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10)
    , 正好与他的视线对个正着。
    男人一双眼黑白分明,目光里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宿碧别开脸, 回答陈水章刚才那个问题,“认识。”
    得到这两个字的回答,陈水章张了张嘴, 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宿碧有些怔愣地看着面前某处发呆,按理来说她去了鹿阳, 他也离开了洪城,民国这么大,两个人要再相遇谈何容易。
    然而他们就在她偶然一次来上海时阴差阳错碰见了。
    她心里叹息一声, 回过神若无其事地让孩子们站好队, 尽力去忽视背后那束目光。一开始飞快的心跳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陈水章装作无意地走了几步到宿碧身后, 隔断了不远处那人的视线。期间还凑近跟宿碧说了几句话, 等觉得如芒在背的时候他差点笑出声来。
    宿碧无意中看见他脸上隐隐得意的神情,忍不住疑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没什么。”陈水章脸一僵, 他还以为自己掩饰的足够好,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又怕宿碧再问, 同时也不想再处于那人的视线范围内, 于是说道, “我们进去坐着等吧。”
    宿碧本来怕孩子们在礼厅里会吵闹,但想了想还有好一会合唱会才结束,她也想避开宋怀靳,所以点点头同意了。
    等把孩子们从后门带进礼厅后, 她默默松了口气。转而又对陈水章说道,“你看着他们,我去给他们买糖,让他们安安静静把合唱会看完。”
    “我去吧。”他想也没想就说。
    宿碧笑笑,“没事,我去。你看着他们。”说完没等陈水章再说什么,转身就从后门出去了。
    其实也是她想在外面走一走,从刚才起她心里就有些发闷,就当作是散心了。
    举办合唱会的饭店外就是一条繁华马路,商铺各式各样,宿碧随便挑了一家走进去,仔仔细细看货架上的糖果种类。目光随意晃过,一下就被一种包装精致的糖果给吸引了目光。
    那群孩子大概会很喜欢。
    她抬手取下几袋,正低头打开钱包准备付钱时,余光忽然注意到店铺门口有一道身影伫立着,投下一片阴影。
    宿碧本来下意识就要抬头看过去,然而下一刻似有所感,手顿了顿,却没往门口看,很快又神色如常地拿出钱币递给掌柜。
    她动作有些僵硬,等拿了找零后就低着头匆匆往外走。经过他身边时甚至下意识屏住呼吸,脑海里一片空白。然而直到她又走远了几步,宋怀靳也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要做什么?
    宿碧心神不定地往前走,很快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然后他便一直这样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算了,不管了,不就是跟在自己身后走一段路?她快点回到礼厅就是。
    正这么想着,手里攥着的纸袋却倏的一轻,其中一袋糖果或许包的并不结实,忽然就这样落了一地。宿碧整个人愣在原地,下一刻就懊恼起来。
    怕什么来什么。
    她蹲下身飞快地一颗颗捡起来想装回纸袋里,然而纸袋底部已经破开,糖块因为做得精致所以个头都很小,她也因此买了许多,包装完好的其他袋子根本装不下这么多,原来的袋子也不能用。
    宿碧面上波澜不惊,然而心里却有些急。面前视线所及就是男人笔挺的西服裤腿与光洁的皮鞋,这会停着不动,只是视线却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垂眸,打算把地上的糖全部握在手里,可她一只手根本握不完。
    忽然,面前的男人动了。
    高大的身影上前几步后蹲下身,伸出修长白皙的左手,几下就把剩下大半的糖果握在手心里,他的手要大上许多,很快地上便一颗不剩。
    “我帮你拿着。”毫无预料地,男人开了口。声音有些低哑。
    宿碧犹豫片刻,最后轻声说了句谢谢。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往礼厅方向走,明明是不长的一段路,她却觉得不自在。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三年,足够改变太多。
    宋怀靳跟着她一路走进后门。陈水章听见动静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阿碧,你……”
    宿碧没多说什么,将手里的糖都塞给陈水章后笑道,“分给他们吧。”说完默默转过身,迟疑着看向宋怀靳,最终视线落在他左手上。
    男人慢吞吞伸出手,张开掌心。
    宿碧抬手去拿,不管如何小心,指尖还是会偶尔碰到他温热的掌心。她垂眸一言不发,尽可能快地将糖都拿过来,“……谢谢。”
    宋怀靳用尽力气才勉强克制自己合拢掌心,将她的手牢牢握住的冲动念头。
    “不用。”
    坐着的一群孩子都有些好奇地看着这边。
    宿碧将糖握紧,上面还残留了些他手掌的温度,最多微微温热,她却觉得像握了一块烫手山芋。于是快步走到孩子们身边,将手里的糖发了下去。
    “阿碧老师,那个叔叔是谁?”
    宿碧顿了顿笑道,“是老师一个认识的人。”说完不等那孩子再说什么,又压低声音道,“又有小朋友上去唱歌了,大家安安静静听。”
    认识的人……
    宋怀靳心里自嘲一笑。
    他找了旁边一个位置坐下,目光却没有放在台上,而是一直盯着陪孩子们坐在一起的宿碧。她旁边那个男人一直不时凑近了跟她说话,状似亲密。
    宋怀靳总觉得他眼熟,垂眸想了想终于记了起来。
    两年多前他让阿东查过宿碧近况,自然也查到了一个叫陈水章的人。名字倒熟悉,他记得是在上海时碰见过的那个男人,不过早已忘了长什么样,今天终于跟脸对上号。
    竟然一路追到鹿阳待在她身边。
    宋怀靳神色莫辨,放在裤袋里的右手又下意识地攥紧,也再次微微颤抖起来。
    这会他们机缘巧合遇见是不是在昭示着什么?或许他们之间能有一线生机?然而已经过去三年,她是否已经真正把过去一切都放下了?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口又闷痛起来。然而唇角却忍不住勾了勾,满满都是自嘲意味。
    就算还有一线生机……他们也不可能了。
    …
    “阿碧老师,我想上厕所。”有孩子小声说道。
    宿碧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等孩子走到过道上时牵着她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礼厅为了彰显隆重气派,因此在过道上铺了一条长长的红毯。小姑娘走的时候没留神,脚下猛地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宿碧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就要去拉,然而有人比她更快。宋怀靳原本坐在过道左侧,当即就伸出右手将小姑娘一把揽住,使人稳稳当当倒在他手臂上。接着从座位上起身,将人给扶起来。
    宿碧一只手还拉着孩子,宋怀靳这样站起来后两人自然而然就贴得很近。
    “小心。”低沉的嗓音仿佛就在耳边。
    她低声道谢,然后蹲下身问道,“怎么样?没磕着碰着吧?”
    “没有,这个叔叔力气很大。”说着小姑娘又疑惑地仰起头看向身边高大的人影,“叔叔,是我很重吗?为什么你的手在发抖?”
    虽然很轻微,但是她还是感觉到了。这会问这个还有些腼腆。
    宋怀靳手一顿,接着神色如常地收回手揣进裤袋里,“没有。”
    这样一副模样落在小女孩眼里就成了“板着个脸”,她有些发怵地缩了缩脖子,没敢再问,只小声道,“谢谢叔叔。”然后拉了拉宿碧牵着她的手,“阿碧老师,我们快走吧。”
    还好他们坐的地方人并不多,不然这一阵动静早就引来众人侧目。宿碧点点头,然后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宋怀靳,又若有似无地掠过他的右手。
    小姑娘的话让她忍不住觉得奇怪。
    “走吧。”
    等走出几步,宿碧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怀靳已经走回座位上坐下,礼厅灯光落在他身上,侧脸显出几分阴郁与沉默。
    ……
    “阿碧老师,刚才那个叔叔是不是生气了?”小姑娘问得忐忑。
    宿碧愣了愣笑道,“当然没有。他只是……只是不喜欢笑罢了。”
    其实在宋怀靳现在的样子跟宿碧记忆里的不大一样。从前他并非多么好接近,常常眼底带几分淡漠神色,然而眉梢眼角总挂有笑意。对她或温柔或轻佻或不怀好意,对旁人或出于礼节或暗含讽意。
    总归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仿佛他身上少了几分什么。
    只是……也与她没什么关系了。或许他已经再次成家,有体贴美丽的太太陪伴左右。洪城那段短暂婚姻,不过只是两人人生里的转瞬即逝的一瞬。这回相遇只是茫茫人海里的一次偶然,等她安顿好孩子们再回到鹿阳,他们又会重新成为毫无交集的人。
    “阿碧老师,你要吃糖吗?”小姑娘伸手,一颗精致水果糖躺在手心。
    宿碧刻意将某种温热触感抛在脑后,笑了笑拒绝,“不用了,你留着自己吃吧。”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能猜到一点关于男主的什么吗
    ☆、第 74 章
    “阿碧老师!阿碧老师你在吗?”
    宿碧原本正在整理衣物, 忽然听见有孩子在使劲拍门,语气听得出又怕又着急。她心里立刻沉了沉, 几步跑过去将门打开,“怎么了?”
    “阿顺发热了!怎么喊都喊不醒。”
    发热?好端端的怎么这么严重?
    宿碧一把抓起钥匙,关上门就牵着来拍门的小家伙往外跑。还好孩子们住的地方跟老师住的地方隔得并不远, 旁边另一栋楼就是。等她赶到时陈水章正好也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而阿顺的床边也已经围了好几个孩子。
    宿碧伸手摸了摸阿顺的额头, 只觉得烫的吓人。整个小脸带着病气却又因发热而泛红,她弯腰喊了好几声“阿顺”他都没什么反应。
    陈水章走上前也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这一摸就吓住了, 有些六神无主, “这……怎么这么烫?现在怎么办?”
    “送去医院。”宿碧匆匆说完, 就弯腰想把孩子抱起来, 只是她力气不够,阿顺在孩子里又算结实的,根本抱不起来。她急了, 回身对陈水章说道,“你来。”
    陈水章这才忙不迭点头, 赶紧上前将阿顺抱在怀里。
    其他孩子都是一脸担忧, 宿碧也担心, 可更着急,因此只能蹲下身简单叮嘱道,“你们就待在救济会,现在马上去找其他老师。”说完就跟着陈水章一起匆忙往外走, 临出门时想到什么,又转身随手取了一件孩子们挂起来的小外套。
    走到一半时恰好碰见从餐厅回来的老师,宿碧快步上前简单说了情况,那老师神色也凝重起来,说让他们快去,救济会的医务室恐怕应对不了这种急症。
    两人点点头应下后赶紧拦了一辆黄包车,宿碧坐上去后将手里的外套搭在阿顺身上,免得风一吹孩子又受凉。
    陈水章急得满头是汗。
    他幼时原本是有个弟弟的,但几岁时突发高热,救治无效就这么死了。这事他一直觉得难过。而这会相似的情景再现,阿顺烧得满脸通红躺在他怀里……阿顺已经在教会小学待了三四年,他们的感情已经亲近得如同亲人。
    如果这孩子有什么意外,或者教会小学的任何一个孩子有了意外……
    他根本不敢想。
    这会是清晨,宿碧刚起床不久连早餐都没来得及吃,等折腾一番将孩子托付给医生后,只觉得浑身都在发软。
    陈水章见她脸色煞白,额角鼻尖还挂着汗珠,忙让她到长椅上坐下,“你坐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来。”
    宿碧摇摇头,“我吃不下。”
    “不论如何也得吃一点。”说完没再等人反驳,转身就快步朝着医院外走去。
    宿碧垂着眼,双手不安地交握着搁在膝盖上。
    阿顺一定不会有事。
    …
    “……状况从与上回检查的结果相比,似乎乐观了些。但……宋先生,我还是同样的观点,如果您的手想要痊愈,恐怕只有洋人能够做到。您有这样的财力,完全可以去国外做手术。”
    检查室里的男人低头不紧不慢地将挽起来的袖口放下,再慢慢将袖扣扣好。
    医生便知道这回的劝说也是同样的结果了。
    于是只能叹道,“既然这样,那还是如同从前那样,尽量少使用右手,更不要负荷重物。阴雨天里一定记得保暖,实在疼痛难耐再服用药物。”
    同样的叮嘱他已经说过许多遍,但这位宋少一直不愿意去国外做手术。听说是美国留洋回来的?为什么不愿意去国外医治?洋人的医术可好了太多。
    宋怀靳微微颔首,接着就转身走出了诊室。
    门外阿东正站着等,见宋怀靳走出来后迟疑着上前道,“先生,我方才看见少……看见宿碧小姐了。”
    宋怀靳脚步一顿,沉了脸色回过头问,“人在哪里?”
    “在急诊室那边。”说着阿东又赶紧补充,“先生您别急,不是宿碧小姐,她跟一个男人抱了个昏迷不醒的孩子过来,大概是救济会的。”
    沉默片刻后,他低声道,“过去看看。”
    那边宿碧正愣愣坐在长椅上,脑海里不断回响着医生说的那番话。
    “或许是前些日子因为路途辛苦所以抵抗下降,也有可能是火车上人多且杂,因此感染病菌隐患,昨天一受凉夜里就一并爆发出来……如果撑得过这两天还好说,撑不过就有些危险了。”
    撑不过就有危险……
    她将脸埋入掌心,心乱如麻又六神无主。
    来上海明明是件好事,可阿顺却因此被埋下生病隐患,昨天合唱会大家高兴的样子还很鲜活,可今日就已经重病到生死未卜。
    这一切发生的太猝不及防。
    宿碧捂着脸,因此也没能察觉身边有人靠近,直到最后几声脚步近在咫尺又悄无声息停下,她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
    宋怀靳垂首微微皱着眉看着她,“怎么了?”
    宿碧敛了神色,垂眸摇了摇头,“没什么。”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他忽然又开口道,“有孩子生病了?”
    “……嗯。”宿碧点点头,心里觉得无助,然而却知道面对他自己并不适合袒露这种脆弱的心境。
    “需不需要帮忙?”
    “医生说会全力救治,现在只能等。”她勉强笑了笑,“谢谢你。”
    宋怀靳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她还真是客气分明地近乎于陌生人。
    余光忽然瞥见左边不远处有一道人影,他转头望过去,那个姓陈的正提着东西站在那里,看见他眉头一皱,转而看向长椅上坐着的女人,喊了声,“阿碧。”
    宋怀靳右手下意识猛地握紧。
    这称呼十足的亲密。
    宿碧闻声看过去,陈水章像没看见一旁站着的人似的快步走过去,递给她手里的早餐,“附近都没什么卖吃的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早点铺子,你将就吃点。”
    虽然宿碧是真的没胃口,但也不能浪费他一番好意,因此道了声谢接过,慢慢一口一口吃起来。
    只是在宋怀靳目光注视下愈发有些食不下咽。
    “这位是?”陈水章看了面前的男人一眼,对着宿碧问道。
    宿碧迟疑着不知道怎么说,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是我以前的丈夫,我们现在已经离婚了。”
    告诉陈水章的同时,也是在提醒宋怀靳,提醒自己。
    陈水章觉得心里松快了些,露出一个微微恍然的神情,“原来是宋先生。”
    宋怀靳脸色有些冷,明知这人带着刻意的成分,却还是被这句话弄得不舒坦。这完全是明晃晃昭示对他和宿碧的事或许有所了解。
    陈水章已经伸出右手。
    他垂眸淡淡瞥了一眼,没有理会,走了两步到宿碧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陪你等。”
    陈水章忍不住有些咬牙切齿,但此时确实也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于是走到宿碧另一侧跟着坐下。
    宿碧只觉得头疼,但这会她没精力计较,只能装着视而不见。
    最后阿顺输着液被带到病房里,宿碧放心不下,按照医生所说这两天本来就危险,因此觉得还是留下来守着为好。
    “你们先走吧,我照顾他就好。”
    陈水章立刻反驳道,“那怎么行,你怎么撑得住?还是我来。”
    “我照顾起来总要细心一些,你不用跟我争了。”宿碧有些无奈。
    “那我陪着你。”
    “你也在医院,那孩子们怎么办?他们肯定都吓坏了,卡尔神父那里也需要你去说明情况。”
    最终陈水章有些闷闷地应了一声。
    宋怀靳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两个人熟稔自然地你来我往,仿佛容不下别的人插足进去,语气听着甚至像一对夫妻……
    他闭了闭眼,克制着不攥紧右手。等再睁开眼时神色又恢复如常。
    “你……”宿碧犹豫着看向宋怀靳,最后低声道,“你回去吧。”
    片刻后,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
    很快卡尔神父听说消息后来医院里探望,陈水章也跟着来了。两人一直待到傍晚,这时阿顺身上的热度下去了些,虽然仍不敢松懈,但到底放心了点。
    眼看着就要天黑,陈水章还是想留下,宿碧只好劝他让他第二天早晨来换自己回去休息,这才把人劝走。卡尔神父也拗不过,最后跟着陈水章两人一起回了救济会。
    然而阿顺夜里竟然又烧了起来。
    护士又来挂了吊瓶,宿碧忍不住问她情况是不是更糟了,护士叹了口气却没说什么。
    宿碧只能一遍遍用温水给躺在病床上的阿顺擦身。夜已经很深,她却一点困意也没有,或许由于夜晚一个人待着更加脆弱,她擦着擦着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
    等给阿顺擦完身,她站起来想去外面打水洗个脸。
    宿碧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然而刚一走出去就愣在原地。
    门外走廊上灯光昏暗,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靠墙而立,听见这边的动静后立刻转过身来。一双深邃且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些疲倦之色,跟宿碧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作者有话要说: 勤劳的我双更了!
    ☆、第 75 章
    两人隔着一条走廊, 谁也没有先开口。
    半晌,他轻声问道, “哭过了?”
    宿碧鼻尖忽然泛酸,下意识摇摇头撒谎道,“……没有。”说完又是相对无言。这样过了片刻, 她默默转身朝走廊另一边走去。
    用冷水洗了脸之后,宿碧觉得清醒了许多。她想到病房门外的宋怀靳, 竟然有些不敢回去。
    然而再如何磨蹭也不可能在水房待到天亮。等她往回走时,远远的就看见那道身影依然站在走廊上,地面投射出一片阴影。她还没走近, 宋怀靳就已经抬眼看过来。
    宿碧被他的目光弄得不自在, 只能垂眸盯着地面一路往回走。
    “……你怎么还不走。”等走回他面前, 她迟疑片刻开口问道。
    他没回答, 过了半晌才缓缓道,“你喜欢他?”
    他?
    宿碧怔愣片刻,脑海里灵光一现明白了宋怀靳这一句里的“他”指的是谁。
    当然不是。陈水章于她而言只是朋友, 可她为什么要回答他这个问题?肯定否定都显得别扭。因此宿碧一言不发,只是沉默。
    宋怀靳却当她默认了。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没等他再多说什么, 宿碧已经转过身, 手搭上了病房门把手,“我先进去了,阿顺还需要人守着。你回去休息吧。”说完径直打开门,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门被轻轻合上。
    走廊上昏暗的灯光沿着门打开的缝隙流泻进病房里, 接着被挤压成一线光源,最后被彻底隔绝在外。
    门关上的那一刻,宿碧莫名觉得心里有些闷。
    她能察觉到宋怀靳一直盯着自己,直到门合拢也没再说什么,可他目光近乎灼热,里面有太多宿碧看不明白的东西。
    她也不用去弄明白。等她回了鹿阳,这一切也只是昙花一现。
    宿碧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摒除杂念,弯腰去碰了碰阿顺的额头。
    好像温度没有再一路往上攀升,但宿碧也不能肯定,只能接着从水壶里倒出热水,混合着盆里已经冷却下来的变得温度适中。她将帕子浸湿,再次帮阿顺擦身降温。
    就这么忙活了一晚上,宿碧几乎一宿没睡,实在困倦觉得撑不住了才趴在床边眯一会。
    “阿碧。”突然有人轻声喊她,宿碧猛地惊醒过来。
    陈水章正站在她旁边,一脸担忧,“我来看着阿顺,你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休息。”
    宿碧脑袋还有些迷糊,愣愣地说了句“你来了”,接着就转身伸手去摸阿顺的额头。手放上去的那一刻,陈水章提醒道,“我刚才来的时候已经试过,好像比昨天傍晚还低一些了。”
    等宿碧伸手试完之后发现的确如同陈水章说的那样,整个人也不由得放松下来,接着忍不住将脸埋入掌心。面对一片黑暗,她疲倦地眨了眨眼。
    幸好……幸好温度又降下来了……
    “是不是很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宿碧直起身,叹了口气,“昨天深夜阿顺突然又烧起来,护士又来挂了水,问了护士,她也不敢做什么保证。我差点以为……”说着那股后怕又涌上来,于是停住没再说下去,陈水章却听明白了,神色凝重起来,最后安慰道:
    “虽然一直反反复复,但大体在降温就是好事。”
    宿碧点点头,叮嘱,“记得用温水帮他擦身降温,次数勤一些,但是也注意不要让他再受凉。”
    “好好,我知道。你别担心了,快回去休息吧。”
    虽然说好早晨陈水章来换自己,但宿碧这会却又不放心走了。陈水章看出她的意图,皱眉说道,“如果你累倒了,就是想照顾阿顺也没办法了。”说话时神情就像是平常教训那些孩子,宿碧不禁觉得好笑。
    “好,我回去休息休息,然后下午再过来。”
    “多睡一会,我也能照顾好阿顺。”
    宿碧简单洗漱了之后就慢慢往医院外走。几乎一晚上没睡,她现在头有些发晕,头重脚轻的。
    “宿碧小姐。”身后忽然有人出声道。
    宿碧转过身后微微一怔,“阿东?”
    阿东笑着点点头,“先生吩咐我送您回救济会。”
    “……不用了,谢谢你。我自己坐黄包车回去就好。”
    “这……”阿东神色有些为难,“您昨晚大概没休息好,先生也是不放心您就这样一个人回去。您就让我送您回去吧。”
    宿碧无奈,也没再推辞,“那麻烦你了。”
    “宿碧小姐不用客气。”
    她跟着一路走到停在路边的汽车前,阿东又弯腰帮她打开车门。宿碧正准备坐进车里的动作却忽然一顿。
    后座另一边还坐了个人,从她这里看过去,只能看见肩膀以下的部分。
    白色衬衣与黑色长裤。里面坐的是谁不言而喻。
    阿东那一番话让她以为宋怀靳并不在车里,他这是昨晚并没有离开……还是今天清晨又过来医院?
    等她坐好后,阿东才松了一口气,弯腰将车门给关上。
    车里安静得有些压抑。
    宿碧看着窗外不断掠过的街景,脑海里思绪杂乱。
    如果只是在上海两人偶然遇见,宿碧还能告诉自己也只是偶然罢了,往后会与这三年里一样,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但他却再三做出这样的举动……宿碧觉得自己猜不透他的意图。
    但凡他说的再多一些,或许她能够开诚布公地跟他谈一谈。然而现在两人就像隔了一层玻璃,互相能够看见,却不能得知一举一动的含义,不能知道彼此的想法。
    没有谁先捅破,就这样僵持着。
    车转过街角时,一辆黄包车突然从巷口窜出,阿东一惊,忙将车头猛地向右转以免双方碰上,这样一来宿碧根本坐不稳,随着惯性就朝旁边倒去。
    等她再回过神时已经侧倒在宋怀靳怀里,同时他也伸手一把环住她,这才避免了更狼狈的下场。
    男人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萦绕在耳边,揽住她的右手却迟迟没有放开的意思。前面开车的阿东本来都已经侧过身准备说什么,结果看见两人这副模样又赶紧转了回去。
    宿碧已经下意识朝宋怀靳的脸看过去,两个人目光碰在一起。静止的一两秒于此刻的她而言仿佛又漫长的不可思议,又短暂的只是眨眼间。
    宋怀靳揽住她的那只手忽然轻微颤抖起来,这时没等她说什么,原本正紧紧盯着她的男人忽然撇开头转开了目光,手也收了回去。
    宿碧赶紧挪回原位坐好。
    心口仿佛还跳得飞快。她抬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在耳后,迟疑道,“你……你的手……”
    “宿碧小姐,到地方了。”阿东忽然出声道。
    宿碧恍惚着回过神,应了一声望向窗外,果然外面正是救济会的大门。她犹豫片刻,侧过身匆匆看了宋怀靳一眼,“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用客气。”
    人下了车,径直走进了救济会,身影渐渐消失不见。
    他皱着眉,闭眼往后靠着,鼻尖好像还萦绕着淡淡清香。右手握紧又松开,来来回回几次,最后颓然地搭在身侧。
    ……
    回了救济会的教师住处后,宿碧洗了澡饭也没吃就躺上床,被子就差捂过头顶,心烦意乱地根本没有困意。一方面是担心阿顺,另一方面是觉得自己心境有些奇奇怪怪的。刚才跟宋怀靳对视那一眼,让她隐约有一种还是三年前的错觉。
    宿碧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但在跟宋怀靳重逢之后她才明白,一切的确已经过去,但更多东西却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
    她昨晚哭过之后碰见站在走廊上的他也是,依然下意识就容易袒露自己的脆弱。
    越想越心慌意乱。三年过去,她是否就能够真正放下过去的一切?宿碧觉得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
    说她是自欺欺人也好。
    宿碧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宿碧才终于浑浑噩噩睡过去,却因为心里记挂着事情根本没睡多久就醒了。一觉醒来只觉得手脚无力,这才想起来从早晨到现在自己什么也没吃。
    换好衣服坐起身,简单洗漱之后宿碧就去了餐厅,匆匆吃了些东西就赶往医院。
    等她推开虚掩的病房门进去,惊讶地发现阿顺竟然正睁着眼半靠在床上,虽然精神还非常不好,但已经比先前昏迷不醒的样子好太多。
    陈水章正苦着脸天马行空的给他胡乱编故事。
    “阿顺你醒了?”宿碧赶紧快步上前,伸手摸了摸阿顺的额头。
    温度已经减退许多。
    “接近中午时烧慢慢退了,人也清醒过来。医生护士都松了一口气。”陈水章笑道。
    宿碧觉得自己心口的大石头也骤然落地,跟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她整个人从昨日起就提心吊胆,心里不断祈祷阿顺平安无事,这会得知了这个好消息后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抱阿顺。
    “阿碧老师,你别离我太近了。”阿顺的声音还是哑的,“一会过病气给你就不好了。”
    宿碧又心酸又感动,点点头安抚道,“既然开始退烧了就是好事,我们好好听医生的话,很快就能好起来。”
    阿顺咧嘴笑起来。
    陈水章又开始接着给他讲故事,阿顺听着听着就又要睡过去。多睡是好事,这样病才好得快。于是陈水章放轻了声音,讲着讲着自己都要忍不住打起呵欠来。
    宿碧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盯着高高挂起来的输液吊瓶出神。
    她忽然想起来宋怀靳异样的右手……他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可能没有二更了……我卡文了,男主真的让我智熄
    如果今天没二更我明天尽量二更
    ☆、第 76 章
    傍晚卡尔神父也来了医院, 由于阿顺的情况转危为安,所以气氛轻松愉快。
    吃完晚餐, 这回陈水章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宿碧留下守夜,让她跟卡尔神父一起走。
    “好,不跟你抢。”宿碧忍不住笑, 说完看向阿顺,“晚上好好睡一觉, 明天会好很多。”
    阿顺乖乖点头。
    回救济会的车上卡尔神父问道,“你有没有给孩子们说,我们多久回鹿阳?”
    提起这个话题宿碧心里不免有些沉重, “本来该这两天给他们说, 但是谁能想到阿顺突然生病了……神父, 我们能推迟两天离开吗?我想等阿顺的病再好些再走。”
    “当然可以。不过……鹿阳那边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 我可能要先走一步。”卡尔神父苦笑,想了想又说,“如果你要晚一些离开上海, 恐怕就不能在常州中转停留,否则你就会耽误学校的课程。”
    宿碧点头, “我知道的。”
    回到救济会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但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站在巷口的人。
    宿碧迟疑片刻停下步子, 一旁的卡尔神父疑惑地转过头,“怎么了?”说完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巷口的男人这时出于礼貌朝他微微颔首。
    卡尔神父紧跟着笑了笑点点头。
    “神父,您先进去吧。”
    等人走进救济会大门看不见了, 宿碧才缓缓走到巷口,“你来做什么?”
    宋怀靳的身影大半隐没在夜色里,宿碧问了之后他也并不开口说话,目光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面无表情隐没在阴影里的模样让宿碧心里有些发怵。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说完她就别过脸往另一边走,然而才刚迈开步子,下一秒手臂就被人狠狠攥住。猝不及防间宿碧就被他给牢牢扣住。
    宋怀靳往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又缩短了几分。重重压迫感让宿碧心里有些发慌,“你干什么?”
    她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
    ……喝酒了?
    “你要在上海待多久?”他忽然问道,嗓音低哑,说话间温热的吐息带着丝丝缕缕的酒香。
    宿碧垂下眼不去看他,“过几天就走。”
    宋怀靳突然无声笑了起来。刚开始在合唱会上碰见她时只觉得难以相信,只单单想到她来了上海这回事,多的一概没去查。直到今天心血来潮让阿恒去打听,才知道她只是为了送那群孩子来救济会,根本没打算久留。
    “你就想问这个?”宿碧手臂挣了挣,“我回答了,你放开我。”
    宋怀靳却没有松手,声音涩然,“……就不能不走?”
    他手上力道没有减轻,掌心温热熨烫在她手臂上。
    “不能。鹿阳有我的学业,有我的生活。”
    “上海有更好的大学。”
    宿碧觉得好笑,“是,可那又怎么样?你要让我辜负卡尔神父的期望和我自己为此付出的努力?可是凭什么?我有什么理由留在上海?”
    宋怀靳被她的话刺的语塞。
    片刻后他苦笑。的确,他有什么资格让她留下?
    “如果……”他牢牢盯着她,压下隐隐袭来的酒意一字一句问道,“我求你呢?”
    宿碧一怔,愣愣地抬头看着他。宋怀靳唇紧紧抿着,目光一错也不错,没有一分一毫的闪躲。
    求她?
    宿碧第一次看到他这样一面,也是第一次听见他说祈求的话。
    有那么一瞬间,她心里竟然真的有了片刻的动摇。但也仅此而已。
    会动摇是因为她至今也没能做到完全不爱他,可宿碧知道这并不足够成为自己放下一切义无反顾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心里的酸涩如同潮水一阵阵翻涌上来,她紧紧攥着那几分理智,缓缓道,“即便这样……也不会。”
    他的手蓦地松开,垂落在身侧握得紧紧的。
    “即便我求你也不会……也对,我怎么还能奢望这个。”声音轻而讥讽。
    “你何必这样。”宿碧尽可能地平静道,“早在三年前我们离婚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如果不是这一次送孩子们来救济会,那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来上海,我们也不可能再遇见。”
    他咬牙,“你也说是如果……”
    可哪里有那么多如果,遇见就是遇见了,三年里一面都不曾见她还能勉强克制,可是机缘巧合让他再次看见她站在自己面前,一切拼命压抑的欲/望就开始疯长。
    渴水的人总是在看见一杯水时最为煎熬。
    宿碧避开他的目光垂下眼,却不经意看见宋怀靳用力握成拳的右手正不正常的颤抖着。
    她迟疑问道,“你的手……怎么了?”
    他右手倏的松开,张了张嘴,最后有些颓然狼狈地转过身侧对着她。
    “之前……受了点伤。”他答得艰难。
    受伤至今也没好,不见伤口却还有这些症状,想也知道最初大概不会是什么轻伤,“很严重?”
    “被日本人打了一枪。”他轻描淡写揭过。半年前谈判时那伙杀死程笙的日本人再次出现,远远朝他开了一枪,子/弹直直射入他手臂,后来手术取出却伤了神经,以国内医生和仪器的水平没办法痊愈,只能恢复个五六成。
    宋怀靳心里突然起了个念头,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甘愿用苦肉计来挽留她,想想着实卑鄙。
    “国内治不好这只手。”他侧过头重新看向她,淡淡道,“负荷不了重物,写不好字,更不可能再开/枪。”
    宿碧脸色变得苍白一片。
    ……治不好?
    宋怀靳后面那些接连的形容让她耳边嗡嗡作响。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国内”二字,忙问道,“那国外呢?国外外科手术先进那么多,能不能治好你的手?”
    她还是关心他的,对吧?
    宋怀靳习惯性将右手插进裤袋里,心里忐忑起来,看着宿碧道,“或许可以。”
    说完不等她说话又再次开口道,“如果我说,你要是执意回鹿阳,我就去美国手术,或许永远不再回来。你会不会舍不得?会不会留下?”
    永远不再回来……
    宿碧有些恍惚,然而从他们离婚那一刻起,她就已设想过两人从此不再见的结果。
    在上海的这次相遇只是个意外,而他手又受了伤,理应去国外手术,或许这也是在暗示他们让一切回到正轨。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似的,隐隐有些发疼。
    “……你去美国手术吧。”宿碧说着匆匆别开脸,眼眶泛起酸涩,“为了你的手的确应该如此。”
    “至于我们……不论你去不去美国,我们以后恐怕都不会再见了。”
    “祝你早日康复。”
    说完,宿碧步履匆匆地往救济会的方向一路小跑,没跑几步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本来他们就没可能再见了,他理应去美国治疗,所以他刚才那番“威胁”也根本不成立。
    宋怀靳看着就要融入夜色的那抹身影,沉着脸色几个大步追上去。
    宿碧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抬手抹掉泪痕并没有回头,然而下一秒却被人握住肩膀带着转过身去,最后被男人一把抱在怀里。
    宋怀靳的手扣得很紧,急促道,“真的要让我去美国?”
    宿碧头抵着他胸膛,眼泪还在不由自主地往下掉,感觉过了很久,但又仿佛只是片刻间。
    她忍着哽咽嗯了一声。
    他还不死心,“跟我一起去美国呢?”
    “宋怀靳……你别这样。”
    怀里的人有些哽咽,但是说出的话还是拒绝。
    他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好,我明白了。”他艰难地松开手,低头看着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宿碧一直低着头没去看他,半晌面前高大的人影退后几步,接着往反方向走去。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宿碧才抬起头来,看着男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路尽头。
    ……
    一天后卡尔神父先登上了去常州的火车,教会小学的孩子还煞有介事地办了一场欢送会。头发花白的老人抹着眼角跟一群孩子一起哭,宿碧看得红了眼,背过身眼泪不停往下掉。
    陈水章原本还想去安慰,但这会已经自顾不暇,忙着悄悄眨眼把眼泪给眨回去。
    又过了三天,阿顺的身体状况已经好了许多,宿碧不敢也没有时间再耽搁,跟孩子们道别后就跟陈水章一起坐车去了火车站。
    由于已经办过一次欢送会,所以宿碧没让他们再办,只是带着孩子们又唱了一次《打渔歌》。大家都是哭着唱的,因此唱不出声的像个小哑巴,其他的都走了调。
    本来还闹着要送两人去火车站,最后还是被宿碧给劝住了。
    “我都有些讨厌火车站了。”宿碧坐在站台长椅上,叹了口气。她眼睛现在还红肿着。
    陈水章转过头看着她,“为什么?”
    “每一次都是离别。”她笑了笑,脑海里闪过一幕又一幕。
    当然,只除了一次。就是她跟宋怀靳去上海那次。
    宿碧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幕。她看中一个风筝,爷爷嫌拿着不方便不肯给她买,她也就没有再缠着要了,可是离开那条街要回家时心里特别难受。
    一种得不到就要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得到的难受。
    她现在想起前几天晚上的那一幕,心里就是这样的滋味。
    他去了美国……以后隔着的真正就是千山万水,这下是真的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连这回这样的巧合也不会再有。
    陈水章有些愣愣地看着宿碧怅然若失的侧脸。心一下一下的跳得越来越快,仿佛有一只手在推着他让他说些什么。
    她是不是在想那个姓宋的?
    “阿碧。”鬼使神差,他忽然出声喊道。
    宿碧像被惊醒似的侧过身去看着他。
    “怎么了?”
    “阿碧。”陈水章紧张地吞咽几次,最后磕磕绊绊地道,“我……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来押一押后续吗,男主该何去何从?开盘了开盘了
    ☆、第 77 章
    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愣了。
    “我……”陈水章脸涨得通红, 手足无措地转过去不敢看宿碧,“我, 那个……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
    他喜欢宿碧这个秘密一直被他藏在心里,谁也没有说过, 也不敢表现出来。刚开始想接近她只是因为能给自己灵感,后来在鹿阳相处久了, 觉得喜欢她似乎顺理成章。
    只是她一直把自己当弟弟似的照顾……他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表白了呢!
    宿碧原本还发愣回不过神来,等看见陈水章局促的动作神情她反而坦然了。
    关于陈水章的心意她竟然从来没有察觉过。或许是她从没往那方面想,并且他从接近自己开始就是一副孩子气的样子, 她也就单纯以为他想给自己画像而已……
    “我……”她垂眸盯着自己交握的手, “对不起, 我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的。”
    虽然大概猜到结果, 真正听见他还是不免失落。
    “你不用道歉。”他抬手揉了揉头发,有些不自在,“……做朋友也挺好的。”
    火车鸣笛与撞击铁轨的声音远远地响起来。
    陈水章忙站起身, “我们快走吧,准备上车去。”
    “好。”宿碧不免也有些别扭, 但到底克服了, 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两人一起往前走。陈水章这个小小的插曲反而冲淡了些她心里原本难过的情绪。
    一路都充斥着沉默。
    越沉默,陈水章就越懊恼自己的鲁莽。他这是干什么蠢事?就怕这样连朋友都没得做了,还不如忍着,以后慢慢打动她也行, 料想那个姓宋的也没什么机会了,鹿阳跟上海隔得这么远。
    失策!
    接着糟糕的是,陈水章发觉自己不详的预感成了真。
    回到鹿阳以后,两人之间似乎没什么不对劲,但就是莫名其妙的不对劲……宿碧好像在若有似无地拉远了些与他的距离。倒不至于明显的疏远,只是更像从“对弟弟的照顾”转变为“熟悉朋友要好却克制有度”的相处。
    发现这个状况后他一连几天都打不起精神,有些恹恹的。加上现在孩子们去了上海,教会小学倒闭,失落感就与日俱增。
    不过好在过了几天他又重新打起精神来。
    来日方长。这么想着,他又背上画板写生去了。这是约翰留给他的作业,不管出于哪一方面都要认真完成,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好的运气,能被卡尔神父做中间人引见给教会大学的名师。
    陈水章出门的动静宿碧听见了,也大概猜到他去做什么,因此低下头继续温习功课。没过多久却忽然听见有人重重地敲门,咚咚咚好几声,一副不轻易罢休的样子。
    这是谁?
    宿碧起身走近门口,这才发现敲的不是她的门,而是隔壁陈水章的。
    “陈水章在不在?”那人漫不经心喊道,听起来有些痞气。
    又敲了好几声,宿碧犹豫片刻将门打开,只开了一条不宽的缝隙,站在门里警惕道,“你找他?他出门去了。”
    开了门才看清敲门的那人,是个看上去二十好几的男人,穿得人模人样,可结合刚才的举动再看他的神情举止,总觉得不务正业。
    他哟了一声,“你认识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邻居而已,你敲门吵着我了。”宿碧留了个心眼,“你不用敲了,他不久前才出门,一时半会回不来。”
    说完就一把将门合上。
    宿碧皱着眉头,心里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陈水章是不是惹上了什么麻烦事?
    但门外那人果然没敲门了,过了片刻宿碧听见有脚步声响起,然后响动越来越远。她暂时松了口气,重新坐回书桌前。
    等他回来问问他再说吧。
    好不容易等到傍晚,隔壁才重新有了动静。宿碧站在门口听了听,确定是拿出钥匙开门的声音才打开门走出去,陈水章刚把钥匙从锁孔里拔出来,看见旁边的门突然打开还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看她一脸严肃,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你不在时有人来敲了你的门。”宿碧回想了会,仔细形容了对方的长相,“这个人你认识吗?”
    陈水章脑海里零零碎碎闪过几张脸,他没什么朋友,国外读书时中国留学生大多富裕,而他的家境肯定是称不上的,因此没跟富贵人家的学生来往过,而比他更拮据的自尊极强,通常也不与人来往。
    更何况回国后这些人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见了。他回国后只在上海认识过几个人,都精通玩乐,他最初不了解时还跟着吃过几次饭喝过一回酒,后面知道了就不再来往。
    可是三年过去,本来印象就不深刻,这会更是忘的差不多了。
    “没什么印象,确定不了是谁。”他摇摇头。
    “最近有没有什么人找你麻烦?”宿碧又问。
    陈水章再次摇头。
    “那你最近注意些。”
    他看一眼宿碧,讷讷点头,最后说一句,“他都知道我的住址了,今天又跟你打了照面……你,你也小心点。”
    宿碧点点头笑道,“嗯,好。”
    后来几天那人再也没出现过,两人也没有再一直惦记着。燕陵大学功课紧张,没有课程的时候宿碧每天也是除了去书店帮工就是温习功课。
    然而这一天,宿碧帮书店老板关了门后一个人走路回住处,忽然就觉得身后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
    她下意识回头去找,却发现背后只有行色匆匆的路人。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宿碧回过头继续往前走,然而片刻后同样的感觉又出现了。她再次回头去看,依然没有任何异样。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敲门的男人。
    宿碧心里有些害怕,不敢再有任何耽搁,赶紧转身快步走回了住处,没敢再回头去看。
    第二天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并且她也安全回了家,但宿碧还是觉得应当告诉陈水章一声。于是这天回来就去敲了敲隔壁门,却半天没有人应答。
    出门去了?
    可往常这时候他都不出门的……
    宿碧心里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但又没办法,只能先回房等陈水章回来。
    等门外有响动时却是纷乱的脚步声,听着不像一个人的,接着传来的对话声也印证了宿碧的猜测。
    “我让你别跟着我!”
    “怎么,你以为没什么人知道的陈年破事被我知道了,无颜见人了?陈水章,你以为这么点钱就能打发我?你哄叫花子呢!”
    “当时说好了你拿钱就走人!怎么能言而无信?!”
    宿碧第一次听见陈水章用这种怒极且强硬的语气说话。心里着急,却也知道现在她并不适合露面。
    “我说了,钱够了一切好说,谁知你出手这么吝啬?”那人嗤笑,“反正对我来说没什么所谓,我可没有这么个偷人被打得落了红的姐!”
    “你闭嘴!”接着就是拳头狠狠落在皮/肉上的闷响。
    宿碧急了,这会也再顾不得别的,一把就将门打开,正好看见头几天看见过的那个男人一拳击在陈水章腹部。
    “别打了!”宿碧语气急促,“房间里有电话,我刚才已经报警了。”
    那人动作一僵,恶狠狠地回过头来瞪了宿碧一眼,陈水章趁这个空档将刚才那一拳还了回去,将他打得头歪向一边。等回过神再想还手,就听见宿碧又说道,“你还不走?这里距离警察局只有两条街。”
    那人这才不甘心地快步走了,走前还不忘回过头威胁,“你给我等着!这事还没完!”
    等人走远了,宿碧才心有余悸地深呼吸几次平复心跳,转头看向站在几步开外的陈水章。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宿碧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都听见了?”他没有转过身面对她,而是就这么背对着,说话时呼吸还因为刚才情绪太激动没能平复。
    宿碧迟疑着嗯了一声。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理直气壮地告诉你,我姐并不是像他说的那样。”陈水章低声慢慢说道,“……但我不能。可是她是我姐,除了她没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骗了你,我想离开洪城的真正理由是,我不想再面对别人对我的指指点点。不想每天出门时都被人因此奚落,再去跟他们理论。”
    他一开始并不相信他姐会做出这样的事,甚至还找上门去跟那家人理论,最后被打得遍体鳞伤扔出来。听见别人一番冷嘲热讽才知道,他姐真的有了个情人,而姐姐丈夫的正房太太得知她怀孕忍不下,就找了人去跟踪,竟然真的就拍到他姐跟那个男人约会的照片。
    两个人在珠宝行里神情亲密,那男人忍不了,交给自己大太太全权处置了。接着他姐被扫地出门,最后还被打得小产。
    他那时在画室里帮忙,后来有人幸灾乐祸地来递了消息。他看见唯一亲人的尸体时,脑海里一片空白。
    死得不体面,甚至连葬礼都不敢声张。他也没钱声张,办后事的部分钱都是画室老板借给他的。
    一夕之间什么都变了,他也没勇气接受人们的指指点点。
    陈水章以为这事至少能瞒过她,现在看来……也并不能。
    他自己都厌恶自己的懦弱与没出息。
    “我出去走走。”陈水章匆匆扔下几个字就要走,宿碧赶紧上前将人拉住,“你现在怎么能出去?万一他还没走怎么办?”
    他僵硬地停在原地,“……好,那我进房子里待着。”
    “你不用这么自责。”宿碧头一回发现自己这么不擅长安慰,也许也是因为没有想到陈水章身上还有这样的难言之隐,“你姐姐一定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这么痛苦。对你而言,或许一直走不出这件事才是不好的。”
    陈水章胡乱揉了几下脸,苦笑着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她会因此觉得他太过懦弱。但陈水章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宿碧也没再追问,又想到刚才那人竟然准确知道他的住址,“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又在鹿阳找到你的?”
    “他说是前些日子在上海看见了我,至于为什么他又在鹿阳,这个就不清楚了。”其实他大概猜得到,原先他们认识时就不太对付,因为都是学画的,那人总想找他比这个比那个,又爱好靠女人吃软饭。
    不过这些他想着没必要告诉她,也就没提。
    这件事在后来宿碧几回开导劝解之后也算彻底揭过,那人本来还想勒索钱财,但陈水章本来只想瞒宿碧,但现在既然宿碧已经知道,那也就没什么好被威胁的了。
    宿碧每日回家路上也放下心来,一想到前几天那种被人跟踪时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是觉得不寒而栗,好在现在事情解决,因此她走在路上心情都松快不少。
    同样这日书店打烊后宿碧帮着收拾好才离开,路过茶铺时想到家里茶叶告罄,还停下来买了一包茶叶,掌柜笑眯眯地收了钱再仔细用纸包好递过去。
    走过街拐角时,宿碧脚步倏的停下,接着猛地转过身向后看去。
    又来了,那种被跟踪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 悬疑剧情?
    当你看到这一章,是真的证明要完结了
    ☆、第 78 章
    到底怎么回事?跟踪她的不是那个向陈水章勒索的男人?为什么那件事情已经解决了她还会有这种感觉?
    这时候街上人已经不太多, 宿碧不敢停下甚至往回走去一探究竟,只能咬牙往住处走。这时又忽然反应过来, 如果真的有人日日这样跟踪她,那……岂不是连她的住处也能知道?
    前面又是一个拐角,宿碧一咬牙, 心里有了主意。
    她若无其事走过拐角,然而却躲在拐角后没有再继续往前走。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这才鼓起勇气迈出两步,直直绕回拐弯前那条笔直的街道。只要真的有人在跟踪她,她这样返回去后大概就能抓个正着。
    面前笔直的街道不算车水马龙, 但两旁零散有商贩, 也有三三两两往来的行人。
    只有一个人站在街道一侧, 身影高大挺拔, 同时也显眼甚至突兀。
    宿碧愣在原地,怀疑自己眼花了。
    不远处站着的男人显然没想到跟踪对象杀了个回马枪,同样也微怔僵在原地, 神色也罕见地浮现出一两分无措来。
    “诶,让一让, 让一让。”旁边有推着车的商贩吆喝道, 宿碧回过神赶紧避让开, 往另一边走了两步后又赶紧望向前方。
    男人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心跳渐渐加快,咚咚咚一声一声,像响在她自己耳边。宿碧惊觉自己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难以置信与隐隐的惊喜。
    他不是要去美国?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鹿阳?
    跟踪自己的是他?
    脑海里一片浆糊,他却已经一步步走近, 神色看上去似乎波澜不惊平静过头,但唇却轻轻抿着,下颌绷成一条利落弧线。
    转眼间就走到她面前,宿碧忍不住默默退后半步。
    “你不是……要去美国。”她讷讷出声问道。
    宋怀靳微微有些不自在地垂眸别开脸,只给了四个字给她,像是敷衍,“改主意了。”
    宿碧呆呆哦了一声,不明白为什么气氛变得微妙,又觉得或许是“跟踪”这件事会被猝不及防地揭开,两个人都没有料到。她没料到跟踪自己的是他,而宋怀靳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倒转回来,就这么拆穿了他。
    宿碧抬起手将头发别在耳后,借动作缓解此时的局促。
    刚才那一刻的感觉,像是爷爷又将没买给她的风筝,又忽然捧到了她的面前。
    “这几天,都是你跟在我后面?”
    他应一声,末了又辩解,“……没有监视的意思。”
    这句话让宿碧想起从前两个人因为这件事的争执。这会听他迟疑着说出这句话,竟听出几分委屈来。
    她心里失笑,觉得自己胡思乱想太多。
    两人立在这条街道上实在过于显然,宿碧抵挡不住人们好奇的打量,“换个地方说吧,这里人太多。”
    他嗯一声。宿碧正想着附近有没有适合谈话的地方,身后的男人已经低声道,“不请我去你住处坐一坐?”
    宋怀靳这些天想了很多,但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真正便就此去了美国。
    他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她。
    弥补过去的错有无数种方式,彻底让她离开是最坏也最痛苦的一种。他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尽力避免最坏结果,即便她永远也不会真正原谅他,待在能看见她的地方总比真正再也不见的好。
    去她住的地方?
    宿碧有些迟疑。
    “先随便找一家咖啡厅坐着说吧。”她没看他,说话时盯着面前的街道路面。
    他顿了顿答好。
    于是两个人随意找了一家咖啡厅,选了个安静的座位坐下。
    “你的手,不治疗吗?”等侍应生拿走写上点单的纸条,宿碧才犹豫着问。明明经过那一晚就该默认两个人从此不见,但只间隔了短短数日,他们竟然又平心静气地坐在了咖啡厅里。
    她觉得有些怪异。
    “国内医生来处理也是一样。”他答得漫不经心,好像说的并不是他的手一样。
    宿碧下意识反驳,“怎么能一样?你自己也说了,应该去美国做手术才对。”
    “关心我?”
    三个字,他说得很轻,状似平静,然而放在桌下身侧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握紧。
    宿碧的心境相对刚才已经算慢慢平复下来,她垂眸避开他有些灼热的目光,“即便是陌生人受了伤,路过时关心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宋怀靳差点想咬牙笑出声。
    她硬起心肠时说话实在像拿一把匕首刺他,又冷又疼。
    “阿碧。”他直直看着她,“你告诉我,你就真的那么想让我去美国?然后杜绝一切让我们再见的可能?”
    宿碧再如何想自欺欺人,也明白自己心里下意识的情绪反应根本无法让她逃避。
    她没想到宋怀靳会紧跟着来鹿阳,惊喜无论几分几毫,但终究是存在的。
    回到鹿阳的这几日她不是没有想过,为什么,既然她忘不了他,甚至还爱他,却没办法轻易妥协,重新跟他在一起。
    或许真正原因是她猜不透也想不明白宋怀靳现在对她到底是什么感情。单纯的不甘心?还是她从前奢望却不得的结果?
    她现在已经不敢相信罢了。害怕又会像从前一样,毫不怀疑地交一颗心给他,最后却发现一切都是她一厢情愿的谎言。
    或许她这三年里放下的只有那些痛苦而已。不管是他带给自己的,还是爷爷的逝世与孩子早夭所带来的。
    “我希望你不要把自己的身体当玩笑,去国外手术如果能治好你的手,当然是好的。”她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
    “治不治好有什么区别?”
    “怎么没区别?”她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并不妨碍你成家立业,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吧。”
    “成家立业?”他忽然笑了,眼底却没什么笑意,“没什么必要,离婚以后我就决定,以后将我的所有产业与财产转让给二叔的儿孙辈。”
    宿碧一愣。
    他的意思是……
    不准备再结婚?
    宿碧忽然觉得坐立不安,忽然就起了离开的念头。然而正在这时,刚才那位侍应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托盘里是两杯咖啡。
    “两位请慢用。”
    宿碧勉强笑了笑道,“谢谢。”
    宋怀靳又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唇角勾了勾,仿佛从刚才的对话里找到了步步紧逼的方式,“不想在这里谈了?”
    “那好。阿碧,”他缓缓道,“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各位,我预告一下……下一章就是完结章了(发抖)
    完结章应该也是今天之内发上来
    然后会有一章番外,完结章希望大家都来评论按抓纪念一下啊!
    ☆、完结
    陈水章站在宿碧家门口敲了敲门。
    很快, 门开了,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一点点敛了起来, 双眼不敢置信地睁大,“怎么是你?”
    姓宋的怎么会出现在鹿阳,甚至出现在宿碧的家里?!
    宋怀靳淡淡瞥他一眼, 又微微点头算打招呼,“有事?”
    陈水章很快回过神, 想越过他往里看,“阿碧呢?我找她有事。”
    阿碧……这个称呼……宋怀靳敛去眼底的情绪,正想说什么, 宿碧就已经出现在房门口, 她看着两人相对而立的场面, 忍不住有些头疼且尴尬。
    “有什么事吗?”
    陈水章勉强扯出一抹笑, “要一起吃饭吗?”说着抬起手,给她看手里提着的那条鱼。
    “好啊。”
    宋怀靳听见她回答这两个字,心里恨不得能给面前这个没有一点眼色的人一拳。刚才她同意让他来家里, 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这姓陈的就阴魂不散跑了过来。
    卡尔神父租给他们的房子里除了一间小卧室和浴室卫生间, 还有一个客厅与厨房。宿碧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把宋怀靳带了过来, 不过陈水章来了, 正好能避免他们独处的不自在。
    “进来吧。”宿碧刚套好围裙,本来打算再给陈水章倒一杯水,结果后者从厨房里放了鱼出来摆摆手,咧嘴笑道, “我自己来就行。”
    说完就轻车熟路找到水壶与水杯,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宿碧也就没再管,没去看宋怀靳匆匆一头扎进厨房里。
    陈水章不是第一次进宿碧的住处,当然也并非很多次。虽然现在男女风气开放许多,但毕竟有别,他也要为宿碧名声考虑,因此除了与教会小学兼职的其他女老师或者卡尔神父一起,别的时候他都没单独来过。
    但这隐情,他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宋怀靳的。
    他追来鹿阳是什么意思?竟然还一路厚着脸皮来了宿碧家里,就是让他误会才好呢。
    宋怀靳淡淡看他一眼,抬脚就要往厨房走。陈水章赶紧把人叫住,“宋先生对吧?怎么突然来了鹿阳?”说着又补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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