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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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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热的脸。

    不管多少次还是不能彻底平静接受与习惯……

    她回想刚才系的领带,觉得还是需要好好多练习几回,毕竟熟能生巧。不过想到他那条被自己弄的皱巴巴只好暂时藏起来的领带,又忍不住想笑。

    ……

    宿碧刚洗漱穿戴好没一会,门被便叩响三声。

    “哪位?”她问。

    “夫人,您的早餐。”

    “稍等。”宿碧把门打开,侍应生便从餐车上将早餐端进来,“祝您用餐愉快。”

    是温热的柠檬水和其他餐点,不是茶或者咖啡。她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坐下来一边吃一边想着一整天要如何度过。

    宋怀靳说最早回来时也是下午,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房间里实在太闷太无聊,可是说要出去逛一逛,却又不知该去哪里好。

    阿恒大概是听见侍应生送餐动静后掐着时间来敲门,问她是否要出去走走。

    她犹豫片刻,点点头。等走到走廊上宿碧问他,“你……知不知道什么打发时间的地方?”

    阿恒没料到宿碧会问这个,一时之间怔愣住。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是你!”

    昨日白西装的人今日换成了衬衣背带裤,脸上还沾着几抹油彩,显得有些滑稽。阿恒立刻有些警惕的上前一步,问道,“少夫人,这人是谁?”

    宿碧无奈,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他睁大眼,“怎么会不认识?昨晚在孔雀厅我想请你跳舞来着,你没答应。”末了有些懊恼似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的确是不认识,”宿碧有些忍俊不禁,“但是我记得你。”

    面前的女人…或者说少女更贴切,没了昨夜盘发与旗袍的打扮,简简单单一条洋装长裙,看上去清丽温柔,也就十几岁年纪的少女模样。陈水章怔怔的,几乎看呆,更不信她已经嫁了人。可刚才她旁边的人还喊她“少夫人”。

    又听见她说记得自己,他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没了白西装,看上去更显出爽朗的稚气与…傻气。

    宿碧正想继续往前走,没想到这人又跟上来。阿恒早从宿碧话里听出他就是个从昨晚就纠缠不舍的人,于是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臂把人给拦住。

    陈水章力气斗不过他,只能皱了皱眉道,“你放开!”

    “别跟着我家少夫人。不然……”一句话没说完,警告意味却十足明显。陈水章觉得自己有理说不清,“我没恶意!只是想跟她说几句话!”

    宿碧觉得有些头疼,怕在走廊上拉扯被人看见不大好,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破罐破摔问道,“真的只是说几句话就行?”末了严肃神色,“你说吧,说完我就走了。”

    阿恒见宿碧朝自己点点头,便微微松了力气,不过仍警惕的看着他。

    陈水章反倒傻眼,不知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要露出第一条狐狸尾巴了!激情预告一下

    ☆、第 25 章

    见他不说话,宿碧笑了笑点点头,“那我走了。请以后也别这样做了,我觉得很困扰。”说完转身就要走。

    “哎,等等!”

    他喊这一声,宿碧身影便立刻僵了僵。

    “你不是上海人,是吗?”陈水章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听口音不像。你要去哪里?出门?要不我给你当向导?”越说脸上神色越兴奋。

    “不用,我出门有事要办,不麻烦你了。”说完礼貌笑笑,在他又要开口前先一步说,“这下先生你该信守承诺了吧?”

    她脸上闪过一抹狡黠。陈水章知道自己中套,却又不能接这一顶“言而无信”的帽子,只能气自己蠢又不会说话,最后眼睁睁看着人走远。

    ……

    宿碧最终找一家书店打发一上午时间,午餐准备回饭店解决,便买了两本书带回去。她原本还担心会再碰见那人,然而还好没有。她谢过阿恒陪自己一上午便回了房间。

    看起书来对时间流逝的察觉也不再敏锐。她坐在桌前,只偶尔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便又继续埋头翻页。最后一回抬起头时才发觉窗外天光昏暗起来,竟然已经是落日傍晚。

    阿恒敲门提醒她该下楼用餐。

    宿碧打开房门出去的时候,发觉阿恒竟然还在她房门口。

    “少夫人,需要我陪您吗?”

    宿碧愣了愣,觉得吃个晚餐让阿恒这样陪着自己实在有些尴尬,便拒绝道,“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好。你自己去吃点东西吧。”

    阿恒应了声,宿碧便独自一人下楼,最后走到餐厅找了个角落的僻静座位坐下。

    片刻后,阿恒也默默走进餐厅,坐在一个能看见宿碧却又不至于被发现的地方。少夫人说不跟,他表面上不跟就好。先生的吩咐他不敢有半点马虎。

    宿碧从前也不是没有像今晚一样独自用餐的时候。有时爷爷外出,也只有她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可不知今晚到底是为什么,竟油然而生一种难以忽视的孤单,胃口更是平平。

    大概是环境陌生的缘故。

    她匆匆用完晚餐便径直上楼。

    九点半,房间门终于传来响动。靠在床头看书的宿碧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可能是他回来了。于是赶紧下床,不等她去门口确认,房间门已被人从外面推开。

    领带已被他扯开,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领口纽扣也解开几颗,往后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凌乱的垂落少许落在额间。

    扑鼻而来是不浓不淡的酒气,宿碧愣了愣,慢慢走上前,看着低头换鞋的男人,“你喝酒了吗?喝的多吗?”

    他忽然抬起眼,懒散睨她,又勾唇笑起来,露出整齐牙齿,多几分风流意。

    宿碧说不上这回喝酒的他与新婚夜有什么不同。或许多几分散漫,举手投足都带懒洋洋的意味,仿佛称心如意的餍足。心情还不错的模样。

    “今天的事情很顺利吗?”她猜测。

    他取下眼镜随手放在一边,往床上一躺,抬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嗯了一声之后说道,“过来。”

    宿碧总觉得他喝酒后与平日里有什么不同,今日尤甚。随意看她一眼眼底都像有暗沉浮光,幽深难以捉摸。她抬手将头发别在耳后,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两个人一躺一坐,对视几个秒针来回,他忽而问,“看我做什么?”

    “…觉得你今天有些不一样。”是公事谈成所以喝了些酒高兴?

    闻言宋怀靳目光一顿,倏尔忍不住又笑出声。

    “女人都像你这样狡猾?”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倒把宿碧弄成七八分糊涂。

    她余光忽然不经意看见,他抬手时,领口遮挡的一块肌肤露出来,有一块红红的地方,像被蚊虫叮咬,但随着他手放下又重新隐没不见。宿碧忍不住问,“你脖子上…是什么?被蚊虫咬了吗?”

    “哪里?”宋怀靳挑眉,抬手去摸,随意拨开领口露出那一小块红,手指在脖子上摸索半天找到位置。接着便淡淡哦一声,“回来车上有只虫子,趁我喝醉没反应过来,咬了我一口。”

    “要不要涂药?”

    “男人哪有那么娇气?”说完撑起身子坐起来,准备起身又忽然后靠,仿佛不忍心辜负她一番好意,“算了,你拿了放浴室吧。我洗了澡之后记得涂就是。”

    说完起身慢吞吞朝浴室走。

    宿碧去箱子里翻找出绿色小瓶,走到门口却怕他已经脱了衣物。他余光看见门口投洒下的影子,看穿她心思一般,“怕什么?还没脱,放心。”

    宿碧脸颊上攀升几分热度,她拧开门把手进去,看一眼便立刻被烫了似的移开目光——他说没脱,诚然是没脱,可衬衣扣子全开,松松散散披在肩上与没穿有什么区别?

    “给你。”她将东西搁在台子上就要走,宋怀靳却将人一把攥住,挑眉一笑,“洗过了没有?陪我再洗一次?”

    宿碧没料到他出这种主意,当下脸便红透,赶紧摇头,“我……”

    更没料到的是他竟然松了手。她愣住,看向宋怀靳时见他又一笑,“骗你的。”末了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凑近,“怎么,失落了?”

    作势就要来抓她。

    宿碧赶紧后退两步,再利落关上浴室门,一面朝床边走一面平复心跳。今晚酒后的宋怀靳总觉得带了几分陌生。想到这她又摇摇头想晃走脑海里那些有的没的,她知道自己从前了解的只是他的一部分。

    而现在,他们越来越熟悉,她会了解他的更多。

    ……

    他们到底也没能去成‘大世界’。

    一封电报被纪敏和发来,三言两语便弄明白这是瞒着宿老爷子的意思,将他生病的事告诉宿碧。

    病非疾猛,速回宽心。

    没有后一句宿碧也是执意要立刻回的。爷爷身体健朗,近年来也少病痛,但往往这样的人病来如山倒,更不容忽视或小觑。游玩没有了心思,只恨不能眨眼间回洪城。

    “别急,我让阿恒去联系车票了。”宋怀靳将人搂在怀里,不一会却感觉到衬衣一点点被温热液体濡湿。

    病非疾猛……可真要是小病小痛,也不至于不顾爷爷反对发来一条电报。

    还好他的怀抱能给予她一丝安心与平静。

    “爷爷不会有事,对吧?”她说话仍带着鼻音,白净小脸上挂几滴泪珠,杏眼红了一圈,说不清几分坚强或执拗。

    “当然。”

    两人买了最快的火车票回了洪城。

    纪敏和发了电报便将自己泄露“秘密”一事告诉了老爷子。所以宿碧风尘仆仆回到宿宅时他一点不吃惊,只是颇有些无奈的坐起来,动作有些吃力,许妈默默在旁边垫一个枕头在他身后。

    他没来得及开口,宿碧远远便喊一声爷爷,心中大石落地的一刻眼泪也跟着簌簌而下。

    宿青山摸了摸宿碧的头顶,小姑娘脸埋在臂弯里,他知道她在哭,不知是否因为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缘故,他眼眶竟也酸了酸。

    他最坏的打算是这回一闭眼就再看不见这丫头了。还好,老天爷慈悲,可怜他这糟老头子。自己多活一天,也能多看一眼孙女安稳。

    纪敏和与宋逊默默退出房间,顺便拉一把还杵在门口的儿子。

    “让他们爷孙俩单独待一会吧。”

    他嗯一声,顺便把房门轻轻关上,退出来后往远处走两步,靠在走廊墙壁上若有所思,不知在想什么。

    “这几天阿碧肯定是想回来住,如果她不好意思主动提,你就直接先说。虽然你们新婚,但是该有的体谅还是必须有。”

    宋怀靳看了母亲一眼,嗯一声,“我心里有数。”

    末了直起身,“我去院子里抽支烟。”

    春日里阳光都到这样的月份了还是冷冷清清。他站在一棵老树底下,手一伸裤带却没找到打火机。他皱了皱眉,又返身回去拿。

    他烟瘾并不重,偶尔抽一支,烦心时为消解,高兴时则图享受。点到为止。

    然而还没来得及路过会客厅,就不经意撞见一段对话。

    说话的人是纪敏和跟宋逊,至于讨论谁…他眯眼低头打量一眼手机的烟,他?

    “你觉得怀靳到底喜不喜欢阿碧?”

    宋逊没说话。纪敏和便半点不搭理自己先生了,自言自语继续说着,“要我说,相处骗不了人。他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大概也是喜欢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都很想让男主快点被虐哈哈哈哈

    ☆、第 26 章

    他倒突然同情起受母亲拷问的父亲来。

    绕路拿了打火机, 他重新慢条斯理走回树下,手指一动咔嗒一声, 银色方块顶窜起一朵摇曳火苗。

    白色香烟顶端落在火苗上,停顿两秒拿起来放入口中,下一刻烟雾弥漫。

    他隔着烟雾, 眯着眼,轻飘飘滋味里回想她从知道消息到刚才的可怜兮兮模样。从前没这样机会, 这回见一次倒不再希望有下次。

    小姑娘眼里天塌了似的神色,他当时看了心里怜惜,这会回想起来却没来由一阵烦躁。

    ……

    爷孙俩说一阵话, 宿青山身子就有些撑不住了, 宿碧见他脸上隐隐疲倦神色, 便赶紧撤了靠枕让爷爷躺下身休息。

    宋母好心给上海那边递了消息, 她理应好好道谢,而且刚才进来时由于担心也没能和他们好好说上几句话。于是这会趁老爷子要休息了便说到,“爷爷你休息会, 我去找叔叔阿姨道谢。”

    宿青山正要点头,忽然听出不对, 无奈笑了笑, “傻孩子, 记得改口呀。”

    宿碧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

    纪敏和与宋逊正坐在会客厅里,手边放着热茶,低低正说着什么。见宿碧走过来便赶紧招手让人坐过来。

    “…爸, 妈,”对着两位慈爱长辈,陌生称呼也不如想象中那样难以喊出口,“谢谢你们。”

    小姑娘说这话时很感动,脸上虽然还有些羞赧,但是这样短短一句话里,比之上回见时那个娇俏又文静的姑娘,倒显出更多成熟稳重来。

    “这有什么好道谢的。”纪敏和拉过她的手搁在掌心拍了拍,“咱们都已经是一家人,不必见外。”说着又感叹,“幸好,我们暂时请的家庭医生认识给你爷爷检查身体的那一个,不然你爷爷肯定瞒着你,等你们从上海回来,若他痊愈的差不多了就更不肯告诉你了。老人家一个人住着,怪冷清的,何况生病了谁不想让人陪着呢?”

    宿碧听的心里又软又暖,不知该说什么好。从前她不是没有担忧过,怕宋父宋母不好相处,怕他们不喜欢自己。却没有想到恰恰相反。宋逊虽然看着严肃,她却知道他疼爱小辈,纪敏和更是慈爱体贴。

    生父生母的记忆早淡了,没想到她却能再有机会拥有“父母”,虽然因为迁就宋家的习惯喊法不同,可关怀却是十足真实。

    好像她原来忧心忡忡的一门婚事,现在增添的幸福快乐都因它产生。

    她已经拥有了这么多,现在只求爷爷能健健康康的,其他别无所求。

    “妈,我想见见给爷爷诊断的那位医生。”

    纪敏和一愣,看向宿碧,见她脸上神色认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图,于是点点头,“好,一会我让人去请他过来一趟。”

    说完想了想,便把剩的一件事也提了,“这几天你就住回去吧。”

    宿碧一愣,本来纪敏和不说她也是想提的,可主动说出来给她的感受总归不同。犹豫片刻,先应了下来,“谢谢妈。”

    “又说谢。”纪敏和佯怒瞪她。

    宋逊坐在一旁看婆媳两个说话,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悠悠品茶。

    “怀靳那里你放心,我跟他说过了。”

    “嗯。”宿碧点点头,顿了顿又说,“我再去跟他说说吧。”

    刚婚礼不久,在上海的公事也不知他处理完没有,就跟自己临时回了洪城。宿碧有些过意不去。

    她在庭院里找到人的时候,他正站在树底下,手里握着一枚银色打火机。修长手指拨弄,火苗明明灭灭。

    宋怀靳听见响动,转过身,看见宿碧乖巧站在台阶上,脸上不见泪水后顺眼许多。他手指一攥,打火机翻盖咔嗒一声合拢,他顺势放进裤袋里。

    “怎么了?”

    她抿了抿嘴,慢慢走过去,“你抽烟了吗?”

    他微微一笑,抬手捏住她小巧鼻尖,“闻一闻抽烟没有?”指尖温热,带几分烟草味。

    宿碧往后退一步,他松开手,看着她伸手默默揉了揉发红的鼻尖。却没料到面前的人忽然扑进自己怀里,两只纤细手臂一鼓作气的环绕上来紧紧抱住自己的腰。

    宋怀靳有些诧异的低头,目光所及之处是她一头柔顺乌发流泻,露出小小一半脸,长长睫毛颤巍巍抖动,再往下是秀挺的鼻梁和红润菱唇。

    这个角度看不见她微微上翘、总像有一两分笑意的唇角,更不用说脸上的神情。

    他问,“怎么了?”声音放低放轻。

    宿碧知道这是自己第一回这样主动去做亲密举动,只是她刚才心口仿佛被打火机那一簇火苗颤巍巍点的发烫,觉得自己既幸福又幸运,头脑一热就抱了。

    见怀里的人不说话,宋怀靳以为她又伤心难过,眉头一皱反手把人抱住,“怎么跟天塌了一样。”

    宿碧脑子一转,回道,“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他被这话一噎,又几乎立刻就笑了。低而轻,然而隔着衣料细细震动传到她脸颊上,脸渐渐红了,又觉得这笑声沉沉,让她脚发软。

    宋怀靳手一动将她脸抬起来对着自己,“嘴这么会说?”还以为埋在他怀里又要掉眼泪,结果心情好的能悄无声息顶他一句。

    她闭紧嘴,摇摇头。

    “嘴这么严实干什么。”说着眸光沉了沉,不动声色俯首凑近,抬眸扫一眼她睁大的杏眼,又落回她的唇上。

    宿碧脸愈发红了,依旧一言不发。

    “我看看有多严实。”最后一个音节匆忙隐没在唇齿间,他撬开她本就不曾严防死守的牙关,舌头搅动她的,为非作歹。唇齿间隐隐有未散的烟草味,宿碧腿软了站不住,他手臂却牢牢把人扣在自己怀里。

    几秒钟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宿宅,还是在随时会有人经过的庭院,便伸手想把人推开。然而人没推开,反而将男人的呼吸摩擦的更重了些。

    忽然,宿碧一僵,宋怀靳又低着头重重吻了一下,抬起头挑眉笑了,几不可察的贴紧动了动,明知故问,“怎么了?”

    “你…你怎么能…”

    “什么‘怎么能’?”他反问。

    宿碧手上接着用力,想把人推开。宋怀靳没让她如愿,“别动,帮我挡一挡。”

    挡什么不言而喻。宿碧脸通红,嘴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响起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她吓一跳,还没说服他放开,打理花园的下人走过拐角便出现在两人的视野里。两个人抱在一起这下人也不可能看不见,“小姐,姑爷?”

    宋怀靳看一眼怀里的人,宿碧已经低下头装起鸵鸟。他微微一笑,温润一位翩翩绅士模样,“阿碧心情不好,我安慰她一会。”

    下人哦哦几声恍然大悟状,微微颔首走了,脑子里却还是姑爷温和的样子,只觉得洪城里对她家姑爷的传闻与爱慕不是没道理的。而这样一个人跟自家小姐和和美美又体贴,她一个做下人的也觉得开心。

    见那下人走远,男人才大发慈悲似的松手。宿碧的脸早红透了,瞪他一眼强装镇定,转身的背影却像落荒而逃。

    宋怀靳笑一声,喊一声“阿碧”就让她拗不过停下。

    “是不是有事没给我说?”

    这么一说宿碧才把自己来找他的意图给想起来。不过也疑惑。她转过身问他,“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宋怀靳唇角没落下,还勾着一抹笑意。

    见他不说话,宿碧便说道,“…等我照顾爷爷几天就回去。”嘴上说着话,脚下步子却没前进半步了。

    他嗯一声,“别太久了。回来才有学交际舞的机会。”

    …交际舞?宿碧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又提起这个,正想着,他又慢条斯理说一句,“…我才有拿报酬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应该都是凌晨更新哈

    ☆、第 27 章

    “胡医师, 您尽管告诉我吧。”

    “那我就实话说了……宿老先生这回病倒虽然有病症,但是追根溯源并不是生一场病这样简单。宋太太…人年纪大了身体有一些征兆是正常的……”

    “征兆?”她心沉了沉, “…什么征兆?”

    “衰老的征兆。就像头发变白,牙齿松动。”

    “可是,可是爷爷他身体一直很好……”

    “人都老了, 再好能好多久,又能好到哪里去呢?只是这病是个显眼快速的征兆, 太多老人,就是从这一病后身体开始走下坡路。”

    “宋太太,多让老人家开心开心吧, 心情好了, 对健康也有益处。”

    一场谈话后, 宿碧坐在灯光晕黄温暖的卧房里, 忽然没由来感到一阵无助和心慌。医生的话不算好,可是也没有太糟——就这样模棱两可只画一个方圆,往下看都是深不见底的未知。

    她不敢想, 如果爷爷真的……

    她该怎么办?

    一瞬间她仿佛还是孩提时的稚儿,半点主意都没有了。

    宿碧默默趴在书桌上, 半晌缓缓坐起来盯着一片虚无。

    ……

    翌日清晨, 宿碧收拾清爽去爷爷卧房里, 手里拿一张轻飘飘的宣纸。不等老人问,她一进房间便展开,笑眯眯展示着让床上靠着的老人家看。宣纸刚打开,她又想起什么, 转身拿来老花镜递过去。

    宿青山狐疑接过,将眼镜戴好看向孙女手里那张纸。

    一目十行扫过,他心里嗬一声,这丫头,跟他约法三章?

    “又是什么新名堂?”

    “这回爷爷你生病警醒了我,过去是我不好,没注意身体健康的重要性。所以从今天开始,一切都需按照纸上写的来。”

    “身体健康?”宿青山瞪眼,“我身子不够健康?用得着这些?”

    “如果身体健康,那这回的病又是怎么回事?”宿碧毫不动摇,蹲下来靠着老爷子床头,“爷爷,我如今嫁了人,迟早还要回宋宅,没办法天天注意您身体。您不愿意让我放心吗?”

    宿青山心里酸涩,知道这回是把她吓着了。他低下头轻轻咳了一声以免喉头哽咽,接着沉默着从宿碧手里抽出那张纸。

    约法三章的名头看着吓人,其实都是喝水散步这些生活习惯罢了。

    “行了,我答应就是。”

    宿碧这才一改板着脸的严肃模样,笑着靠着老爷子,“我就知道爷爷对我最好!”

    ……

    “不能久坐;午餐后一定午睡,晚餐后一定散步;不饮浓茶,不是浓茶也不能过量……”宿碧絮絮叨叨又把“约法三章”的内容再给许妈讲一遍,让她替自己监督爷爷。

    说是约法三章,然而加起来哪止三章?内容全被她挤着混在一起。可她也没办法呀,不这样三章哪里记得下,恐怕得十来章。

    “爷爷身体再有什么问题,记得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末了她叮嘱。

    许妈看着已经出嫁的小姐有些欣慰,她总觉得宿碧有些不一样了,不知是因为出嫁还是老爷子这一会的病让她有主意、成熟了些。

    这是好事。

    宿碧在宿宅待了三天,第四天终于被宿青山“赶出”家门。

    “病早好了。你也说了你已经嫁人,一直住在娘家算什么事?”

    于是派了车送她回了宋宅。

    荣妈没料到她突然回来,听见车声起先以为是先生突然折返,迎出去才发现是少夫人。她诧异过后很快回过神,回来是好事,先生夫人刚结婚,夫妻两个理应多相处才好。于是笑着迎上去,“少夫人,您可回来了。”

    “爷爷生病,我放心不下,所以多待两天。”她解释两句没再多说,荣妈也没再问,只点点头,安慰几句。

    宿碧上楼进了卧室,站在门口愣愣打量椅背上搭着的一件男士衬衣。她明明嫁给他没几天,回宿宅待了也没几天,回来却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慢慢走进卧室,将门轻轻关上。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深深呼了一口气,接着收拾起房间各处有些凌乱的地方:大概是他早上戴手表时碰倒的摆件、或许是挑选后不顺心便随手搭在一边的衬衣、还有几条乱放的领带。

    收拾完,她换一身衣服去了自己那间书房,泡了一壶茶静心,又坐在琴前默默弹奏两曲。爷爷说练这些让她修身养性,宿碧终于体会到道理与用处。这几天勉强压下的浮躁此刻仿佛都渐渐安静了些。

    宋怀靳一进门便听见楼上隐隐传来的琴声。荣妈接过外套没急着去挂,而是笑着提醒道,“先生,少夫人回来了。”

    他看一眼楼上,嗯一声,“知道了。”边说边上楼。

    房门忽然被推开,琴声戛然而止。宿碧怔愣看着房门口站着的人,弹的太专注,她都没听见他回来的动静……

    宋怀靳定定的看着她。

    “傻了?”

    宿碧被他两个字惊醒,站起身慢慢走过去,原本微微仰着脸看他,可在他似笑非笑灼热注视下却又垂下眼,有些不自在的抬手碰了碰别在耳后的头发,又悄悄碰了碰耳朵。

    他抬手捏着她下颌,轻轻一笑,指尖用了两分力气摩挲几下。琴声平心而论就像她人一样温柔娴静,听在他耳中却像靡靡之音,引诱他上楼打开门,里面的人却茫然看着他,消失几日,凭空出现在这里。

    卧房他刚才经过时推门进去,随手搁下外套就要转身出去。忽然又移开目光,视线随意在卧房里逡巡一圈,与他早晨出门时的区别一目了然。

    他鼻尖似触非触的缓缓滑到她耳边,她对这一切本来就懵懂而一知半解,本能以为他要吻自己,可男人嘴唇却若即若离触碰,这种手段她本能更加难以招架,眼睫抖个不停。

    “哪里来的田螺姑娘?”他问。

    说话时喷洒在她耳畔的热气更明显,他语调里还有压抑的沙哑,宿碧瑟缩一下,接着听见那四个字。

    “这家…主人的。”她鼓起勇气,临到头又磕磕绊绊,红着脸将“男主人”三个字改口。

    她看不见他眼底的神情,只感觉他似乎饶有兴趣,“我的?”

    话音刚落,手已不动声色滑入她裙底。

    宿碧低低惊呼一声,慌忙要去抓他的手,可惜她的推阻于宋怀靳而言只是猫抓似的力气。他低低笑了,“我看看这田螺姑娘是有多大胆,男主人回家了都不躲起来?”

    最后她昏昏沉沉被宋怀靳抱回卧室,脑海里断断续续片段都是两人在书房里的荒唐,脸红得像要滴血。

    ……

    翌日早餐之后,宿碧想了想,又提了一次去读女校的事。

    宋怀靳闻言抬头,看着她,“这么想去?”

    宿碧点头,神情比那晚第一次提起时更认真更执着。他倏尔笑了,“既然这么想去,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

    “真的?”她露出惊喜的神色。

    他不答,似笑非笑的将话锋一转,“但愿宋太太别为学业冷落了我。”

    “怎么会。”她抿了抿嘴,眼里还有雀跃笑意,“女校上课的时间不会比你工作的时间长,平日里下了课我就回家。”

    宿碧不仅高兴,还很兴奋。她想了这么久的愿望终于要实现,想着以后便能接触到从前接触不到的东西,恨不得明天就能办好入学手续立即开始上课。

    一周后入学手续办好,宿碧提前领到崭新校服,高高兴兴的打开,像袄裙样式的米白色上衣和黑色中裙,连鞋袜都是统一的白色纱袜和黑皮鞋。第二天宿碧再按照女校规定梳好整整齐齐两条麻花辫放在胸前。宋怀靳听见动静将目光从报纸上移开时便看见了这样一幕,恍惚间甚至以为宿碧是哪个马上要飞奔去学校的少女,而非已经嫁人的宋太太。

    虽然她本就才十七的年纪,就是个小姑娘。

    ☆、第 28 章

    她使劲抵着他胸膛, “我快迟到了……”

    宋怀靳终于意犹未尽将人放开,末了手指抹了抹她微微泛起潮红的眼角。女校制服宽大, 但他却知道制服掩盖下的纤腰只够盈盈一握。

    “我送你去。”

    宿碧下意识便摇头,“司机送我就好。”她不知道女校中其他人有没有像她一样的,可是宿碧自己并不太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嫁人这事, 如果宋怀靳送她去只会更显眼,到时候大家就都看见了……

    他挑眉, “我见不得人?”

    哪里是见不得人?明明是太引人注目。

    他弯腰拿起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走到门口才回头看她一眼,“不是说要迟到了?”

    宿碧只好乖乖跟上。

    没想到宋怀靳又冷不防停下, 低头扫一眼她手指, 抬眼看着她问道, “戒指呢?”

    宿碧一愣, 恍然似的哦一声,赶紧从衣领里扯出一条项链,等拉到最长精致链条被绷直, 最后便从系好盘口的领子里露出一枚戒指。

    “太贵重……我不好在学校里戴着,就挂在脖子上了。”

    宋怀靳抬手将戒指托在手心把玩片刻, 指尖都还能感觉几分温热。他笑笑, 收回手点头, “也可以,平时记得戴在手上。”

    “嗯。”她点点头。

    好在她来报道的时候正是上课,布满爬山虎的红砖墙围就的校园里安安静静。下了车走到门口,她仰着脸看面前的男人, 脸颊因为兴奋与紧张泛起粉红,“那…我进去啦?”

    他嗯一声,又问她,“下课是什么时候?”

    宿碧乖乖说了时间,宋怀靳点点头,抬手轻轻拍了拍她脸颊,“去吧。”

    一身制服,露出纤细手臂与小腿的少女却又转过身,站在原地有些期待和忐忑的问他,“是…你来接我吗?”

    宋先生难得心甘情愿当专职司机,挑眉微微一笑,“嗯。”

    担忧和想隐瞒的心情还是敌不过想第一时间见到他的欢喜,宿碧忍不住笑了,也跟着小声嗯一声,然后才有些不舍的转过身快步朝着校门走去。

    一阵微风掠过她裙摆,平白无故撩动人心。宋怀靳又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慢条斯理转过身坐回车里。

    黑色汽车很快掉头离开。

    ……

    育英女校前身是教会学校,现在虽然改革过,但校园里仍然可见洋人教师踪迹。此时带着宿碧往校园里走的便是一位。穿着长裙高跟鞋,在脖子上系一条鲜艳丝巾的中年女人,即便金发碧眼梳着高髻也给人温柔印象。

    宿碧紧张的心情稍微缓解了些。

    她说可以叫她艾琳。

    “艾琳…”宿碧还是不习惯对一位师长直呼其名,顿了顿接着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艾琳笑了笑,“先带你去见校长。”

    没一会艾琳停下脚步。她回头看着宿碧,“到了,就是这里。”

    宿碧在她敲门之前问,“艾琳,我有机会听你的课吗?”

    “当然。我教你们英文。”她说完冲着宿碧眨了眨眼,然后又重新转过身,在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

    女校长前几年呼吁女性读书,常为各种宣讲奔走。宿碧从邓书汀那里听过这位女先生的名字与故事,今日第一回见真人有些紧张,但好在也是一位温柔的女性,看上去纤弱充满文气,与宿碧想象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周芸早在宿碧办入学手续的时候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这对育英女校来说是好事,有一定地位的女性在这里学习,总能感染到更多的人。除此之外她倒也没有区别对待的想法,于是笑着说道,“待会你去领了书就能去上课了,下一节课正好是英文,艾琳会向别的同学介绍你。”

    宿碧点点头,“谢谢校长。”

    刚走出门口,学校里突然响起一阵长鸣的悠扬铃声,接着便陆陆续续有女学生踏出教室,走廊上多了三三两两的人。当看见艾琳带着一个生面孔沿着走廊往前走时,不免都开始低声议论。

    有些目光是善意的,有些却不是。宿碧尽力忽视两边的人,只跟着艾琳往前走。

    进了教室,宿碧看见所有女学生都停下动作,直直看向讲台。

    艾琳只简单说了几句,便侧过头示意宿碧用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名字。宿碧捏着粉笔转身,一笔一画写的极认真。

    宿碧。整齐秀丽的楷书。

    宿家向来低调做派,婚礼时邀请的人也有限,因此大家只当宿碧是个普通富家小姐,打量一番便算完。

    “坐那里。”艾琳给她指了位置。宿碧便抱着书默默走过去坐下,同桌是个短头发少女,正笑着望着她,模样友善,宿碧便也回了一个微笑。

    还未上课,同桌少女趁着空隙自我介绍道,“我是周欢。”

    年纪相仿两个少女,找到共同话题并不是难事。只可惜刚说没几句走廊外铃声又响起,两个人只好意犹未尽停下。不止她们,整个教室里也安静了。

    宿碧心里很开心,从抽屉里找出英文书摆在桌上。

    新的生活好像一切顺利。

    ……

    然而很快现实就给予她打击。

    宿碧沮丧的看着摊开的英文课本,笔从上课起便拿在手里,可直到下课书本上也没有多少笔墨痕迹。

    英文课她听的吃力,想记录讲义都无从下笔。

    周欢仿佛看出她窘境,笑眯眯凑过来,“哪里不会,我帮你呀?”

    宿碧叹一口气趴在桌上,“不会的太多了……我英文太差,从没学过。”

    “别急啊,现在教的也不算太深奥,你没落后我们多少,我平时给你讲讲,你很快就能追上来。”

    闻言总算有了些信心,宿碧直起身,“谢谢你。”

    周欢笑了,“客气什么!”

    英文课结束,接着是国文。这时宿碧从小被老爷子逼着所看所背都有了用武之地,虽然先生更多是讲白话用法与文章,但她过去所学也能派上极大用场。

    很快上午的课便结束,宿碧接受周欢善意邀请,跟她还有同班几个女生一起去餐厅用餐。她一路走,一路在人群里搜寻,想着或许凑巧能碰见邓书汀。

    结果她运气不好没碰见,邓书汀却主动来找她了。她与周欢都不是内向的人,几句话便熟悉起来,于是一张餐桌正好坐满。

    “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邓书汀凑近,装作眼神幽怨的模样,“这么久都没想起我,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重色轻友。”

    宿碧吓一跳,下意识先去看身边的周欢几人,生怕他们听见。等看见几个人还在低头默默吃饭间或谈论几句时才放下心来。她小声道,“等一会再跟你聊这个,好不好?”

    邓书汀捏了捏她的脸,轻哼一声。

    用餐后两人单独找了个安静地方说话。

    “起先是去了上海…后来爷爷生病就又赶紧回来了,我住回宿宅照顾爷爷几日,所以也没来得及联系你。”宿碧看着邓书汀解释道。

    “你爷爷生病了?严不严重?”

    宿碧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最后答道,“不好不坏吧……”

    两人沉默片刻,有意避开沉重话题。

    “不说伤心事啦。”邓书汀笑嘻嘻问宿碧,“怎么样,结了婚之后是什么感觉?他对你好不好?”

    被好友这么一问,她心里的忧愁也消散了些,忍不住抿了抿嘴压住笑意,“挺好的。就是觉得还有些不自在,觉得紧张,一觉醒来就变了身份,太不习惯了……”

    邓书汀被她说的牙酸,哎哟一声,“挺好的刚才怎么还不让我说?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似的。我敢说,要是大家都知道你是宋太太,一定多少人来巴结你呢。”

    宿碧摇摇头,“要她们巴结我做什么?”

    说完犹豫片刻,又说,“我只是觉得让大家知道我已经结了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邓书汀笑道,“女校里多少人也是结了婚的。”

    宿碧有些惊讶,“真的?”

    “那是自然。不过更多的人结了婚便不会来读书了,家里公婆都希望相夫教子。周芸校长说破了嘴,社会到底还是对女人严苛的。”

    “周校长很让人敬佩。不过与我想象中不大一样。”

    “是啊,我从前也觉得。”邓书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有些神秘与兴奋,拉着宿碧的手低声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周芸校长和你那位同桌周欢的关系?”

    宿碧一愣,“什么关系?”两人都姓周,但是姓氏相同的巧合太多,她根本没往那处想。

    “周校长母亲不是他父亲原配,也不是正经太太。帝制还没倒台的时候,她母亲是周家的小妾,后来正房生了周欢,周欢原本就看她不顺眼,原以为一夫一妻制后能名正言顺将小妾赶出门的,但是谁想到那小妾只改了名头叫做姨太太了……”

    宿碧没想到邓书汀要讲的是别家的秘辛,赶紧朝周围看了看,又劝道,“算了,别说这个了。我们也不好在背后议论什么。”

    “怕什么,这也不算什么秘密。”邓书汀不以为意,“学校里大多人都知道了。就是不知道这个周欢怎么想的,跟周校长那么不对付却还来这里念书。要我看这人不平常,你与她往来时注意。”

    宿碧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顺从点点头。

    ☆、第 29 章

    最后一节课结束, 周欢边整理书本边笑着问,“阿碧, 你急不急着回家?”

    “……家里来接我。”宿碧手上动作微微停顿又继续,将宋怀靳用两个字心虚遮掩过去,“怎么了?”

    周欢遗憾的“啊”了一声又道, “我还说想带你去社团参观呢?”

    “什么社团?”

    “几个学校的联合文学社啊。我刚来育英时加入的,觉得很有意思, 想带你去看看。你想不想去?”

    宿碧联想到立华的文学社,不禁有些心动。然而今天宋怀靳说好来接她,“能不能…改天?”她侧过身看着周欢, “今天实在家里有事。”

    “好啊!”周欢笑答, “联合文社星期三和星期五有集会, 有时星期日大家还会一起办诵读会和餐会。今天你既然不能来, 那就周五跟我一起去吧。”

    宿碧想了想,没有一口答应,“好, 我回去跟家里说一声。”

    周欢不禁有些好奇,“你家里管束你这么严?”

    闻言宿碧大概猜到周欢并不知道她结了婚的事, 于是顺着这话点头, “有一些吧……”

    两人抱着书本一同往校门走, 宿碧却有些担心会正好碰见等在校门口的宋怀靳。正想着,周欢却突然低呼一声,有些懊恼。

    宿碧疑惑,“怎么了?”

    “我东西忘拿了。”周欢又找了找确认一回发现确实没拿上, “…不然阿碧你先走吧,不用等我,我拿了就坐车去参加联合文社的活动了。”

    “要不我还是陪你回去吧?”

    周欢不在意的摆手,“不用不用,我平日里就容易丢三落四,一星期里总有一两回这样的事。”

    宿碧被她模样逗笑,“好吧,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周欢笑眯眯往回走。

    周欢往回走到一半,碰见几个相熟的人,几人纷纷打招呼,又问她,“这会还不走,你回去干什么呀?”

    “拿个东西。”她笑了笑。

    两层楼里有四五个课用教室,此时只有轮到值日的人在打扫。她慢悠悠踱步走进教室,负责值日的人已经走了,于是抽出本已放好的椅子坐下,懒洋洋撑着脸打量一会自己旁边那张书桌。

    半晌,她缓缓笑了笑,然后起身抱起书本往外走。步子都已迈开又忽然停下,转过身不算客气的将椅子放回去。

    “咚”的一声碰撞闷响,在空荡教室里溢出回声。

    ……

    宿碧远远的就看见不少学生冲着校门外某个地方不停回头看去,三三两两的女孩子凑在一处议论,还有人笑闹出声,羞恼的轻轻推一推同伴。

    有个高大的男子站在一辆黑色汽车旁,一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掏出怀表低头看了看。

    果然是他…宿碧心里又甜又酸,早知道他会这么引人注意。她正要快步走过去却又停下了,她这会众目睽睽之下上车,那岂不是大家都看见了……

    正犹豫着,忽然有女学生被同伴怂恿着往前推了推,接着红着脸抱着书走过去,也不知说了什么,宋怀靳眼底几分淡漠神色,让宿碧想起初遇时他脸上的神情。他微微一笑不知说了什么,那女学生便脸一阵红一阵白,面子上挂不住,磨蹭两下转身往回走,同伴仍不明就里,被她迁怒怪罪一番。

    …算了,即便她上了车也只是给他们猜测的机会而已。宿碧抿了抿嘴唇,继续往前走。

    还没走近宿碧就察觉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匆匆看过去一眼,笑意终究忍不住,从唇角翘起弧度里流泻出来,最后专心盯着脚下的路,抬手别了别头发。

    宋怀靳早对她不自在时常有的小动作了如指掌。

    白玉雕刻一样的娇俏少女唇角含笑眉眼含春走来,几多行人驻足欣赏她风姿,但她只会乖乖走到自己怀里来。

    他弯下腰为她打开车门,举止绅士,唇角挂一抹笑意,眼神却沉沉打量她。

    不怀好意。宿碧读出四个字。

    她默默坐进车里,男人紧跟着坐进来。

    宋怀靳看一眼她放在腿上的书,随口问,“今天学了什么?”

    宿碧认真答,“英文、国文和历史。”

    他嗯一声,仿佛饶有兴致要来翻她书,长指一动,最上面的国文书便平摊开,米白色书页上有铅字印的几排成语,她在旁边都标注有零星几个字,唯独一个“一见钟情”旁边字最长,娟秀整齐字体写:自在惊鸿一瞥中。

    宋怀靳一挑眉,诗词他确实不擅长,不过宋父宋母耳濡目染下大概意思到底能明白,更何况这句不仅不难,还标注在这样一个成语边上。

    他问,“这句什么意思?”

    宿碧本来想将书合上,又觉得此地无银,于是假装镇定,他一问,还能说出几句别的,“这是一句诗…是今日国文老师上课时,提到一位大家在有一次演讲的时候推广白话,有学生反驳他白话不精炼,故意出题‘束手无策’,结果那位大家回一句‘干不了’……然后就让我们用四字以下的词来概括成语意思……”

    宋怀靳笑一声,“这有七个字。别避重就轻。”

    宿碧支吾两声,“就是句里成语的意思。”

    宿碧喜欢自己这事宋怀靳很早便十拿九稳,只是这一句诗是他没想到的。低低笑一声,“怎么,见我第一面就喜欢我?”

    宿碧没想到他直接这么问,顿时整个人像要往外拼命冒热气,又觉得他每次都喜欢逗自己,于是忍不住回道,“要是第一面就喜欢,喜欢的也是绅士沉稳的一面……”

    他一挑眉,顿时露出恍然大悟似的模样。

    “原来真的是第一面就喜欢了。”

    她急了,反驳,“你曲解我的意思!”

    “那现在你觉得不绅士不沉稳了?”他反问,可反问的也偏离她本意。

    宿碧瞪他一眼又转过头,手无意识将书本合上,“哪里会想到你有这么多面具?”

    宋怀靳正转身将外套放在车后座,闻言手几不可察的顿了顿,最后慢条斯理转过身,笑了笑,“面具?”

    她放低了声音嘀咕,“…谁能想到现在竟然这么…”

    “现在怎么?”

    总之跟绅士沉稳什么的没有关联。宿碧只在心里想一想,抿了抿嘴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都是我的了,难道还要端着风度翩翩的模样和架子。相敬如宾?难道只准看不准吃?”

    什么叫做是他的了…宿碧脸颊热度不减,反而又愈烫趋势。她抿着嘴垂眼看腿上放着的国文书,觉得今天就不应该带这本书回去。

    真是恨死这本书了!

    她真的觉得今天的宋怀靳格外无赖。

    “那也不能……总想着吃。”宿碧半天憋出这一句,声音小而轻,宋怀靳差点没有听见。但他到底听见了,终于忍不住笑起来,笑声钻进宿碧耳朵里,更是让她浑身窘迫,发烫发软。

    宿碧想到今天早上起来,腰酸腿疼,差点迟到…她都要开始上学了,他是不是也应该收敛一些…不然她以后总是没有精神。

    宋怀靳笑够了之后看向她,深邃桃花眼里笑意还未消散,宿碧心里忍不住砰砰直跳。

    她把别在耳后的头发放下来,挡住红彤彤的侧脸。挡住之后才反应过来两人一直坐在车里,车就停在校门对面的树下一直没走。

    宿碧担心他们两人在车里的情景已经有人看见了,于是催促宋怀靳开车,“我们快走吧……”

    “好,早点回家。”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宋怀靳转过头,启动车子。

    他快要等不及开动美味的“晚餐”。

    ……

    “怎么回来这么晚。”

    邓书汀一边换鞋一边答道,“跟赵城去吃了东西。”

    邓母嗯一声算揭过,邓书汀却没料到接下来这一问这样开门见山,“自由恋爱自由恋爱……你们恋爱到这份上,什么打算?”

    她愣住,“你从前不都反对?”

    邓母笑着,端一杯水走到沙发上坐下。

    “如果我仍反对,你怎么说服我?前些日子那一套撒娇耍赖可不管用。”

    邓书汀放了东西,默默坐在母亲对面,“…赵城他们家是富足的书香世家,虽然没到邓家这样的程度,但…他有个叔叔,也就是他父亲的哥哥,是办实业的。”边说边打量母亲神色,“我知道母亲你怕我过不好,但是他叔叔对他很好,不怕以后不帮赵城一把。”

    邓母有片刻没说话,她垂眸静静打量杯里漂浮的茶叶,半晌忽然笑了,“难得赵城把这些给你说了。跟我查到的差不多。”

    她抬眼看着女儿,“如果我现在跟你提门当户对,你又会说我守旧,跟不上新潮思想了。但是我是你母亲,肯定不会害你…算了,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家境好才是极为重要的条件。像阿碧,你的好朋友,她的这门婚事,老爷子实在挑的好。”

    邓书汀莫名觉得不自在,“你说她干什么…”

    “她的丈夫是堂堂宋家少爷,洪城不知多少人惦记。你总不能比她差太多。”

    “我跟她是朋友,比较这些做什么?”母亲这么一说,邓书汀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婚礼时的种种场面,还有那件国外来的洋货婚纱。

    邓母微微一笑,没说话。

    ☆、第 30 章

    宿碧迷迷糊糊间感觉有双手把自己抱到床上, 凭本能她闭着眼滚进被子里。包裹在身上触感蓬松绵软,她忍不住埋着脸蹭一蹭。

    有人伸一只手过来揭开她几乎淹没整张脸的被子, 带一丝沐浴清香,与自己身上是同样的味道……

    一睁眼就是他俯首看着她,懒散几分餍足的样子。

    刚才泡过热水澡的白皙皮肤还隐隐透着粉红, 他伸手摩挲几下她的脸,宿碧忙往后缩了缩, 见宋怀靳眉一挑就要说什么,她便赶在他之前开口,“那个…我有事要给你说。”

    他懒洋洋躺下, 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下颌抵着她头顶, “怎么了。”

    “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 但是他肯定能明白吧……

    宋怀靳忍着笑,语调带一分敷衍的疑惑,“都什么?”

    “你肯定知道。”几个字带了赌气意味。

    “冤枉我?”他笑一声, “哪里有每天。”

    她不方便和照顾爷爷的时候怎么能算……宿碧闷闷道,“影响上课怎么办……”

    “那以后就早点睡觉。”

    宿碧怎么会听不懂他言下之意, 有些泄气, 便说起别的来, “还有一件事。我…我星期五想去参加学校联合文社的活动。”

    头顶上的人沉默片刻,慢悠悠重复四个字,“联合文社……”

    “怎么了?”

    “没什么。”他又问,“怎么突然想到参加这个。”

    她渐渐又有了困意, 声音低了些,“我之前听说过立华大学的文学社,所以一直感兴趣。虽然联合文社肯定比不上,但是我也想看一看是怎样的。”

    “这么狠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他轻轻笑一声。

    宿碧反驳,“也就星期五而已。”

    宋怀靳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移到她后颈捏了捏,又要去捏她的耳朵。宿碧轻轻抖了抖就要躲,“我困了…”

    他本来就一直蠢蠢欲动,闻言托着她脸让她看着自己,意味不明一笑,“你又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说着搂着她腰贴紧自己,宿碧立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热烫的抵住自己,她脸一热想往后退,男人手上的力气却不允许,“我要是想做什么,就是这样了。”

    说完便沉了沉腰,恶意动了动。

    “…又怎么可能只是碰耳朵这么简单?”

    他像分析什么深刻问题一样,非要她抬脸看他,还做这样的动作……宿碧羞的不敢看他的眼睛,但她整个人被他控制着,根本动不了。

    脸红耳朵也红,到后面干脆闭眼,嘴唇抿着像受了委屈。宋怀靳觉得像逗猫似的有趣,心情颇好便大发慈悲放开。

    宿碧立刻又钻回被子里往后退了退,“我睡觉了。”说完便闭眼。

    “嗯。”这一声带着笑意。

    “不对。”她唰一下又睁眼,“…你还没答应我。”

    宋怀靳又笑一声。

    “嗯。”

    宿碧这才心满意足闭上眼,没一会呼吸便均匀起来。

    他坐起来,准备去书房处理些公事。原本已经起了身站在床前,却又转过身看着床上熟睡的人。

    半晌,昏暗房间里突然响起他低低的嗓音。

    “真希望你能聪明点。”

    ……

    “联合文社?”

    宿碧点点头。

    “几个中学的文学社有什么意思,”邓书汀不以为意,“你要是对文学社感兴趣,让赵城带着你去不就好了。”

    赵城是立华文社的副社长,可是她也不能没有自知之明,不能给别人平添麻烦。宿碧笑了笑说,“以我的水平去参加立华文社的活动也太勉强了。而且邀请的同学是一个班的,也是好意,我正好也挺感兴趣,所以才没拒绝。”

    邓书汀随口又问道,“谁邀请你?”

    “周欢。”

    “……她?”邓书汀一愣,转过头又看着好友,不知想到什么,冷不防问,“她知不知道你结了婚,和谁结婚?”

    宿碧摇头,“从她和我谈话表现看来是不知道的。”

    这哪里说得清楚…邓书汀看着宿碧,神色有些复杂,末了只叮嘱一句,“不论如何,万事多留个心眼总是好的。不然你这么傻的人,最容易被骗。”

    “我虽然没多聪明,可也没那么傻吧。”宿碧抱怨一句。

    两个人又笑闹着将话题揭过了。

    等到了星期五放学后,宿碧便跟着周欢一起出了学校,两人一同上了周家的车。

    “大家说好去野餐,然后会玩一些即兴的东西。”周欢说着笑了笑,“你也不用紧张,虽然是不同校的,但是都好相处。我们学校的也还有几个,不过都是比我们高一年级的了。”

    野餐地点选在一处公园里,这会正是春天,不冷不热阳光也好,宿碧远远就看见那边的情景,几棵大树下铺一张巨大红白格纹餐布,走近了发觉点心饮品一应俱全,甚至还摆有精致银餐具。

    很快有人看见周欢,摆摆手招呼两人过去。

    “周欢,这是谁?”问话的是个女学生,没有穿制服,一身桃红色洋装,因皮肤白所以并不显得俗气,只是鼻梁高挑,目光也不大友好,因此看上去有几分不易接近。

    “是我的新同桌,前几日刚来育英。她对联合文社感兴趣,所以我带她来看看。”

    周欢话音落下宿碧便笑了笑,“你们好,我是宿碧。”

    刚才说话的女学生闻言,伸手去拿餐具的手一顿,默默抬头看向周欢,等后者也笑着看向自己后才若无其事的移开眼,耷拉着眼皮不做声,有一搭没一搭的吃盘里的甜品。

    剩下几人一为化解刚才的不友好,二也是对宿碧有几分新鲜,更别提几个男学生被她笑容晃花了眼,于是接连热情的回应招呼起来。

    宿碧跟着周欢在餐布一侧坐下。

    开始她还有些初次见面带来的拘束,男生们的热情也让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宿碧能察觉几人的善意,因此便也逐渐放开了些。只有那个最初问话的女生从不在话题有宿碧参与时搭话、接话。

    不过也没有最初那样咄咄逼人。

    过一会有人提到要用游戏热热气氛。既然是游戏,又要兼顾热闹,那就不能太难,难了磨人志气,消人耐心,可也不能太简单,简单的玩起来没多少趣味。

    “成语接龙?”

    提议那人便被大家围攻说俗气没新意。

    “那就接诗词。”

    定下游戏,又要定题目,有个叫孙山的男生笑了笑,说道,“那就宿碧你出题吧?”

    宿碧听剩下人也都附和,便微微偏头想了想,“…只身千里客,孤枕一灯秋。”

    秋字结尾,这题开的不算难。坐在宿碧旁边的是周欢,她没想太久,片刻后便接上,“秋雨梧桐叶落时!”

    “…时鸣春涧中!”

    “孟雨书,该你了。”有人提醒。

    手指一松,银勺被扔在瓷盘里,发出清脆一声撞击声,气氛忽然随着这一脆响有些冷了。孟雨书面无表情的抬起头,孙山正要说什么打断她,却见她忽然笑了,抬手将卷发拨弄到桃红色洋装繁复的肩袖后。

    “我接不出来,我输啦。”

    按照规则,如果是五言律诗开头,那么五人之内如果有人没回答上来,开题的人便能获得双倍彩头。孟雨书是第四个,她没接上,可一时间也没人先提双倍彩头的事。

    气氛不大好,宿碧知道。孟雨书对自己有敌意,宿碧也知道。不过却不知道敌意从何而来,更不懂既然这样,孟雨书又为什么笑眯眯心情颇好似的,像输的很乐意。

    她觉得自己大概不该来。

    这时周欢忽然笑道,“我们连彩头都还没定呢。”

    一句话化解大半尴尬,众人忙附和,正讨论起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带着笑意的嗓音,“在说什么,这么热闹?”

    ☆、第 31 章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来人一身黑白色西服, 气质儒雅,看上去大概三十上下的年纪。孙山率先笑道, “前辈,你来了。”

    大家反应过来也跟着打了招呼。

    前辈?宿碧有些疑惑。身旁的周欢在孙山这一句后紧接着站起身,几步便走到男子身边, 笑吟吟喊一声前辈,也没忘记几步开外站着的宿碧, 便又介绍道,“这是我的新同桌宿碧,这是指导联合文社活动的付前辈。”

    “你好, 我是付恒充。”像是平辈之间的寒暄, 轻易便能让人产生好感。宿碧颔首礼貌笑了笑, “付前辈, 你好。”

    “付前辈原来是立华大学学生,还时常会去国外游学。只要在国内便会常常来参加联合文社的活动。”孙山向宿碧介绍道。

    虽然奇怪为什么付前辈会来为几个个中学的文学社做指导,但宿碧也只是笑笑便跟着大家重新坐下来。

    付恒充坐在周欢右手边, 夸赞一番他们精心准备的下午茶,大家都很高兴。宿碧默不作声观察, 发觉付前辈虽然年长他们这些学生许多, 却没有半点师长架子, 反而像同龄人一样与大家交谈。不仅言之有物还很幽默风趣……宿碧完完全全理解为什么大家看到他来这样高兴了。

    “对了,刚才你们在讨论什么?”付恒充问。

    “在诗词接龙,阿碧赢了双倍的彩头。”周欢给付恒充倒一杯红茶。

    发觉付恒充看过来,宿碧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孟雨书还坐在一旁, 这时她不论说什么大概也只会火上浇油。

    “不错。”付恒充点点头,“虽然现在推广白话,但是老祖宗的东西也不能丢。”

    正说着,离他们不远的某一处骤然发出一阵颇引人注意的笑声。

    公园里不少三三两两坐着闲聊的学生与青年,这笑声就是不远处一群女学生发出的,实在引人注意,于是大家都下意识看过去,等看清情景也忍不住笑起来。

    一座凉亭里摆着画架和简易座椅,一个青年正吃力地从地上撑坐起来,原本整洁的衬衣背带裤此时全都染上了花花绿绿的颜料,几个颜料桶正散落在脚边。整个人狼狈又滑稽。

    大概是走下凉亭时没注意一脚踩空摔了一跤。

    虽然觉得不大好,但宿碧也忍不住笑了。

    陈水章揉了揉摔疼的大腿,龇牙咧嘴的踉跄着起身,末了气不过,一抬下巴往笑他的那群女学生那里瞪一眼,“笑什么!”

    白衬衣上颜料染的毫无章法,偏偏他一张脸还干干净净,明媚春光下鼻梁挺直脸庞棱角精致,皮肤白的带五六分少年气,于是怎么也无法让人将他与“油头粉面”四字挂钩。

    女学生们这回不仅笑,还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他轻轻哼一声,捡起地上散落的颜料桶就要走回凉亭里,转身时余光不经意瞥见一张脸,下一秒陈水章便目瞪口呆的转回身去。

    这……?!

    天底下还有这么巧的事?

    他险些被这从天而降的巧合给砸晕。

    视线中少女的脸上也从一开始的笑意盈盈变成诧异神色。

    陈水章将桶一扔,三两步跑回亭子里,翻出包里的干净手帕便急匆匆的擦拭身上的颜料。奈何这染色实在太坚固。

    “又要被姐给骂了……”懊恼的自言自语一声。算了,擦不干净就不擦了。他随手将手帕往裤袋里一揣,接着便兴冲冲的朝宿碧那边跑过去。

    宿碧看着他朝自己跑过来,忍不住愣在原地。

    “我们又见面了!”他人还没站定便先兴冲冲说道,边说还边朝宿碧挥了挥手。

    宿碧手撑着草地站起身来,再低头匆匆掠过众人看向她和陈水章看热闹似的神情,不禁有些头疼。

    于是趁他再说什么之前,对着众人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是一个认识的人,大家继续吧,我跟他去旁边说。”说完便看向陈水章。

    他没被颜料沾染的干净手背蹭一蹭鼻子,朝她挑眉笑了笑,最后转身走到不远处一棵大树下。

    “去吧去吧。”周欢笑着摆摆手。

    宿碧默默走过去,站定之后神色复杂的问他,“你不是上海人吗?”

    “我只是在上海生活过几年。”陈水章双手交握着,努力一点一点蹭掉颜料,“不过我也不是洪城人,是不久前决定搬过来和一位亲人一起生活。”

    对于陌生人似乎总容易谈论自己的一些隐私事,可陈水章这句话宿碧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她叫他过来说,只是怕陈水章又胡言乱语引人误会,或者干脆暴露她已结婚的事实。

    真正相对,她反而词穷。

    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以为在上海只是一面之缘,偏偏在洪城又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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