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又花了半天时间, 一夜未眠的众人终于还是踏上归途。

    这一次的敌联盟事件, 以All for one被捕，同时以欧尔麦特宣布退役为代价划上终点。

    对于这个依赖着英雄的世界而言，人们失去了自己一贯以来的安全感, 而针对雨宫萤个人来说，她即将告别的是自己的第一个亲传导师。

    她是愿意称库斯诺博士一声导师的。

    父亲虽然也是业内人士, 但是指点甚少, 基本上全靠自己领悟和查资料——真正把设计图和原理图铺陈开来，一点一滴把业内知识, 武器制作等内容倾囊相授，甚至联系实习机构实践演练的, 库斯诺博士还是第一个。

    哪怕共事的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月。

    只恨一切来得太突然，只恨发生得太快。

    尽管公众转播没有同时传播现场的声音, 但因为all for one不明就里的一席话和池田信当时激烈的反应, 少年一回来就被勒令隔离开始进行询问审查。

    欧尔麦特和安德瓦作为当前排名第一第二的两名英雄联合做担保, 再加之池田还未成年，说是“审查”，其实过程已经相当的温和，因此并不太让人担心。

    隔日，新闻上报道了欧尔麦特事务所解散，资产清算的消息。

    在一片蝉鸣绿荫里，暑假就这么展开了。

    库斯诺博士执意要从当地的医院转院回到自己老家, 怎么劝都不肯听。雨宫萤穿着隔离服站在病床前, 只觉得特别无力。

    大概可以解释为对于现状的无可奈何。

    他没有子嗣, 没有助手，似乎自从杰诺斯注册成为英雄开始，就作为“设计制作了「魔鬼改造人」”的研究人员而存在。

    至于“库斯诺”这个名字本身，雨宫萤检索了文献，在早年发表了不少新能源方面的论文。

    和父亲所在的派系相同，博士是一位隶属于「人工岛」的科学家。然而在某一天之后，他的研究内容突然中断，离开了人工岛，和多位同僚也终止了一直以来的联络。

    再之后数年，他的身边就多了外号名为“魔鬼改造人”的杰诺斯。

    这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辛秘，则一直都不为人知。随着时间的流淌，这些小事也早就沉浸在岁月里。

    杰诺斯的机械身体被临时用了一些替代品修补，由于一时半会儿凑不齐那么多必须的材料，在提交了采购订单之后，雨宫萤找了个轮椅推着两条腿没装驱动的杰诺斯在医院的回廊里慢慢走动。

    库斯诺博士的身体衰弱得很快。

    隔着厚重的玻璃，脸上戴着似乎能够包裹住整个头颅的呼吸机。血液检测报告中，他的白细胞数量迅速减少，核辐射从表皮穿透入体内，破坏了大量的染色体排序，让这具身体再也不能进行正常的细胞更迭。

    “博士……”

    雨宫萤推着杰诺斯走进门，两个人浑身上下都已经被消毒。库斯诺博士勉强自己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来，目光直盯着雨宫萤脖子上的装置看。

    那是「思考发声」。

    “杰诺斯君就拜托你了。”

    思考发声中内置的默认声音是雨宫萤自己的声线，如今从库斯诺博士的喉咙处发出年轻女性的声音来，原本听上去应该非常滑稽，而如今这些细节无一不昭示着离别。

    “我的房间里有一本笔记，里头是些这几年查到的东西，关键的内容还是要记在纸上才放心。”

    “……我听了新闻，欧尔麦特也要退役了。接下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了，可别输啊。”

    “这是滩陈年的浑水，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太想让你蹚，接下来就要小心了。那家伙的局，没这么容易完。”

    “不只是英雄的那一侧，不只是英雄的那一侧啊——”

    思考发声的装置如果一开始搭载在没经过训练的人身上，就会忠实地反应脑电波中最强烈的那一部分的想法。因此，说话颠三倒四，含混不清或者语焉不详都很有可能。

    只是，库斯诺博士说完这些话，像是燃烧完了最后火焰般的欧尔麦特一般，很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陷入了漫长而反复的昏迷。偶尔灵光乍现的清醒时刻，总是会看着医院的方格窗出神。

    从皮肤到内脏，从胃肠道内壁到脊索神经，经历着整个身体全部组织系统的全线崩溃。

    雨宫萤沉默着给杰诺斯换上双腿，一些装卸的操作她还不是很习惯，不过她相信，很快会习惯的。

    最终，意料之中地，这位老人没有挺过这个夏天。

    根据遗嘱，不多的资产和实验室会在成年之后由雨宫萤接管，代价是担负起维护和升级杰诺斯装备系统的责任。在那之前，他将一切暂时托付给了已经宣告退役的欧尔麦特。

    像是笃定了不让任何派系的在役研究者插手，他宁可暂时将实验室名义上挂名给英雄，也不肯在这一点上让步。

    他最终选择了自己的传火者，就如同欧尔麦特一样——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知道了。一定不辱您的期待。”

    欧尔麦特在一纸合约上，和雨宫萤以及杰诺斯一起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乃至于让绿谷出久他们也震惊不已。

    「绿谷出久:@雨宫萤小，小萤你……」

    你没关系吧？

    群里，在沉寂数日之后，终于冒出了第一声提示音。

    随后如同雨后春笋，一句又一句的问候弹了出来。

    「切岛锐儿郎:就是说啊，怎么样了大家都挺担心的，没想到那天你也去了啊。」

    「轰焦冻:听说还阻止了一起爆炸。」

    「八百万百:没事吧？！库斯诺博士的症状我听说是辐射病，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

    「雨宫萤:托“个性”的福没有任何问题……」

    「饭田天哉:池田同学现在还没消息，雨宫同学你现在又是这个状态……」

    「绿谷出久:欧尔麦特也……」

    群内的情绪一下子低沉起来。

    「爆豪胜己:哈？所以雨宫你这家伙已经先老子一步找到工作了？！」

    「濑吕范太:噗嗤，爆豪你不能这么说啊，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责任重大或者，别的什么……」

    「爆豪胜己:有什么区别吗？总之就是跟废久差不多的情况，是吧？！」

    知道了one for all的真相之后，爆豪胜己也终于开始正视这位多年的发小。

    「丽日御茶子:和出久君一样，是指……」

    「绿谷出久:哈哈哈，小胜是说萤同学和我一样有了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呢……就跟想要成为英雄一样啦！」

    绿谷出久颠三倒四地赶快解释道。

    雨宫萤看着手机久违地笑了出来。

    「超算神威:？？什么情况？我做了大半个暑假人工智能的研究，就发现你们俩已经开始不带我玩了？」

    「峰田实:这是一个状况外的大佬。」

    「上鸣电气:这是一个状况外的大佬。」

    ……

    雨宫萤收到私聊，竟然是意想不到的名字。

    「爆豪胜己:和废久一样对吧？你也被那个蘑菇头老大爷托付了什么东西吧？」

    雨宫萤不知道如何回答。

    在不清楚爆豪到底了解到什么程度的情况下，一时失言将太多危险的信息透露出去，很容易就会让本来就在敌联盟目标之中的爆豪胜己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

    「爆豪胜己:废久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不就是有个想要搞事的蛀虫组织一直在想办法恶心人不是嘛！」

    像是明白了雨宫萤的担忧，爆豪胜己的第二条消息很快就发了过来。

    倘若作为未来的英雄来看的话，爆豪胜己他足够聪明，也足够敏锐。

    「雨宫萤:库斯诺博士留下来了一个笔记本，里面有想要传达给我的资料，最近要打点的内容太多了我现在还没看，不过有可能和那个all for one有关。」

    「爆豪胜己:嘁，不只是英雄，那家伙的手都伸到了研究者的范畴里吗……」

    过了一会儿，新的消息再一次点亮了手机。

    「爆豪胜己:别输啊，雨宫。」

    葬礼赶在了假期的尾巴上。不少陌生的来自「人工岛」的研究者们穿着吊唁的黑衣默不作声，千里而来奔赴这最后一场约。

    天人感应一般下着小雨，杰诺斯和雨宫萤打了一把漆黑的长柄伞，安静地站在一旁。

    兴许是深入英雄的领域太久，挂着“英雄事务所”的名号，又或许是这一役实在是足够惊心动魄，欧尔麦特，安德瓦，和绿谷等一干同学，都沉默地站在一旁，等待在雨水冲刷的墓碑前献上一支白花。

    几名同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给绿谷出久拼命使眼色让他第一个站出来打招呼。

    “群里不就是你先开口的吗？”

    “这种事情我不擅长啦！”

    而雨宫萤和杰诺斯礼貌地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接下来有话要说，你们不用担心。

    走出数十米，四下无人的地方，杰诺斯撑着伞率先开口:

    “当年库斯诺博士捡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