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霍长歌下了楼, 就瞧见那中年人一脸笑意的坐在那里同沈烨喝茶。
而在面前桌子上头摆着的,正是两份契书。
显然,将这栋青雀楼买下来的事情已经谈妥了。
大约是等待的时间比较久了, 那几个跟着霍长歌的衙差也将脑袋探进门里面来看看门里面的情景,确保霍长歌的人是真的还在里面。
霍长歌则是若无其事从楼上下来, 直接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楼上已经去看过了,布置的很好, 完全不用重新装修了, 就可以直接用了。”
沈烨闻言, 也是点头。
随后, 双方钱货两讫, 沈烨也不愿意多呆就跟着霍长歌一起离开了那座青雀楼。
再一次走上街, 这个时候,路上的行人显然是多了一些。
霍长歌站在街上, 转头重新审视着这座青雀楼, 开口低声问身边的沈烨说道。
“多少成交的?”
沈烨伸出了两根手指, 对着霍长歌眨了眨眼睛,霍长歌有些惊疑。
“两万两?”
他看过楼上华丽的装饰, 特别是三楼的那几间雅间,的的确确是花了大价钱的,只是没想到价格竟然如此之高。
然而, 沈烨却是摇了摇头,神秘兮兮的笑道。
“你再猜。”
霍长歌瞧着沈烨笑得一副非常欠揍的样子,真的很想要打他。
却还是忍住了。
“两千两?”
这一回, 霍长歌又觉得便宜了。
这家青雀楼虽然生意不怎么好,但是位置却是还可以,只要有他的菜谱在,基本上半年甚至更短的时间就把钱赚回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谁知道,沈烨还是摇了摇头。
霍长歌这下子是明白了,他无奈的拍了拍脑壳,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低声说道。
“看来宁王殿下还是没有息了要拉拢你的心思啊,这么贵重的礼物都送出来了,这个价格相当于白捡了。”
沈烨闻言,淡淡而笑,仿佛并不在乎这些。
“这种小恩小惠,当初又不是没有人给我过。不管是太子还是其他人,就连这位宁王殿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这一次不过是借着你的手送给我而已,希望我看在你的面子上。”
霍长歌闻言,不禁眯起了眼睛。
虽说寻常的富豪,自然是不必受到这些王孙公子,甚至是当朝储君这样礼贤下士的。
可无奈沈烨并不是寻常的富豪,而是天下第一富。
若是明面上是这第一富其实也不足为奇,可是背地里,沈烨手下还有一家千里传音楼。
这地方说难听点儿就是专门搜集的八卦绯闻的,说的专业点儿,就是做大数据的。
所有人的资料,特别是朝廷里面那些官员们的,不论文官武官,哪怕是三岁的时候穿着开裆裤尿床的那点儿破事,大到贪赃枉法、意欲窃国这种大事都在卷宗上面。
更何况……
自然,沈烨是老板,到底主人是谁就显而易见了。
当初霍长歌也没想到那么多,不过就是贪一个新鲜好玩儿。
谁知道,一不小心,弄到最后就成了个数据库了。
而且,手里头还捏着不少机要人物的秘密,知道了这些相当于能够拿捏住一个人的软肋,甚至能让那个人全心全意的效力,不敢生出半点儿违逆之心。
只是,这个千里传音楼只听过名字,却从来没有人知道它真正的地点在什么地方。
否则的话,怕是早就有人要前去夺为己用亦或者是干脆毁掉。
霍长歌眯着眼睛看着沈烨,自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到了如今已经快有三年了。
那个时候的沈烨还是个被他爹逼着考科举的倒霉蛋,到了如今,却已经是意气风发,能够做着自己喜欢的做的事情,甚至受到很多人的尊重和爱戴。
沈烨其人也是慢慢成长成了一个完美的商人。
沈烨也是感觉到了霍长歌正在看着自己,他笑逐颜开的拍了拍霍长歌的肩膀,笑着说道。
“你放心好了,我的就是你的!当初我一无所有,全都是你帮我,我才有今天。所有的东西,都是你七我三,就当是我帮你管着的报酬!”
霍长歌淡淡而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两人就这么走着,仿佛是漫无目的,却是走着走着已经走到了东城内城的城门口。
刚好就瞧见万人空巷,百姓全挤在两边,中间开了一条三丈宽的路,紧接着便是闲人退让的仪仗。
仪仗之后还有禁军开路,禁军之后走着十几个穿着袍服,手里拿着拂尘的小道士。
再之后,才是一个八人抬的大轿子,轿子四周垂下来的纱幔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头也坐着一个白衣打扮的道士。
轿子前方还跟随着数个垂髫稚童,手里捧着花篮,一边走一边将花瓣撒向空中。
霍长歌看得诧异,他最近都是顾着霍府的事情,自然对于帝都里发生的事情不甚了解。
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沈烨,低声问道。
“这些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这么大排场?”
霍长歌看着仪仗走的方向,像是朝着皇宫去的,却又参不透,为何一向来跟着太后信佛的皇帝,忽然开始重用起道家来了。
最后,还是沈烨悄悄的在霍长歌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咱们陛下,最近身子亏损的厉害,总是生病,甚至有时还连续月余卧床不能起。”
霍长歌听到这话,算是全都明白了。
看来皇帝这是迷上炼丹了。
自古以来,哪怕是最英明的皇帝,到了年老的时候也逃不过这一关,虽然总是被人叫着万岁,可惜没有一个活的过百岁的。
到了身子不行的时候,也不愿意听着御医的话,缓缓的调养,只想着立竿见影,一剂毕好。
于是,一个个都迷上了炼长生不老丹。
霍长歌想到这里,不禁摇了摇头。
心里估摸着,按照皇帝如今的身子,这丹药怕是少则数月,长则数年,性命也差不多就要搭进去了。
怪不得太子那边的人如此着急,想来在这些道士进京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霍长歌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拉着沈烨挤出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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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间,今夜难得是个大晴天,就连晚上的时候云也不多,那些星子也全都露了出来。
月朗星稀,正是读书的好时候。
楼千里嫌弃书院宿舍里面烦闷,便想着在书院后头的东湖边上背会儿书。
一来不至于吵扰了同住的同窗,二来也是为了让自己能够清醒清醒,毕竟到了六月里就要殿试了。
“楼先生,您自己小心一些,天亮风大,湖边的地面湿滑。有什么事情您直接喊我,我就在亭子外面的石阶上面坐着。”
楼千里看着那个跟着自己的衙差,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点点头,随即抱着自己的书朝着湖边走去。
衙差打了个哈欠,看着楼千里走在湖边的人影,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一屁股在亭子边上坐下来,叹息了一声,心里有些羡慕那些被分到好地方的兄弟。
比如说,跟着霍长歌走的那几个。
听说每天都好吃好喝的,而且那位霍二少爷性子颇好,待人也一向来是客客气气的。
“都是命啊。”
那个衙差叹息了一声,又打了一个哈欠,只觉得迷迷糊糊的想要睡觉。
忽然,他闻到了空气之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好像是春天里开的花朵的香气,只觉得眼皮子越来越沉,越来越沉,最终终于靠着亭子的台阶睡着了。
就站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转眼间就已经到了楼千里的身后。
楼千里只觉得从背后忽的刮起一阵阴风,他转头,还没有看清楚身后人是谁,后颈就蓦地一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等到楼千里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这房间虽然只是一间简单干净的书房,但是仔细看去里面的摆设精致异常,哪怕只是珍宝架上面的一只听风瓶也是楼千里努力十辈子都挣不来的东西。
楼千里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禁揉了揉眼睛,只以为自己是在梦里。
书房之中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豆昏黄的灯光在风中摇曳着。
这时候,门吱嘎一声被打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红裳鲜衣的少年,眉眼如画,正笑眯眯的看着楼千里。
“楼兄,许久不见。”
楼千里震惊万分,他不禁退后一步,质问霍长歌。
“这里是霍家?霍兄,你为什么会虏我来这个地方?”
楼千里心中惴惴不安的看着霍长歌,似乎也很疑惑对方把自己弄到这里来干什么。
霍长歌瞧着楼千里这紧张的样子,抿唇一笑。
“楼兄,你不要紧张,我深夜找你过来,只不过是为了问你一些事情而已。”
他的笑容璀璨,似是能将整间屋子都点亮。
霍长歌伸手,示意楼千里坐下来,自己也随即坐在自己常坐的那张椅子上面,笑吟吟的望着面前的楼千里。
楼千里有些局促的坐了下来,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和霍长歌说话。
他一直出生农家,从未到过这样的奢华无比的地方,一时间内心的那种深深的自卑感就汹涌出来,令他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霍长歌瞧他这样,动手倒了两杯茶,自己一杯,另一杯则是递给了楼千里。
“我今天找你过来,是为了这份药方。”
霍长歌眯着眼睛微笑,将一张叠成小方的宣纸展开,放在了楼千里的面前。
楼千里低头望了一眼被霍长歌放在了小几上面的那张宣纸,吃了一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过来。
他自卑的情绪似乎也随着霍长歌拿出来的东西而变得平静,他目光清明坚定,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有些事情我只能够言尽于此,如果说得太多,会给我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霍长歌看着楼千里谨小慎微的样子,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楼千里这是典型的想要借刀杀人,但是自己身上又不愿意沾染到一点荤腥,还是格局太小啊,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
霍长歌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在桌子上敲击着,发出一声接着一声的清脆响声。
那声音就好像是敲击在了楼千里的心口,一下一下的,让楼千里心里猛地狂跳起来。
他有些害怕,也有些担心。
“霍兄,我并不是……”
他还想说什么,却被霍长歌抬手阻止了。
“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些什么,程家的的确确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对付的。”
霍长歌说完这句,就看见楼千里已经低下了头,显然是明白,霍长歌已经知道他的心思了。
霍长歌继续说。
“只是,楼兄,你想过没有,你和程奕铭同出江南,这些年来你空有才华,却一直被他压制着,难道你打算眼睁看着他殿试之后一举夺魁,然后压得你们这些江南考生不得翻身吗?”
到这里,楼千里的手衣襟紧握成拳,甚至连脸上的表情亦有些扭曲了。
显然是被霍长歌戳中了心思。
霍长歌终于说出最后一句话,正中命心。
“楼兄,难道这样的未来你愿意看到吗?你应该知道程奕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完全做的出来的!”
果然,这番话让楼千里情绪激动的直接站了起来。
他握着拳,咬着牙,冲着霍长歌说道。
“我帮你!”
霍长歌眯着眼,心想着,说得还真好听。
不过,他倒也不计较这些,有些事情自己心里知道就好了。
之后,霍长歌成功的从楼千里的手中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让人送走了楼千里之后,书房里再一次沉寂了下来,霍长歌坐在那里,一个人静静的喝着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黑影再一次出现在了霍长歌的面前,对着霍长歌恭恭敬敬行礼。
“霍二少爷,我已经将楼千里所说的那些证据取来了。”
霍长歌继续喝茶,挥挥手,示意黑影退下。
“把这些东西拿给你家主子。”
那黑影一愣,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诧异的问道。
“霍二少爷,这……”
不过,接下去的话全都淹没在了霍长歌的一个眼神之中,低头领命。
“是,我这就去办。”
黑影离开,霍长歌又坐了很久,一直到手边的茶已经完全凉了,霍长歌才缓缓起身。
窗外,似乎是下起了朦胧的小雨,淅淅沥沥的,天空之中的星月也霎时间躲入了夜空之中。
霍长歌打开房门,就看见书房门口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材纤瘦,身上穿着一件灰鼠袄子,清秀的脸上冻得有些发红,手里拿着一把伞,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盏六角琉璃宫灯,转头瞧见了霍长歌,微笑着转头。
“二爷,外头下雨了。”
霍长歌没想到,凝香竟然会在这里等着自己,他赶紧从凝香的手中拿过了伞,为她撑开,搂着她的肩一起往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着凝香道。
“不过几步路,早就让你去睡了,怎么等我等到现在!”
凝香浅笑,被霍长歌这样搂着,虽然不带一丝男女之间的烟火气息,却觉得异常的温暖。
“我是二爷的奴婢,二爷还没有睡觉,我自然不能先睡,我的整个人都是二爷的,更何况只是做这些小事。”
霍长歌低头,黑夜之下,六角宫灯发出细碎的微光,照亮了眼前的凝香。
凝香清澈的眼中满是真诚。
霍长歌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沈烨。
他试探性的问面前的凝香。
“凝香,你有没有想过,等到你年岁到了,就嫁人离开霍府,相夫教子,过属于自己的日子。”
凝香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她郑重其事得望着面前的霍长歌,语气带着几分焦急,甚至不能自己的握住了霍长歌的手臂。
“二爷,您是要赶我走了吗?是不是凝香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惹您生气了?”
霍长歌被凝香猛地握住了手臂,忍不住嗷了一声,痛苦的挣扎起来,险些就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他认识的女子都有怪力啊!!!
凝香也瞧见了霍长歌那扭曲的表情,急忙呀的一声,松开了霍长歌,着急要去撸霍长歌的袖子。
“您要不要紧,让我看看,是不是我捏疼您了!”
霍长歌摆摆手,拉着自己的袖子不给凝香看,低声说道。
“我没事,我没事。”
霍长歌说完,撑着伞,垂着那只被凝香捏过的手臂,继续缓缓地朝前走去。
两个人一直沉默着走回了霍长歌的屋子,伺候了霍长歌躺下睡觉,凝香熄了灯正要离开,最后想想还是走了回来。
隔着帘子,霍长歌奇怪地看着咬着下唇、半晌不说话的凝香,也没有出声,只等着凝香说话。
半晌之后,霍长歌才听见凝香郑重其事的对着他说道。
“二爷,凝香生是霍家的人,死是霍家的鬼,一辈子都会忠心的跟在您身边,伺候您,照顾您。哪怕往后您有了二奶奶,这样也是不会改变的。”
凝香这样说着,倏然就跪了下来,言辞恳切。
“所以二爷,求求您,千万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霍长歌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让凝香如此困扰,他急忙起身,撩开了帘子,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了,赶紧将凝香扶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
霍长歌掏出帕子,小心翼翼的给凝香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一边说道。
“我并不是想要赶你走,只是想让你将来有所依靠,所以打算等时机合适的时候,认你做我的干姐姐,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让你能够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以后也不用为人奴婢,将来的子女也是一样。”
凝香听到这话,眼泪滴落的更加厉害。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对着霍长歌拼命摇头,哽咽着说道。
“那我也不要,我只想永远陪着二爷。”
霍长歌最无法忍受的就是女人落泪,他紧张的手忙脚乱,一边给凝香擦脸上的眼泪,一边慌忙安慰道。
“好了别哭了,我都听你的,你不想要嫁人,我是绝对不会逼着你的。只是往后你若是想法变了,遇到了喜欢的男人一定要和我说,我一定会成全你。”
凝香点点头,却还是倔强的对着霍长歌保证。
“我只想跟着二爷。”
看着凝香又想要去抓自己的手臂,而且还是那个相同的位置,霍长歌赶紧往后一缩,避开了凝香的手。
凝香一生怪力,要是自己真的再被那样捏一下,这条手臂今天怕是就要没了。
霍长歌心有余悸的想着,随即哄着凝香去睡觉,让她不用在意他今天说的话。
等到凝香出去了,霍长歌才敢偷偷的点了一支蜡烛,拿出了疗伤的药膏,撩起了自己的衣服,只见方才被凝香捏过的地方已经是一圈青紫。
霍长歌叹了口气,幸好凝香刚才没有看见,否则想必是要自责到死了。
霍长歌挖了一点儿药膏,在掌心揉开了,等到掌心微微发热,这才将药膏揉到了自己的手臂上慢慢的揉开那些淤青。
一边默默地揉着自己手臂上面的淤青,霍长歌想到了刚才凝香的态度,不由得为痴情的沈烨点蜡。
这一对到时候能不能够成,也就看沈烨自己了。
子时刚过,霍长歌坐在昏暗的房间里,苦着脸风,一个人苦逼兮兮的默默给自己疗伤,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凄惨。
大概是人寂寞的事情,总是会特别的脆弱。
霍长歌忽然就想到了小郡主。
自从那日杏园鹿鸣宴之后,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小郡主的身影了。
小郡主好像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只说了一句自己回王府一趟,然后人就彻彻底底的不见了。
一边想着小郡主,霍长歌终于爬回了床上,可是却又忽然睡不着了。
只要一闭眼,他就仿佛能够看到小郡主那灿烂的仿若艳阳一般的笑容,心跳也随之变得不一样了。
一直到天蒙蒙亮,霍长歌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日上三竿,霍长歌还在酣睡。
院子里就传来了喧闹声,似乎有人在嘈嘈切切的议论什么,语气特别着急,随后就听见了凝香的声音。
屋子里的霍长歌迷迷糊糊的嘟囔了几声,卷着被子继续酣睡,翻了个身,用枕头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只是没一会儿,凝香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瞧见霍长歌还在睡,眼睛里闪过一抹焦虑。
虽然知道霍长歌不喜欢人吵他睡觉,可还是无奈的上前撩开了帘子,悄悄推了推被子,低声说道。
“二爷,二爷,您醒醒,宫里来人了,皇上命人宣您进宫。”
霍长歌似乎还是没有睡醒,迷迷糊糊的伸出一条胳膊,半梦半醒的冲着凝香重重摆了摆手,含糊道。
“不去,不去,让他们回去!”
凝香就知道霍长歌是没听清楚自己说些什么,刚想要继续将霍长歌推醒,却瞧见霍长歌挥动的那只手臂上又一圈深紫色的淤青。
霎时间,凝香愣住了。
她的眼眶有些湿热。
二爷,真的是一个好人。
她就那样泪眼婆娑的望着霍长歌,不知怎么的就有些不忍心将他叫醒了。
就在凝香为难的时候,霍长歌就好像是福至心灵一般,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掀开了被自己卷的乱七八糟的被子,转头有些焦急的问凝香。
“你刚才说谁找我?”
凝香的眼睛里尤就含着泪,不过幸好霍长歌仍旧懵懵懂懂的,并没有发现她眼睛里的泪光。
她吸了吸鼻子,无奈的一边帮着霍长歌拿衣服,一边说道。
“我的好二爷啊,刚刚有宫里的公公来,说是皇上要宣您进宫,已经在正堂喝茶等了许久了,您就快些。”
她一边这样说,一边别过身去的时候,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霍长歌想到昨夜送过去的证据,心想着,司晏明的速度可真的快,不过昨夜才送过去的证据,今日就有结果了。
只不过,这件事情不是已经交给三司了吗?
为何竟然皇帝竟然亲自过问了
霍长歌疑惑的换好衣服,让凝香给自己绾发,随后才急急忙忙的朝着正堂赶去。
离开之前,抽空冲着凝香说道。
“刚才瞧你在抽鼻子,是不是着凉了,一会儿找个大夫来看看,小病不看会耽搁成大病的。”
深受感动的凝香:……
二爷,您真的是木头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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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里头,霍夫人和霍家大奶奶正在陪着那公公说话,转头瞧见霍长歌来了,那公公才笑吟吟的站了起来,恭敬的对着霍长歌说道。
“霍二少爷,可让奴家好等,跟着奴家走,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皇上急着宣您呢!”
霍长歌点头,离开之前看了一眼霍家大奶奶。
只见司明淑对着霍长歌点点头,给了他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霍长歌这才安心下来。
杏园鹿鸣宴那件事情,司明淑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一个。
想必,方才陪着那宣旨的公公喝茶,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倒是霍夫人,这几日虽然身子好了一些,可一直在静养着,今日不过是因为宫里来宣霍长歌,她着实不放心,这才出来陪着。
霍夫人瞧着霍长歌要走,急忙叫住他。
“长歌,等等!”
霍长歌眼看着就要随着那传旨公公踏出门口,回头看一眼霍夫人。
“娘亲,还有何事?”
霍夫人立刻拿过一件鹊羽的大氅,里头是猩猩毛的内衬,小心翼翼的披在了霍长歌的身上。
她一边给霍长歌系着绳子,一边温声嘱咐道。
“把这件大氅披上,外头冷,莫要冻着。进了宫之后一切要守规矩,莫要丢了你爹的脸面。自己也要小心。”
说完这些,霍夫人又理了理霍长歌大氅上头的鹊羽,这才放他离开。
等到离开了霍家,上了马车,那传旨公公才忍不住和霍长歌说笑几句,车厢里面的气氛也不至于那样沉闷肃穆。
“霍二少爷真的有福气,霍夫人真的对您关怀备至。”
霍长歌闻言,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娘亲现在多顾着我一些。”
那传旨公公闻言,便知道霍长歌所说何事,一时间别的话就没有办法说下去了。
他有些尴尬的梗了半天,才吐出一句。
“霍二少爷节哀。”
霍长歌不答,只是一脸被人戳到了痛楚的样子。
传旨公公很尴尬。
他之前是伺候过霍长歌的大哥霍长邺的,那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个让人退避三尺的血煞之气,与之同处,哪怕是一句话都不说就能够让人喘不过气来。
传旨公公素来听说和那位霍大少爷相反,这位霍二少爷是极好相处的人。
谁知道,这位霍二少爷更绝。
他不想说话的时候,能三句话结束对话,并且让人生不起继续找话题的**。
传旨公公叹了口气,心里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怎么样都不得劲。
终于,到了皇宫,传旨公公领着霍长歌进了勤政殿,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一话,一直到皇帝面亲才算是交了差。
霍长歌走进勤政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许多人了。
他低着头,恭恭敬敬上前,按着规矩行礼,不敢有行差踏错,那样子极为恭顺。
“学生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多年未见霍长歌,仍旧是对着霍长歌极为温和,看样子似是很喜欢这位霍家二少爷。
他眯着眼睛轻笑,抬手让霍长歌起身。
“起来,让朕看看三四年没见了,是不是长大一些了?”
霍长歌笑着抬头,正好和皇帝那双浑浊却又仍旧透着锋利的眼睛相对。
当霍长歌瞧见皇帝的时候,不由得在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仍旧保持着那种恭顺喜悦的笑容。
“陛下同当年长歌进宫的时候半分没变,倒是更加精神了几分。”
只是霍长歌没说,这种精神是浮于表面的,皇帝看起来满脸油光、红光满面,说话的时候精气十足,可是只要仔细看,都能够看得出来。
皇帝的内里怕是亏损的厉害,不过才几年的功夫不见,他的头发已然有些花白了,眉眼间的褶皱也更深了,还有眼睛里的浑浊流露出的那种无法掩饰的苍老。
只怕就像沈烨偷偷和他所说的那样。
皇帝,怕是时日无多了。
可是,表面上的恭维不能断,都在那就是找死。
毕竟,这种事情太医都没劝,怎么轮得到他。
果然,听到霍长歌说出这话,皇帝眉眼间都是笑意,看起来是真的极为高兴的样子。
连带着皇帝身后的珠帘之后,也传来了一道温和的女声,很平和,也很慈祥。
“长歌可真会说话,人越长越好看了,怕是将来若一甲及第,骑马游街,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小姐要对你芳心暗许。”
太后这样说完,霍长歌隐隐听见从帘子后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年轻女声,似乎是在阻止太后继续说下去。
旁人许是听不到。
可霍长歌昨夜想了那人一夜,辗转反侧,自然认得出那是小郡主的声音。
霍长歌也终于明白,为何皇帝忽然对着这个案子如此重视了,原是有小郡主在背后请了太后帮忙。
他也明白了,小郡主这几日不见踪影,到底是去干什么了。
霍长歌还在失神,就听见皇帝对着他说道。
“前几日杏园鹿鸣宴的事情,朕都已经知道了。竟有贼子敢在鹿鸣宴上暗箭伤人,甚至还在杏园湖水之中投放如此可怕的怪物,其心可诛!”
皇帝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猛地一拍御案,怒不可遏。
“无论查到此人是谁,朕必定严惩不贷!”
霍长歌有些奇怪,为何原本并不怎么关系此事的皇帝,忽然对此事生了那么大气,就算是有太有介入,也不应该是如此反应。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侧头望向了站在那里的司晏明。
只见司晏明眼观鼻鼻观心,在皇帝盛怒的时候,俯身跪下,平静说道。
“父皇息怒,龙体要紧。”
霍长歌自然也跟着众人跪下,俯首劝道。
“皇上息怒,龙体要紧。”
皇帝这才略微消消气。
所有人都起身,只有九门提督还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因为太胖,跪下的时候就好像是一坨穿着衣服的肥肉摊在那里,那样子竟有几分好笑。
只听见九门提督战战兢兢得对着皇帝说道。
“陛下,微臣真的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原本该由九门提督府保存的四条怪鱼一夜之间都不见了,还会出现在御花园的御湖之中,甚至还咬伤了宫人,惊扰圣体。”
霍长歌闻言,忍不住在心里佩服司晏明。
连老子都敢坑,都舍得坑的人,比狠人还要狠一点。
怪不得皇帝会这么生气了,想必任谁都不愿意见到,自己早上心情不错的时候,游游御湖,忽然从御湖里面跳出一条面目狰狞的怪鱼,还咬伤了自己身边的人。
更何况,皇帝还是疑心那么重的人。
他现在怕是已经将这想到有什么人想要趁机谋害他,夺了他的皇位了。
地上的九门提督大气不敢喘一口,只能一滩肥肉在地上抖啊抖啊。
倒是皇帝,不愿意再看着一堆肥肉颤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那里的司晏明。
“老三,你说你已经找到了此事的凶手是谁,你倒是说一说。”
司晏明这才抬头,恭恭敬敬的对着皇帝回禀。
“这件事儿臣说不清楚,还是先让人证来说一说。”
皇帝凤眸一眯,眼底闪过一抹冷光,随即道。
“那就传上来!”
就在皇帝此话一出,人群之中,忽然有一人快步走出,走到了霍长歌身边,猛地跪下,请罪道。
“学生江南程奕铭,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学生有一事想要向陛下请罪,还望陛下万万恕罪。”
皇帝瞧见忽然人群之中有一人出列,随即眉头紧皱。
他刚显出几分不悦之色,就听见人群之中那人说自己是程奕铭,皇帝的脸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说到底,程家的程阁老是皇帝的老师,当年对皇帝受益良多。
虽然程阁老如今已经解甲归田,但是仍旧不妨碍皇帝对其的敬仰佩服之情,如今见到了程阁老的孙子,皇帝自然是从感情上就要亲近几分。
“你有什么话要说,直说便事,朕听闻之后,才决定是否降你的罪。”
程奕铭仍旧是那一身极能够迷惑人的白衣,在加上他皮相不错,让人一看就是一个靠谱温和、颇有才干的年轻人,他说的话更是掷地有声。
看着这样的程奕铭,霍长歌只觉得此事有变。
果然,只听见程奕铭叩首请罪道。
“启禀陛下,学生请陛下惩戒学生知情不报之罪。”
这时候,就连九门提督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他知道一些今日霍长歌和司晏明的计划,自然也知道幕后的凶手是程奕铭和程家。
他这时出声打断了程奕铭,肃然道。
“程奕铭,今日殿上为的是当日杏园鹿鸣苑有人推霍长歌入水和食人怪鱼案,你却要在这里请罪说你知情不报,你是何意?难不成是想要拖延时间吗?”
程奕铭听到九门提督指责,并不理会他,只继续回禀道。
“当日学生住在状元楼之中,夜半读书疲累出门走走,走在状元楼边上的河边的时候意外瞧见有一人在同人说话,隐约之间听到什么怪鱼,什么食肉,还提到霍家云云。”
此言一出,四众皆惊,就连皇帝也是眉头紧拧。
霍长歌悄悄与司晏明对视一眼,知道对方这是打算弃车保帅了,所以才会自己出来。
“程兄,你是什么时候听到这话的?”
程奕铭侧头看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霍长歌,到底还是回到了一个日子。
“上个月的下旬,具体哪一日着实记不清了,也没有证人,我大半夜的不过河边走走,不可能拽个人陪着我一起。”
霍长歌点头,算是赞同了程奕铭的话,继而又问道。
“那为何程兄你之前不说,案发之后,亲眼见到那怪鱼也不说,偏偏要到这个时候才在圣上面前告发那人”
程奕铭脸色有些苍白,情绪十分低落,他垂着头,再次对着皇帝磕了一个头,恭恭敬敬道。
“启禀陛下,因为程奕铭当日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更加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只是隐隐觉得这人的背影稍有些熟悉,因此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他顿了顿,继续道。
“而杏园鹿鸣宴那日,程奕铭才知事情的严重性,可是当日那日究竟是谁,程奕铭并未看清楚,更加没有确切的证据,若是信口胡说非但会给三司的大人们造成困扰,更加会对程奕铭的声名有所污。
程奕铭说的情真意切,旁人信不信霍长歌不知道,但是看起来,皇帝是真的有些信了。
“于是,这几日程奕铭苦苦寻找证据,终于有所斩获,谁知还未来得及交给九门提督大人,就已经被圣上传召而来。”
见此,霍长歌不禁在心底哀嚎一声。
这么多布置,怕是这程奕铭是要逃脱了,他不再说话,而是眼观鼻鼻观心,学着司晏明的样子站在一旁不再说话,将这个舞台全都交给了程奕铭。
果真,皇帝大手一挥直接赦免了程奕铭。
“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不知者不怪,更何况你之后为了查清楚这件事情私下里派人调查,竟还有所斩获,倒是比三司的人会办事多了。此案若是能破,朕非但不罚你,还要赏你。”
程奕铭闻言,眉梢眼角的那种得意掩饰不住。
在皇帝问了那人到底是谁之后,直接就指向了站在那里的贡士人群。
所有的人都屏息凝神看着程奕铭的手指,直到程奕铭的手指点在一人的身上之时,其余人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启禀陛下,凶手正是孙文衍。”
人群之中的孙文衍被程奕铭指住那一刻,就不可置信的回望着程奕铭,满眼的不可置信,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程奕铭会这样做。
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发出一点点的声音,可是却发现自己的喉咙不知道为什么,一丁点儿声音也无法发出。
孙文衍忽然想到了昨夜,程奕铭给自己送的那碗雪莲人参汤,双眸血红。
程奕铭却是一脸正气凌然的对着孙文衍道。
“文衍兄,我知道我们之间平日里关系不错,但是你竟然犯下如此大错,我若是装作不知,包庇了你,岂不是坏了我程家百年的清誉,更加是欺君之罪!”
程奕铭说到这里,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怜悯之心,对着孙文衍说道。
“我素知你平日里看不惯霍长歌那幅骄狂的样子,甚至是在杏园鹿鸣宴上也与他起了冲突,他还毫不留情踩伤了你的腿。”
霍长歌听到这话,也是无语。
孙文衍当日之所以想要绊倒自己完全是看的程奕铭的脸色,而且那日他踩了孙文衍的腿,就算是孙文衍对自己仇恨之心,也不可能早几日就安排下了。
这程奕铭分明就是借着陈词之际,对着皇帝告状。
还真是秀啊!
霍长歌默默地看着程奕铭继续秀。
只见程奕铭义愤填膺,那样子几乎是要喷孙文衍一脸口水。
“但是霍长歌到底是此届会元,又是丞相之子,你怎么可以痛下杀手想要谋害他?你实在是太糊涂了!这种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事情,你如何能做,你如果对得起你这些你苦读的圣贤书,你如何对得起先生对你孜孜不倦的教诲,你如何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
那孙文衍显然也是一支温室里的花朵,从来就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他的喉咙哑了,说不出一句话,只能够指着程奕铭,双眸暴凸,咬牙切齿,面容扭曲,苍白的手指指向了程奕铭。
最终,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整个人就这样直接跪了下去,紧接着口中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四下皆惊,甚至有一些没见过血的考生直接跳着脚,在殿上惨叫起来,却被人飞快的捂住了嘴。
霍长歌见此,也是瞧见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即刻对着皇帝行礼,恳求道。
“陛下,长歌觉得此事事有蹊跷,还请陛下请太医过来整治,若是让孙文衍死在大殿上,着实不吉利!”
皇帝却是见了血,似乎是失去了往日的兴趣一般,他甚至没有半点儿再看接下来证据的兴趣,直接挥挥手,对着身边的太监命令道。
“罢了,拖出去,别让死在宫里,不吉利!”
此话一出,即刻就有太监不由分说的将那孙文衍直接拖了出去,就好像是在拖着一口已经破了的大麻袋。
程奕铭却仿佛意犹未尽,仿佛还有话要对着皇帝说,毕竟他的证据还没有呈上来。
程奕铭心里也知道,自己和司晏明那一边,谁先将证据呈上来,谁就有优势。
然而,皇帝却兴致缺缺的摆摆手。
“程奕铭,你已经说死了一个人了,接下来还要轮到谁?”
程奕铭闻言,脸色大变,他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今天太秀了!
意识到自己错误的程奕铭立刻跪下请罪,那态度要多诚恳就有多诚恳。
“请陛下恕罪,程奕铭并无意,想来是那孙文衍被程奕铭戳中心思,一时间羞愤难当,才会如此。”
皇帝倒是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有些疲累的说道。
“既然凶手是孙文衍,那后续就让大理寺去办,到时候拟一道折子上来。今日朕累了,你们都退下。”
听了大半天的戏,不少人都心中唏嘘,听到皇帝这么说,也都默默地朝着外面退去。
只剩下霍长歌和司晏明两人落后一步。
两人走在最后,仿佛是都在等待着什么一般。
果然,就在所有人刚刚踏出勤政殿殿门的时候,一个体面的公公快步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得对着司晏明和霍长歌行了一礼。
“宁王殿下,霍二少爷,太后有请。”
听到那公公所说,不少人都往这里望了一眼,均由些艳羡的看着霍长歌。
毕竟,能够得到太后青眼,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想方才勤政殿上,太后所说的那些话,就能够轻易看出,太后对霍长歌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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