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入冬之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好在现在赵微树终于不再强迫她晚上回家,只是交代家里司机,每天晚自习在校门口接她。
算是她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期中考试之前,陆云展找她说要过去教她打球,考完试之后,他每隔几天都要来找一次竹吟,就连梁嫣也来找她说过好几次。
陆云展就算了,对梁嫣,她还是一直很有好感的,加上她这段时间正好也缺乏锻炼,一身骨头都捂软了,于是干脆同意算了。
球场上,梁嫣正手把手教她怎么投篮,“身子往前倾一点,姿势不对……”她在身后看竹吟投篮,长发束成了高马尾,修长又矫健,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梁嫣教她打球还挺认真,一板一眼,比平时学习上心多了,倒是让竹吟有些意外,只能硬着头皮学。
“……我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想先歇一会儿。”竹吟抛下球,气喘得有些厉害,刚停下动作,身上立马感到一股逼人凉意。
她脱了校服外套,里面就穿着一件薄绒长袖卫衣,刚一停下,身上热气蒸发得飞快,她畏寒,当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把外套穿上,容易着凉。”梁嫣拿过她校服。
“嗯。”竹吟披上校服外套,坐在球场一旁他们继续打球。
篮球场不远是乒乓球台,零星几个男生拿着拍子正在优哉游哉的对打,她收回视线,闷闷叹了口气,其实比起打篮球,她觉得乒乓球好多了,省事又省力。
……为什么不能干脆就她和梁嫣,两人一起去租个台子,打打乒乓球,多休闲。
“赵竹吟,你这篮球水平,是真的菜,你哥在家难道真没教过你啊?”陆云展投进一个自以为完美的三分,回身冲她挑挑眉。
司凛玩得很开,还打得一手好球,篮球,排球……台球,几乎什么都会,当年他和司凛就是在G室一个野球场子里不打不相识,才有了后面的交情。
竹吟先是一怔,意识到他话里的“你哥”指的是谁后,甩了甩还有些酸痛的手腕,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说起来她都把司凛拖黑名单里好几个月了,那边一直没反应,不过以他脾气,多半是在家暴跳如雷了。
想到过年还得回G市的家,面对一个怒气值积攒了大半年,无处发泄的司凛,竹吟揉揉眉心,觉得脑袋一阵发疼。
“你电话。”陆云展外套挂在一旁的双杠上,竹吟听他兜里手机振动,懒洋洋叫了声。
陆云展接过衣服,摸出手机一看。
竹吟百无聊赖,拿脚尖蹭着地上小草,她低头看下时间,差不对该回班里上下一节课了,竹吟站起身,冲梁嫣打了个招呼,正准备回教室。
“回来回来,接个电话。”见她要走,陆云展边穿外套,边夹着手机,几步赶上她,揪住竹吟帽子,把她拽了回来。
“你电话,要我接干嘛?”竹吟莫名其妙。
陆云展挤挤眼,“找你的。”
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没存名字,竹吟半信半疑,“谁啊?这……”没说完,电话已经被陆云展强行塞进了她手里,她只能将就着“喂”一了声。
电话那边半晌没动静。
老半天,才出冷冷挤出一句,“……你原来还知道接电话?我看你是去南极了,还是手机掉粪坑了?”
有意做出来的冷嘲热讽,声音沉沉,语调再熟悉不过。
竹吟顿了半晌,“……你不是不喜欢我在家?”她叹口气,放软了语气,“我这下出来了,和我哥住一起,不在家里碍手碍脚了,难道不好?莫非还要一天一个电话来讨你嫌?”
“……谁说不让你打了?”司凛俊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憋出一句。
“凛哥你这么忙,在外又打球,打游戏,还要兼职喝酒打架,撩妹约会,难道希望我随随便便半路打个电话过来,搅了您好事?”竹吟闲闲道。
司凛听到后半句,忍不住咆哮,“老子冰清玉洁,你哪只眼睛见我撩过妹?”
“哟,不错啊。”竹吟笑眯眯,“半年不见,凛哥你都学会用成语了,给你鼓掌。”电话那头还真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鼓掌声。
司凛,“……”
台球室里有点吵,他琢磨着,正想找个静一点的角落,好好听听那边声音,竹吟已经站起身,拍拍身上草屑,掐了电话,“去上课,拜拜了,有缘过年回家再聊。”
“凛哥,和女朋友吵架了?”拿着台球杆的朋友看司凛本来看着还心情不错,那叫一个晴空万里,万里无云的,不料忽然就阴沉下去了,差点没把手机摔了,脸色难看的能挤出水来。
“滚。”司凛不耐烦的推开他。
他推开球场大门,街上凉嗖嗖的空气随着风瞬间翻涌而来,他走了几步,靠在路灯杆上,依旧烦躁,只觉浑身发热,干脆脱了外套,光穿着一件短袖T恤,打球兴致已经全没了,他沉着脸往家的方向走去。
行,等过年回家,看他怎么治她。
她有种就一辈子拉黑他,一辈子不回家。
司凛磨了磨牙,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忽然笑了,笑得阴测测的。
赵竹吟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还给陆云展,面无表情,套上自己外套就往教室走。
“……哟,你们关系真这么差啊。”陆云展饶有趣味。
这和司凛说的不一样啊。
“你怎么这么事儿。”梁嫣在旁边听了一半司凛和竹吟的对话,嫌弃的看了陆云展一眼。
“我这是为他们共建和谐家庭做贡献。”陆云展扔了球,去追竹吟。
“赵竹吟,那可也是你哥啊,怎么和仇人一样,你们是吵过架还是打过架?”他琢磨了下司凛和她打架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忽然一乐。
“抱歉,没什么乐子可以给您看。”竹吟板着脸,“没打架也没吵架,谢谢您对我们家事的关心。”她把“家事”两字咬得很重,绷着一张小脸。
“真生气了?”俩人一路往教学楼走,陆云展紧紧跟在她后头,甩都甩不掉。
陆云展生得高大俊秀,在校园里很惹眼,不少女生过身时都拿眼瞟他们。
“还有几分小脾气。”陆云展见竹吟不理他,扬唇一笑,仗着身高优势。伸手在她软软的发顶上狠狠揉了一把。
“放手啦。”竹吟不高兴的扯开他的手。
已经临近放学,最后一节课快上课的时候,走廊里人来人往,门口就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时旸正要进门,竹吟抬头时和他目光相触,她刚想叫他一声,却见时旸愣愣看着他们二人,表情很古怪,招呼也不大,转身飞快的进了门。
竹吟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瞟到了时旸身侧的一人。
越沂表情很冷淡,瞳孔黑而冷澈,一贯的沉静无波。
虽然对于很多人而言,越沂待人这种冷淡礼貌,略显疏离的态度已经让他们很习以为常,真落到自己头上来了,竹吟心里莫名涌起些许别扭……总而言之,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别跟着我了。”她没好气的打开陆云展的手,警告,“你以后别乱碰我的头。”
“行行行,大小姐。”陆云展懒懒一笑,没多说,“明天见。”
竹吟很无语,恨不得踹他一脚,气哼哼的回了教室。
晚自习教室里很安静,只听到翻书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平时时旸总是会回过头来,找他们说几句话,今天却全无动静,只是闷头在前排写着题。
越沂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淡淡的,安静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情。
第一节晚自习,她心不在焉的写着自己的物理作业,碰到一个力学的题,怎么写都不会。
她犹豫了片刻,本想拿着试卷趁着下课去问他,还没开口,却见伊心已经抱着数学练习册走了过来。
她很自然在越沂前排,宋婵的位置上坐下。
“班长,你写今天的数学作业了么,最后一个题我不太会。”伊心把数学练习册翻到了今天部分,前面都解完了,只剩最后一个题目空着,勾着红钩。
班里偶尔会有人来问越沂题目。
他接过练习册,看了一眼,“写了。”
少年声线清冷,是平时待人一贯的态度。
伊心心跳却快了几拍。
越沂垂眸,在稿纸上飞快写下步骤,伊心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不动声色的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她头发显然刚洗过不久,披散下来,落在白净的颊边。
越沂讲得简单。
她听着,目光落在他脸上,面颊上泛起丝丝红晕。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时的他,握着笔的样子,沉静清隽,侧脸像是淡笔描出,掩在薄雾中的山水墨画,虽然朦胧,看不真切,无法触及,却也同样那么引人,让她忍不住想多看一点……想再多触碰一点。
竹吟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桌上摊开的物理书了,心里反复默念,
“……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
“……任何物体……”
“……呵”
果然男生长得太好看了也一样是个祸害……谁都喜欢,看样子,这人也已经没救了。
她斜斜瞟了伊心一眼。
不过想让越沂这种类型的动心,应该是SSS级的难度吧。
竹吟走着神,将物理书收回了抽屉,动作有些重。
“谢谢。”伊心拿回书,将头发别在耳后,声线轻柔,“我想了好久……又怕麻烦,怕耽误班长你时间……”
“没事。”越沂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竹吟见她终于走了,才懒懒从桌上爬起,拿上水瓶,几步出去打水。
越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后半节课,她没再找越沂问物理题,俩人一晚上全程没有交流。
竹吟都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越沂向来话少,琢磨不透,用时旸的话来说,是只要他不说,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进行到一半时,教室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忽然闪烁了几下,随着轻轻噼啦了一声,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靠,什么鬼,我瞎了?”有人叫。
“停电吧?”
“整个学校好像都停了,妈呀。”
一班还好,对面楼道已经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随后是男生吹口哨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和老师气急败坏的喊声。
“今天就先回去,走读生路上注意安全,寄宿生不准出校,都回寝室。”班主任大声咆哮。
“行行行。”
“可以回家早点睡觉咯。”
“老高,明天见。”
“兔崽子。”不知道哪个男生,仗着黑灯瞎火的,嬉皮笑脸在班主任肩膀上一勾,班主任笑骂了一声。
竹吟把空荡荡的书包甩到肩上,和同学一起往门外走。
姜欣要回寝室,和她不在一个方向,俩人还是在楼梯口分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凛那个电话,还是因为后来惹人厌的陆云展,她今晚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
走廊里人来人往,学生纷纷从教室里挤了出来,走廊里的灯也黑了,有人拿出手机照明,一路吵吵闹闹,竹吟艰难的挤过身,大冬天的,她觉得自己都挤出了一身冷汗来。
他们教室在四楼。
楼道里一片黑暗,月色朦胧。
竹吟想从书包拿出手机照个路。
两个男生却正从楼上打闹着下来,狠狠撞了她一肩膀,竹吟正拿着手机,没站稳,被撞得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幸亏她反应快,在摔下去时飞快扶了一下扶手,才没有整个人摔下。
刚试着站起来,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额上迅速冒出了冷汗。
“你刚是不是撞了人?”
“艹,你撞的吧。”
仗着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起谁,那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竹吟咬着牙,扶着扶手楼梯,缓缓站了起来。
下楼的人依旧很多,人来人往,互相拥挤,竹吟扶着扶手,一步步艰难的往下楼的方向走去。
她体格小,又站不稳,像是在一片汹涌的汪洋中逆流而行,脚踝钻心的疼,她咬着唇,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直到忽然有双修长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竹吟心头一跳,几乎叫出来。
回头,清澈月光下,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沉静的眼睛。
是越沂。
“你脚怎么了?”他看出她的异样,轻声问。
“……我没事。”竹吟忽然闷声,想甩开他的手。
越沂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先下楼,找个地方看看。”
竹吟皱着眉,往后缩。
简直像是连碰也不愿意让他碰。
越沂眸子一沉,捏住她手腕,声音冷硬“别动。”他冷冷道,平静的声音下是几分掩盖不住的躁。
竹吟被他这反差的模样和话语惊住了,小幅度的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办法,只能乖乖由他拉着。
黑暗里,吵吵嚷嚷,拥挤的楼道间。
她和越沂贴得很近。
一抬头,能看到他沉湛湛的眸子,闻到他领口那股洁净好闻的味道。
竹吟脚踝疼得厉害,稍微一用力,就钻心的疼,她只能靠着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
竹吟面颊微微涨红。
他手臂很有力,右手落在她的腰上,竹吟腰痒得厉害,偷眼过去看他,他身体也有细微紧绷,垂眸没看她,淡淡的月光落下,少年眉目清隽出尘,洁净如雪。
人越来越多,不知道谁挤了她一下,竹吟被迫往他怀里一靠。
她整个人都差不多埋进了他怀里,心跳得厉害。
幸亏此时云移了过来,月光淡了下去,一路嘈杂,少年表情朦胧看不真切,她索性闭了闭眼,半靠在他怀里,任由他领着她。
“脚踝扭了。”终于到了楼下宽敞地方,竹吟找了处坐下,褪下了半截袜子。
月光下,女孩小腿肌肤凝滞一般,皎洁的白,纤细鲜嫩得像藕。
越沂只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竹吟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要他提前来接她。
“好疼。”她看了看伤处,再度轻轻嘶了一口气。
虽然没叫他,可是大眼睛湿漉漉的,都快疼出泪花了,伤处已经红肿了起来,看着就有些渗人。
越沂放下书包。
不远处有个水龙头。
竹吟扭头,看他拧开龙头,不久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哪里疼?”他低头,蹲身。
痛处传来一阵舒爽的凉意。
越沂打结的手法很娴熟,给她冷敷之后,用白毛巾将她脚踝绑得严严实实。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他手生得好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不料和她细细的脚踝对比起来,竟然这么鲜明,好像能直接握住……还可以多出几分。
竹吟一眨不眨,视线盯着他落在她脚踝的手上,在心里默默对比,越沂身子有些紧绷,手下忽然一使劲。
“唔……”竹吟没忍住,唇角溢出一声□□,“越沂,你可不可以轻一点?”她委委屈屈,小声抗议,因为从小被养得娇气,她最怕的就是流血和痛。
十六
月光下,越沂依旧面无表情,他皮肤很白,耳后蔓起一层微红,在透澈的月色下,格外明显。
竹吟有些傻了,想起刚才那句话,自己也火烧火燎的臊了起来,抿唇,想尽力把自己缩成一小团往后让让。
不过脚踝依旧被他握着,她只能微微移动一下身子,依旧脱不出桎梏。
越沂蹲着身子,后颈皮肤白皙,漆黑的短发及颈,柔软干净,神情看不真切,竹吟只能从脚踝上的触感感到,他确实温柔了很多,修长微凉的指尖,碰到她灼热肿胀的脚踝上,格外清凉,舒适。
竹吟舒舒服服坐在月光下,将脸颊缩在了围巾里,还好今晚风不大,就这样坐着也不是很冷,家里司机从自己开车到学校有点距离。
竹吟喜欢说话,又怕寂寞,生怕越沂就这样走了,留她一人,一独自坐在这种黑黢黢的冬夜里。
于是不断找话题,试图和他一直瞎扯下去,天文地理,天南地北,从国家大事扯到班里乱七八糟的琐事。
越沂话不多,大部分时间都是竹吟叽叽喳喳在讲。
不过好像,确实没有要走的意思了。
竹吟放下半颗心,把腿伸直了一点,盯着那结看了一会儿,想起他之前给她处理伤口时娴熟的手法,“越沂,你是不是学过包扎?”她好奇的问。
月光下,男生眸子沉沉,良久,“家里有人当过医生。”他答。
竹吟无聊的伸着左腿踢着脚下小石子儿,随口问道,“那你以后也要当医生么?”
想一下以后成年了的他,穿着白大褂的模样,应该很好看。
“不当。”越沂神色冷了下去,毫不犹豫。
眼看话题又在这里断了。
竹吟沉默了片刻,实在话痨惯了,于是又问,“班长,你和伊心很熟么?”问题似乎是自然而然到的嘴边,问完后,她自己面颊都微微一红。
越沂微皱起了眉,似乎有些不解为什么她忽然问起这件事情。☆T.X是独家?
“我听欣欣说,你和她是初中同学?”竹吟垂眸掩饰。
“不记得了。”越沂神情淡漠。
“这样啊……”竹吟不知为何,心里却一喜,转而忽然又惆怅起来,自己和他是高中同学,伊心是初中同学,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等到了毕业,再过几年,他去了大学,别人问起是不是认识一个叫赵竹吟的,他是不是也会这样回答。
她这样想了,于是也这样问出来了。
月光落在她睫毛影子上,女孩露着一截纤细雪白的脚踝,双手托腮,杏眼明亮清澈,猫一样的眼睛,自有股天真娇憨的感觉,却又乌发雪肤,唇瓣嫣红。
极致的颜色,清纯娇憨中藏着遮不住的妩媚。
越沂静静看着她,没说话,眸子漆黑深邃。
“毕业后,我肯定都记得你们……欣欣,宋婵,时旸,陆云展……”竹吟见他没有回答,顾自说了下去,报菜单一般,把熟悉的几个同学名字都报了一遍。
“你家车到了。”远处亮起车灯,越沂没看她,起身提醒了一句,拿起书包打算离开。
“欸,你要走吗?”竹吟忙站起身,不记得脚踝有伤,差点绊倒在地,可怜巴巴在后面叫他名字,像是只被抛弃的小狗狗。
越沂终于还是回身扶住了她。
“吟吟。”下车的是赵微树,刚下车,就看到妹妹倒在一个男生怀里,眼皮都忍不住跳了起来。
“我妹妹多谢你帮忙了。”他认出那个男生,冷笑了声。
“不客气。”越沂神态依旧淡淡的,松手把她往赵微树方向一放。
“你脚怎么了?”赵微树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往自家车的方向走过去,一边问。
远处月光下,男生落在地上的影子修长笔挺,越走越远,没有回头。
“以后注意点,不要随便和男生搂搂抱抱。”回家看了医生,把伤腿处理好后,赵微树教训她。
“哪里搂搂抱抱了。”竹吟很委屈,“不就扶了了一下,这能叫搂搂抱抱?”
“你还想怎么样?”赵微树似笑非笑,“赵竹吟,你可还是高中生,我警告你……”
竹吟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说,“切……我想搂搂抱抱人家还不一定愿意呢。”
看他刚才对她那冷淡劲儿。
“你说什么?”赵微树眼睛危险的一眯。
“没什么,哥,你听错了,我要睡觉了。”竹吟把脑袋往被子里一缩,拱起一个小小的拱窝,轰赵微树出门。
灯黑了下去。
她缩在被子里,捂了捂面颊。
唉……如果,他真愿意和她搂搂抱抱的话……好像,也很不错啊……
昨天医生看了她脚踝,说伤处理很及时,大概一两周可以恢复好,竹吟这才松了口气,生怕医生非要她驻个拐杖去学校,不过这几天,她都得多坐少站,不能剧烈运动。
“你去坐我的位置。”早上,越沂到学校后,见她走路姿势,眉峰微微蹙起。
仔细一想,她忽然想到自己坐的外侧,越沂靠窗,现在她脚踝受伤,每次他要出去,她都得磨磨唧唧站起来一次,他是不是觉得她这样很碍事?
“喔。”竹吟恹恹的,收拾起自己课本,往内侧挪了挪。
他这几天,好像真的对她格外的凶……
越沂起身,拿起了她桌上水瓶。
“这几天少动。”他回到座位,将竹吟水杯放下,里面打好了满满一壶开水。
少年目光落在她脚踝处,眸子漆黑温润,眉目少见的温柔。
“还疼么?”他问,“昨晚回去上了药?”
竹吟很少见他这么温柔的模样,看呆了,面颊不受控制的一点点红了起来。
“还好。”她小声说。
毕竟昨天表现得那么娇气,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好意思,越沂和她只是同学,和她非亲非故,在他面前那么撒娇确实有点太得意忘形。
一整天,她几乎没有动过,舒舒服服坐在内侧,大部分事情都有他帮办了。
坐在他的位置上感觉也意外的不错。
越沂桌椅都很干净,桌面一点不乱。
下堂课要用的笔记和草稿放在窗台一侧,简练有条理。
比她的小窝整洁利落多了。
“班长,可以借你物理笔记看一看么?”午自习前,班主任叫越沂去办公室领表格,竹吟想起自己上次没整理完的物理笔记。
“窗台上第一本,你自己拿。”
“谢谢。”竹吟探身拿起那本笔记,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对照着,一章章开始整理起来。
很普通的随手买的笔记本,普普通通的白纸黑字,但是越沂写得一手好字,和人一样,锋芒内敛,清隽秀逸,笔记思路很清晰。
竹吟随手一页页往后翻看,边在心里嘀咕,看完他的笔记,再看看她的自己天马行空,外人基本看不懂的笔记,果然也都还是和人一个风格。
除去公式和例题之外,他的笔记很干净,没有任何多余的涂鸦。
直到翻到后面,竹吟翻着笔记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目光停在了其中不同寻常的一页上。
前面是笔记,后面也是笔记,干干净净,简洁利落的笔记。
中间空出的一整页,却……写满了凌乱的字?
从干净的小楷,字迹逐渐狂放,愈发的潦草,整整一页,反复写着的一个字,交叠在一起,模糊凌乱,像是骤然爆发的山洪,又像是山雨欲来,暴风骤雨前的云层。
那是个什么字?
像是“个”,又像是“今”。
她没来得仔细研究,手里的笔记本忽然被夺去。
越沂站在她面前。
竹吟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异常而可怕的模样,他眸子极黑极深,往常像是无波无澜的湖水,给人留下的印象只是沉静冷淡,此刻眸底却像燃着暗夜里灼然的野火,汹涌可怕。
竹吟茫然无措,“对,对不起,怎么了么?”她是不是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越沂触到她茫然无知的神情。
“没什么好看的,上课随手涂的。”他神情逐渐恢复了平静,拿过笔记,一把撕下那页纸,扔进了一侧废纸袋。
他上课会无聊去涂鸦?
谁信啊?
竹吟讷讷想,瞟见越沂神情,却不敢再多问,只能把疑问都深深按下去,藏在心里。
这个人……真是琢磨不透。
午休时,她把头垫在手臂上,很快睡着了,睡着后皱着眉翻了个身,原本背对着他,改为了朝向她一侧,因为垫在手臂上,侧颊被挤得微微嘟起,有些孩子气,粉唇翘着,睫毛耷拉下来,似乎有些委屈,梦里还蹙着眉。
越沂看着她,眼底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那张纸团被他徐徐展开,布满了凌乱潦草的字迹。
男生修长的手轻轻拂过纸面,眼底笑容消失,薄唇牵起一丝讥诮嘲讽的笑。
如果她知道了。
这么久,他暗地里对她愈发疯狂的肖想。
会觉得怎么样?
一定是觉得他虚伪,恶心又龌龊吧。
一丝冷风漏了进来,竹吟在梦里哆嗦了一下,越沂起身,替她阖严窗户,眉目泠然。
南方的冬天,湿而冷,教室里人多,开了空调,暖烘烘的,外面刮着大风,窗户已经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手指一划,便能留下一个浅浅的印。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音乐课,老师临时请了病假,于是改成了自习,不过临近放假,又没有坐堂老师,班里闹哄哄,做什么的都有。
“……输了,来,你挑个人,一分钟,一点不能少。”前桌几人偷偷玩起了抽鬼牌。
最后一轮,竹吟刚从杨晨天手里抽走一张,他已经得意洋洋把手心剩下的一张牌一摊,是张红心a。
……果然,竹吟一瞥自己刚抽到的牌,穿着尖头靴子的小丑正对着她笑。
输家,要和被指定的人对视一分钟。
是他们玩游戏之前定下的赌注。
非酋竹吟扔下手里牌,“愿赌服输,你们要我看哪个?”她目光从一众人脸上逡巡而过,答得爽快。
附近的人,无非就是天天在一起玩的姜欣,宋婵……时旸,杨晨天等男生也算熟悉,只是看看,有什么难的。
“给你挑个有难度的。”杨晨天一眼看透她小九九,咧嘴一笑,“得,就班长。”
越沂在自己座位上安静的看书。
从侧面看过去,他鼻梁秀挺,黑眸微微垂着,睫毛很长,侧面洁净俊秀,似乎是听到他们对话,越沂视线离开了书页,安静的看向她,竹吟呆呆愣愣,讷讷没说出话来。
杨晨天已经打开了手表计时,喊,“好,从现在算起。”
世界仿佛一下安静了下来,竹吟从没这么认真专注的打量过一个人,他眼睛形状偏长,眼珠颜色深而亮,线条流畅柔和。
原本应该是双很温柔的眼睛,却莫名带着一股冰雪般的冷郁,他很少笑,即使是偶尔笑起来,也依旧有种依旧与人远隔千里的错觉。
眉,眼,唇……甚至连肤色,额发间藏着的那个淡淡的美人尖,哪里好像都是按照她的喜好长的,那么好看……又诱人。
和别随性惯了的男生不同,他校服穿得整整齐齐,从来不会多露出什么来。
竹吟微微垂下视线,看到他精致的喉结线条,再往下,都严严实实隐藏在衣物下,极其冷感,寡淡,仿佛无欲无求。
……总之,和她幻想的,完全不容。
竹吟回过神,匆忙移开视线,面颊微微烧了起来,“换个人。”她硬邦邦说。
“换什么,不刚是说愿赌服输,你违规了啊。”杨晨天不满。
“他又没有和我们一起玩,根本就不能选好不好,你才是一开始就违规了。”竹吟在他面前伶牙俐齿。
一堆人吵吵闹闹。
越沂面无表情的收回了视线,依旧置之事外。
“赵竹吟,你是不是在文娱方面上有特长?”快到元旦的时候,班主任忽然把竹吟叫去了办公室。
竹吟眨眨眼,“我会一点笛子和小提琴,但是都很久没有练习过了……”
“我听同学说,你是不是练过很多年的古典舞?”班主任问。
他们年级的节目单,这一届,和音乐相关的太多,年级主任说是表演类型太单一,节目单子不好看,所以叫大家回班里多找找有没有会别的,比如舞蹈,武术或者小品表演的学生。
竹吟没说话。
“我们班今年打算报个人节目,伊心报了独唱,你要是可以的话,再报个独舞。”班主任和颜悦色。
毕竟一班不是艺术班,学生都是凭实打实的成绩考进来的,在这方面也只能矮个里面拔高个,将就着问问。
竹吟这才注意到办公室里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伊心没说话,微低着头,闻言看了竹吟一眼,忽然小声说,“老师,竹吟要是想跳的话,把我的名额让给她吧,我也才准备了半个多月,不一定能唱好,要不我就不唱了吧?”
一个班只有一个节目名额。
竹吟眉尖蹙起。
“这个不用急。”班主任说,“你们就都先准备着,哪个能过筛选就哪个上。”
竹吟婉拒的话原本已经到了嘴边,伊心偏脸看了她一眼,不复平时娇怯,目光冷冰冰,像是带着刺。
竹吟迎着她目光,扬唇一笑,转头,“嗯,谢谢老师给机会,我会好好准备的,争取给班里争光。”☆T.X是独家?
“你要去跳舞?”姜欣知道后很惊讶,“你脚踝好了么,就能跳舞了?”她早知道竹吟舞跳得好,只是她脚踝前不久才受伤,这么快又要跳舞,不怕反复受伤?
“已经差不多好了。”竹吟笑眯眯的伸直了腿。
“唉,也好。”姜欣才放下心来,“正好,别让风头总被某人一个人出完了。”她话里意有所指,竹吟心领神会,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她想起之前伊心看越沂的眼神,抿了抿唇。
她不想跳是一回事。
可是被这种人,用手腕压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你要跳舞?”晚上放学时,竹吟去看二十五班球赛。
梁嫣惊讶的上下打量她,“看不出来。”
她篮球打这么菜,学得又慢,原本以为应该是根本没有运动天赋的人。
“会啊,跳得还可以,你到时候去看啊。”竹吟眼角弯弯。
她在梁嫣前,说话完全没必要遮遮掩掩,大家都直来直去,随意舒坦得很,这也是她爱找她玩的一个重要原因。
梁嫣见她腰肢柔软纤细,双腿修长,走路时腰背都很直,脖颈也修长笔直,倒是确实,有几分练过舞的人的模样。
“行啊,到时候我们班,集体去帮你打call。”二十班有个男生叫了声。
“你们自己不是有节目吗?”竹吟笑。
“当然是看妹子跳舞重要。”
“陆少拉小提琴特么的和拉锯子似的,难听死了,能筛过就见鬼了。”
竹吟笑弯了腰,“你还会拉小提琴?”
“那叫吉他。”陆云展往那哥们小腿上一踹。
“你是不是瞎,拉和弹都分不清?”
“小提琴明明多了根棍。”
“一堆傻缺。”梁嫣懒懒掐了烟,扔进一边垃圾桶里,和竹吟俩人一起往操场外走去。
“好好练。”竹吟没仔细说,梁嫣听了个大概,心里基本有了数。
“把那绿茶筛下去。”梁嫣说,“到时候给你去加油。”
她也对伊心有印象,印象里,都是一个初中来的,不过对他们这种成绩不好的女生,伊心从来都是眼高于顶,从不拿正眼看,对陆云展这种同样成绩不好,却家里有钱,长得帅的男生,又是完全不同的嘴脸。
梁嫣看她不爽很久了。
“把她节目筛了,成绩排名压下去。”梁嫣拍拍她肩膀,“喜欢的男人也抢了,看她得意。”
“这么狠啊。”竹吟忍俊不禁,“多大仇?”
她倒是不知道,梁嫣和伊心这么不对付。
俩人边走便交谈,路过亮着灯的操场,往食堂方向走去。
伊心不知道在树后站了多久,眼神阴冷,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十七
竹吟在家时,经常去附近舞蹈房练习,舞蹈室一面墙是镜子,方便对着镜子矫正动作,尤其是她初中考级时,练得最勤快,现在和赵微树住在一起,她懒得再布置,只在阁楼里一个小房间里铺了层地毯,偶尔在里面练功打坐。
不过大部分时候都不会跳,只是练练基本动作,比如最基本的劈叉和下腰,主要是为了保持身体柔韧度,不至于太久不练功肢体僵硬。
这几天,她晚自习从学校回来,就会钻小阁楼里。
思来想去了几天,竹吟选中了《采薇》,以前学舞的时候,她跟着舞蹈老师练过这支舞很多遍,把它改编过独舞,她肢体好,柔软修长,老师一直说她适合这种柔婉,灵动又飘逸的舞。
每天晚上回去练到十二点,她一点点跳回了感觉。
“你在楼上跳舞?”竹吟刚开始配着音乐练习的第一天,从阁楼上下来,发现下面客厅还亮着灯,赵微树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书,似乎等她很久了。
竹吟眨眨眼睛,“哥,吵到你了?”
赵微树拿过茶几上毛巾,替妹妹擦擦额上汗水,语气罕见的温和,“我以为,你早不跳了。”
初中考完十级之后,竹吟没有再往下学下去,她的舞蹈老师一度很遗憾,觉得她是个好苗子,甚至可以再往下学,以后走专业道路。
学了差不多十年,竹吟却说不跳就不跳了。
“之前没兴趣了。”竹吟盘腿在沙发上坐下,笑,“现在想跳就跳了嘛。”
她刚学舞,只是为了在赵默成前面前表现自己的优秀,后来时间渐逝,竹吟发现,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在成天“日理万机”的赵默成心里,根本占不到任何分量。
她甚至怀疑,赵默成知不知道自己女儿会跳舞,学了这么多年,他甚至没有去亲自看过她的表演。
竹吟到考级通过结果时,她刚从舞蹈室练习回来,心里雀跃,刚换下舞蹈服回家,甚至来不及洗个澡冲干净汗水,就忙打赵默成电话。
赵默成接了电话,几句匆匆挂了,她才知道,司凛在学校又惹事,和人打架,将一个同学打进了医院,赵默成刚从公司赶去医院,帮他收拾烂摊子。
韩芸也去了医院,那一晚上,他们一家三口都没回家,赵微树远在宁市。
竹吟一个人在家里,晚上打雷,下起了暴雨,她缩在卧室一角,一晚不敢关灯。
后来竹吟对跳舞的兴趣一下就淡了下去。
谈不上有心理阴影,只是觉得没意思。
也是从那之后开始。
她忽然变了很多,对很多东西都不再那么在意,也会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和对方都愉悦的处世态度。
赵默成觉得女儿长大了,对韩芸开始彬彬有礼,懂事上进,和司凛也兄友妹恭,相处和睦。
和她哥哥完全不同,这让赵默成非常满意。
他是个挺有事业心的男人,平时工作很忙,难得闲下来的一点时间,大部分都忙着给司凛去收拾各种烂摊子,或者被韩芸闹着陪她去旅游购物,竹吟能这么省心,让他很快慰。
“想那么多干什么。”竹吟弯唇一笑,“高兴跳就跳,不高兴了,就不跳。”
“哥,有时候你不要想太多了,自己活得快活就好。”竹吟喝完热牛奶,一搁杯子,语气忽然深沉,“你现在看你现在成天这么活这么累,不要等到快死了,才开始在那儿唱‘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她扬起小脸,居然真的唱了出来,还拖了个长长的尾音。
赵微树在她头上一拍,没好气,“赶紧去睡。”
筛选的时间定在元旦前一周,周五中午。
“你练地怎么样了?有没有信心压过她?”上午下课时,姜欣偷偷摸摸过来找她问。
竹吟弯了弯眼,“有啊,我跳得可好看了,肯定能过。”
“这么厉害?”姜欣惊讶,“你们是在礼堂筛么,我都想逃课去看看你跳舞了。”☆T.X是独家?
“你没必要去啦,等着,到时候正式表演再给你看。”竹吟霸气十足。
“王婆卖瓜。”姜欣在眼睑上一刮,吐吐舌头,“不害臊。”
俩人笑成了一团。
竹吟从礼堂里出来,外面落了层薄薄的小雨,她已经换下了跳舞的裙子,裹上了羽绒服。
伊心在她前面收拾东西。
竹吟没在意她,拿起书包,头也不回,出了更衣室。
“赵竹吟。”伊心忽然抬起头,几步追上了她的步伐。
昏黑夜色里,她脸色煞白,只一双眼睛深黑,闪着微光,声音几分尖利,“你就这么喜欢万事跟我抢?”竹吟余光瞥到她,难以置信的扬扬眉,还没说话,却见她揉了揉眼角,音调忽然软了下去,带着轻微的鼻音,“……我,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竹吟回头一看。
雨幕里,有道颀长的身影,静静站着。
她明白伊心这莫名其妙的变化从何而来了,心里忽然有几分烦躁,没再回答,从书包里找伞,准备直接回家。
“班长。”伊心略带局促,手指紧紧绞在了一起,却掩不住唇角弧度,“你真给我送伞过来了?”
越沂抿了抿唇,见她动作愈发烦躁,在书包里翻着雨伞,左找右找,差点掉出几本书,依旧什么也没翻出来。
“脚踝还疼么?”竹吟抬起头,撞进少年漆黑温润的眼眸。
他看她走路姿势,好看的眉微微皱了起来。
“不疼了。”竹吟移开视线。
越沂接住她书包,“跳完舞,回去冷敷,让你家人帮忙按摩穴位。”
“不用。”竹吟很冷淡。
在书包里翻了很久,她放弃了,重新背上书包,退回廊下,想着干脆在这等着,等雨再小一点再走。
越沂把一把收好的伞递给了伊心。
“谢谢班长,明天换你。”伊心见他似乎没有和自己共伞回去的想法,咬了咬唇,复又换上雀跃的语气。
“时旸的伞,你去谢他。”越沂神情淡淡。
伊心有些尴尬。
竹吟站在廊下,把围巾裹了裹,懒懒的不再看那边。
“哟,竹子,你还没走?”门后新出来几个男生,为首是陆云展,身后跟着几个二十五班的男生,都和她熟悉,他们刚演完节目,身后还背着吉他,冲她挤挤眼,一个男生语气很夸张,“小学霸舞跳得和仙女似的,我们陆少眼睛都看直了,恨不得上去跪了给你捧裙角儿。”
确实跳得仙气十足,白衣广袖,一曲《采薇》,惊为天人。
虽然现在评选结果还没出来,但是和伊心那七平八稳,平平无奇的独唱比起来,台上台下,无论是观众还是评委,只要不瞎,都一眼能分出孰好孰坏。
竹吟扬唇一笑,正准备损几句陆云展,没等她说话。
越沂抬眸看了她一眼,原本很安静,猝不及防,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伞下。
“回教室。”他淡淡吐出三字。
“你不是来给人送伞的?送完了回去啊。”竹吟想甩开他的手。
“来来来,我们送你。”有个男生扬了扬手里雨伞。
越沂没说话,薄唇抿得紧紧,眸子幽黑,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云展冲她摆了摆手,扬眉一笑。
身后站着面无表情的越沂。
竹吟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看阴沉的天空,“不顺路,不麻烦你们了,元旦再见。”她冲二十五班几人挥挥手。
很宽大的伞。
穿着校服外套的少年,比她高了一个头,雨伞往她的方向不经意的倾斜。
竹吟面色冷淡,刻意和他拉远距离,越沂毫不在意,他右侧肩膀,蓝黑色校服濡湿,被染成了一种深沉的黑,黑发上也沾了不少细雨,他把她护在伞下。
竹吟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对他这种毫不在意的冷淡态度气得牙痒痒。
她赌气,索性不再外移,刻意往他的方向一撞,俩人手肘贴在了一起,女孩身上发梢那股清甜的花果香,伴着细雨和风,近在咫尺,她是软的,好像无处不软,即使是这么撞上来,这是他身体最直观的感觉。
少年身体一绷,神态终于发了些变化,耳尖逐渐染红,他肤色冷白,五官清隽端秀,很清冷疏离的长相,发生这种庸俗的化学反应时,格外有种诱人的好看。
估计是没怎么亲近过女孩子。
竹吟本来心里烦,见他这模样,起了坏心,把右手一伸,懒洋洋道,“来啊,要不要再牵个手?”
她随意伸出手,没看他,神态慵懒戏谑,那小手就这样随意摊开着,悬在他面前,纤小柔软,掌心娇嫩。
越沂眸子却一分分冷了下去,耳后红意逐渐褪下,神情恢复了冷淡,
他没理会她。
只是打着伞,带她往教室方向走去,一路沉默。
竹吟无趣的收回了手。
一直到回到教室,她翻开书,想起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再看看一旁安静看书的少年,忽然心虚,她之前是怎么了?简直像是吃错了药一样。
为什么每次面对他,她都会变得这么不正常?
十八
周末上来,竹吟接到班主任通知,她节目选上了,而且被当成压轴节目,在倒数第三表演。
“你好厉害!”姜欣尖叫,“需要不要后勤?化妆师?”
“不用不用,你可以给我加油……嗯,精神鼓励。”竹吟忙摁住她肩膀。
她是领教过姜欣化妆水平的,可不想到时候盯着一张大花脸上台表演《采薇》
“吟吟,我们班区在最前面,给你拍照和加油效果应该很好。”宋婵很认真,“到时候不要紧张啊,紧张的话就看看我们,就不紧张了。”
她手里拿着元旦表演的分区座位表。
一班派出去抽签的代表是个欧皇,一下给他们抽到了礼堂最中间,最好的观众位置。
“好啊,婵宝宝,你这么可爱,我到时候紧张了,就看你。”竹吟笑眯眯,俯身在她软乎乎的脸颊上轻轻一掐,手感特别好,白白软软像个小包子。
宋婵脸红了。
“干什么干什么。”时旸一下警觉。
“不干什么。”竹吟微微一笑。
眸子漆黑清亮,笑容狡黠。
像只小狐狸,而且是那种琢磨不透,惹人恨,又那么惹人爱。
元旦汇演姗姗来迟。
竹吟节目在倒数第三场,妆是赵微树提前找人画好的,高三年级要考试,全体都不出席元旦汇演,竹吟说无所谓,不需要他来看,要赵微树专心去考试。
看得出来,赵微树很不情愿,最后给她买了舞蹈服,请了化妆师,在考试开始最前一分钟才离开。
竹吟底子好,跳的又是典雅婉约的古典舞。
所以化妆师只给她化了淡妆。
肚子有些饿,竹吟不敢再轻易吃东西喝水,怕弄花了妆面,只能就这样百无聊赖的在后台坐着、
台前主持人正在报幕。
竹吟坐在椅子上,静静回想《采薇》的每一个细节动作,她已经先去舞蹈房做了热身运动,衣服也换好了,一切都准备得完全,只差节目开始。
“竹吟,你先去准备一下,熟悉进场路线。”主持人拿着台本从帘子里钻了进来,小声告诉竹吟,“过了这个节目,下下个就是你了。”☆T.X是独家?
“嗯,谢谢。”竹吟起身。
她已经换好了全套服装,披着一头柔软的乌发,小心翼翼提着袖子,顺着路找过去。
后台很昏暗,摞着不少废弃道具,不知道从何下脚,竹吟小心避开,先下三节楼梯,再过一条甬道,通往舞台。
下一个要表演的是七班,小品,上场人员很多,竹吟靠边站好,给他们让出位置,不料,最后一个同学刚过身,伊心忽然急急忙忙从后台奔了过来,手里举着个板子,“同学,你有东西掉了。”
后台黑,她跑得又快又急。
一不留神,已经狠狠撞上了竹吟肩膀,竹吟穿着舞蹈鞋,靠墙站着,完全没有防备,“对不起……我,我是不是撞到人了?”伊心茫然无措。
一片黑暗中,竹吟跌下三截楼梯,用手撑住了墙,才勉强稳住身子。
右脚踝,前段时间扭伤的同一处地方,缓缓传来一阵剧痛。
她蹲身在地,瞬间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后台太黑了,我看不清路。”伊心茫然无措,声音都带上了点点哭腔,“要我去叫医生来吗?”
身后帘子一动,有脚步声,又有人进来了。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从身后扶住了她,看不清面孔。
“班长?”伊心已经上前,神态惶然,眼角微红,楚楚可怜,“竹吟不小心摔到了脚,要不要去叫老师,或者带她去医务室?”
越沂没答话,沉着脸,将竹吟从地上缓缓扶了起来。
“疼……”竹吟从他怀里起身,蹲下身子,握住自己脚踝,细密的睫毛扇了扇。
小品已经结束,开始了下个节目的报幕。
没有人理会伊心。
“你还想不想跳?”越沂问她,眸子冷而沉。
“跳。”竹吟只答了一个字,狠狠咬了咬唇。
他去打了冷水,黑暗里,少年手指纤长有力,在她脚踝上揉捏着,灼烧的感觉逐渐消失,越沂帮她一遍遍冷敷,将什么清凉的东西涂在了她的脚踝,随后一圈圈缠上纱布。
竹吟都来不及问他问什么会带着这些东西,她靠在椅子上,一遍遍在心里回想舞蹈动作,每一处需要回身,踝关节发力的动作。
“……高一一班赵竹吟,独舞《采薇》”
上一个节目结束,台下响起了掌声。
宋婵和姜欣坐在一起,都满目期待,一班同学和旁人交头接耳,“……下个节目是我们班的,特别好看,你等着。”
班主任坐在教室席里,搁下了杯子。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块深红色的幕布上。
主持人高声报幕,“……高一一班,赵竹吟同学的,古典独舞,《采薇》”
音乐缓缓奏起。
出现在舞台中央的少女,身姿纤细,长长的乌发,一身轻盈的白衣,伴随着清脆的筝弦之声,她缓缓俯身,抬起了轻纱般的的长袖。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少女扬唇一笑,舞起的水袖缓缓落下,芙蓉面,柳叶眉,白皙如瓷的面孔,正中一点朱红色的唇,妩媚又端庄。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她在舞台正中起舞,白衣黑发,纤腰不堪一握,灵秀窈窕,步伐轻盈。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从女子角度唱出来的《采薇》,是首情诗。
女孩旋身起舞,姿态曼妙,一双漆黑的明眸,樱桃唇微弯,含着浅浅的笑,似乎含着无穷绵绵情意,又那么遥远,隔山重雾,不可触碰。
台下有人已经看呆了。
一曲舞,衣袂飘飞,动作柔美秀婉,女孩清丽的长相,柔软纤细的身段,一颦一笑,扭身,回腰,每一个动作,都如此引人注目,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竹吟跳得好好。”宋婵拼命鼓掌。
“给我们一班挣了好多面子,谁说成绩好文艺就不行了。”姜欣得意。
很人已经开始向一班学生打听起了台上女孩。
竹吟面上带笑,下唇被咬出了浅浅的齿痕。
……
这是她跳过的,观众最多的一曲独舞,也是她学舞以来,跳过的最漫长的一曲。
音乐声终于缓缓落下。
竹吟从容的鞠躬,拎起长长的袖子,伴随着汹涌而起的掌声和音乐声,退到了幕后。
少年已经在后台等着。
一身白衣的少女,面颊雪白,清丽无双,她只来得及仰脸对他轻轻一笑,面孔已经完全褪去了血色,脚一软,几乎倒地。
越沂扶住了她,一身宽大轻盈的白衣,她实际上却这么纤小柔软,额上沁出了冷汗,几乎缩成一团,脚踝一跳一跳的疼着。
“跳得很好看。”越沂低声说,帮她擦去额上汗水,动作温柔。
竹吟坐回椅子上,闭了闭眼。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的却是,四年前,拿到考级证书后,那个雷雨夜,独自一人在家,缩在墙角的小女孩的脸。
“嗯。”她轻轻回了声。
越沂手还没完全收回,修长漂亮,骨节分明。
少年指尖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残余在肌肤上。
竹吟失了神,像被什么蛊惑了,伸出手,悄悄地,在黑暗里,攀援而上,想触上他的手背。
“竹子,你还真挺会跳啊。”光线忽然刺眼,有人撩开帘子。
陆云展有些茫然,眯了眯眼,适应了光线,还在四处找着竹吟。
竹吟回过神,一下缩回了手,应声,“这里,找我干嘛?”
“她腿伤了,别动她。”越沂起身拦在了陆云展面前,声音平静。
“腿伤?逗我,刚才在台上跳舞的是谁?”陆云展惊讶。
竹吟得意,“我啊,是不是根本没看出来?”
表演已经临近尾声,姜欣几人也都从观众席偷偷摸了过来。竹吟一下被围得严严实实。
越沂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模样,站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沉默疏离。
“对不起,是我没尽到责任。”伊心也跟着一起过来,眼圈已经微红了,“想着不能表演节目,我就报名了工作人员,一直在后台帮忙拿道具,但是光线太暗,又堆着好多杂物,都怪我没提前清理好,才让……”
她目光看的却是越沂的方向。
少年垂着睫毛,目光淡淡,眉目清隽,冷淡如冰雪。
“没事。”竹吟在心里冷笑,弯了弯唇角,“不怪你。”
“这次多亏了班长。”她落落大方,冲越沂一笑,“扶了我一把,又给我包扎。”
“是啊,照顾我家竹子了,多谢。”陆云展嘻嘻一笑,在竹吟发顶一揉。
竹吟怒发冲冠,“谁是你家的?把你脏爪子拿开。”
姜欣目光深远,附在她耳边,“啧啧……你们什么时候进展这么快?还我家竹子……就成他家的了?”
气流拂动了她耳边碎发,痒得要命,竹吟向来最怕痒,整个耳朵都红了,“别闹了。”
“脸红了诶。”宋婵呆呆道。
光线昏暗,越沂神情冰冷,掀开帘子,离开了后台,只留下一个修长的背影。
“班长怎么了?”宋婵小声问。
“还有些收尾工作,大家记得等下都回原位,要点名的。”伊心忙也钻了出去。
“看什么呢,看我啊。”陆云展把竹吟脑袋掰正。
“您能更不要脸一点吗?”竹吟气急败坏。
十九
元旦过后,期末和新年近在眼前。
从小开始,竹吟就对过新年没什么特别的感受,除了赵默成给他们兄妹的压岁红包一年比一年大之外;
可是对她而言,竹吟本来不是物欲很强的人,平时也不缺零花,因此拿了这些钱,除了存去银行之外也没什么别的用途。
尤其是在韩芸来家之后。
韩芸是个喜欢大操大办的女人,在外人们夸这叫就精明强干,在内对赵默成又温柔体贴,对他亡妻留下的两个儿女也尽心尽力,没一个人不夸她好的。
对韩芸而言,每年年前,不清这些人回家,听听翻来覆去说来说去也就那么些话,诸如温柔贤淑,会持家,体贴老公孩子……好像这年过得就不圆满不尽兴一样。
当然司凛也不会被放过——大家都知道赵默成对这继子比亲儿子还亲。
学习是没得夸,人就夸他长得俊性格好。
他也一张脸能看了。
竹吟塞着耳机,边飞快算一道数学题,漠然想。
反正性格好也没有定论,只要司凛不出去杀人放火,见人还知道打声招呼,都可以一言概之为性格好。
期末在一月中旬。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外头风呼呼,拍着窗户,竹吟听到赵微树在外打电话的声音,分贝不小,几分遮盖不住的烦躁。
很罕见,平时赵微树很少在家这么大声说话。
竹吟嗅到几分不同寻常,扯下耳机,趿拉上拖鞋,偷偷把卧室门掀开了一条缝,赵微树显然意识到自己声音过大了,拿着手机往二楼去了,竹吟忙出门跟上。
好在室内都铺了厚厚的软地毯,踩上去没有声息。
“今年我不回去了。”赵微树硬邦邦说。
“过年都不回家,像什么样子。”赵默成声音也压着火气,“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吧,当年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家出走,你还当有我这个老子?”
“你妈和你弟弟也都想你,这么久没看过,过年回来多住几天,年后我带你去你爷爷奶奶那里上个坟。”见赵微树没作声,赵默成声音脸色缓和了些,声音也慢慢放缓。☆T.X是独家?
赵微树冷笑,“我妈早死了,哪里给我去生个弟弟?”
赵默成彻底火了,“赵微树,你有个做哥哥的样?送你出去读书,你就给我读成这个样子?”☆T.X是独家?
赵微树扯扯唇角,“我妈本来就死了,现在家里那个女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现在在外读书,用的也都是我妈留下来的钱,和你也没有关系。”
他把我妈两个字咬得很重。
电话那声音一下断了下去。
赵微树在心里冷笑,这么些年,和赵默成说话,只要提起母亲,他就会一下哑火,到现在为止,无一例外。
“你别管我,我也不需要你养,你就当没生过我吧。”赵微树很平静,“您家庭美满,老婆孩子都听话懂事,也没必要再强行拗一个不想回去的人败你们过年的兴。”
“你今年不想回来就算了。”良久,赵默成开口,声音里带几分疲惫,“吟吟要回,你叫她来接电话。”
让小女儿过去和儿子一起读书,原本,他是心疼儿子一人在外,想着让他最亲近的妹妹过去陪伴,加上赵微树成绩向来很好,可以辅导一下竹吟学习,现在,听完赵微树那番话,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了。
竹吟乖巧听话,他很喜欢这个女儿,不想让她也被赵微树带歪成这个样子。
明年是不是有必要把她转学回G市?
赵默成还在琢磨着,正准备拿这话威胁一下赵微树。
赵微树已经抬手摁断了电话。
“都听见了?”赵微树挂了电话,斜睨了楼梯一眼,似笑非笑,“听你哥被骂得狗血淋头,感觉怎么样?”
“我路过。”竹吟忙举起双手。
被赵微树居高临下,揪住后领拽了回来。
“还敢偷听?”竹吟被他挠得笑得眼泪都快出口了。
兄妹玩闹了片刻,赵微树良久才说,“你今年怎么办?”
竹吟犹豫了片刻。
赵微树也沉默了,“我反正是不打算再回去了,要过年,我们俩在这单过也可以,什么都不缺。”
他不想让妹妹为难,忽然笑了,“你想回去也好,我一个人在这,省还得给你压岁钱破费。”
竹吟啊了声,抬起头来,脸上神情很困惑,“哥,我是在想,我要怎么和爸说,才能让他同意让我也不回去。”
赵微树定了一两秒钟,眼底逐渐漾起笑意,他少年老成,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眼下也只是唇角弧度稍微扬得高了一些,“……你要是确定不想回去,我去和他说。”
“那太好了,过年我来布置家里,要买对联,窗花,鞭炮,还有做年夜饭的材料……”竹吟欢呼雀跃,已经开始扳手指算起了过年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半个月的期末复习,竹吟过年有了指望,每天学得神采奕奕。
不过越沂这几天似乎特别冷淡。
那天表演后,竹吟本来是打算好好感谢一下他,可是这段时间复习忙,越沂太冷,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搭话机会。
期末那天下了小雪,竹吟穿了厚厚的毛绒袜和靴子,围巾帽子全全副武装,依旧冻得发抖。
两天的考试行程排得很满,最后一堂是数学。
上午下考铃打响后,竹吟站起来跺跺脚,血才终于有了几分流动的感觉,她重新裹上围巾,瞟到外面阴沉天气,想想拦住了正要出门的男生。
俩人都在一考场,越沂座位在最前面,分外好找。
“班长,上次汇演多亏你了帮忙。”她眨眨眼,指了指自己的脚踝,“今天要不一起出去吃个饭?聊表感谢。”声音甜甜脆脆,很自然。
越沂没说话。
“没什么要谢的。”他垂眸,淡淡道。
陆云展的脸从脑海里划过,他说,谢谢你照顾我家竹子……
“我也不习惯一大堆人一起吃饭。”越沂神情冷了下去。
“哪里的一大堆?”竹吟莫名,“就我们俩,我知道外面有家馆子的竹笋鸡汤特别好喝,冬天喝一碗,下午考试都暖烘烘的……”她声音轻快,一双大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笑得甜美。
越沂顿了顿。
竹吟眨巴眨巴眼睛,果然还是不愿意和她一起出去?
“要走现在走。”他忽然开口,“早点回来。”
竹吟有午休的习惯,中午雷打不动要睡一个小时,
“好。”竹吟眼睛一下亮了。
“抱歉,等等,我好像没带钱包。”走前,竹吟摸摸衣兜,“应该是放桌洞里了。”
越沂看着她回到自己座位,打开桌洞,里面空荡荡的,一览无余,钱包果然忘里面了,她拿好钱包,原路返回。
教室里还剩下约莫半数人,伊心从座位上起身时,竹吟正好经过,有张纸条从外套里飘了出来,落在她脚下,很不显眼,伊心眸子眯了眯,做了个捡笔的动作,悄悄捻起了那张便笺。
上面抄满了数学公式,反面是几道例题,都正是这学期学得内容
密密麻麻,字迹很秀气,数字圆滚滚,很好认,是赵竹吟的笔迹。
定定盯了手心那种袖珍便签很久,伊心唇角蔓起一丝冷笑。
下午考试很顺利。
竹吟中午喝了汤,身上暖烘烘的,中午吃饭时俩人关系也好像缓和了很多,虽然越沂话还是不多,但是没有再像几天前那样冷淡,俩人一起回教室时差不多已经要打午自修铃了,竹吟直接回座位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下午考试开始。
题目写得还算顺手。
离下考还有三十分钟,竹吟提笔心不在焉算着压轴题,太冷,空调效果不好。
前排有人想上厕所,举手,监考老师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回来后不久,她余光瞟见后排伊心也举起了手。
不久,也随着监考老师一起出门。
她没在意,继续算自己的。
很快她也回来了,考场恢复了平静。
竹吟写着试卷,手臂忽然被人轻轻一敲,“同学,你把你抽屉打开一下。”监考老师一脸严肃,俯下身对她轻声说。
竹吟收好答题卡和草稿,掀开了桌子。
周围有埋头写题的同学,坐得近,听到动静,纷纷往这边看了过来。
监考老师从桌洞内抽出了一张写满了数学公式的便签,眉头一下锁了起来。
老师看了眼竹吟座位号,“下考来一趟办公室。”她把便签对折,放进了衣兜。
嘉学考场规则极其严格,考试前布置考场时,抽屉都会被清空,是不允许带任何非考试用文具在身边的,就连草稿纸也是另发。
考场极其安静。
“嗯。”竹吟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任由他拿走那张便签,继续低头不紧不慢的写自己的题。
伊心抿了抿唇,攥着手的笔在草稿上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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