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五年前（回忆）

    五年前的冬天, 乔南不小了。

    都读五年级了。

    她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了，她挺开心的。

    她爸爸总说, 妈妈这一胎会生儿子。

    乔南对还没出生的弟弟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总算妈妈可以生个男孩了，爸爸不会再边打她边抱怨她为什么不是个男孩了。

    她觉得大姐乔乔应该也很开心，最近都不怎么欺负她了，前几天还给了她一颗糖, 她分了好几次才舍得吃完。

    果不其然，过了几天妈妈就被送到了镇上的大医院，听隔壁家的阿姨说，妈妈生了个弟弟。

    太好了！真的是弟弟。

    乔乔跟着去照顾妈妈了, 乔南一个人在家已经学会自己煮面了，她觉得等爸爸妈妈回来以后可以给他们尝一尝。

    有了弟弟他们应该会很开心吧？应该会吃她煮的面的。

    于是乔南这几天去学校上学的时候脸上总是带着笑。

    她站在学校楼梯口的镜子前照着镜子, 觉得大家一定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她的脸被寒风吹得红红的，尤其两颊红得过分, 上面有些冻裂的痕迹。

    身上穿的是乔乔不要的衣服，破倒是没破, 只是棉质已经被洗得脱形, 一看就不暖和。

    虽然她一直是个小可怜, 这并不妨碍她笑起来的阳光可爱啊。

    她一直很努力地要讨人喜欢的。

    可是这天放学，她路过路口张阿姨家的时候，张阿姨指着她念叨她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孩子。

    还说她妈妈终于生了儿子，估计没几天她就会被送人了。

    她可生气了，张阿姨胡说八道！

    她想回家向爸爸告状张阿姨骗人。

    爸爸那么会骂人, 一定也会跟张阿姨说让她不要乱说的。

    可是回家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乔南一个人在家待了快一周，爸爸妈妈带着乔乔终于回来了。

    还有刚出生的弟弟。

    他们都喜气洋洋的。

    乔南也喜气洋洋的，她终于不用吃硬硬的面了，吃得她肚子都有点痛了。

    乔乔一回来就把她叫到门口，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乔南高兴地抬起眼，眼睛亮晶晶的，乔乔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

    谁知乔乔笑了笑，开口了：“乔南啊，你以后去了好人家，别忘记姐姐啊。”

    乔南只觉得她笑起来一点都不好看，看起来和路口的张阿姨一模一样，她没有听懂，“什么好人家？”

    乔乔扯扯她又脏又满是冻伤的脸，“就是啊，你肯定会被欺负的好人家。”

    乔乔又开心地笑了，转身回了家里。

    乔南摸摸被她扯得刺痛的脸，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她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过了几天，有个很凶的老婆婆来了她家，把她上上下下的看来看去，就像妈妈上街买菜时一样。

    她很害怕，一直往妈妈的背后躲，可乔乔把她扯出来狠狠地打了她的手，她就不敢再躲了。

    那个老婆婆点了点头，妈妈和乔乔领着她出门送她，一路上都在和老婆婆谈论什么钱啊的。

    老婆婆最后不太高兴地走了，还骂了妈妈一句。

    她真是不喜欢这个老婆婆。

    才过了一天那个老婆婆又来了，带了一对叔叔阿姨。

    叔叔阿姨倒是对她很好，尤其是那个美美的阿姨，从口袋里给她拿了一大把糖，她可以吃很久的那种！

    老婆婆还是生气地和妈妈在说着钱，但叔叔阿姨好像很好说话，就像菜市场从不还价的那些人一样。

    谈了很久，他们终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叔叔阿姨和老婆婆要走了。

    阿姨走的时候摸了摸她的头，“下次再见啊乔南。”阿姨的声音也很好听。

    可是，她不想下次再见到她了，她有爸爸妈妈就好了。

    这天晚上，妈妈煎了一个鸡蛋给她吃，爸爸一整晚都没有骂她，可是乔南还是做噩梦了。

    她第二天上课一整天都很没精神。回家的时候，突然看到妈妈把她的东西都收起来了。

    她很害怕，突然想到了前不久张阿姨说的话。

    她要被……送人了吗？

    她拉住妈妈问她，妈妈低着头不看她，可爸爸却在旁边点头答是，他说：“也算这几年没有白养你，还有人看得上你。”

    爸爸这是，什么意思……

    眼泪很不听话的流出来了，乔乔却突然把她拉进房间。

    “乔南啊，你要去给别人当童养媳了呢，你应该要谢谢我，他们家可比我们家好多了，是我无意中给你找的呢。”

    她真的很害怕，哭出声来了。

    声音里满是哀求，“我不要去别人家，乔乔，我会乖的，我不要去别人家。”

    可是乔乔没有理她，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说出来的话残忍又刺耳。

    “他家的孙子如果看不上你还好，看上你了，那你一定没有好结果的。”

    乔乔笑得很可怕，笑声刺进她脑海里，“乔南啊，你知道吗？童养媳都没有好结果的。”而后笑呵呵地出门了。

    她的哭声一声比一声大，可是谁也没有进来安慰她。

    那之后过了很久，乔南再也没有见过那对叔叔阿姨，还有那个很凶的老婆婆，她松了口气。

    原来这都是乔乔在和她开玩笑呢。

    天气越来越冷了，五年级的寒假终于来了。

    傍晚她去学校领了成绩单，开心得一路上都在笑。

    她这次考了两个一百分呢，她成绩这么好，爸爸妈妈怎么会把她送人呢。

    可是，等她到家的时候，看到了家门口停着的黑色轿车。

    她记得这辆车，那是那个老婆婆带来的叔叔开的车。

    她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眼泪又不听话地冒出来了，不敢走进去。

    乔乔却眼尖地透过门缝看到了乔南。

    她冲出来，一把把她扯进门，“乔南回来了呢！”

    她只能坐到地板上，大声地哭出来，可乔乔仍是拖着她往里走。

    那个阿姨不忍心，过来叫走了乔乔，低声要和她说话。

    她拼命地摇着头不配合。

    阿姨又从口袋里掏出糖给她吃，她还是拼命地摇头，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反抗。

    她不要糖，她只想待在家里，她已经很乖了。

    妈妈终于过来抱住了她，柔声安慰着她。

    她还是一声一声地哭，哭到口水呛进喉咙里，苦到声嘶力竭。

    那个阿姨见她这样，终于还是不忍心，摇了摇头和那个叔叔开车走了。

    终于走了。

    希望叔叔阿姨不要再来了。

    乔南慢慢地止住眼泪，害怕再哭下去她爸爸又会打她。

    可是她爸爸还是抡起了棍子要打她。

    没关系，没关系。

    如果爸爸打她，就不会不要她的话，那他打吧，没关系的。

    可是这次，她妈妈终于拦住了她爸爸。

    乔乔也拦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就把棍子扔掉了。

    乔乔终于帮她说话了，一定是乔乔劝住了爸爸。

    可乔乔紧接着就把她拉出了家。

    “爸说，你不听话，没人要你的话你就也别回家来了。”

    乔乔还是笑着，带她拐了好久的路，把她带到一个小巷子里。

    老石板地面凹凸不平的，她拖着乔南磕磕碰碰地走到小巷子中央。

    “乔南，爸还说，你如果可以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儿一晚上，他就不把你送给别人了，如果你跑回家了，那你就得乖乖地去给别人当童养媳。”

    她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好，我一定可以待一晚上的。”

    她小小的拳头握紧，仿佛看见了希望，声音和眼神里都是坚定。

    乔乔走了。

    天渐渐黑了，小巷子狭窄阴暗。

    她有些害怕，有些冷，有些饿。

    恍惚间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

    没关系，没关系，明天就可以吃饭了，只要待一晚上就可以回家了。

    她抱住自己，咬牙撑着。

    可乔南还是没有在那儿待满一晚上。

    她妈妈终究还是不忍心，哭着找来，把她抱回家去了。

    后半夜乔南就迷迷糊糊地发起了烧，意识模糊时还在嘟囔着她不走。

    可她，怎么能不走呢。

    乔南这一病病到过年才见好。

    可就像生病了会好，下雨了会放晴，她害怕的终究还是会来。

    叔叔阿姨又来了，这次老婆婆也跟来了。

    乔乔拉起了还在床上的她。

    她幸灾乐祸，“乔南，这次你逃不掉了。”

    果然，老婆婆势在必行，不管她怎么哭闹，仍然连拖带拽地要把她带上车。

    乔南在泪眼朦胧间看向了那些狠心不要她的至亲。

    她妈妈低着头，她爸爸铁青着脸，乔乔笑嘻嘻的。

    她突然觉得哭累了。

    其实她都懂，虽然她一直在努力，一直在骗自己。

    但是努力的结果还是这样。

    她不想哭了，她胡乱抹掉自己的眼泪，把哽咽吞进喉咙中。

    车子发动了。

    可又被乔乔喊住了。

    乔乔追出来，扬着声音，“我还有话想跟我妹妹说。”

    叔叔把车重新停下，放下了车窗。

    乔乔朝看向她的乔南抿嘴笑了笑。

    这个乍一看像是安慰的笑。

    乔南很多年以后才明白，它是在问，你怎么不哭了呢？

    你怎么可以不哭呢。

    乔乔把头伸进车窗，贴在乔南的耳边。

    声音很轻很轻，一字一句。

    但她笃定，乔南可以听到。

    车终于还是呼啸而去，乡下的土路扬起漫天的灰尘。

    乔南最后回头看了眼，尘土飞扬间的，那个不要了她的家。

    看了眼慢慢缩成一个点的乔乔。

    她回头坐好，眼泪被她生生憋住。

    不会的，乔南，你会过得好的。

    可后来很多年，乔乔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她耳边。

    总是提醒她，她的生活，是她怎么努力也变不好的。

    那是她每一个午夜梦回后的，雪上加霜。

    乔乔说：“乔南啊，相信我，童养媳不会有好结果的。”

    作者有话要说： 补齐了~~关于以前的回忆就这么多，以这个为基础还有一些疑问以后会在相处的日常中慢慢再解释的。

    今天的更新会晚一些哈~~大家可以明早再看~

    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