七月中旬,一早,顾温凉在后院的石凳上坐着,石桌上放着一个精巧的小花篮,里头盛放着顾温凉天方亮才摘下的花瓣,她一片一片地挑出来,湿亮的眼睛里落了光,俏脸微垂眉目精致。

    佳人在侧回眸一笑,顾盼生姿。

    沈徹就在一旁看着,手里头拿着一本顾温凉爱看的书籍,看两眼就抬起头来望一眼顾温凉,冷硬的面庞柔和得不像话,棱角分明的线条都带上了柔光。

    沈慎就是在这时黑着脸走进来的,王福得了自家王爷的命令也不拦着,任由着脾气不好的江王找到这。

    “皇嫂。”他也不客气,一撩衣袍坐在了空着的那张石凳上,对着顾温凉叫了一声皇嫂,但对沈徹仍没有什么好脸色。

    顾温凉轻轻颔首,她这些时日越发觉得沈慎小孩子气得很,一点也不像是前世里那个郁郁寡欢而终的落魄江王,至少性子没有那样不讨喜。

    沈徹黑了脸,好心情都被破坏了个七七八八。

    正是他们夫妻培养感情的时候,怎么就偏偏他那么不长眼?

    沈慎抿了一口茶水道:“本王真是受不住舒涣了。”

    “我是真的想不明白她为何见天的往书院里跑。”沈慎修长的手指按揉着眉心的位置,接着道:“常去书院的人本王都一个一个查过了。”

    他顿了顿,随后望向一脸不以为意的沈徹问:“那个张子佑为何也见天的往书院跑?”

    沈徹摊了摊手,一个挑眉道:“我怎么知晓?”

    他天天在家哄媳妇儿都哄不过来,哪里还有闲心管一个张子佑怎么想?

    沈慎咬牙,又低低咳了几声,最后叹息一声,倒是将顾温凉逗笑了。

    “舒涣是个好姑娘,你可莫胡思乱想误会她了去。”顾温凉抚了抚衣袖上的褶皱浅笑道。

    “她去书院跑着不过是因为你身上的病,太医都束手无策她却非要去书院找古方,瞧又瞧不懂,见天儿看就是晚上睡着也抱着。”

    “怎么她没与你说过?”

    顾温凉佯装惊讶地望着他,澄澈的瞳孔黑白分明,沈慎浑身怒气戛然而止,半晌才站起身子低哑出声:“她不说我什么也不知晓。”

    才说完这句就起身匆匆离去了。

    沈徹见四下无人,抓过顾温凉的一只玉手轻轻啄了一下,硬要蹭到她身边,哪怕不懂女儿家如何做唇脂,也就想凑到她身边看着。

    顾温凉颇觉好笑,她将捣碎的花汁拿到鼻间轻嗅,道:“怎么那么像成亲前的你?”

    说的自然是急急赶出去献殷勤的沈慎了。

    沈徹从鼻间冷哼一声:“蠢货。”

    娇气

    七月末, 崇晋帝一道圣旨不出意料地下了来, 封宸王沈唯为太子, 入东宫。

    京都因为这个消息沸腾了许久,各大世家贵族都暗中等着沈徹和沈慎的后续动作, 闹得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而反应原该最激动的三人,却齐齐聚在禹王府里煮茶,除了他们三个,顾温凉还将秦衣竹和舒涣请了过来,偌大的禹王府里顿时洋溢着朝气。

    烈日当空,丫鬟婆子端了几个冰盆过来,青桃在顾温凉身后轻轻扇风,徐徐的凉意拂到脸上, 她惬意地拿了果盘上的黑葡萄放进嘴里,笑得正甜。

    舒涣被王府里的两条雪白的狐狸吸引住了,伸手摸了又摸, 最后还是子悦不怕人, 跳到她的一只胳膊上头, 把小姑娘喜得动也不敢动。

    秦衣竹穿了一身茶色的罗裙,配上这样的天, 瞧着清清爽爽的。

    顾温凉这段时日吃得有些多, 通常早膳用过后还要来些糕点水果,身子虽还是瘦弱, 但脸上却长了些肉出来,整个人瞧着温柔之余还多了一股子为人妻的妩媚, 让沈徹爱得不行。

    秦衣竹坐到一边和她闲聊,舒涣睁大了眼睛安静地听,也不说话,乖巧得很。

    “涣儿和江王的婚期也快了吧?”秦衣竹没忍住轻笑着问。

    顾温凉又捏了一颗圆润的葡萄道:“可不是?合该在府上好好备嫁衣,却偏偏见天儿的跑出来玩儿。”

    舒涣偏头糯糯地道:“殿下叫我多找王妃姐姐玩儿。”

    “殿下说府上的堂哥心黑,不能见他。”

    顾温凉浅谈的笑容一滞,旋即忍不住轻笑出声来,她揉了揉舒涣乌黑的发,对沈慎的小心眼程度又高看了一眼。

    “江王说的是,往后你就多来姐姐这玩,好吃的都给你留着。”

    她对舒涣这丫头喜欢得不得了,明明对方才比她小两岁,可总像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子天真烂漫,叫人忍不住往心里疼。

    秦衣竹也笑,不过终归有些心不在焉。

    她临走时扯了顾温凉的衣袖小心翼翼咬耳根子:“温凉,你说我该怎么办?”

    顾温凉将她拉到树下荫凉的地方道:“方才就一直见你神不思蜀,发生了什么事?”

    “我爹娘不知从哪里听得了什么,日□□问我,如今圣旨一下倒好了,他们巴不得我坐了那太子妃的位置好光耀门楣。”

    秦衣竹跺了跺脚,面上的表情复杂得很。

    顾温凉才要开口细细问过,就听得沈唯阴恻恻的声音夹杂着冰冷的怒意从后方响起:“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秦衣竹一愣,旋即不甘示弱地回道:“殿下如今听墙角的功夫真是越发有长进了,臣女卑贱,受不得太子殿下看重,告退。”

    说完,她转身就走,利落干脆的模样看得顾温凉眼神有些发直。

    沈唯沉沉地皱了眉,话也没说一句就几步追了上去。

    顾温凉才要跟上去,就被沈徹一本正经牵了手道:“人家小两口的事,咱们看戏就好了。”

    他的嗓音柔和又沙哑,轻而易举就叫人信服,顾温凉笑着瞥了他一眼。

    “你就这样对你皇兄的?”

    “我当初追媳妇儿的时候他还老捣鼓我放弃呢。”沈徹从鼻子里冷哼一声,颇为不满。

    顾温凉温润的水眸黯了黯,她瞧着后院里宽大的芭蕉叶,声音娇软:“过几日再将衣竹邀到王府来玩儿。”

    沈徹下意识地皱了眉头,他抿了抿唇道:“体己话今日还未说够?”

    现在他那爱管闲事的父皇和母后又闹了别扭,整日里可不就盯着他们三个了?若是看到秦衣竹可着劲往王府跑,一个心血来潮赐为侧妃什么的,那可真就是无妄之灾。

    顾温凉突然就笑了,朝他眨了眨眼睛,神情灵动竟与子悦平日里古灵精怪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不,我想多和她说说忠勇侯世子的好话。”

    ==

    等到了八月的样子,顾温凉脾气突然就不受控制的有些暴躁,素来温和如玉的人如今几句话不和就要气得只掉眼泪,沈徹只好好生地哄着,可就算是拿在手上捧着,也还是连着睡了几日的书房。

    这日午膳,沈徹才给顾温凉夹了一块她最喜欢的清凉豆腐,就见她煞白了小脸,捂着嘴干呕不止。

    青桃手忙脚乱一边拿帕子一边轻摸她的后背,沈徹凤眸沉沉噙着几许的慌乱大声道:“将太医给本王捉过来。”

    王福擦了擦额角的汗,忙不迭地领命去了。

    顾温凉肚子里翻山倒海一般,干呕了半天没吐出什么东西来,才一抬眸就对上沈徹关切的眸子,她吸了吸鼻子,眼泪汪汪。

    “夫君,难受。”她突然委屈得要命,搂了沈徹的腰将鼻涕眼泪全蹭在上头,沈徹僵了身子将她半抱到凳子上坐着,一点点擦干了她流下的泪水。

    “你们怎么伺候的?王妃吃坏了东西都不知道请太医的?”他沉声冷喝,眉眼蓦地冷肃下来,吓得顾温凉身边伺候的人身子都抖了一抖。

    顾温凉拉了他的手道:“不关她们的事,是我最近不知怎么了,吃什么都想吐。”

    原本听训的陆嬷嬷突然眼眸瞪得极大,她凑到顾温凉面前,声音都有些不利索。

    “王妃莫不是怀上了吧?”

    这话如同一颗石子,在众人心中砸出了一个个涟漪,沈徹揽着顾温凉的那条胳膊突然就没了知觉,一双凤眸中兀自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僵了半边的身子。

    “宝儿?”他艰难出声,眼底全是不加遮挡的惊喜。

    顾温凉胃里又是一阵翻涌,她被折腾得眼泪汪汪,末了才轻轻摇头。

    她自己也不知晓是个怎么回事,可有喜却是她没曾想过的,上一世她和卫彬在一起三年,愣是没有子嗣,这也一度成为她被妾室瞧不起的由头。

    一个无宠无子无家世的女人,就算是占了正妻的名头,也太容易被欺负挤兑了。

    太医来得极快,他还未行礼就被沈徹不耐地止住了,后者皱眉道:“快替王妃瞧瞧,她最近食欲不佳还犯吐。”

    那太医一听,眉毛一挑,心里就大概有了个底。

    一条丝帕牵动着众人的心,顾温凉瞧沈徹眉宇间展露出来的那份喜色,咬了咬下唇,若是她没有怀上,那他……是不是很失望啊?

    这样一想,她委屈地瘪了瘪嘴,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那老太医将手放下,先是细细观察了一番顾温凉的面色,才起身对着呼吸微敛的沈徹恭声道喜:“恭喜王爷,恭喜王妃,王妃这是有喜了。”

    “看脉象才一月有余,再加上王妃身子向来不好,需得好好补着,臣等会子就开个方子,每日按着这个抓药便可。”

    那太医自顾自地说,顾温凉冰凉的手抚上小腹位置,樱唇张得大大的,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小腹尚还平坦,莫说突出了,就这样摸上去都觉得没有一丝的肉,顾温凉自己都很难想象这里已经开始孕育了一个新生命。

    可连日来古怪的脾气,一吃就吐的食欲都在告知着她自己身体的变化。

    沈徹默了一会,将她扶到床榻上坐好,顾不上众人都眼睁睁瞧着,在她红润的小脸上轻轻啄了一下,道:“我等会子就回来,若是想吃什么就叫下头的人呈上来。”

    说完,他负着双手走到太医跟前:“随本王来书房。”

    而半个时辰后,那老太医浑身的汗颤巍巍地走出来,明明是件天大的好事,怎么禹王爷问起话来叫他有种上断头台的感觉?

    王福得了消息,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他派人急忙将这好消息告诉宫里的皇后,一边又叫人找了几个有经验的婆子随时侯着。

    这可是王爷的嫡长子呢,比什么都要金贵,可不能出任何的闪失!

    沈徹大步走到里屋时,正好听到陆嬷嬷吩咐丫鬟把房里的熏香撤下,他的小姑娘坐在床榻上,纤瘦得很,大而水润的眼瞳里蕴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沈徹突然有些愣怔,像是这时候才深切地感受到即将为人父的喜悦。

    这是他与被他捧在心上的人的子嗣啊,光是想到这一点,沈徹就觉得有些腿软。

    房里伺候的人见他来了,都在陆嬷嬷的眼神下极为识趣地退了下去。

    顾温凉见他来了,巴掌大的小脸上盈满了笑意,她扯了沈徹的一角衣物,脸上总算有了些肉,娇媚之余又多了些可爱。

    沈徹心甘情愿任由她勾着,顺势将她揽在怀里,娇香软玉在怀,他心里的豁口慢慢地就被填平了。

    怀中人是心上人,现在还多了一个孩子,人生再没有比这更叫人满意的了。

    顾温凉眉眼弯弯,拉着他带薄茧的温热大掌抚上小腹的位置,沈徹手有些细微地抖,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低低呢喃道:“方才可吓坏我了。”

    “怎么了?”顾温凉声音娇糯,偏头问他。

    “那老家伙这里要注意那里要注意的,我生怕保护不好你们娘俩。”他声音格外的温和,顾温凉听了却有些想哭。

    “难受的,见到什么都想吐。”

    她抹着眼睛有些娇气地哼,沈徹也随着她闹,等她闹腾得累了才给她掖好被角,自己转身去了书房。

    夜渐渐地有些深,沈徹坐在书房的花梨木椅上,桌面上平铺的宣纸黑色的字迹,上头字迹龙飞凤舞,第一条就是忌行房事。

    沈徹望着如潮水般袭来的黑夜,再想想如今房里越发爱粘人的小姑娘,猛的闭了眼睛。

    怀胎十月,有够他受的。

    第 77 章

    顾温凉这胎, 如人所料, 怀得实在辛苦。

    头两月吃什么吐什么, 脸上一点儿血色也没有,沈徹特意找来的御厨做的汤羹都吃不下去, 更别提味道有些难闻的药膳了。

    眼看着顾温凉越来越瘦,禹王府中的人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她出个什么意外来。

    这可是禹王第一个孩子,且又是嫡子,再看禹王对她的宝贵样子,更是没人敢给她一点不如意瞧。

    就是宫里幽居的太后,也难得给了个笑脸,只是这笑意的真假, 就有待寻思了。

    八月是京都正热的时候,顾温凉难得起了个早,外头阳光被乌云遮了些, 倒不显得有多热, 倒是外头的两棵桂花树开得正好, 微黄的花朵儿米粒般大小,娇娇柔柔的, 风一刮就纷纷扬扬撒下不少。

    沈徹去早朝还未归, 顾温凉涂上前些天自制的唇脂,樱唇顿时变得殷红水嫩, 脸上的气色才好看一些。

    青桃给她绾发,正分出一缕鬓边的乌发, 才眨着眼道:“王妃今儿个难得起了个早,可是惦记着院子里的桂花了?”

    顾温凉含笑颔首:“还是你最懂我。”

    每年八月桂花初开,顾温凉都饶有兴致地拾取了一小筐子花瓣,浸泡出水,再蒸出糯糯的桂花糕来,可惜总也做不出那个味来,倒是叫青桃等伺候的丫鬟练得一手做糕点的功夫。

    “簪子就戴这只紫玉簪吧,简单些。”顾温凉怀孕以来身子越发倦懒,本就是不爱出门的性子,这会子就是院门都出得少了,衣物头饰更是从简。

    青桃笑着应下,瞧着铜镜里眉目精致的人,压低了声音提醒道:“王妃,明儿个是什么日子您不会忘了吧?”

    顾温凉一愣,旋即轻笑出声,露出两侧娇糯的小梨涡。

    “自是不会忘的,原你还时时记着提醒我。”

    八月二十五日是沈徹的生辰日。

    自是免不了请世家夫人贵女和前朝与沈徹交情好的人来府上吃一顿的,请帖小半月前就发出去了。

    青桃也笑,片刻后犹疑地道:“王妃,你身子如今不同往日,明日的席……”

    顾温凉知晓她担忧什么,下意识摸向尚还平坦的小腹,摆了摆手道:“左右太医也要我多走动走动,无事的。”

    沈徹回来的时候,顾温凉才吩咐人备了午膳。

    乌云渐渐厚了起来,形成薄薄的一层,将天上硕大的太阳遮挡住,天空就变得有些灰蒙。

    顾温凉坐在主院的小阁楼上,身前放着一个别致的小竹篮,竹篮子里头是方才去采回来桂花,香气格外浓郁,还带着夜里未干的豆大露珠。

    沈徹才进门,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绣云纹长袍,越发显得矜贵异常,冷硬的下颚绷得紧紧的,面上并不见笑意。

    “可用过午膳了?”

    他大步走上前圈住顾温凉,冰凉的薄唇蹭过她的玉颈,惹得顾温凉微微一缩。

    沈徹被她这样可爱的动作逗笑,清冷的眉目渐渐柔和下来。

    顾温凉推了推他,将一手的桂花瓣放下,用帕子擦干净手才道:“还未用膳,等着你回来。”

    沈徹点了点她挺翘的琼鼻,凤目一敛,有些不赞同,“饿了便自吃着,等我做甚?”

    “莫不是你还不回了?”

    顾温凉抚着小腹笑问,自顾自地坐到了软凳旁。

    好容易瞧到她面上的笑容,沈徹微一沉吟,还是随着顾温凉坐在餐桌旁,看着满桌的酸菜无从下口。

    他情愿顾温凉不等他。

    这两月她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进补的汤药全都一点不剩吐了出来,只有一些酸果儿酸梅吃得欢一些,就连用的菜……

    也全是浸了酸汁的。

    沈徹带军出征时,粗粮大饼,便是连野果也照吃不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竟会败在小小的酸梅上头。

    顾温凉先拿了筷子给他,一双水润的杏眸里落了光子,她自己夹了一个酸梅果,酸甜的滋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她满足地眯了眼睛。

    沈徹瞧她腮帮鼓鼓的可爱模样,像极了她肩头的子悦,不由得失笑,揉了揉她乌黑的发顶。

    才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就被上头的酸汁镇住了,他嘴角有些僵,吸了一口凉气放在嘴里嚼,前头还隐隐酸软的牙此刻是被酸了个彻底。

    他嘶嘶吸了一口冷气,端了手头边的一盏茶水,才喝下一口,脸就黑下来了。

    “茶里放酸梅汁?”他艰难出声,挑了顾温凉的下颚,触及后者似笑非笑的眼神,终于叹了口气道:“媳妇儿我真没理会忠勇侯府的姑娘,你信我。”

    顾温凉微一挑眉,小手抚上他坚毅的面庞,笑得越发温婉:“我自是信你的。”

    “明日你生辰,府上要来不少人,你今日便回书房睡吧。”

    沈徹彻底皱眉,眸中的黑沉一闪而过。

    他都连着睡了几日的书房了,再要睡下去,就沦为禹王府的笑柄了!

    到了夜晚,星子洒落在苍穹的黑幕之上,星星点点星罗密布,倒像是一群扑棱着翅膀的萤火虫,顾温凉擦干了长发,穿了一件中衣就上了床榻。

    烛光微弱,她闭着眼却怎么都睡不着,身边少了个火热的身躯,也少了一股子安心。

    睡不着自然又想起那日秦衣竹所说的忠勇侯府二姑娘钟浅离当街缠上沈徹的事。

    本就是当个笑话听了便过,沈徹的为人如何没人比她更清楚了,可几日后舒涣那丫头也不小心说漏了嘴,光说那二姑娘见了沈徹恨不得整个人都扑上去了,好在沈徹并未搭理。

    顾温凉听了只是一笑,心底到底还是有些酸了,也气沈徹的不如实告知,如今外头都传钟浅离即将入王府为侧妃,她心口的气就更顺不下来。

    就让他再睡几日书房好了。

    顾温凉浅浅睡过去,却被鼻尖上的痒意弄醒来,她微睁开眼,就见着沈徹面色不羁,手指捏着她一缕长发,徐徐拂过她鼻尖。

    “你怎么来了?”

    沈徹眸光一黯,“我怎么就来不得?”他笑得有些邪气,顾温凉瞪了他一眼,索性背过身去不理他。

    沈徹长臂一伸,就将小姑娘连人带被圈到自己怀里,他在她耳边哑哑地笑,就连笑声里都带着某种愉悦。

    “可是吃味了?”他修长的手指抚过顾温凉娇嫩的脸庞,游移辗转,最后停在她娇软的唇上。

    顾温凉用锦被将头蒙住,被子里就鼓起小小的一个包来,沈徹哭笑不得,她越发的小孩子气,除了哄着宠着,也没别的法子。

    “没有。”

    顾温凉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沈徹好笑地将被子抽出来,捏了捏她红彤彤的脸颊。

    “就这么不信我?”

    “才没有。”

    沈徹突然叹了一口气,徐徐道:“还记得成亲前我说过什么吗?”

    “禹王府不会进旁的女人,一个也不会。”

    他面上含笑,却说得极为认真,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顾温凉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好意思地扯了他宽大的袖口,喃喃道:“我也没说不信你啊。”

    她信得过沈徹,却信不过钟浅离罢了。

    沈徹凤目幽深,里头酿着顾温凉看不清楚的幽深,他突然将顾温凉压在身子底下,瞧着顾温凉有些惊慌的表情低笑,而后深深吻了下来。

    他辗转于她的唇齿,久久不离,身子底下的人起初还弱弱推拒,这会子倒乖顺得很,时不时溢出几声娇糯的嘤咛声,听得他眸光极盛。

    良久,唇齿分离,沈徹的呼吸隐隐急促起来,目光望着顾温凉像是要吃人一般,顾温凉微微瑟缩一下,嘟着嘴道:“不行的,孩子……”

    “太医说,过了头三月就可以了,乖宝,我轻些。”

    顾温凉见势不对,朝着床榻外边爬去,被沈徹一把捉住了白嫩的脚踝,再回过神来时,已被沈徹压得死死的了。

    她抓住沈徹月牙色的衣袖,眸中带雾,声音娇软楚楚可怜。

    “阿徹,不要。”

    “叫夫君。”

    沈徹每到这时候就格外邪肆,他长指挑了顾温凉的中衣纽扣,露出一大片软玉温香来,身.下的小姑娘轻咬下唇,难耐地扭动,像条小蛇一样。

    沈徹呼吸粗重起来,好歹还顾忌着她如今的身子不敢太过放浪,一步一步缓着来。

    顾温凉却只觉得他唇落下的地方都火热,灼得她皮肤生疼,只能退了又退,缩了又缩。

    怀孕后的肌肤越发敏感,沈徹的唇落在她别致的锁骨,她纤细的手指就无所适从地握了他的手,止住他下一步行动。

    “夫君……别。”

    沈徹此刻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里还听得进她低低的哀求?

    “我轻一些,让肚子里那小子别闹。”

    他精瘦的腰杆一动,温润涌动,顾温凉低低呜咽一声,手指揪住了床底下的锦被,连声都发不出来。

    这觉自然是没睡好的,沈徹夜里格外的温柔,忍耐得额上的青筋直冒,汗水一颗颗打在顾温凉欺霜赛雪的身子上。

    情.潮退却以后,顾温凉懒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被沈徹抱起擦拭了一身,又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才回到了床榻上。

    她累的不行,又刚被欺负过,双手虚虚地搭在沈徹的腰间就睡了过去,惹得沈徹在她眉心落下轻轻一吻。

    第 78 章

    第二日一早, 她就被青桃柔柔唤醒, 等会子一众女眷都要到府上了, 她再不起来也说不过去。

    顾温凉幽幽转醒,身边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忆到昨儿个晚上的一场折腾,她故作漫不经心地问:“王爷去哪了?”

    “回王妃,王爷一大早就去了书房。”

    顾温凉轻轻颔首,坐在铜镜前才发现镜中的女子面上带着一点点桃粉色,气色比前些日子瞧上去好些。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

    “陆嬷嬷这些天就是在忙这个,王妃放心就是了。”青桃伸手理了理她头上的流苏簪子笑道。

    “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去。”顾温凉嘴角噙着一抹浅笑,一股子寒意却从心底传了开来,总觉着会有什么事发生一样。

    今日阴天, 没有太大的太阳灼烧,也没有淅沥的小雨扰人,就连风也带上了初秋的温柔, 院子里浓郁的桂花香充盈在空气里, 无处不在。

    子悦从屋里追出来跳到她的手臂上, 顾温凉感觉手臂一沉,对上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后不由莞尔, 伸手抚了抚它柔顺的毛发。

    “今日客多, 将它留在屋里吧。”

    “等会子多多留意钟浅离,好生看住她, 不知怎么,我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

    而与禹王府隔了三条街的忠勇侯府里, 却在上演着一番好戏。

    钟浅离坐在梳妆镜前,身上的古蝶云形千水裙更显她灵动清幽,头上斜斜簪着一支玉叶金蝉簪,唇上的口脂一点而红,她微微一抬眸,净是风情。

    “好看吗?”她将裙子下拉至肩部,露出浑圆白腻的肩膀,玉白水嫩,叫人连眼神都收不回来。

    伺候她的丫鬟不跌地点头赞道:“小姐生得美,这般打扮一番简直叫人挪不开眼。”

    钟浅离也笑,旋即就暗了眸色,冷笑出声:“再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到底是正妃之位没了,孩子也叫她如愿有了,就算王爷对我青睐有加,也只是一个侧妃的名头罢了,再多的却是没有了。”

    钟浅离觉得颇为可惜,长长的指甲几乎要嵌到肉里。

    顾温凉那女人才进王府多久?嫁给沈徹那样权高位重的人,如今倒好,孩子也叫她怀上了,正妻嫡子,全落在她头上了。

    不过也好,禹王府后院就她一个,如今为了孩子,说不得沈徹有多饥渴,男人嘛……

    钟浅离弯唇一笑,将下滑至肩的衣服提了起来,遮住了微露的春光。

    才过了没一会儿,忠勇侯夫人就走了进来,今日忙着和后宅的那些侍妾过招,她是心神俱疲,面色自然也不好看,就是抹了厚厚的一层粉也遮不住她黄瘦的肌肤。

    “母亲。”

    钟浅离站了起来,朝钱氏娇娇唤了一声,后者疲倦一笑,抚了抚她白嫩光滑的手背,道:“我儿,今日可准备好了?”

    钟浅离抿了抿唇角,压低了声音道:“母亲,女儿安排得妥妥的,虽有些辱了身名,但王爷愿意,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况且她的家世摆在明面上头,并不比顾温凉那个没娘的差。

    她心里明镜似的,左右她后半辈子是在王府内宅过的了,若是得禹王爷怜惜,外头人再是怎么流言蜚语也影响不到她去,谁的手能伸到王府里去?

    若是做得好,说不得外人多说她一句,王爷就更心疼她一分,到时候,美貌宠爱子嗣样样不缺,顾温凉身体不好,随意使个手脚花点功夫让她无声无息地去了……

    钟浅离越想越美,面上的笑意如初开的花骨朵儿,鲜嫩无比。

    这边钱氏却捏了捏手里头的帕子,还是有些迟疑道:“我儿多好的身世相貌,做王府侧妃太过委屈了,就是太子府……”

    钟浅离不耐,态度强硬道:“娘,您快别这么说了,等会子姐姐听到又要闹了,禹王殿下骁勇善战又手握重权,女儿进了王府不会委屈的。”

    言语间,俨然将禹王和禹王府看做了自己的所有物。

    钱氏谨小慎微一辈子,事事都要再三思索,可膝下两个女儿偏不是这样的性子,风风火火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禹王府,光是一想那位的性子就能知道王府戒备森严到了何种境界,就是忠勇侯亲自出手,都未必能将人安插进去,更何况崇晋帝和皇后对顾温凉这胎极为看重,可不更得好生守着?

    钟浅离一个侯府的嫡女,哪来的通天本事买通禹王府的人做内应?

    钱氏越想越有些惶惶不安,这遭若是事发……不仅钟浅离没脸活了,就是自己,怕也会被那个宠妾灭妻的忠勇侯活活打死。

    光是这样一想,她心就有些发抖。

    钟浅离却摆弄着新置的衣裳,裙摆划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她勾了勾唇角道:“母亲你想,若是女儿进了禹王府,姐姐进了太子府,府上的妖妾还敢对母亲不敬吗?”

    钱氏眼神一厉,想着这些年所受重重,又瞧着眼前亭亭玉立眼含媚色的嫡次女,内心的弦一松,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

    禹王府早前就涂抹上了红色的喜庆画样,铜质大门前鞭炮声不停,从早上放到了晚间。

    从天边最后一缕光亮消失起,禹王府门前的马车停了一辆接一辆,王福站在门前,脸都笑僵。

    因是寿星,沈徹今日穿了一身暗红色的丝质锦袍,人如月下青松,屹然清隽,坚毅的面庞上虽无甚笑意,但也比往日冷冰冰的模样好了许多。

    前头是男宾宴席,后院才是各府夫人贵女闲聊之地,眼瞧着人多了,有些身份的人也开始登场了。

    沈徹却斜斜坐在一边的黄梨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敲着宽大的椅背,似笑非笑地盯着顾温凉将一碗羹汤喝下去。

    “阿徹,许多人都已来了。”顾温凉才喝下一口汤汁,就含了一口蜜饯道。

    这汤汁实在是苦,偏生还隔三差五就熬了来,说是补身体,可她光喝一回就得吐三回,几个月下来,她见了这药汁嘴里都发苦。

    “无事,让他们等着。”

    沈徹见她一口蜜饯下去,左边的腮帮子就鼓起来一块,他看得好笑,凤眸里笑意深深。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不相信我媳妇儿还能将汤药倒在芭蕉树下。”

    顾温凉闻言,大囧,乖乖地将碗中汤药饮尽,才皱着眉道:“这药越发苦了,我再喝不下去了。”

    沈徹含笑走到她跟前,瞧着她眉心紧皱的样子,视线扫过一侧的玉碗,里头还残留着一些药渣,他揉了揉顾温凉的发顶,沉声道:“很乖。”

    “奖励一下。”沈徹勾了她白嫩的下巴,极强硬地吻上去,最后瞧顾温凉实在是恼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动作抿了抿唇,声音已然低哑下来。

    “我去前院了,那些女眷若是太烦,大可不理会,别委屈着自个。”

    沈徹伸手将顾温凉长发别到耳后,不忘重复道,他知晓顾温凉的性子,这等场合她心里定不怎么喜欢。

    “嗯,别喝太多酒。”

    晚上,府里挂着许多红灯笼,散发着柔和的光,晚间没见着月亮的踪影,曲曲绕绕的走廊庭院里,丫鬟打着灯笼来回穿梭。

    顾温凉才到待客的竹松阁,阁里安排了戏班子,如今正咿咿呀呀地唱着,那些夫人贵女成群地坐着看戏,不管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面上都是如出一辙的其乐融融,莹莹笑意。

    她一到阁里,那些个夫人贵女都向她见了礼,最先迎上来的,当属秦衣竹和怯怯弱弱的舒涣了。

    “王妃姐姐,你可来了,我刚才听到旁边坐上的夫人都在抱怨了。”舒涣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道。

    顾温凉伸手扶额,这也不能怪别人,毕竟也是自己耽搁了些时间。

    “来了就好,身子怎样了?可还是吃了就吐?”

    秦衣竹不动声色拂过她小腹,面色微动。

    顾温凉吩咐丫鬟给各看台上的人都上了些点心和菜,这才道:“比前阵子好些了,胃口比未怀时还好,你们没发觉我又胖了些吗?”

    秦衣竹笑着摇头,倒是舒涣拿了手头边的一块糕点神情灵动,道:“还有六个月小宝宝就要出生了,衣竹姐姐,咱们就要做婶婶啦。”

    顾温凉一哽,旋即忍不住轻笑出声,她捏了捏舒涣软嫩的脸颊,连连道:“可不是?你们都要当婶婶了。”

    秦衣竹站在原地,脸一阵红一阵白,片刻后咬唇问:“沈慎教你的?”

    舒涣十分诚实地点了点头,嘴里的糕点松糯可口,她惬意地眯了眯眼睛回道:“是呀,不过他说衣竹姐姐要比我晚些,因为太子殿下还没追到衣竹姐姐呢。”

    秦衣竹抿唇不语,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寒气,心里的火不好对着不谙世事的舒涣发,只好吐了一口气咬牙笑:“沈慎可真是够混啊。”

    顾温凉眉眼弯弯,肩膀耸动不止,她对着秦衣竹眨了眨眼睛,后者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抚上顾温凉平坦如初的小腹。

    “乖,我是秦姨。”

    “钟浅离今天倒是安分。”秦衣竹随口一句,顾温凉就冷了眸色。

    “那可未必。”

    “何出此言?”秦衣竹朝钟浅离的方向隐晦地瞧了一眼,面色稍显凝重地问。

    陆嬷嬷这时不动声色凑到顾温凉身边道:“王妃,忠勇侯夫人钱氏有些不对劲,刚刚钟浅离出去了。”

    第 79 章

    顾温凉面色一动, 旋即轻轻颔首:“使人牢牢盯着, 若有什么事, 及时告知我。”

    陆嬷嬷点头应下,随着时间的推移, 许多夫人小姐聊得开心,自然就有人上前和她搭话,顾温凉推脱不了,也从善如流地换上了果汁。

    秦衣竹和舒涣在她不远处瞧着,视线时不时转几圈,就怕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顾温凉找了个机会走到她们身边,松了一口气,道:“应当没事了, 晚宴都过去大半了。”

    秦衣竹迟疑着道:“倒不一定,我刚才瞧钟浅离进来了又匆匆出去,瞧着倒像是格外开心一般。”

    顾温凉心里一咯噔, 她皱眉对身边的丫鬟吩咐道:“去王爷那瞧瞧。”

    那丫鬟低声应下, 而后就出了去, 没有惊动任何人。

    夜色深浓,寒气袅袅沁到人身子底去, 好在楼阁里人多暖和, 又熏了上好的淡香,帷幔翻飞, 戏鼓声不停,远看王府就像是一头潜伏在黑夜里的巨兽, 只能瞧出一个峥嵘的影子。

    顾温凉瞧着窗外的夜色,揉了揉眉心。

    “王妃娘娘。”

    顾温凉回眸,正见着了一脸焦急的钱氏,后者当着众人的面叫她,“娘娘,我那女儿方才嫌阁里不够透气说出去走走,到现在也未回来,不会是迷路了吧?”

    顾温凉直觉不对,却还是浅笑着安慰:“夫人莫急,我这就遣人去找。”

    那钱氏仍是一脸的焦急,对着身边的几位贵夫人道:“我这女儿任性惯了,王府不比忠勇侯府,就怕她冲撞了贵人。”

    顾温凉心底一沉,清润的瞳孔上仿佛蒙了一层雾气,叫人看不出里头的情绪来。

    这时候,陆嬷嬷一脸黑沉凑到了她耳边禀报道:“王妃,不好了,钟二姑娘将王爷约到了欣阁中,惊动了许多人。”

    顾温凉只觉得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陆嬷嬷急忙扶住她,她却沉沉盯着忠勇侯夫人瞧了一会,才道:“走。”

    早先就觉得蹊跷,原来是在等着她呢。

    孤男寡女,钟浅离又是个没脸没皮的,说不得就要借此赖在禹王府了。

    顾温凉再怎么好的脾气,都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不怕沈徹把持不住,就怕钟浅离有备而来,会使些什么下作手段。

    这时候忠勇侯夫人身边的丫鬟大声道:“夫人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小姐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些个贵妇眼里都带上了惊奇的神色,忠勇侯夫人神色慌乱,急急跟在顾温凉的身后,那些好看戏的夫人贵女自然也都跟上了。

    欣阁离着不远,顾温凉每走一步就觉得如同踩在云端上一样,脚下绵软,秦衣竹沉下俏脸:“到底是防不胜防,没想到钟浅离竟自甘堕落到这样的份上了。”

    顾温凉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抿唇轻声道:“她若是敢,必不饶她。”

    钟浅离心悦沈徹这事几乎人尽皆知,但因为沈徹正眼没瞧过她一眼,慢慢的顾温凉只以为她歇了心思,怎么也没想到她的胆子竟这样大。

    自损身名,一个女儿家,她这是笃定了禹王府会接纳她?

    丫鬟在前头提着灯走得飞快,远远的顾温凉一行人就瞧到了欣阁之上灯火通明,照亮了崎岖的羊肠路。

    顾温凉按捺住心里的焦躁,走了上去。

    见是她来了,那些个丫鬟皆是跪下行礼,没有一个敢直视她,欣阁里头烛火摇曳,帷幔轻飞,顾温凉一时之间竟不敢将那帷幔掀开来。

    倒是忠勇侯夫人,眼看着这个节骨眼她没动静了,也顾不上别的什么,直接扑了上去,同时嘴里大声喊着钟浅离的小名。

    事情到了这一步,同来的贵夫人哪里还不知内情?一时之间只看着她演戏,心里暗叹一声,对忠勇侯府的印象急转直下。

    能教出这样不知廉耻的嫡女来,府里头几个人脑子是好使的?

    前头估计也是听着了消息,顾温凉远远看到了小厮点着灯寻来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禹王府恐得沦为京都笑柄。

    顾温凉心一横,将层层的帷幔拉了开来,才发现最先冲进去的忠勇侯夫人已经傻了眼,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说不出半个字来。

    阁里散发着一股子浓烈的香味,其次就是软榻上凤眸黝黑,嘶嘶吸冷气的沈慎和他身边衣裳裸露的钟浅离了。

    显而易见,两人都中了迷香,神智不清,再加上钟浅离身上的下作东西,才会叫一向不沾女色的沈慎如此狼狈。

    沈慎见她来了,锐利的眼神才弱了下来,偏头软在软榻上,他身子本就不好,还被使了迷药,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说不定真要如了钟浅离的意。

    “来人,将江王殿下扶起来。”

    “将阁里的香收起来,他们中药了,拿盆水来。”顾温凉早先的一股子震惊都成了震怒,她沉声命令道。

    外头的女眷都炸开了锅,顾温凉目光如刀,看向呆傻了的忠勇侯夫人,声音里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怒火。

    “侯夫人,你可知对王爷下药的后果?江王身子若出了什么好歹,忠勇侯府担待得起吗?”

    钱氏尚还回不过神来,听了顾温凉这话,又看到周遭人异样的眼光,一张老脸也挂不住了,大声道:“王妃可莫要血口喷人反过来倒打一耙,明明是我女儿被江王轻薄了去,怎么反要赖上侯府?”

    顾温凉险些被气笑,她咬牙道:“轻薄?钱氏你睁大眼睛去里头瞧瞧,是谁不要面皮穿了那身衣裳对江王动手动脚的?江王可没有动你女儿一根汗毛!”

    她心里头动了气,胸膛起伏得厉害,秦衣竹美目寒凉,环了顾温凉的手臂道:“你肚子里有胎儿,不宜动气,当下之急,先找证据处理问题。”

    “搜。”

    舒涣跟在她身边,原本透着灵气的眸都黯了下来,她不声响地掀开帷幔,与一脸狼狈黑着脸平复呼吸的沈慎对上,又看着另一边衣衫不整的钟浅离,许久不说话。

    “涣宝你听本王说。”沈慎有些急了,想去拉她的手臂,却站都站不起来,无力得叫他心头暴怒。

    舒涣走到神智还未清醒过来的钟浅离身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沈慎脸皮一抽,他眼皮直跳,道:“本王可没碰她,舒涣你……”

    话还未说完,舒涣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跑了出去,他下意识要追,可到底是身体乏力,只好眼睁睁看着她跑,一拳打在床榻上。

    顾温凉也不放心让舒涣跑,只好叫丫鬟紧紧跟着她。

    “禀王妃,老奴在钟二小姐的身上搜到了小半截的助情香。”

    陆嬷嬷一脸阴寒从里头走出来,手上还端着搜出来的东西,声音放得不大不小刚好所有人听见。

    顾温凉冷冷地笑,向来柔和的眉眼凌厉起来,她婷婷袅袅站在那,却给人一种冰寒之感,钱氏目光躲闪,硬着头皮叫嚣:“这断断不可能,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女儿!”

    如今这局面,出乎了她的意料,好好的禹王怎么就变成江王了?

    大女儿对太子妃之位虎视眈眈,二女儿却……却和江王这般了,众目睽睽之下,就是有心遮掩都不行。

    可若是钟浅离进了江王府,姐妹两人夫家相对,该支持哪个的好?

    不得不说,有的人惯是会异想天开,现下的事情还未解决,就想着往后的事了。

    “此事如何钟二小姐怕是再清楚不过了。”

    顾温凉朝陆嬷嬷看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将一个面色苍白的小丫鬟押了上来。

    “王妃恕罪,奴婢只是一时贪财,求王妃饶了奴婢,奴婢下次定不敢了。”那丫鬟生得三大五粗,声音却是清脆响亮,令钱氏一瞬间深深皱了眉。

    这个不会就是自己女儿找的人吧?

    这才多久就被这么轻易找出来了?钟浅离她还有没有脑了?

    钱氏这下是有些后悔了,心里不迭地埋怨钟浅离不会办事,要找也要找个嘴硬些靠谱些的人啊,这还没开始审问就自招了,未免太过不靠谱了。

    那丫鬟越说越大声:“王妃明鉴,奴婢全听钟二小姐的指使,先是去前院寻了王爷,当时心慌,在亭子上遇到了江王,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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