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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沈唯追姑娘(一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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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无梦, 顾温凉第二日转醒起来的时候,天已然亮了,自己好好的躺在床榻上, 被角掖得死死的一丝风也不漏, 而那条手帕也没了踪影。

    顾温凉抬手揉了揉眉心, 莞尔一笑。

    青桃毫无发觉, 挑了门帘进来,替她梳洗过后伺候着用了早膳。

    顾温凉尚有些困意,半撑着脑袋问:“子悦的药给上了吗?”

    琴心这时抱着迷迷糊糊半睁着眼的子悦走了过来,颇为的无奈。

    “小姐, 子悦死活不让奴婢上药, 一挣扎尾巴又险些流血。”

    顾温凉睡意顿消, 她美目微转, 接过琴心怀中的小家伙道:“给我吧。”

    子悦显然更黏她一些, 四只小爪子抓在她的手臂上,露出一个圆圆的尖脸,断尾就这样露了出来。

    顾温凉摸了摸它的脑袋,喃喃道:“好似又重了些?”

    “将药膏拿给我吧。”

    夜里风雨潇潇,晨间却全然瞧不出半分痕迹, 外头石子路上水迹都已被风吹干, 点星的阳光照了下来。

    外头的仆从拿了扫帚将昨夜风雨刮下来的落叶扫到一处,更有丫鬟婆子修剪花枝,树枝头的鸟鸣声悦耳婉转。

    顾温凉倚在窗口,玉手半托腮, 眸子里全是笑意。

    眼看着就要进禹王府后宅,两个贴身丫鬟怕是还不够,是不是还该寻个年纪大些知事的嬷嬷?

    青桃琴心到底年轻,人情世故方面不如老人来得圆滑,可旁人都是带的奶嬷嬷,而自己信得过的嬷嬷也只有一个药婆婆。

    她是断断不会随自己入王府的。

    叫顾温凉想不到的是,她还未找着人宫里却已派下了人。

    将军府正厅,一头发灰白的老嬷嬷满面笑容,笑意却未达眼底,她的身后还站着四五个身壮体粗的嬷嬷,皆是垂眸屏气的模样。

    “大将军、顾小姐,太后娘娘顾念着大小姐早年丧母,身边也没个知事嬷嬷,特意赐下了这些个嬷嬷,叫大小姐只管挑一个就是。”

    那嬷嬷眼珠转得厉害,说得滴水不漏。

    顾奕怀与顾温凉不动声色对视一眼,前者严肃的面庞上带了笑,“太后娘娘有心了。”

    那嬷嬷也跟着笑了一下,而后道:“太后娘娘一向心善。”

    “大小姐快挑一个吧。”

    顾温凉轻笑着颔首,眼睑低垂,根根的睫毛卷翘遮住了眼瞳里冰寒的凉意。

    上辈子自是没有这样的事。

    皇太后素来不喜皇后,连带着对沈徹两兄弟也多有不满,而这些不满随着江王日渐成长羽翼渐丰而变本加厉。

    而自己温凉阁失火的事,她心底到底也有事,对皇太后自然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厌恶居多。

    这些嬷嬷,说白了就是皇太后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用以掌握禹王府的情况。

    偏偏还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好听得不得了。

    随着婚期将近,他们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顾温凉慢悠悠地从那些老嬷嬷身边走过,想着先收下日后随意找个借口打发出去,绝不叫她接触内务。

    谁知就在那太后宫里的老嬷嬷面露不耐想近一步催促的时候,大将军府又迎来了宫里的人。

    这一回,是皇后宫里过来的。

    领头的是个伶俐的宫女,穿着一身上好的宫装,气势却丝毫太后宫里的老嬷嬷。

    她目不斜视,不卑不亢朝着顾奕怀和顾温凉行了个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瞧着大小姐和殿下的婚事提上日程,娘娘生怕叫小人给钻了空子,这才叫奴婢从宫里挑了管事嬷嬷过来,单看大小姐挑哪一个。”

    这话说得就有些不客气了,但顾温凉一想起皇后娘娘的性子,也就释怀了。

    她漾开一个清淡的笑意,轻轻点头。

    太后派来的那人脸上挂不住,涨红了一张脸沉声道:“姑姑这叫什么话?太后娘娘也是一番好心才遣了奴婢过来。”

    谁料那名丫鬟眉心一皱,斥道:“你这婆子好不知事,我刚才可有说过什么?你作甚把太后娘娘带进去?”

    “若叫旁人听了去,有辱太后娘娘清誉,你这条命都不够罚的。”

    那名嬷嬷张了张嘴,却无话可说,只眼神蓦地沉了下来。

    她只是太后宫里一个寻常的嬷嬷,而来的这个丫鬟却是皇后身边的一等大宫女,她见了也得称上一声姑姑,哪怕这个姑姑年纪还不如孙女大。

    顾温凉瞧着这样的场景,捏着帕子无声地笑了。

    大火焚屋的场景仍历历在目,她再怎么着心里都有了怒气,却不得不装成一副无事人的模样,就连沈徹偶然和她提起要替她要回个公道她也只是瘪瘪嘴不置一词。

    一是不想叫沈徹为难,他眼瞧着越发的瘦了,二来也是因为其中牵扯太大,沈徹和沈唯因为这个不止一次出过分歧,关系大不如前。

    私下底心眼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大。

    现在看到太后宫中的人吃瘪,她眉目都泛着亮光。

    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训完了那个嬷嬷,才道:“大小姐,您选一个吧。”

    那个老嬷嬷听了这话,又急了。

    她前脚才得了太后的旨意领了人过来,后脚皇后身边的人也到了,若说这是一场巧合,她是怎么也不信的。

    这要是叫皇后身边的人抢了先,太后那她该怎么交差?

    “大姑娘可要想好了。”她还是忍不住出了声,其中甚至带了丝丝的威胁之意。

    顾温凉险些被这个嬷嬷气笑,她美目一转,扫过皇后送来的几个嬷嬷,最后停在了一个眉目慈和的胖嬷嬷身上。

    “就选她吧。”

    太后那边的嬷嬷脸色瞬间就阴郁下来了,她狠狠地咬牙,声音沉到了谷底。

    “姑娘可是认真选好了?”

    皇后身边的宫女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刚想说话,却听顾温凉也陡然冷了声音。

    “嬷嬷这是何意?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皆是一片心意,温凉感念于怀,不过是瞧着这个嬷嬷更合眼缘一些,怎么嬷嬷竟还要威胁于我?”

    顾温凉说着说着,声音里就带了丝丝的委屈,顾奕怀听了,顿时朝着那面色阴晴不定的老嬷嬷重重地哼了一声。

    “大小姐说的哪里话,老奴哪儿敢啊?”

    那嬷嬷自知再讨不了好,随意敷衍几句就带着人走了,再没有来时那般趾高气昂的模样。

    只剩下皇后身边的那宫女面上笑意深浓,连带着语气也和缓不少。

    她望向之前顾温凉指出的那名嬷嬷,笑意更深。

    “这位是宫里的陆嬷嬷,入宫几十年,伺候过几位太后,后来娘娘将她提拔到长春宫,为人做事都不错,大小姐很有眼光。”

    顾温凉清浅一笑,知晓皇后特意挑给她的人定是经过了层层的选拔,是可以放心用的。

    这次小小的给太后添了个堵,顾温凉连带着后几日面上的笑意都没淡下来过。

    陆嬷嬷做事十分有分寸,顾温凉观察了几天,她虽然平素不苟言笑,人却老实肯吃苦,也不仗着自己是从皇后宫里出来的而倚老卖老对顾温凉指手画脚。

    而秦衣竹就在午间的时候来了,面色不是很好。

    顾温凉亲自给她沏了一壶茶,边倒茶水边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府里有人给你气受了?”

    秦衣竹摇了摇头,道:“府里倒没人给我气受。”

    顾温凉难得见她这般憋闷气的样子,忍不住问:“与我说说吧。”

    秦衣竹左右看了看,将丫鬟了遣散出去。

    “温凉,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与你说的事吗?”

    顾温凉拧紧了眉头,不明白她所指何事。

    “就是忠勇侯府世子的事啊!”

    顾温凉恍然,秦衣竹自从及笄过后上门提亲的人家多不胜数,她生得美,名声又好,家世更是没话说,世家贵族早早的就看上了。

    也是想赶在崇晋帝没下手赐婚之前,为自家的嫡子嫡孙留给念想。

    说不定人家显国公府就同意嫁了呢?

    而忠勇侯府打的也是这般主意,早早的就给侯府世子钟时贤提了亲。

    顾温凉当时听着也就是一笑而过,没有放在心上。

    秦衣竹与沈唯这一对欢喜冤家剪不断理还乱,注定会在一起,她也不去瞎操那个心。

    “自是记得的,钟浅离的兄长?”顾温凉将一盏滚烫的热茶推到她面前问。

    秦衣竹幽怨地望了她一眼,“你倒和钟浅离结上怨了?”

    “醋意挺大的。”

    顾温凉斜斜瞥了她一眼,倒也没有即刻赤红满面,而是道:“听闻她知晓我好好的回来了气得病了一场,在府里摔东西呢?”

    秦衣竹噗嗤一声笑出来,点了点她的额心,才说了正事道:“昨儿个出去,正好遇上了忠勇侯世子。”

    “世子人还不错,瞧我排着队在买烤脆鸭,便使人送了我一只。”

    “这原也没什么,谁料沈唯竟也在那!”秦衣竹说到这,眸子里都冒着火光。

    “不着急,你慢慢说。”顾温凉忍了笑,将茶推到她手边。

    “沈唯最近不知怎么了,变了个人一样,见着我就甩脸色,我恨不得躲他三条街才好。”

    “才一见了我,就沉下脸呵斥,听了好一通训。而今儿个一早,他又遣人送了一百只烤鸭到府上,说是请我吃。”

    说到这,秦衣竹越想越气,扶额长叹:“你说他脑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我娘因为这事还逮着我说教了许久,这不才跑出来你这里倒倒苦水。”

    顾温凉沉沉发笑,双目狡黠灵动,怎么也想不到沈唯追姑娘的方式竟这样奇特。

    兄弟两真是出奇的相像。

    夸媳妇(二更)

    秦衣竹说得累了, 就端起茶盏轻抿了几口问:“温凉,你最近没有发现沈唯性子特别怪异吗?”

    她眉心紧拧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逗乐了顾温凉,她学着秦衣竹方才的模样点了点她额心。

    “往日里那样冰雪聪明, 这会怎么猜不出来了?”

    顾温凉道:“沈唯欢喜你呀!”

    秦衣竹一听就乐了, 她满不在乎地掰着手指道:“心悦我?可莫要开这等玩笑, 我现在就是夜里想起他那张黑着的脸也要睡不着。”

    顾温凉轻轻一笑, 端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

    外头被风吹落的一两片落叶悠悠在空中打转,而后轻飘飘落在了青石路上,顾温凉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点到为止,至于秦衣竹信不信, 就不是她该烦心的事儿了。

    毕竟沈唯那儿——谁叫他整日里对她摆脸色呢?

    想法一出来, 顾温凉就浅笑着摇了摇头, 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明明两辈子加起来都是个老人了, 还越来越喜欢较劲。

    不过这事她可真是帮不了,免得等会子反倒弄巧成拙。

    闲闲聊了一会后,秦衣竹也就走了,外边的太阳正暖撒在人身上别提多舒坦。

    顾温凉叫人搬了一张小罗汉床出来,也就只能睡下一个人,上头再铺些软垫褥子, 顾温凉躺在上头, 入眼就是落叶繁花, 连带着人都精神许多。

    青桃原本劝着她进屋去歇着,毕竟她的身子不好。

    叫一旁的陆嬷嬷阻止了。

    “小姐身子骨弱, 就该多晒晒太阳,难得这样好的天气。”陆嬷嬷身子圆润,笑起来更是不见了眼睛,但让人觉得十分慈眉善目。

    顾温凉挑了挑眉,轻轻颔首道:“嬷嬷说得正是,先前太医也是这般说的。”

    她身子骨弱,自幼汤药都是免不了的,太医叫她多出去晒晒太阳,房里通气,可偏生她不胜风寒,稍稍不注意就要病一场,也只好作罢。

    这两年身子才好上一些,可她惯是不爱出门,习惯已养成了,也就一直这般了。

    如今有这个机会好生改改也不错。

    倒是这陆嬷嬷出乎她的意料,原以为是个死板得只会守着一堆规矩的,没想到是个心思灵透的。

    顾温凉十分满意。

    可顾温凉这满意了,总还有人不满意。

    慈宁宫的内殿,冷喝之声久久回荡不见停歇,下头站着听训的除了面色铁青的江王,还有哭得抽抽噎噎的言贵妃。

    皇太后略显老态的脸上生生扑了一层□□,叫人看着心里就不舒服,想到自己派去的嬷嬷那顾温凉一个也不收,她的面色更是好不起来。

    “慎儿,皇祖母听下头的人说,那顾温凉是你和老七派人找着的?”皇太后浑浊的老眼中满是算计和不虞,声音更显得有些阴恻恻。

    “回皇祖母,此事孙儿本就有些责任。”

    “荒谬!”

    皇太后眸光一厉,怒喝出声,指着沈慎的手指头都在发颤,可见其内心波动。

    “哀家和你母妃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没被皇后迫害了去,你如今反倒出息了?若顾温凉就此没了,老四和老七的兄弟情必然破裂,我们从中谋划好处多多。”

    “我们不惜付出代价,让你有了一争之力,怎么你反倒帮着皇后那头去了?你是觉得皇后整不死哀家和你母妃吗?”

    沈慎站得笔直,灰白色的嘴唇抿得死紧,瞧着是一幅恭敬的样子,实则眼里全是淡漠和不耐。

    什么话听多了都嫌烦,更别说这些话被他母妃和皇太后反反复复念叨了十几年,他腻得不能再腻了。

    就是再香甜的糕点,吃了这么多年也该弃了,更别提这话本就不好听。

    更何况,他这样的身子,注定是登不上太子之位的,将来如何,还不都在沈唯的一念之间?

    可偏偏她们不肯认命,不仅不讨好着皇后,甚至处处寻衅,就拿这次的事来说,若不是崇晋帝压着,她们哪还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华衣美食、仆僮成群的日子给她们,偏偏不要,想着将权势通通拿捏在手里才好。

    人心不足蛇吞象,她们怎么不想想,顾温凉找回来了沈徹都闹成那样,若是找不回来……

    他突然觉得殿里有些凉意袭上身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太后骂了一会儿见他面色不对,也不敢逼急了,转道骂言贵妃的时候就毫无顾忌狠多了。

    “够了。”

    他微掀起眼皮冷声道。

    言贵妃和太后都望向他,见他虚虚咳了几声,以为是气得狠了,刚要着人去请太医,就见沈慎开了口。

    “皇祖母、母妃,你们莫要折腾了。”

    “父皇给我取名为慎,是为谨小慎微之意,沈徹和沈唯都是皇后中宫所出嫡子,论功绩都不比我差,就别异想天开了。”

    沈慎说完,眼也不抬的就走了,只听到身后摔物件的声音和怒骂声。

    真是累啊,本来就活不长,这样闹一回,只怕都要减寿一年。

    而此时的长春宫里,皇后坐在凤座上掩唇发笑,身边站着一袭素服的舒妃。

    而沈徹和沈唯就坐在下首的位置,手边放着上好的普洱茶。

    “老七的这个王妃有些意思,倒是本宫看走眼了。”皇后瞧了瞧回来复命的大丫鬟,声音懒懒的又带着浅浅的笑意。

    沈徹听到自家母后难得夸顾温凉,顿时来了精神,他放下茶盏,冷硬的面上也泛出笑意。

    “温凉面上瞧着冷清清的,实则可关心儿臣了。”他厚脸皮地道,就当没看到沈唯一瞬间不可思议的眼神。

    皇后多少年未见他这般情态,也是哭笑不得,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经过这次的事情她也看开了,看到老七那样不吃不喝的模样,当娘的心里更痛,左右盼着他好,就由着他去了。

    “不过太后这次没往你府上塞成人,想必心里不痛快,本宫怕她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母后放心,儿臣会时时留意。”沈徹面上的浅淡笑意不绝,明晃晃的晃了沈唯的眼。

    殿里就他坐得最端正,面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他不由得想起了秦衣竹那个不识抬举的女人。

    忠勇侯府的世子她也能瞧上眼?长得又丑又没有本事,能不能养活她还另论,一只烤鸭就被收买了!

    真要想吃自己不会去买啊?退一万步说,她好歹也是一未出阁的女子,这么随意就接了陌生男子的东西,也不怕人家东西里放毒?

    再一想到遣人送过去的一百只烤鸭都被那不识时务的女人分给下人自己一口也没吃,心里更是火烧火燎的难受。

    沈唯越想越不是个滋味,面上不动声色,手里却拿过一旁滚热的茶水,一口灌了下去。

    这一喝下去,舌头差点没被烫熟,偏偏皇后和舒妃都疑惑地瞧过来,沈唯只能面不改色地将口中的茶水吞下去,脸色都苍白了许多。

    这段时日真是见鬼了不成?

    ===

    京郊一处空宅的地下,身着全黑衣裳头戴黑巾的人站成一队,足足有四五十个人。

    这些人个个身形彪悍,气息凝实目光如炬,一看就不是平常百姓。

    林胥站在这些人的跟前,显得格外的瘦弱。

    “少主,咱们带到京都的人都在这了。”一个眉目清秀的小书童对着林胥恭敬道。

    林胥点了点头,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而那些人显然对他十分信服,一瞬间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诸位,林某因为私心将大家带到京城,实在抱歉,今日之后,你们便可回江南了。”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每个人听清楚,那些黑衣人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少主,我等本就是将死之人,得林府救助苟活于世,自当为少主尽犬马之力。”

    “还请少主别说这样的话了。”

    最后还是一相貌憨厚的中年人出了声道。

    林胥眼眶有些发红,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

    不甘心,实在不甘心。

    那天他话才说出口就后了悔,哪怕是拼着叫她恨他一时也应该将她带出来的。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完完整整拥有她。

    可自己却放弃了,在最紧要的关头他想起那双雾蒙蒙的眼眸,江南的杏花微雨下,她执伞而立,眸中含笑,他不该叫她伤心气恼的。

    可真正让她回去了,林胥整夜整夜的辗转难眠,一刻也睡不下。

    若是没得到过这个机会还好,他暗中肖想也就罢了,可人一旦得了机会再失去,那等难受的滋味就要被放大无数倍。

    还是彻底断了自己的念想才好。

    可温凉那样好,从她回府到现在,京都慢慢的平静下来,就连林府也未受到一丝的牵连,这叫他怎么能舍得下?

    他终于决定回江南了,哪怕这样就不能看着她穿上火红的嫁衣走到另一人的身侧。

    “诸位,京城事毕,即刻返程。”他一锤定音。

    林府商户之家,最不缺的便是金银钱财,多有救济平民的时候,后来林大爷将这些人聚在一处,严格培训,身手武功个个不差。

    就为了防止有朝一日林府大难临头还能将新鲜的血液完好地送出去。

    这个世道,商户的地位向来是任人宰割。

    宝儿

    随着宫中的赏赐一批一批下来, 大将军府也一改往日的模样热闹起来。

    顾温凉一早坐在秋千架上看书,院子里的月季带着夜间的水雾,含苞待放, 早前顾温凉移过来的一株栀子花苗也结出了两朵雪白的花儿。

    她瞧着欢喜, 晨间的空气格外寒冽一些, 她美目一转, 却见几个小厮将旁边厢房上的牌匾一一摘除。

    顾温凉不解,敛目问青桃道:“那是做什么?”

    青桃笑着望了一眼,如实答了:“小姐,您和殿下婚期眼看着就到了, 这府上自是要上上下下休整一番的。”

    顾温凉顿时噎了一下, 唇畔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 也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子悦早就闲不住要出来跑动, 哪怕没了一条尾巴, 也是活蹦乱跳雄风不减。

    贵女出嫁,一般都是当家主母安排一切,特别是顾温凉这种,嫁过去身份更加贵重,主中馈管内院大小事,这些她都没什么经验。

    好在前世虽然卫彬德行摆在那, 但新鲜劲还没过的时候, 她也是管理过的, 倒也不是十分忐忑。

    更何况皇后又特意派了宫中知礼得体的丫鬟来特意告诉她成亲中的礼仪环节,以免出错。

    所以这段日子里, 她几乎没什么空闲时间。

    顾温凉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书放到琴心手里,而后问:“马车备好了吗?”

    “早就备在外头了。”

    秦衣竹最近被显国公府的繁琐事困住,连着几日喘不过气来,而顾温凉要学习的事也多,好容易两人今日都得了空,就约着一同去原音寺的后山郊游。

    原是寻思着去一些好玩的地儿,奈何秦衣竹那头只有以这个借口才能出来。

    显国公夫人怕是被沈唯的一百只烤鸭吓着了,生怕她再惹上宸王不愉快。

    毕竟陛下那头谁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眼看着两位王爷都有了婚配,唯独年岁最大的宸王殿下没个动静,谁知晓是个什么意思?

    若是一旨赐婚圣旨落在显国公府头上,秦衣竹便是再惹得沈唯不快,也只能嫁了。

    嫁过去是个什么光景,那就不好说了。

    马车平稳得很,顾温凉晚上许是睡姿不妥当,一早起来脖颈就隐隐的痛,一痛就更僵,青桃站在一边替她轻缓地按捏。

    顾温凉闭着眼睛,她突然动了动身子道:“沈唯也会去吗?”

    青桃手下的动作一顿,有些难回答。

    宸王殿下的难相处是京城出了名的,原先还好,但自从顾温凉撞墙那一出事后,说话越发的阴阳怪气。

    虽说顾温凉也知晓是自己的错,一两回也还能笑着自嘲几句,可每一回见面都要被或多或少嘲笑几句,心里到底有些微妙。

    可往日,只要秦家小姐出现的地方,十之八九也有宸王殿下的身影,这几乎已成了一种惯性,就如同禹王殿下总追着自家小姐跑一般。

    “……应该不会吧?”

    青桃都能想到的,顾温凉自然知晓,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沈徹这些日子比她还要忙,应当是不会有空来的了。

    她幽幽叹了一口气,下了马车。

    原音寺的后山他们不知去过多少次,顾温凉闭着眼也能摸索到,她只带了青桃上去,就连琴心都被留在了下边。

    顾温凉到的时候,秦衣竹已经到了,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毯子,毯子上除了香气袅袅的热茶,还坐着一个面色铁青的沈唯。

    顾温凉步子顿了一下,在离沈唯较远的地方坐下,以免被误伤。

    “怎么才来?”秦衣竹凑到她身边,自然地挽了她手臂,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就飘到顾温凉的鼻腔里。

    她眨了眨眼睛,“原以为你们会晚些来的。”

    “姐姐熏的什么香?闻起来好生雅致。”顾温凉偏头嗅了嗅笑问道。

    秦衣竹说起这个,面上带了几缕笑意,“我的一个堂兄出门游历,同一个苗寨换来的香精,我也觉着好闻,你若是喜欢,明儿个叫人给你送一些去。”

    顾温凉默了默,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独自坐在对面的沈唯,已经知道他面色如此难看的理由了。

    “好啊。”她不厚道地轻笑着应下。

    期间她同秦衣竹吃点心,喝香茶,还抿了几口清酒,而沈唯就独独坐在一边眼也不抬如同一座僵硬的雕像。

    顾温凉第三次触及到他冰寒的视线,不由得哽了哽,而后放下手里的糕点道:“衣竹姐姐,不若将殿下请过来?”

    怎么看都觉得沈唯有些可怜,眼巴巴望了这么久,还没人理。

    秦衣竹以手托腮,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出来时心情正好,沈唯脸上也是带着笑的。”

    “哪知这人突然就变了脸色,冷言冷语的叫人听着就不舒服。”她摊了摊手道,不过还是起了身。

    再怎么说沈唯的身份摆在那,他们之间虽然是熟识却也不能这样冷落。

    顾温凉瞧着他两的样子,眼里漾出丝丝笑意,谁知一动,脖颈处就是一阵剧痛,她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她头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揉了两下,醇厚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顾温凉抬眸,沈徹放大的俊脸出现在面前。

    “你怎么来了?”她又惊又喜的表情逗乐了沈徹,后者直接霸占了秦衣竹方才的位置,一撩衣袍坐下。

    “这些天好忙。”沈徹嘟囔着朝她抱怨,眼底的缱绻之意不绝。

    顾温凉轻轻颔首,深有体会。

    她一个闺阁女子都忙得焦头烂额,更别论沈徹还要兼顾朝中政务,想想都是累的。

    沈徹盯着她娇美的面庞,喉咙有些发紧,但一看坐在对面似笑非笑的沈唯和秦衣竹,也只好打消心底的念想。

    顾温凉美目光华流转,她动了动身子,压低了声音道:“今早一起来,脖子疼得很。”

    沈徹想起她方才嘶的一声痛呼,皱了眉头道:“你身边的丫鬟怎么伺候的?”

    说归说,手却不轻不重地触上了她白腻如雪的脖颈,顾温凉不想他会这般,急忙躲开,却又被他捉了回来。

    “你放手啊,他们都瞧着呢!”顾温凉咬住了下唇,瞪向一脸严肃的沈徹。

    平素无人的时候喜欢胡来也就算了,这下秦衣竹和沈唯眼睁睁的看着,她以后都不用见人了?

    “他们识趣,方才就走了。”沈徹不满她挣扎的厉害,沉沉喝道。

    顾温凉一看,更加羞愤欲死。

    沈徹一边将羞成一团的小姑娘揽到自己怀里,一边好声好气地讲给她听。

    “你以为沈唯坐在那半晌就是为了来看你和秦衣竹聊天的?如今我一来他正好带了秦衣竹离开。”

    顾温凉这才将头从双臂之中抬起来,轻咬下唇问:“他怎么知晓你会来?”

    沈徹轻轻弹了她光洁的额心一下,“便是我不来,他也只会将你一人留在这。”

    沈唯什么性子,没人比他更了解。

    他明显是对秦衣竹动了心思,哪里能容忍她三番五次的逃避?

    顾温凉皱眉想了想,觉得这的确是沈唯能做出来的事。

    沈徹瞧她有些傻气的样子,从喉间泻出低沉的笑声,他宠溺地揉揉她柔软的发丝,声音如清冷的皎月:“傻宝儿。”

    顾温凉垂下眼睑,卷翘纤长的睫毛合拢成一排,她不满地嘟囔:“为何叫我宝儿?”

    沈徹才从礼部赶过来,金黄色的蟒袍衬得他矜贵清冷,瞧在顾温凉的眼底,却只觉得他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

    沈徹不想她会这样问,别扭地撇过头,耳根子悄悄红了,敷衍道:“就喜欢这样叫。”

    这还用问吗?宝儿宝儿,可不就是如珠似宝的意思吗?

    这边沈徹还没等顾温凉自己顿悟,就听她轻轻开了口。

    顾温凉清润的瞳孔黑白分明,她认真地道:“下回别这样叫了。”

    “小时爹爹就是这样唤我的,你这样唤我像唤女儿一样。”

    沈徹面上的笑意戛然而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大股子浪漫旖旎的情绪全部消失殆尽。

    他凤眸狠狠地闭了闭,而后心道:顾奕怀,算你狠。

    顾温凉憋笑憋得辛苦,肩膀一耸一耸的动,哪里瞒得过敏锐异常的沈徹?

    他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丝上,轻轻蹭了蹭,而后沙哑着道:“大婚前,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接下来会很忙,他十分重视这次婚礼,力求处处做到极致,是以许多事都要亲力亲为才放心。

    就如同王府主院的布置,他自己画了图纸,每一处都考虑了顾温凉的习性,奴仆们有不懂的地方也只有来找他。

    顾温凉心有所感,冰凉的玉手抚上他硬朗的面容,低低道:“莫要太辛苦了。”

    沈徹深深望了她一眼,咧嘴一笑,抱着她蹭了又蹭,心底积蓄已久的欢欣一点点冒出来。

    他哑了声音:“温凉,终于就要娶到你了。”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拥着你,看着你站在身侧浅笑,而不是日日寒凉的夜里噬心蚀骨的念想,也不是患得患失的不安。

    我执着你的手,往后晨起云霞,名正言顺。

    大婚前

    顾温凉被他半揽在怀里, 眨了眨眼睛,垂下了眼睑。

    能有多幸运能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得以长伴你身边。

    沈徹带着凉意的鼻尖蹭在她的后颈上, 顾温凉嘤咛出声, 沈徹的身子一僵。

    早晚等到洞房花烛收拾了她!

    沈徹站起身来, 学着她惯爱的动作, 勾了她玲珑的小指。

    “随我去个地方。”他眉目深深,沉声道。

    顾温凉一边接过青桃递来的面纱,一边疑惑道:“去什么地方?我不能耽搁太久,得回府陪爹爹用晚膳。”

    眼看着就要嫁入王府, 她能陪顾奕怀的时日并不多了, 而她每每凑在顾奕怀身边时, 后者总是一脸不甚在意, 可顾温凉好几次瞧见了他发红的眼角。

    所以这些时日, 总是陪在他身边用午膳和晚膳的。

    沈徹闻言一晒,那老匹夫就会装可怜博取温凉的关心,她真要嫁过来,念叨着想家,自己还能拦着不叫她逢年过节回去看看?

    今天日头尚好,阳光打在人身上不算热却也不冷,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沈徹先扶着顾温凉上了马车, 自己随后也钻了进去。

    外头候着的人眼观眼心观心, 皆当做没看见,就连王福, 也只是咳了咳吩咐人将沈徹的那匹马牵回去。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家王爷明明骑马还要吩咐人备马车了。

    而里头的顾温凉却抿唇轻轻笑了,她素手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和煦的风柔柔吹在她面上,她想起了什么偏头对沈徹道:“我还记得上次咱们来这的时候,你可凶了。”

    沈徹顺着她的视线,想起那天的事儿,再瞧瞧她如今理直气壮倒打一耙的模样,气得牙痒痒。

    那段时日,是他长这样大以来最难熬的一段时日。

    父皇母后震怒,京都流言蜚语四起,他迟迟接受不了,没一日都醉倒在书房里,梦中醒来一摸,眼角都是湿的。

    他战场上被人钉在地上,被救起疗伤时都没哼过一句,更别提扭扭捏捏掉眼泪了。

    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想着翻墙质问,想着破罐子破摔将卫彬暗中处置了,可一想起她清冷得时时都在透寒气的眸子,又不得不按捺住了。

    好不容易秦衣竹将她约了出来,沈唯来问他去不去,他心底一瞬间都开了花,可随机而来的担忧和不安让他无所适从。

    脸色和口气自然好不起来。

    “小没良心的。”沈徹捏了捏她微微鼓起的脸蛋,触感出乎意料的好。

    他嫌顾温凉脸上的面纱太过碍事,大掌一震就抖落了下来,露出一张娇美嗔怒的面孔来。

    “其实我那时候喊住你是想告诉你,我愿意嫁给你的。”顾温凉偏头,望进他幽深无波的眼里。

    沈徹突然低低勾勒出一个笑意,为她的话动容,一寸寸轻啄她的玉手,而后哑着声音道:“我现在知道了。”

    顾温凉鬼使神差地支起身子揉了揉他的头,不知怎的竟想起了府上最爱趴在她身上肩头的子悦,哪怕没了尾巴,也要拿爪子抱了她的小指,讨喜得很。

    沈徹一愣,也任她所为。

    而等马车停下来,顾温凉才知晓沈徹带她去的是哪。

    府门上的牌匾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禹王府三个字威风凛凛。

    顾温凉愕然。

    “你带我来你府上做什么?”她疑惑不解地问。

    说起来前世今生,她还没踏入禹王府看看,只是这周遭住着的都是人精,不说别的,单单就斜对面的江王府眼睛都多少双,最擅长捉风捕影的。

    毕竟她和沈徹到底还没成婚,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出错。

    沈徹瞧出了她的担忧,抚了抚她单薄的后背,用宽大的披风罩住了她的大半身形。

    “无事的,沈慎这些时日会做人不少。”沈徹阴恻恻地道。

    而另一边在江王府上,沈慎面带笑意,逗弄着怯怯的小丫头,才笑到一半就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随之而来的咳嗽声不停,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才发现舒涣眼角红红,满脸的委屈与……嫌弃。

    顾温凉飞快走过了大门,才松了一口气,揭下了面纱露出一张明媚的桃花面,让人眼前一亮。

    “没有被发现吧?”她心有余悸地问。

    “小傻子,跟在我身边还担忧这些?”沈徹朗笑,旁若无人地勾了她的小手。

    王福朝着那些小厮丫鬟努了努嘴,示意都退下去。

    他其实也不明白,像自家主子这等天潢贵胄的人物,心头中意的王妃人选应该是忠勇侯府家嫡小姐这类的。

    顺从、谦恭、有心机,可管理好后院让王爷心无旁骛地处理前朝的事,而不是如同顾家这位一般,娇柔、清冷。

    可世上没有那样多的想当然,王爷也不是自己,所求自然不同。

    顾温凉莞尔一笑,发现王府比大将军府又大了许多,处处精致大气,恢宏磅礴,许是因为喜事将近,许多地方都挂上了红色的彩缎,既好看又热闹。

    “可还喜欢?”沈徹仗着四下无人,勾起她冰冷的下颚轻轻噬咬一番,而后瞧到她迷蒙的眸子轻轻发笑问道。

    顾温凉脸慢慢的红了,好半晌才憋出一句喜欢来。

    沈徹他真是……越来越混不吝了。

    沈徹凤眸现出沉沉霭霭的笑意,视线在她殷红水润的樱唇上流连一圈,而后将她引到了主院。

    他主要还是将她带过来看看可否满意主院的布置。

    顾温凉素手轻执,掀开了轻薄的门帘,才入门就嗅到了熟悉的香味。

    屋里摆放的金炉又比自己房里的好上许多,里头燃烧的香料是顾温凉一贯爱用的,只是比她屋里的浓了一些。

    “特意遣人去调香馆找的,可还习惯?”沈徹皱着眉头上前,见她呆愣着不语以为是香料出了什么问题。

    随着他的靠近,顾温凉鼻间多了一股子清凉薄荷的味道,她嗅了嗅鼻尖,闷闷地摇了摇头,而后一头埋进沈徹的怀里。

    他明明不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香料,却还是顾忌着她的感受,房中虽摆的都还是他的用品,却多了许多女子喜欢的小物件,随处可见。

    这般的用心,叫她从心里到鼻间涌上一股巨大的酸意。

    她自己都不知晓自己哪里好能入了他的眼,得了他两世的爱护。

    沈徹眼前一花,娇软的身子就紧紧贴了上来,他嘶嘶吸了一口凉气,还未来得及偷笑,就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对劲。

    才及他胸口位置的小姑娘肩头一耸一耸的,分明就是哭了。

    他眉心紧皱,慌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素来清冷,笑得少哭得时候更少,他从未见她她这般样子一声不吭的闷哭。

    “温凉?”他身子僵硬,缓慢又坚定地从怀中捞出那张哭得和小花猫一般无二的面庞。

    “谁惹你不开心了?”沈徹剑眉深浓,闪过一丝戾气,拿出帕子将那几条蜿蜒的泪痕一一抹去。

    顾温凉哭过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将脸别过去刚想说话,眼泪就流到了嘴里。

    她看着沈徹紧皱的眉,别过了眼。

    “没有不开心。”

    这声音低低哑哑,还带着深浓的哭腔和鼻音,沈徹见她不说,也不逼问,只轻轻将她带入怀中。

    “莫哭了。”他不会哄人,来来回回也只有这么一句,顾温凉却觉得无比安心。

    “阿徹。”

    “嗯?”

    顾温凉眼眶红红,吸了吸鼻子道:“我那会那么不好,你为何还喜欢我?”

    沈徹一愣,没料到她突然问这么一个问题。

    为何喜欢?起初她还是一个整日里只知哭闹的小姑娘,虽然不调皮却也绝不安静。

    直到那日,几个同样年纪的贵女欺负她,骂她是没妈疼的孩子,她突然就蹲在地上不声也不响。

    他将她拖回将军府的时候,她脸上已没有了往日灵动的表情,一天比一天沉默。

    沈徹小时又是个孩子王,总觉得这事也有他一半的责任,自然时时想着护她。

    这样护着护着,就护成了习惯,可他养出了一个小白眼狼,才一情窦初开就喜欢上了别人。

    沈徹轻缓地拭去她眼角晶莹的泪珠,宠溺地笑:“因为你生得美。”

    顾温凉瘪了瘪嘴,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将他推开就自顾自地瞧起房内的摆设来。

    沈徹有些摸不着头脑,面色沉了下来。

    哪儿有什么为什么喜欢?他自己都弄不清的事要怎么说?再说女子不都是期盼着别人夸她长得美貌吗?

    怎么他哄也哄了夸也夸了,顾温凉还闹起别扭来了?

    房间的窗口做的十分别致,呈一个小小的方格菱形,外头就是旺盛的芭蕉叶,伸手就可以触到。

    沈徹从身后将她环住,瞧她注意到窗子,不免有些得意:“这窗子是请外蕃的工匠打制的,至于芭蕉,我记着你与我说过欢喜江南的雨打芭蕉的风景。”

    “京都不比江南,可下起雨来也有一番别致的风韵。”

    “温凉,我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奉上。”

    哪里舍得叫你委屈了一丝一毫?

    顾温凉蒙着面纱回将军府的时候,顾奕怀正在府上同一位老朋友下棋。

    顾温凉出去见了个礼就回了屋里,才一进门便被子悦抱住了小腿,小家伙顺着腿一路跃到肩上,用两只爪子抱着她的手腕。

    她这才揭下脸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泛红的脸来,青桃看了不由得轻轻发笑。

    “不准笑。”顾温凉耳根子有些红,她用水色的袖口掩了红肿的唇,心中着恼。

    都怨沈徹他,抱着抱着就要亲一下子,亲着亲着就就失了控……

    后来他将她压在红色的床榻上,声音哑得不像话道:“叫你莫要招,你非要招,本王快等不下去了。”

    洞房

    大津三十年, 六月十八日,京都开始有些沸腾。

    顾温凉起了个早,天边还泛着黑青色, 蒙蒙的光亮比月色还微弱, 全靠屋里还未燃尽的红烛照亮。

    大将军府已全数换了个样子, 到处都悬着上好的红绸, 就连着顾温凉一向喜爱的山水墨样的蚕被都被换成了暗红的颜色,处处透着喜庆。

    妆奁盒旁的夜明珠光亮柔和,一缕缕的如同荡漾的水纹,顾温凉从床榻上轻轻起身, 揉了揉眼睛。

    青桃和琴心难得没有守在门外头, 这几日实在也是累得慌, 没有一刻是闲下来的, 就是瞧着圆润慈和的陆嬷嬷, 也清瘦了一圈。

    她身边靠得住的大丫鬟也就这么两个,青桃的性子更是严谨心思也更细腻些,大婚当日的嫁衣和头饰上任何一处都细细瞧过,不敢放松丝毫。

    大家都在忙,就她最清闲。

    顾温凉身上就穿了一件松松垮垮的中衣,单薄得很, 好在六月的天也热了起来, 顾奕怀的书房里都支起了冰盆避热。

    “嘎吱”轻轻一声响动, 她一手推开了紧闭的窗子,风吹过她的发梢, 外头的微光衬得她放在窗框上的纤手泛出诡异的青白色。

    过了明日,后日她一早便要起来,穿戴嫁衣握了他伸过来的手走向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未来。

    想着想着,顾温凉轻笑出声,天缓缓的亮堂起来,柔光照在她微仰的精致侧脸上,柔和得像从画中走出来一般。

    青桃端着漱洗盆进来,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幕。

    “姑娘这几日起得都这样早,可是心里头高兴睡不着觉了?”她难得开起玩笑,露出两个清秀的小酒窝来。

    谁知顾温凉竟认真地点了点头,而后道:“我寻思着你也是婚嫁的年纪了,总不好继续耽搁了你……”

    她话里带着明显的笑意,青桃很快就求饶道:“好小姐,奴婢替您梳洗了,可莫要再说这等事。”

    顾温凉原只是一时兴起想打趣回去,而今倒是真的动了心思。

    青桃年岁正好,跟着她长大,顾温凉嫁到了王府也总不可能叫她一直伺候着,直到成了嬷嬷才放回家养老?

    她是断断舍不得的。

    可眼下这丫头没这方面的意思,她也不能逼急了,待日后相看着好的了再考虑。

    待用了午膳,顾温凉就去了顾奕怀的院子里头,到的时候,顾奕怀在抚琴。

    琴声断断续续并不流畅,却格外的抒情,顾温凉顿了步子,看着顾奕怀有些弯曲的背,心中不是滋味。

    她若是离开了,顾奕怀就真的是一个人了。

    偌大一个将军府,空荡荡的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

    琴声停了下来,顾奕怀朝她招手,而后指了指石凳上的两坛子酒,酒已开了封,一阵阵酒香溢散到空气中诱人至极。

    饶是不懂酒的顾温凉都知晓这等子酒是罕见的美酒。

    “知晓这是什么酒吗?”顾奕怀呵呵一笑,先前指着那坛酒的手指落了下来。

    顾温凉老实地摇了摇头。

    “这是十七年前我和你母亲一同埋下的女儿红,一共就埋了两坛,昨儿个爹爹亲自挖了出来。”顾奕怀颇为感慨地抚了抚坛身,面上的表情不是不怀念的。

    顾温凉理了理衣裙在石凳上坐下,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静静地听着顾奕怀说。

    “十几年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爹爹的掌上明珠后日便要嫁人了。”顾奕怀揉了揉她的长发,感慨万千。

    “嫁过去以后,同禹王好好儿过,他对你是一片真心。”

    顾温凉垂眸,乖巧地应下。

    而真正到了婚礼前一夜,激动得怎么也睡不着的人却是沈徹。

    禹王府张灯结彩,廊下和园子里都挂着红色的灯笼,灯笼上还嵌着小珠子,喜庆得很。

    夜深露重,沈徹却在书房里喝起酒来。

    王福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悄悄打了个哈欠,又急又困。

    这眼看明日王妃就要进府了,怎么夜里王爷不养精蓄锐明日去接亲,反倒在这喝起酒来?

    沈徹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瞧起来面若冠玉,霁月清风,凤眸里酝酿着一股子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明日……明日一早起来,他就要带上接亲的倚仗前往大将军府,风风光光接回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禹王府的王妃,未来日日在他床榻上醒来的夫人。

    这样一想着,沈徹倒酒的手都有些抖。

    王福眼看着他几杯酒下喉,急得不行,开口道:“王爷,天已很晚了,得歇息了,明儿个您还得去接王妃呢。”

    他怕沈徹不听劝,特意将顾温凉都搬了出来,殊不知自家主子就是因为这事激动成这样的。

    沈徹难得笑着应了一声,抿了抿杯里的酒,辛辣的味道传到舌尖,他才哑着声音问:“王福,本王没记错日子吧,是明日?”

    王福默了默,沈徹这些日子里天天念叨这句,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可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又一遍道:“王爷您没记错,就是明日,现在得睡下了。”

    谁料沈徹袖袍一挥,摆了摆手道:“无妨,本王今夜就不睡了,免得误了大好的时辰。”

    王福睁大了眼睛急道:“这怎么能行?王爷金贵之躯,明日多有劳累,必得好好歇息。”

    沈徹放下酒杯冷哼一声,而后幽幽地开了口:“瞎嚷嚷什么,一大老爷们跟宫里的嬷嬷似的。”

    “今日礼部又送过来一套礼服,本王去试试,后半夜再去检查一遍主院还缺些什么。”

    王福没了办法,他算是看清了自家主子,现在只怕兴奋得压根睡不着,怎么劝都于事无补。

    可他困啊!白日里事事奔走忙得和狗一样,夜里也不能睡个安生觉,明日府里又还得好好盯着,再这样下去他怕不是得英年早逝了。

    最后实在是熬不住了,王福凑在沈徹耳边嘀咕了几句,沈徹面色阴晴不定,凤眸幽暗,半眯着眼道:“你这是质疑本王的能力?”

    “属下哪敢啊?可您歇息够了才有精力,这,这个王妃也更满意一些。”

    王福拿出了过来人的经验夸夸其谈,沈徹认真想了想,发现是这么个道理。

    新婚之夜,总要好生表现一番。

    这才熄灯睡了,连梦中都惦记着叫自己的王妃满意一些,再满意一些。

    大津三十年六月二十日,宜嫁娶。

    天还未亮,外头黑漆漆的一片,顾温凉觉着才睡下就被陆嬷嬷等人连扶带拉的闹了起来,她前几日都没有睡好,昨儿夜里也是辗转许久才迷迷糊糊睡过去,此刻难免有些睡眼惺忪。

    陆嬷嬷往日笑呵呵的面容都变得严肃起来,一面打来温水给顾温凉洗面,一面念叨着:“大小姐,可不能再睡过去了,今儿个是您大婚之日呢。”

    顾温凉这才强撑着稍稍清醒一些,她坐在铜镜前,几个人围在身旁忙活,陆嬷嬷嗓子都快说得哑了,青桃强自镇定,手却有些抖。

    请来的妇人用细细的棉线替顾温凉绞面,将脸上的细小绒毛刮干净,绞完后端看她的脸赞叹道:“姑娘生得貌美,再上些□□胭脂,就是神仙也不过如此呢。”

    顾温凉听着身边人的笑闹,也跟着小小地扯出一个弧度来,露出两个甜柔的小梨涡,紧紧捏着帕子的手也松了开来。

    上辈子她没有经历过大婚,直接一顶小轿进了后院,连鞭炮声都没一个,何止冷清二字可说尽的?

    所以她格外羡慕那些得夫家娘家重视风风光光嫁出去的女子,重来一遭,兜兜转转的自己竟要嫁给沈徹了。

    如同做梦一样!

    外头的喧闹声不绝于耳,处处都是笑声唱喜声,顾温凉由着青桃她们给自己穿戴上了那身大红色的嫁衣,同时也戴上了那顶沉甸甸的凤冠。

    顾温凉身子有些僵硬,看着青桃她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仿若和她们处在不一样的世界,脑子里晕乎乎的。

    直到陆嬷嬷一脸喜意地凑到她面前道:“姑娘,听到外头的声音了吗?王爷来了!”

    顾温凉恍然回神,还未反应过来就已浅浅漾开了笑意。

    欢欣之余多有羞涩,她低低垂下了头,陆嬷嬷赶忙吩咐人将红盖头拿过来。

    “姑娘可莫低头,来盖上盖头。”顾温凉依言坐直了身体,眼前的一切昏暗下来,她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手心里全是汗。

    因看不着东西,她听的就格外认真,她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沉稳坚定,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过来,她的心仿佛就落在了云端之上,随着那脚步声而晃荡。

    周遭变得极为安静,脚步声就停在了面前,顾温凉开始有些不安。

    沈徹凤眸深深,看着近在咫尺的顾温凉,小姑娘端坐着,凤冠霞帔红衣耀眼,他几乎都能想象到盖头下的人定是红了脸,轻咬着下唇等着他。

    等他。

    沈徹浅浅出了一口气,伸出了修长的左手,同时声音温润道:“温凉,我来了。”

    顾温凉只能瞧见他赤红绣金线的靴面,她抬起了手,手上的护甲美艳奢华,泛着粼粼的光。

    沈徹一握着她的手,两人的身子都僵了僵,旋即都放松了下来。

    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些湿濡,显然内心都不平静。

    沈徹牵着她上了红色的花轿,借着余光,顾温凉能瞧见他赤红的亲王喜服,矜贵异常,她陡然就安了心。

    她嫁的人是沈徹啊,有什么可担忧的?

    待到了禹王府,她被搀扶着跨了火盆,紧接着就被送入后宅主院里坐着,沈徹随后也进了来。

    两个喜嬷嬷此时高声唱道:“请王爷揭盖头。”

    沈徹稳稳握着那喜杆,微一凝神就将顾温凉头上的红喜盖头揭了开来,露出里面一张含羞带怯的芙蓉面。

    顾温凉眼睛微微眨动,与沈徹毫不避讳的眼眸对上,险些要溺死在那样汹涌的情潮中。

    沈徹瞧她肌肤雪嫩,双颊羞红的模样,喉结上下滚动了一圈,凤眸里即刻就带了难以自持的幽暗火苗。

    他涉千山万水终于得尝所愿,此刻,他疼得如珠似宝的人儿正坐在他的床榻上,安静乖巧,眸中含雾,从今往后将所有都托付于自己。

    往后无数个日日夜夜,他的女人都要在他怀中醒来。

    这样一想,连带着声音都带了沙哑的意味。

    “温凉,该饮合卺酒了。”

    不待喜嬷嬷开口唱,沈徹就将一小杯酒递到顾温凉的手中,自己也拿了一杯,用眼神示意她。

    顾温凉还未退下去的霞红又爬上了面庞,她轻轻咬牙,主动朝着沈徹靠过去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味儿顺着舌尖蜿蜒到了肚里,牵出的却是丝丝的喜意。

    喜嬷嬷又端上了一盘饺子,顾温凉一愣,见沈徹眸中含笑望过来,慌忙地低下了头。

    她轻轻咬下去一口,喜嬷嬷连声问:“生不生?”

    顾温凉脸皮薄,出口的声音娇又糯。

    “生。”

    喜嬷嬷乐得眉开眼笑,齐齐朝着他们行礼:“祝王爷王妃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沈徹眸中火光大盛,爽朗一笑道:“等会子都下去领赏!”

    顾温凉偷偷看了他一眼,男人身姿修长挺拔,龙章凤姿,许是心里开心,连带着冷硬的面上笑意没有停过。

    她低下头,怀中还藏着陆嬷嬷偷偷塞给她的秘图,皇后娘娘特意吩咐交给她的。

    这事原该是当家主母做的,可顾温凉没了娘,顾奕怀又未续弦,心忧爱子的皇后娘娘只好凑了这样的热闹。

    王福在外头催,沈徹与顾温凉不同,王府里来了许多的官员宾客,这样的大喜日子,他得出去亲自招待。

    除了青桃琴心和陆嬷嬷这样的贴心丫鬟还守在她身边,房中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一时之间,偌大的里屋就有些空旷。

    顾温凉嘴唇翕动,她望着眉目深深的沈徹道:“你快去外头吧。”

    不说别的,朝中官员基本都要来一遭,他这个正主怎么着也得在,恐怕还得喝些酒。

    沈徹懒懒地应了一声,走到她跟前,欣赏着她红得越发厉害的晶莹耳垂。

    青桃自觉别过脸去,就是遇过大风大浪的陆嬷嬷都有些尴尬了,她上前一步道:“王妃,老奴伺候您沐浴更衣吧。”

    顾温凉一听,头低得更加厉害了。倒是沈徹勾唇一笑,他弯腰凑到她耳边暗哑着声音道:“等会子别睡过去了,洞房花烛夜本王等了许久了。”

    说完,爽朗一笑掀了门帘到前院去了。

    顾温凉面色通红,不敢置信地盯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咬了咬下唇。

    花烛

    顾温凉褪去身上的喜服, 陆嬷嬷将繁琐的配饰衣物好生收了起来,才与青桃二人搀着累极的顾温凉起身去隔壁间相通的浴池。

    那儿已站了两个丫鬟,从手挎的篮子里撒下嫣红的花瓣, 顾温凉才走过去, 那两个丫鬟就乖觉地见了礼。

    顾温凉缓缓跨入温热的浴池里, 有水流从两侧的蟒首的小孔里涓涓流出, 她一身的冰肌玉骨才入了热水里就泛了红。

    陆嬷嬷在边上替她按揉肩膀,边啧啧称赞道:“王妃这样的身子,莫说是王爷了,便是老奴也要动心了呢。”

    “嬷嬷可别打趣我了。”

    顾温凉的青丝垂落, 蜿蜒到了肩上, 腰腹, 沾了水紧紧的贴在身子上, 巴掌大一张小脸氤氲在水雾汽中, 显得楚楚动人。

    她实在是累得慌了,太多繁琐的礼节她都紧绷着心神一丝也不敢放松,再加上一整天下来一口水也未喝,肚子饿不说,还困。

    如今周身被热水一泡,香气袅袅散发出来, 她昏昏欲睡, 强撑着眼皮由着青桃替她擦拭好身子而后披上一层轻薄的纱。

    顾温凉等了半晌, 也未见青桃再给她添上一件衣裳,不由得道:“就穿这件?”

    言语间多见讶异。

    青桃红了脸不好如何答话, 陆嬷嬷闻言急忙道:“王妃,这大婚夜里都这样穿,王爷瞧了必定欢喜。”

    顾温凉咬了咬下唇,迟疑着望着自己的手臂不言语。

    轻纱薄遮,曼妙的玉体一览无余,一想起要这样去见沈徹,她实在羞涩。

    陆嬷嬷是过来人,知她性子内敛害羞,也不催促她,只是凑近了问:“王妃,老奴早先给您的册子,可看了?”

    顾温凉轻轻颔首,有些难以启齿。

    陆嬷嬷笑得和一朵花一样,连连点头道:“王妃莫害羞,快回屋里用些点心歇会吧。”

    “王爷马上就要回来了呢。”

    顾温凉咬了咬下唇,回房里用了些早早备好的点心就走到那张大床榻前,上头的喜被上还铺着花生桂圆等有吉利的果子,她伸手捧了一捧起来,腾出了一个位置,将自己塞到厚厚的被子底下,这才松了一口气。

    王府不比将军府,所用所选皆是上佳,她盯着烛台,眼前勾勒出沈徹含笑的凤眸,熬不过睡了过去。

    ==

    而此时的王府前院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诸位都是人精,瞧着沈徹脸上笑意没停过,也知他心情极好,那酒是一杯一杯地灌。

    沈徹心底暗恼,一想起房中娇滴滴热乎乎的新娘,他只觉得口干舌燥,又是一杯酒下肚,这些老家伙也忒难缠了。

    “皇兄。”敬酒间,沈慎凑了上来,见是他,几个原想着敬酒的大臣掂量了一下,笑着放下了酒杯。

    沈徹凤眸一亮,与他碰了碰,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

    “皇兄,臣弟来向你打听一个事。”沈慎面色不是很好,他揉了揉鼻尖,头也开始泛疼。

    “何事?”沈徹讶异问。

    他们关系虽说有所改善,但依旧算不得冰释前嫌,像这样明晃晃的打听事倒是头一遭。

    “皇兄手底下可有一个叫陈瑜的小将军?”

    沈慎自幼体弱,六月的天穿得都比别人厚些,只是通身那一股子气势倒是一点也不弱下风。

    正在这时,沈唯也走了过来,先是斜瞥了一眼病秧子一样的沈慎,而后对沈徹沉沉道:“恭喜了。”

    沈徹心情好,勾唇笑了笑没有说话。

    “倒是有这么个人,怎么?入了你的眼?”

    沈慎眼底一亮,想起眼前这位的辛酸史,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环视一圈压低了声音道:“这陈瑜和舒涣不知有何关系,她日日里提,烦。”

    原以为一顿嘲笑免不了,就是沈徹不笑,沈唯必定要说上几句的,可半晌没听人出声。

    抬眸一看,沈唯和沈徹如出一辙的微妙表情,他瞬间冷了声道:“做甚这样看着本王!”

    沈唯难得的拍了拍他的肩,拍得他一阵生疼。

    “那些个不入流的东西,还是多给些教训的好。”沈唯说这话时表情有些狰狞,手下一个没控制好,险些将沈慎的肩骨捏碎。

    沈慎抚着左肩神色阴冷,倒是沈徹感同身受,道:“只要你那王妃不动摇,陈瑜这倒没什么。”

    “我多布置些任务下去就是了。”

    沈慎这才冷哼一声,灌了几口闷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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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下十分,月亮还有些圆,一轮皎洁将郎朗清晖撒下,沈徹脸色有些红但凤眸犀利,精神尚好但仍是有些微醺。

    他一面大步流星朝主院走一面问:“给王妃送了点心过去吗?”

    王福脸上挂着笑意回道:“王爷放心,早早就叫人送过去了。”

    沈徹在主院门口停住了脚步,月光下衬得他越发眉目深深,他回首瞧了一眼天上的圆月,大步走了进去。

    温凉还在等他。

    王福见状偷笑几声,叫丫鬟在外头侯着,虽说王爷早前就费大力建了一个浴池,应当不会叫水,可也保不准主子心里的想法。

    沈徹进去时只看到大红的锦被之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眉目精致如同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许是累极了,就是梦中也浅浅皱着眉头。

    她向来是极瘦的,骨架小身子纤细,他平日里抱着都不敢用力,生怕不小心就捏碎了。

    现在睡着了他才能瞧到她脸上的软肉,沈徹哑哑一笑,屋内红烛摇曳,他鬼使神差般俯下身子,捏了捏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

    许是感觉到了什么,顾温凉嘟囔了一身,背对着沈徹睡得香甜。

    沈徹瞧着落了空的手,面上的笑意渐渐弱了下来,他脱了靴子上床,将人和着被子一同揽到身边。

    顾温凉向来睡得极浅,今日是累了一整天,可即使这样,沈徹一动弹她就幽幽醒了。

    才一睁开眼睛,就望到了沈徹缱绻的凤眸,他还握着她白嫩的手,见她一醒了,眼底蓦然蹿起了两团明晃晃的火苗。

    新婚夜,一刻值千金,他念想了许久的人靠在他枕侧悠然转醒,光是一想,他就觉得口干舌燥。

    顾温凉揉了揉眼,含糊着唤:“阿徹?”

    沈徹一时间勾勒出极迤逦的笑意,他俯下身子,勾了她白嫩有致的下颚,声音里满是紧绷的情.欲,视线游离在她白嫩的小脸上步步紧逼。

    他道:“温凉,洞房之夜你想用睡觉打发了我?”

    顾温凉闻言,从头到身子都羞成了粉色,她低下头,揪着沈徹暗红色绣着蟒纹的衣袖,小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沈徹觉着好笑,他有些粗砺的手指拂过顾温凉娇嫩的面庞,逗弄道:“方才瞧到你的秘戏图了,可学会了?”

    顾温凉一愣,旋即抬眸,顺着他的视线瞧见了她压在枕头底下的那本秘戏图,一瞬间恨不能钻个地洞化成灰叫人找不到才好。

    许是她的表情太过惊悚,沈徹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到自己怀里,将头撑在她的肩窝里,大掌一下一下抚着她柔顺的长发。

    他决定慢慢来。

    可这个决定才下没多久,他就剑眉一蹙,摸到了顾温凉白玉般的手臂上一层轻纱,他感受到暖玉的温热。

    “这穿的是什么?”他才只捞出她一条莲藕般的玉臂,眼神就死死地凝在上头了。

    顾温凉弱弱地嘤咛一声,酥得麻了沈徹的半边身子,她用被子遮住了那条手臂。

    沈徹凤眸深得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他嘶嘶吸了一口凉气,凤眸开合间拖出丝缕的火气。

    “乖,给本王瞧瞧。”他凑上去轻哄,手下却不慢,将她娇小玲珑的身子从锦被里抱了出来。

    烛光摇曳,夜明珠放出粼粼的波光,窗外的清晖洒了一些进屋里,顾温凉双膝并拢,头深深地埋在两膝之间,整个身子完全暴露在沈徹眼皮子底下。

    “夫……夫人,这是?”沈徹眼也不眨,一股子前所未有的燥热从腹.下冲到头顶,他声音里带了难耐的沙哑意味,听着就叫人难以承受。

    顾温凉觉得身无遮挡,又被他强硬地勾了下巴,一双杏眸盈盈带水,既柔美又娇媚,分明沈徹突然就记起了那年秋猎见到的一只麝鹿,眼神也是这般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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