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演唱会

    顾斐十一月中去C市参加数学竞赛决赛，两天的考试结束，上午考完，下午就可以离营，正好还能赶上第二天晚上李宗盛的演唱会。

    考完试，他没和其他人探讨解题思路和答案，这样反而容易让人乱了心神。

    这次的比赛，他并没有十足把握，高难度的试题让他体会到了竞赛的激烈角逐，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点也不为过。

    他已经付出了百分之百的努力，剩下的一切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顾斐第二天上午去参加了个学术报告，中午吃完饭接了个电话回到酒店，在大厅和已经收拾妥当的叶昭昭碰了面。

    叶昭昭周五找理由请了个事假，一早就提前坐飞机到了C市，和顾斐订了同一家酒店。

    下午两人在C市的几个旅游景点逛了一圈，一对情侣让叶昭昭帮忙给他们拍照，她举着相机看着他们以各种亲密姿势来了个遍，猛按快门拍了好多张照片。

    拍好后，她把相机还回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也不是专业的摄影师，就这么随意乱拍了一些，还得你们自己挑选。”

    那两人也没介意，直夸叶昭昭好看热心，又主动问他们，“要不要帮忙给你们小两口拍几张？”

    叶昭昭听见这个称呼，蹬圆了双眼，害羞地止不住摆手，“不用了，我们自己随便拍拍就好。”

    顾斐却把手机递了过去，客客气气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和叶昭昭站在一棵金黄的银杏树下，并肩而立，嘴唇微抿，矜持地露出一点笑容。

    两人穿着休闲宽松的直筒风衣，俊男美女，格外养眼。

    只是……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僵硬了点。

    “你们现在还这么保守的吗？别跟老年人似的。”女生挑剔指挥着他们，“靠近一点，对对对，再靠近一点，别笑得那么僵，亲密一点。”

    叶昭昭不断向顾斐靠近，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得嘴都快麻了，顾斐盯着镜头，伸手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的脑袋轻轻拨在了自己肩上。

    “唉，这就对了嘛，来，再多笑笑。”女生满意地一脸姨母笑。

    她指挥着他们，终于拍出了合意的照片。

    叶昭昭向女生道了谢，拿着手机，立刻在朋友圈po了几章风景美食跟甜蜜合照，引得还在教室上课等放学的宋思远一阵哀嚎，威胁要将这些罪证发给陈慧。

    她笑看评论，只回了句，【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九月份安市的那场演唱会，宋思远自作主张买了两张门票，结果意料之中的被阮轻音拒绝了，他赌气也没去，两张门票就此作废。

    叶昭昭在心疼宋思远的同时，还不忘私聊发了更多照片给他，让他等待接下来的独家演唱会现场直播。

    直把宋思远气得跳脚，一颗也想逃课飞往C市的心突破天际。

    一路逛吃过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叶昭昭和顾斐就打车去了体育馆。

    安检过后，又验了票，包括他们两人在内，一群人在规定区域候场。

    不得不说，李宗盛的粉丝年龄跨度极大，有像他们这样的年轻高中生，也有成熟的中年人士，成群结伴候在一处闲聊等入场。

    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三四十岁或者其他年龄，来自五湖四海的歌迷朋友们聚在一起，无论哪个年龄段，在此刻都只有同一种身份，一下把关系拉近了不少。

    每个人的人生都少不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和一场和喜欢的人一起去听的演唱会。

    这是叶昭昭人生中第一次来听演唱会，初始她还没有太大的感觉，直到入了场，看见偶像缓缓出现在舞台中央，浑身自带灯效，散发万丈光芒，她没忍住和周围的粉丝一起拿着应援灯牌疯狂尖叫。

    顾斐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男生们比起他们这些小迷妹来，要稳重得多。

    李宗盛开口和歌迷朋友们打了声招呼，底下一呼百应，台上和台下的灯光遥相呼应，像一片宽阔的翻滚着的波浪和细碎的星光，彼此照耀，彼此闪烁。

    他一开口，立即让叶昭昭想起了网上的那些形容词，说是“开口跪”一点也不为过。

    不管用电子产品听了再多次的歌，如今身临其境，在耳边真实演绎还是会有不一样的奇妙感受。

    大家不约而同跟着台上的偶像合唱起那些经典曲目，全场氛围燃到了极点，震耳欲聋，震撼人心。

    叶昭昭一边感动地跟着大声哼唱一边想起了一些往事。

    仔细论起她和李宗盛的渊源，还是要从小时候说起。

    有一次，他们一家三口难得一起出去吃饭，路过一家音像店，从里面传出一阵沧桑雄厚的歌声，一些路人驻足聆听。

    其实以她那时候的审美，是不喜欢这样的声音和曲调的，但她听见宁会蓉牵着她的手跟着低声哼唱了两句，潜意识里认为妈妈应该喜欢，便深深记住了这首歌。

    后来，她特意学了好几首这位歌手的歌，准备等下次唱给她听，可是一等这么多年，也没有机会开过口。

    再后来一听就听了许多年，不知不觉养成了习惯，品味定型。

    不知道是见到多年以来的偶像太激动，还是听着容易惹人落泪的歌曲本身，亦或是被周围几个掩面抽泣的女生影响，沸腾过后，叶昭昭此刻竟也有些想哭。

    都说年少不听李宗盛，听不懂的人是幸运的。

    从前她不清楚幸运与否的界定，直到现在有旁边这个人陪着自己，孤苦心事有了诉说之处，灵魂有了安放之处，可以毫无顾忌地不再伪装逞强，可以随时哭随时笑，无疑，她是幸运的。

    无论听不听得懂歌词。

    叶昭昭红着眼睛，摇着手里的荧光棒，和众人一起合唱起了唱过无数遍的耳熟能详的歌曲，“曾经自己像浮萍一样无依

    对爱情莫名的恐惧

    但是天让我遇见了你

    我初次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

    你仿佛有一种魔力

    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

    “于是你成为我生命中

    最美的记忆……

    我愿陪在你的身边

    为你遮风挡雨

    让我随你去

    让我随你去……”

    顾斐看见她通红的眼眶，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眼睛，擦去沁出的泪水，逗她，“开心哭了？”

    叶昭昭摇了摇头，哽咽着唱完了最后的歌词才说，“就是第一次来听演唱会，有点舍不得结束。”

    顾斐没再笑她的孩子气，而是主动伸出小拇指勾住她的小拇指，坚定地说，“以后我们还有无数场演唱会。”

    叶昭昭稳了稳声线，不再那么颤，看着他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知道这场演唱会叫什么名字吗？”

    顾斐答道，“既然青春留不住？”

    等他回答完，她又继续无声地在心里说了下去。

    你不知道的是，在我和你对视的每一瞬间，都已经深深将你镶嵌进我的脑海里，记忆里。

    永远把你留在了我的青春里。

    这场演唱会的主题名字叫“既然青春留不住”，既然留不住，那么我可以和你一起续写余生吗？

    我的顾斐。

    我的青春。

    我所有年少小心翼翼的喜欢，所有胆怯炽热的心动。

    ……

    听完演唱会，他们就近在周围的小店里草草吃了晚饭，又一起打车回了酒店。

    叶昭昭天没亮就起了床赶飞机，今天奔波了一天，顾斐先把她送到房门口，叮嘱她好好休息，看她进了门就回了自己房间。

    她洗漱完躺在床上，本以为自己会很快睡过去，结果翻来覆去地大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白茫茫的天花板发呆。

    叶昭昭没有认床的毛病，她觉得也许是一时兴奋过了头才导致睡不着觉。

    至于兴奋什么……

    除了演唱会以外，还有更难以启齿的因素。

    现在的她正和顾斐在同一家酒店入睡，即使没有在同一个房间，也足够让她浮想联翩了。

    上次看过的那本小说，男女主角共处一室，同躺一张床的画面在眼前一一回放。

    顺着这条思路，无数该有的不该有的念头统统冒了出来。

    叶昭昭口干舌燥地起来喝了口水，冰凉的液体让她滚烫绯红的脸颊迅速降温，将那些不可描述的黄色废料一一从脑海里摘去。

    结果她再躺下身，闭上眼睛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如此往复十来下以后，她彻底躺不下去了，一骨碌爬了起来，出了房门。

    她需要冷静冷静，去解决根源所在。

    顾斐从参加竞赛开始，每天几乎只睡了三四个小时，现在参加完决赛，身心稍稍松懈下来，没有再看书学习，洗漱过后直接上床休息。

    他刚躺下不久，门外就传来“咚咚”敲门声。

    他起身穿好衣服，门一开了个缝隙，叶昭昭的脑袋就挤了进来，她无辜地眨着眼，丝毫没有夜闯男生房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需要避嫌的自觉。

    他没将门彻底打开，只留着一条缝隙问她，“什么事？”

    叶昭昭从背后将《王后雄学案》拿了出来，一脸虚心好学地说，“我睡不着，你辅导我学习吧。”

    顾斐：“你是认真的？”

    叶昭昭：“当然是认真的，不管走到哪儿都不能忘了学习。”

    古有匡衡凿壁偷光，孙敬苏秦悬梁刺股，今有她叶昭昭向前人致敬，和男朋友一起在酒店挑灯夜读。

    她都快被这可歌可泣感人肺腑的励志故事给感动哭了。

    谁能信她深夜来到顾斐房间，只是为了学习呢？

    顾斐：“……”

    要不是太过了解她，他差点就信了。

    为了抓住这难得的和顾斐共处一室的机会，叶昭昭已经想了百八十条理由，想来想去只有这条最靠谱。

    还好这家酒店就在七中附近，现在还不晚，她匆匆下楼去书店买了套数学题，怕顾斐已经熟睡，又急匆匆赶到了他的房间。

    叶昭昭笑道：“你别这么防备我，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

    “什么？”

    叶昭昭指着手上的书，“这么大一个人你看不见？”

    顾斐：“……”

    他顿了顿，还是将身子移开，让她进来了。

    叶昭昭走到茶几前，坐在沙发上，有模有样地翻开练习题，愣了片刻后，她才发现哪里不对劲。

    ——她居然，没带笔！

    一个扬言走哪儿都不能忘了学习的人居然忘了带笔！

    眼见着谎言就快被戳破，这个牛皮快吹不下去了，她心慌意乱地在沙发和地上左右翻找，“我的笔呢？我的笔怎么不见了？”

    顾斐叹了口气，从自己的书包里找了一支递给她，“先用我的吧。”

    叶昭昭道谢接过，低头算起了题。

    空间并不算狭小，她却觉得空气有些稀薄。尤其是在顾斐也坐到她旁边以后，本就不够用的茶几变得更小了。

    叶昭昭突然有些后悔，她就这么冒冒失失跑来似乎十分不妥。

    相比她的拘束，顾斐没事人一样的问她，“有哪里不懂的可以问我。”

    叶昭昭再次点头哈腰道了谢，可也没敢问他。

    现在这样古怪的氛围，她早就心不在焉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学习，但一看顾斐，人堂堂正正地端坐着在看书，一点也没受身边环境影响。

    她定了定神，咬着笔端把书推过去一点，“你给我讲讲这题椭圆的方程。”

    顾斐揉了揉眼角，看了看题，抬笔在纸上唰唰写了下了解题步骤，“可以根据焦点位置设出椭圆标准方程，用待定系数法求出ab的值……你先看看，再试着自己解一遍。”

    叶昭昭看他脸上有掩不住的疲态，神色带着一点倦，猜想他这段时间一定没怎么睡好，好不容易考完试，她又跑来叨扰他。

    她急忙收起试题，起身告辞，“我先回去了，你快休息吧。”

    顾斐拉住她，扯住她的衣袖，明明没多使力，叶昭昭却倾斜着倒了下来，歪坐在他旁边，一半臀部蹭到了他的大腿。

    她就这样靠着他的肩膀，半坐在他身上，怔怔地扑闪睫毛，“你想干什么？”

    顾斐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一场意外，事态在朝他控制不住的方向发展。

    努力维持的平静被打破。

    房间里的空调温度似乎开得有点高，不仅热，还干得要命。

    他把叶昭昭从身上推离开，又理了理高领毛衣，透了会儿气，总算没那么窒息了，“我刚才是想说，我还撑得住，你可以继续。”

    叶昭昭侧了个身，抬手圈住他的脖子，半个身子挂在他的身上，声音像羽毛搔弄他的耳蜗，“可是我困了，你想我睡在这里吗？”

    顾斐向后仰了仰，白净的脸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来，留下一片阴影，讳莫如深。

    叶昭昭又凑近他的耳朵，羽毛的力度加重，耳畔又热又痒，她的声音游离在他理智之外，“顾同学，我才十七岁，你还得再忍忍。”

    脑海中一直紧绷的弦啪嗒一声断了。

    操。

    顾斐平生第一次没忍住飙了句脏话。

    一开始放她进来就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