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酉日·西朽（5）

    在场众人不由得都惊了, 彭越还重复了一遍：“时间？！”

    甘苏轻“嗯”一声，时辰握住甘苏的手, 这个答案，除了他们两个，似乎其他人都不能接受。

    晏日月小小的手握拳：“你骗人！我不信！那些人是时间这种鬼话，都是编给不懂事的小孩听的。”

    甘苏不想与她争辩：“日月，信不信由你。”

    看着她这乖戾跋扈的样子, 她眉眼居然温和了些, 突生打趣她的想法, 淡然道：“你现在就这么点大, 看起来也是小孩了……活了几千岁的小孩子？”

    心思单纯的偏激，一门心思站在日晷守护者那头的……老小孩, 这个称呼挺适合她的。

    甘苏对于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无奈。

    晏日月懵了一下, 不依不饶：“那就算你说的都是对的, 时间为什么要那么做呢？为什么要救我, 养育我？”

    甘苏笑而不语。

    “你说话呀？”小孩子争辩起来，总是不依不饶的。

    甘苏摇头：“我不是时间, 我不知道。”

    晏日月脸憋屈的通红, 她只想知道答案，一半的答案她知道了, 她阿爹阿娘不爱她，可另一半呢？

    彭越松开彭纪南，“不对啊。” 可说完之后，他细细想想又觉得, 很对……甚至突然反驳不出话来，接着便是沉默。

    彭纪南拉着他的手，轻叫爸爸，彭越笑了笑，示意无事，可望向甘苏和时辰的目光里却透着悲悯。

    真的是时间，他们又该如何对抗，若是时间分秒盼着甘苏死，时辰逆转无数次时与辰，都比不得时间动动一根手指，更何况他没有形态。

    之前他看着时辰逆转了时与辰，想着他成功了，那就是幸福的开端，谁知怎么就变成了噩梦的开始，一次两次，甚至源源不断。

    哈……彭越嘲笑了一下他们自己，渺小啊……

    彭越微微抬头，似在看周遭空气，如果时间一直都在，那看着他们这样悖抗命运，会偷笑吗，这样一想，他们简直是低到尘埃里的可悲。

    他替时辰不值，他那么的拼死拼活，并不是为了被时间玩弄于鼓掌之中。

    时辰望着彭越的神态，低喊一声：“午仓。”

    彭越收了神，勉强敷衍一笑。

    时辰下拉嘴角，你是人世的明日烈阳，怎么能带着怨恨迟疑的想法去照耀你身下的土壤呢？

    ——午仓。

    时辰用仅他们两听得见的声音叫着彭越。

    彭越没有回答他，也避开了他的视线。

    ——午仓。

    彭越这才抬起眼。

    时辰刚准备说些什么，彭越便打断了他的话。

    ——我知道，我是当空的太阳，我该怎样做，大家才会幸福，才会被我福泽到，可是时辰，你不觉得，时间有失公平吗？

    时辰面无表现，心底被一触。

    ——时辰，你说话。

    只有在彭越严肃思考问题的时候，他才会这么喊他，时辰冷静说。

    ——午仓，你是时，你也属于时间，你可以把这些想做是时间的恩赐。

    ——恩赐？

    彭越一瞬间觉得时辰的想法不可理喻。

    时辰慢慢说。

    ——没有时间的安排，你会遇到王樱楠吗，会和她生下南南吗，会认识我，与我相伴长大吗？

    彭越愣住，所以他才更想不明白，乱糟糟的情绪让他失控，他开始愤怒。

    ——好，就算时间赐予了我这一切，为什么要夺回呢！

    他想到将死的时辰，想会老死的王樱楠，心中愈发难平……

    时辰握着甘苏的手微微用力，甘苏瞧出他的不对劲，偏过脸看他，发现他与彭越正对视着，但两人都没有动静。

    “妈妈，天黑了，好黑好黑……”小拾被丑金抱着，转头看向外边。

    甘苏也反应过来，但没有小拾看得透彻，她看向窗外，天这才慢慢变黑，犹如暗夜。

    小拾贴紧丑金，看着甘苏说：“妈妈，好冷……”

    过了会儿，甘苏才感觉到身遭被寒意侵袭。

    甘苏松开时辰的手，走到小拾身旁，紧张问：“还感觉到什么吗？”

    小拾这个孩子特殊且强大，看东西比他们快，对于未来她似乎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触碰的到。

    小拾看向时辰和彭越，“叔叔和爸爸，好像在吵架……妈妈，不要让他们生气……”

    小拾捂住脑袋，“其他的时他们在日晷里很不舒服……他们很难受……”

    甘苏回头看向时辰和彭越，她根本什么也没有听到呀。

    连一向孩子心态的丑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也恢复了正常，他一手抱着柏叶，一手抱着小拾，手还搓了搓小拾的手臂，让她暖和一些，皱着眉头对甘苏说：“甘苏，我们的确不好受。”

    “时辰，彭越？” 甘苏转身试着喊他们两人。

    两人都没回应。

    甘苏快步上去，试着摇晃他们两个，“时辰！彭越！”

    晏日月被禁锢着，她抬头望着面前的两个男人，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了。

    可也就须臾，她眼睛慢慢变得惶恐，大叫道：“甘苏！再不叫醒太阳，时间就要逆流了！”

    太阳？

    太阳就是彭越。

    甘苏迅速反应，她推开窗，抬头望向外边天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什么也没有，漆黑一片，宛如末日一般。

    晏日月：“快啊！”

    甘苏手虚握，鸣刀出现在手中，虽然不忍心，但是没办法。

    最能唤醒人的，只有疼痛。

    甘苏挥动鸣刀，一刀下去，割伤了两人的手臂。

    血顺着两人的臂膀往下流，从指尖顺势落在地上，可两人岿然不动。

    没用。

    甘苏冷眼瞬时来到两人中间，她闭起眼，额头抵着鸣刀的刀背，静心感受着。

    时辰与彭越两人中间有股莫名的时间流，时间流将他们捆绑了起来，她想融入，却被排斥在了外头。

    甘苏眼睛睁开一条缝，她被排斥在外，那是因为她本就与日晷为敌，时辰和彭越不知为什么会陷入这无名的时间流里，如果她斩断了这时间流，两人是否能醒？

    甘苏向后退一步，双手紧握住鸣刀，聚精会神望着时辰与彭越间的时间流，渐渐地，她眼前能够看清这一片时间流的走向，两个漩涡，如龙卷风般混杂交织在一起，耗走了那儿的全部空气。

    那她只要朝着中间的至混至乱点斩去，这分流应该就能断了。

    甘苏举起鸣刀，凝神用力挥下。

    “妈妈不要！”

    “不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甘苏屏气停住刀，手肘处一时没有顺当过来，有些脱力的感觉。

    甘苏低头看向其中的一个声音来源，是晏日月，另一个则是小拾。

    甘苏皱眉问：“为什么？”

    晏日月看着甘苏停住动作，松口气，“可能因为你是时间分流者，感觉不到，我刚才一瞬间感受到，他在帮助午仓，用他剩下的寿时。”

    甘苏觉得喉咙发干。

    “妈妈。”

    小拾叫她，甘苏回头。

    小拾看了下甘苏的手腕，刚才急着收力，手腕应该受伤了，“妈妈……爸爸在做他最后能做的事情。”

    “什么叫最后？”这话说的甘苏心慌慌。

    小拾垂眸，“爸爸寿时不多了……午仓叔叔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

    甘苏：“小拾，你在说什么？”

    小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晏日月替她说：“她是下一任日晷守护者，现在的每一天，日晷其实都在新旧交替，汲取新的力量。”

    甘苏觑着小拾，新的力量是小拾吗？

    晏日月继续：“新力量很强大，需要每天慢慢衔接，才不会给脆弱的日晷造成过盛而衰的局面，不然，很容易失控的。”

    甘苏警醒，失控？

    “那时辰和午仓现在会这样是因为失控了？”

    晏日月点头。

    甘苏：“怎么会？”

    晏日月小小的肩膀耸了一下，“对不起。”

    甘苏反应过来，她敲了下自己的脑袋。

    晏日月想杀她，而小拾为了救她，刚才情急之下分割了时间，力量太过强大，动荡浩大，也因此撼了日晷。

    晏日月：“下一任日晷守护者的力量突然冲出来，又被日晷全部吸纳了进去，所有时都被这力量一下子滋补了。”

    丑金恍然大悟：“怪不得我突然就清醒了。”

    甘苏：“所以，过犹不及，对吗？”

    晏日月点点头：“对，午仓现在被力量淹没了，心中的负面情绪同时被激发，时辰在救他。”

    晏日月转头看向窗外，“这片土地，不能没有太阳，更何况，小太阳还小……”

    小太阳……甘苏余光看着彭纪南，他似乎知道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不说话也不吵闹，只是静静立在彭越身边，跟之前话唠的样子判若两人，眼里强忍泪水，担心地望着彭越。

    甘苏：“所以，我为什么不能叫醒他们？只要斩断时间流，他们就能醒来，不是吗？而且也可以阻止你说的时间逆流。”

    晏日月正色道：“你刚才那一刀若是下去，斩断的就是时辰的寿时！”

    甘苏手一颤。

    寿时？

    甘苏看向两个漩涡的中心，太过混杂了，她什么也看不清。

    小拾不知何时离开了丑金的怀抱，走到甘苏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妈妈。”

    小拾抬起另一只手，从她掌心，翻出她的寿时钟，指引甘苏望向那混沌之下。

    小拾的寿时钟剥开了挡眼的涡流，甘苏哽住。

    在那片黑暗之下，时辰千疮百孔的寿时钟正拖着金色的一团光。

    甘苏心酸闭起眼，是太阳。

    “时间逆流会怎么样？”甘苏强压下情绪问道。

    晏日月异常平静，用孩子般稚嫩的语气说：“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日月颠倒，或是，永世黑暗罢了。”

    甘苏打量着说出这几番话的晏日月：“你到底有几张面孔……”

    太稚嫩，又太老陈，反倒显得……

    晏日月笑了下，用手轻轻一点，被禁锢的透明方块便消失了。

    晏日月淡淡笑说：“我没有面孔。”

    甘苏怔住，却又在瞬息间做出了反应，身体本能护着小拾退到了几步开外。

    忽地，时辰身旁的时间流放大，化为实态，狂风迷得大家睁不开眼，甘苏蹲下抱住小拾，将她护着身前，丑金则保护住柏叶和彭纪南。

    四周没了声响。

    甘苏感觉到眼前的亮堂，她猛地睁眼，屋子已是狼藉，而四周入目的橙色天空，像是夕阳西下镀出的不朽神迹。

    这气息……

    甘苏回头，说不出的酸涩。

    时辰不知何时清醒挡在了她们母女身前，而对面站着的是神色淡然的晏日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