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1)
便给了她个任务,让她打绳结,麦子割下来,都要捆起来放到牛车上,牛给拉到滚成平地的场地上人力去脱粒,这就需要有人给打绳结。
周牧野大概教了一下,然后抱了一大捆麦子到她脚边,你就坐这儿打绳结,打好了送给我。
苏桃顿时觉得自己是有用之人,手脚麻利地给他当小工,男人又扣了个凉帽到她头上:“要是太晒,就回家歇会儿。”
苏桃小手飞舞:“这点儿累什么。”
周牧野拿着镰刀又下了地,他仿佛真的不会觉得累,人家割一会儿麦子就累得直不起腰来,总要站起来捶捶腰,他就跟个机器似的,一路高歌猛进,所到之处,麦子被踏平,被整整齐齐地收割下来,放在一旁。
苏桃打一会儿绳结,会上前去给他递水壶,帮他擦擦汗什么的。
隔壁地里的正好是吴桂凤和林红根,两人窃窃私语着:“这两口,是真的好。”
林红根也笑:“都说不上来是谁命好了。”
天空湛蓝,天边飘着两朵云,没有风,树叶子一动也不动,虽然是五月底,这日头下,也是热得男人汗直流,一回头,苏桃脸蛋红扑扑地坐在离他不远处的地里打绳结。
她很认真,偶尔腾出手来抬一抬略有点儿大的凉帽,手上动作越来越利落,她是认真想要帮他分担活计的。
周牧野又是感动又是心疼,他那小桃子,娇滴滴城里大小姐,平时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竟然陪他在这地里晒太阳,干粗活。
他心里不是滋味,自己还要更努力让桃子过上好日子才是,便又立刻闷头干活。
就听得后头突然传出尖叫声,周牧野心一抖,回头看去,就看苏桃栽倒在地。
麦子被割,会留下很短的一截麦茬,苏桃整个人趴在地上,手按在短茬上,在那儿闷哼不止。
吴桂凤听了都吓一跳,就要过去,林红根拽住她:“你添什么事,人家男人在那儿呢。”
周牧野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一把拉起苏桃,那短茬又短又硬,苏桃的手心被戳得通红,周牧野看得都心疼。
“你好端端的,怎么……怎么突然趴这儿了?”
苏桃瞥了一眼他身边的那只罪魁祸首,周牧野回头一看,一只癞□□端坐一旁,呱呱地叫着。
“被癞□□吓成这样?”男人一边检查她的手心,一边哭笑不得地问道。
“我眼角余光里,有个东西在动,我还以为是蛇呢,给我吓死了,就想站起来,被自己编的草绳绊了一跤。”
刚才可真是兵荒马乱,想想真觉得自己太草木皆兵了,真丢脸。
周牧野检查了一遍,她手心里没被刺扎到,总算是松了口气,拿起水壶让她喝了一口,然后又对着旁边的癞□□呵斥了两声:“走走走走……”
癞□□一跳一跳地跳远了。
“桃子,我们这一片,地里一般是没有蛇的,即便有,也都是草蛇,没有毒的,不用害怕。”
苏桃摸了摸脸,脸上火辣辣的,再一抬眼,林大伯和大妈仿佛在看她笑话,她脸上就更热了:“我是不是太风声鹤唳了,招人笑话。”
周牧野飞快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没人会笑你。”
毕竟你这么可爱。
☆、62.第 62 章
仇金喜最近很是郁郁寡欢, 马寡妇被苏桃举报给抓了起来, 现在何丽又被省城给召回去了, 他的姘头只剩下一个,那是五队杨跛子家媳妇儿,长得一般, 也没马寡妇那股浪劲儿。
有了何丽之后,他都好久没找跛子家媳妇儿了。
但现在,有总比没有强。
他有点想不通,省城离他们这里, 有两百公里,他有心捂着,彭支书那个人, 也不是个爱挑事的, 和事老一个, 不可能背着他挖他墙角的。
所以,省城那边,到底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他把怀疑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苏桃,苏桃这小媳妇还挺有门道的,而且,之前何丽的悔过书也是交给苏桃保管了的,这小娘们会不会越过他们, 把这悔过书给了省城?
仇金喜一合掌, 这事没跑, 旁人没有苏桃那么讨厌何丽, 何丽一开始是想勾搭她男人的,这小娘们肯定是想办法报复何丽。
仇金喜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心里不是滋味,现如今他媳妇儿对苏桃那叫一个言听计从,嘴上三句不离苏桃,叫他的窝心火越烧越旺。
不止他媳妇儿不做老师了,他媳妇儿的兄弟如今也去了苏桃在果园大队的窑厂干活,不靠他过活,他媳妇儿的摇杆更比从前硬了,他在家里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在外头还能威风威风,回家简直要看媳妇儿脸色。
仇金喜蹲在溪边抽烟,溪水哗啦啦地流着,他越抽越烦,一抬眼,看到三队家的老郑扛着锄头从地里经过,他眼皮子一闪,立马站了起来。
日头已经西斜了,村民们都在地里,这溪边杨树林,没有人,他喊住老郑。
那老郑没有见识,苏桃上辈子的时候,他也因为窑厂经营不善,后来直接交给了队上,不担这个风险了。
大队里把这个窑厂交给他经营之后,连着亏了两年,再亏下去,他那大屋都得交出来,这辈子,苏桃花八十块跟他买窑厂,他都恨不得偷着乐。
老郑回头看去,脱了鞋子在溪边甩了甩脚,摘了凉帽扇了扇风:“队长,啥事啊?”
仇金喜心说,啥事,你这个蠢瓜,当时咋就不能坚持一下,为啥要把窑厂给苏桃?那让小媳妇占了这么大一个便宜?
老郑真的没见识,即便窑厂接了好几个生意,他还是觉得这是偶然,后面估计不行,他没远见,也没胆识。
仇金喜跟他把情况分析了一下,现在村民们有了一些自己的地,以后手头上多少能宽裕些,温饱问题解决了以后,那就会有更高的追求了。
现在一些黄花闺女已经提出嫁人必须得有三间砖房大屋了,没有的话,说亲的媒人根本不会上你家的门。
一家比一家,这个风气很快就传了开来,所以以后,窑厂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红火的。
直到这儿,老郑头才算彻底回过神来,他好像办了亏本买卖,就这个反应能力,他就是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啊。
老郑摸了把头,在那直哎呀哎呀的,好像是这么回事儿。
“队长,那我咋办啊?这苏桃,是不是一早听说了有什么政策,所以才把我的窑厂买走的啊?”
仇金喜皱个眉头,有些烦躁,这个可能性很大,他就觉得这小媳妇儿不寻常,县城机关单位里,她有亲戚在,指不定真的是一早收到了什么政策,不然谁也不敢冒险去买一个亏得裤衩都快卖掉的破窑厂啊。
“你想办法,把这窑厂讨回来,你就说当时被苏桃给骗了。”
老郑有些忐忑:“这……这能行吗?那小媳妇儿精着呢。”
“行不行,你都试一试,你就说苏桃连哄带骗地把你这窑厂弄走了。”
“行,有队长撑腰,我啥都不怕。”
仇金喜只觉得眼前发黑,他是真找不到人了,这老郑脑子好像不太好使:“别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老郑瞪着牛眼睛看他:“为啥啊?”
“我媳妇儿,赵老师,她不也在苏桃那窑厂里干事嘛。”
这脑子也太一根筋了,仇金喜只觉得心有余力不足,蠢货也不知道会不会坏他的事。
老郑喜气洋洋道:“对对对,还是队长考虑得周到,我知道了,放心吧,如果这个窑厂要回来,我一定好好孝敬你。”
仇金喜摆手:“好了快回家吧,别和任何人说起我们见面的事,知道了吗?”
“好嘞。”
魏义军的儿子叫魏大样,今年七岁,上一年级,因为牧月牧星已经吴桂凤的两个儿子经常带着他一起玩,这会儿也开朗了许多。
他身上满是泥巴地跑进窑厂,找他爸。
魏义军正把煤灰挖进桶里往外挑,就看到一身泥的小子,板着脸训了两句:“不准下河听到没有,再让我抓到你下河,屁股给你打烂。”
大样凑过去,先是小声道:“我跟宝辉哥宝明哥他们在滩上摸泥螺跟蛤蜊了,爸,你看,这是我摸的,晚上烧了吃吧,那滩上的水到小腿,一点都不深。”
魏义军挑着担子往外走:“那也不准,没有大人,以后不能去那些地方,听到了没有?”
“爸,我刚才回来的时候,看到队长了。”
“哦。”魏义军只当这小子怕挨打在转移话题。
“他和咱三队的郑爷爷在说话。”
魏义军脑子还算灵光,三队的老郑,之前这窑厂就是他的,托吴桂凤的福,对于队长和苏桃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算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是军人,有一定的警觉性,觉得这个事,有必要先和赵老师说一下。
日头长,六点钟了,天还亮堂堂的,苏桃拎着大茶缸到田里,她男人干完自家田里的活了,还得给姚大爷家干活,忙得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只能在田里将就着吃两口。
苏桃心疼极了,看着男人狼吞虎咽的模样,伸手轻轻拍他的背:“慢点吃。”
哪里慢得了?这天气好,都得抢着干活,万一降下雨来,麦子还没收完,那可就糟糕了,麦子收割完,得脱粒,还得再晒一晒,然后才能收进麻袋里等公社派船下来收粮。
这都是抢工的活儿,含糊不得。
收麦收稻的季节,那都是打晚工一直到十一二点,凌晨四点钟,天刚亮就又起来了。
“一会儿你就回去吧,我和林大伯家打伴工一起脱粒。”
打伴工就是两家人一起,因为脱粒得有一个人递草把,一个人踩人力齿轮机甩麦穗,另外一个人扒拉脱下来的麦粒装进麻袋里,一个人肯定是干不来的。
苏桃递上大水壶:“我帮你们。”
“你真帮不上忙,灰又大,又有虫子。”
“我就要帮你,你这是嫌弃我没用吗?”
周牧野三下五除二把一大茶缸的饭菜全扒进了肚子里,苏桃拿自己的小手绢要给他擦嘴,男人身子往后一让:“有油,别脏了你的手绢。”
苏桃按着他的后脑勺:“脏了不能洗啊。”
男人被她强行擦了嘴,苏桃拎着大茶缸:“我先回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周牧野摇摇头,这妮子这么犟呢。
周牧野一个精..干劳动力,可以顶得上林红根家两口子,所以两家打伴工,没有亏了林家,林红根和吴桂凤自然有数,苏桃非要过来,那他们只能找点轻松的活儿给她了。
成捆的麦子堆成了小山,人力脚踩的脱粒机就在麦山旁边,周牧野负责搬运,吴桂凤脱粒,林红根负责把麦子装袋。
周牧野给苏桃找的活儿就是,当他把成捆的麦子搬到吴桂凤后面,苏桃就负责递草把到吴桂凤手上。
这四人配合得很好,一点不浪费时间。
四人一直干到十一点钟,两盏油灯都烧枯了,苏桃这手臂都累得抬不起来了,才收了工。
苏桃想着,等窑厂存了一些钱,她就支助大队里拉电,没个电灯,做什么都不方便。
林红根和吴桂凤先走在前头,周牧野稍微收拾了一下,一转头,苏桃都靠在麦跺旁睡着了。
周牧野的心紧了紧,明天无论如何不能这妮子来帮忙了,他蹲在苏桃面前,将人背到了背上,苏桃都没醒,看她都累成什么样了。
他背着她,走在田垄上,月牙儿挂在天边上,空气里都是麦香气,收获的季节,虽然有忙又累,心头却是充实的,在泥土地里忙生活,背上背着他对未来的期望,周牧野低头一笑,加快了步伐。
周牧野将人背回家,给她稍微洗了一下,这人全程睡觉,动都不带动弹的。
重复一个动作做久了吧,苏桃这做梦都在递草把,而且还梦到自己赶不上趟耽误了进度,急得不行,这梦简直比干活还要累。
周牧野就听到从来不说梦话的人在他怀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抱紧怀里的人,轻轻拍背,怀里的人这才安稳了下来。
苏桃这相当于成日带夜地干活啊,早上不出意外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周牧野一开始还轻手轻脚,后来见床上的人睡得呼哧呼哧的,恐怕是打雷都吵不醒她,便也放开手脚了。
苏桃醒了的时候,那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半空中了,她是真的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了,不能再不自量力去帮忙了,那就是去添乱了。
吃完锅里留着的早饭,她打算去窑厂晃一圈,看到赵美兰脸色不太好看,问了一句咋了,赵美兰勉强笑笑说是没什么。
昨晚魏义军找了她,和她说了队长的事,赵美兰可比魏义军更了解仇金喜,她百分百确定仇金喜心里的算盘是对付苏桃。
这会儿看到苏桃,她只觉得愧疚,她男人处处添乱,说真的,看到魏义军那么义无反顾地离婚,而且现在也活得好好的,她现在心里有了一些想法。
“赵老师你家的活儿干了吗?”
“差不多了,打了几个晚工,我兄弟过来一起帮忙的,我就来这边看一下,一会儿要去我兄弟家帮忙。”
苏桃点点头,赵美兰又说:“你说那老郑头,会不会回过神来?来跟你闹事?”
苏桃这表情一下子凝重了起来:“我还正想说呢,估计他已经回神了,觉得窑厂赚钱。”
这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老郑在外头就喊了开来,说是要找苏桃。
苏桃都等着老郑头等了半年了,他可算是回神了,他这脑子是真的不好使啊,窑厂交他手里,那还不是等着赔本嘛,这种人怎么一点没有自知之明呢?
老郑头倒是开门见山,搓着手道:“苏桃啊,这个窑厂,我想要回去,八十块钱还给你。”
苏桃止不住乐了:“什么意思?我们这是正经买卖,不是孩子过家家,你当初抬了价钱把窑厂卖给我,哦,你后悔了,就想要回去,而且还是在半年后来找我,郑大伯,你这是来闹笑话你知道吗?”
老郑头倒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当初还不是你让你婆婆过来连哄带骗把我这窑厂弄走的,你肯定是得了上头的政策,知道年后的形势,所以才把我这窑厂哄骗走的,现在我不想给你了,你要是不给,我就去请彭支书给我做主。”
反正老郑头想着,就把事情闹起来,闹起来,肯定能从苏桃身上割两块肉,反正怎么算他都不亏。
苏桃会怕他闹吗?苏桃还就盼着他闹呢,让大家伙儿看看这人厚颜无耻的嘴脸,倒也是不错的。
而且,她早在窑厂接了三单生意的时候,就找过彭支书了,彭支书这人,虽是和事老,但也确实是挺希望大队安宁,而且希望大队的村民们能过上好日子的。
她和彭支书做过保证,她相信,她的保证,对彭支书来说,还是挺有诱惑力的。
苏桃冷笑一声:“我哄骗你?还是你和我婆婆哄骗不知情的我,我初来花溪大队,什么都不知道,揣着手上的一百多块钱,想做点营生,我婆婆本就觉得捞不到我的钱,便想着败了我的钱,你两个一合计,便哄骗我买了你的窑厂,我也不是诸葛亮,不知道年后生意会这么好,重分农田上面都没有正规的政策,都是公社的主任效仿别的先进公社做的决定,如果你觉得我是从徐主任那儿得到了什么消息,那你大可以去公社革委会去问问徐主任。”
这老郑头没料到苏桃竟然搬出徐主任来,一时有些语塞,然后又不要皮不要脸道:“反正今天你就是得把这窑厂还给我,不然我就要告到上头去,就说你苏桃坑蒙拐骗。”
老郑头还指望用这下三滥的招数糊弄住苏桃,在他眼里,小姑娘,没见过世面,指不定就被他给糊弄住了也是有的。
赵美兰这脸一阵一阵地阴了下去,老郑头这个人,挺笨的,不然窑厂交他手上也不至于亏得实在难以为继,这些话,大约都是她男人教这老郑头说的。
这些年,她男人在外面偷的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那些妇女关起门来不知道怎么说她,现如今,这男人不止在外面偷人,还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真是忍不下去了。
苏桃双手抱臂:“那你说去吧,看看大家是觉得我苏桃坑蒙拐骗,还是会觉得郑大伯你出尔反尔眼红别人赚钱。”
那就硬碰硬嘛,她苏桃没什么好怕的。
☆、63.第 63 章
苏桃早知道窑厂要赚钱的, 但是怎么样能安然无恙地保住窑厂不受他人觊觎, 她也是有认真地考虑过的。
那就是, 一定得让村干部支持她。
村干部最大的一个是仇金喜,还有一个是彭支书,仇金喜那肯定是不用考虑, 所以,她唯一能依靠的,也就是彭支书。
好在,彭支书大体上是个明事理的人, 苏桃跟他说,只要窑厂能经营起来,她一定让更多的村民进去干活, 村民们能从她这儿赚到钱, 她要让大家一起脱贫致富。
对于彭支书来说, 这是一个很诱人的条件,谁不希望自己管的大队富起来,富起来的话对他的仕途也很有利啊。
老郑头闹了一通,看那小妮子态度还挺坚决,一步都不肯让,气得直奔党支部,要找彭支书给他做主。
老郑头闹到党支部的时候, 隔壁办公室的仇金喜简直是竖着耳朵听隔壁的动静, 就听到彭支书一声半声传来……
什么‘你不要眼红人家赚钱’
‘这个窑厂到你手里, 照样还是不赚钱’
‘既然已经卖给人家了, 哪里有要回去的道理’
‘什么坑蒙拐骗,你老郑是三岁孩子吗?谁能骗得了你?’
‘你什么居心,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就是看人家苏桃赚钱了,反悔了,还倒打一耙,看把你能耐的’
‘一把年纪,不怕让人看笑话’。
仇金喜这脸色是越来越阴暗,他奶奶的,怎么所有人都站在苏桃那头,苏桃这小媳妇儿,到底给听他们花溪大队的人灌的什么迷魂汤?
老郑头什么好处没讨到,还挨了支书一顿熊,这心里可真不是滋味。
仇金喜也一样心里不是滋味,回了家,赵美兰脸色不太好,仇金喜稍一试探,他媳妇儿就把老郑头无理取闹的事说了出来,仇金喜跟着赵美兰骂了老郑两句以表自己的清白。
饭后,赵美兰一边洗碗一边道:“我弟弟帮我家干了好几天活,明天我要去果园大队帮他们家干活。”
仇金喜心不在焉道:“去吧去吧,我没法去,队里事情多。”
赵美兰垂了垂眼帘:“丫头们明天放假,我带他们一道去吧,她们也想外公外婆了。”
“嗯呢,行。”
留他一个人在家,是最好了,他媳妇儿有日子没出门了,他这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今天的啊。
赵美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轻叹了口气,她可太了解她男人了,这雀跃的口吻,她知道他想干什么。
晚上的时候,天阴下来了,周牧野他们紧赶慢赶,把麦子都装进了了麻袋,下面用木板垫好,铺好塑料布,上面又用油布盖好,确保万无一失了,才回了家。
牧月牧星在灶台旁忙碌,苏桃则在门口翘首以盼,看到大堤上有几个人影越来越近,便知道男人回来了。
周牧野冲了回来,脱了身上的蓑衣,苏桃赶忙拿着毛巾走上去给他擦头:“这雨,不知道要下多久。”
周牧野看了看天:“下不长,明儿最多下一天,正好能休息一天。”
苏桃瞥他:“你还会看天象了呢。”
周牧野笑笑:“年年收成的时候,都是要看天的,熟能生巧,多少还是有点准头的,你且看看,明天到夜里,雨保准能停。”
苏桃回头对牧月牧星笑:“我们明天看看这个周半仙他准不准。”
雨水哗啦啦的,顺着低矮的房檐滴滴答答,泥土地都被冲出了一条沟来。
到了夏季,食材就丰富了许多,他们自己在后面那块自留地上种了不少蔬菜,韭菜豇豆黄瓜丝瓜南瓜冬瓜空心菜茄子,一应俱全,该种的,周牧野都给种上了。
家里养的鸡也开始生蛋了,他们这一日三餐甚至都可以换着花样来了。
牧月把青辣椒去了筋,切成丝儿,加上大蒜叶和剩下的腊肉,一并炒了,爆青椒的时候,灶房里弥漫着一股子辣味,苏桃止不住咳嗽起来,周牧野伸手挥舞着:“这点也嫌辣吗?”
“不觉得辣,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天渐渐黑了,外面雨雾蒙蒙的,赵美兰算着时间,把两个女儿送到她娘家之后,又说她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回家交代一下,便连夜撑着伞打着手电筒往会赶去。
到家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多钟,她关了手电筒,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她家后面胡老三家的屋后,这空斗屋,隔音效果不好,她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吱嘎,门开的声音,她男人仇金喜的声音传来:“老三,你去五队,叫杨跛子家媳妇儿过来,就说我有事找她。”
除了马寡妇,这个杨跛子家的媳妇儿也和仇金喜有一腿,只是后来他有了何丽那个城里娇娇女,便也有些看不上杨跛子家媳妇儿了。
但现在,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胡老三得令,立刻撑着油伞跑了出去,赵美兰咬了咬牙,从后面走了。
她一直都知道这胡老三的家是她男人偷人的老巢,从前只是为了面子和两个丫头,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她不想再这么忍气吞声了。
她撑着伞,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二队走去,风大雨大的,她跑到彭支书家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般了,彭支书家正准备休息,看到赵美兰这狼狈的样子,顿时担心出了什么事。
赵美兰呼了口气,下定决心道:“彭支书,我家后面的胡老三,他好像突然犯了什么病,突然抽抽不止,你快去看看吧。”
彭胜贵赶忙随手抽了件褂子披身上:“啊?是吗?叫陆先生了吗?”
“让人去叫了,你快跟我去看看吧。”
她知道彭支书的性子,彭支书不是爱惹事的,他挂在嘴上的永远是‘以和为贵’,要是真的以‘捉奸’的名义喊彭支书,彭支书一定是会推脱的,所以,一定得找个别的由头。
彭支书脚步匆忙地和赵美兰一道往四队赶去,路上还碰到到处巡视的丁文龙,赵美兰把他也叫上了。
多一个人,总多一份底气。
她已经豁出去了,她不要她的脸了,这个男人,她不想和他一起过了。
三个人匆匆赶到胡老三家门口,他家没有院墙,就这么直接站在了屋子前面。
仇金喜和杨跛子家媳妇儿的声音从东屋窗户传出来,那声音,一听就知道两人在干什么勾当。
赵美兰握紧了拳头,心就跟被刀剐了似的,她这是自己硬生生把伤口掰开来让别人看,她也是会疼的。
彭支书愣了愣,丁文龙一时也是不知该进该退。
彭支书反应了过来,但这会儿也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向来不喜欢引战,仇金喜私下里那点勾当,生活作风上的问题,他不是不知道,但……他向来觉得清官难断家务事,赵老师自己都不在意,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现如今,赵老师亲自把他推到了这风口浪尖上。
可能……后面难免一番争斗了吧。
拍门声响起,仇金喜差点就吓痿了,胡老三赶忙喊道:“谁啊?”
赵美兰也不和他啰嗦,胡老三家的门不结实,她一脚踹了过去,门板就塌了,西屋的胡老三吓得魂不附体,仇金喜更是吓得忘记了动作。
杨跛子家媳妇儿倒是没脸没皮的:“队长,你咋没安抚好你家媳妇儿呢?”
赵美兰领着彭胜贵丁文龙进东屋 时候,仇金喜正光着身子趴在杨跛子家媳妇儿身上呢。
彭胜贵摇了摇头,这个仇金喜啊,就这么管不住自己下半身吗?要说实在的,之前的马寡妇,和这个杨跛子家媳妇儿,那都比不上赵老师啊,他咋就这么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咋就这么不安分呢?
仇金喜就这么被抓了个措手不及,不止他媳妇儿,还有支书跟文书,他脑子一下子懵住了,还是杨跛子家媳妇儿提醒他:“队长,要不先穿衣服?”回头还对赵美兰他们说,“你们要不要避一下,我们穿衣服呢。”
三个人便走到了堂屋里,丁文龙手足无措,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哪,觉得赵老师可怜,觉得队长可恨。
赵美兰脸上的表情却是麻木,心却是一阵一阵地疼着,她男人,就这么按捺不住,偷了空就要干这种勾当,当真是把她当死人。
仇金喜一边穿衣服,一边脑子里飞快地转着,他媳妇儿怎么就过来了?他媳妇儿以前应该都是知情的,但从来都没怎么管他,顶多嘴上骂两句,这回,这回怎么还把彭支书给带来了?
穿好衣服裤子,仇金喜舔着一张脸出了东屋,嬉皮笑脸地看着赵美兰。
赵美兰这会儿是真的死心了,这个男人,哪里值得他忍辱偷生地苟活着?
仇金喜呵呵地笑着,对彭支书道:“支书,这大晚上的,还下着雨,你咋过来了呢?”
彭胜贵真是服了他的厚颜无耻,神色严肃道:“金喜,你这个行为,是很严重又恶劣的事情,你知道吧?”
仇金喜赶忙对胡老三招手,胡老三就跟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赶忙递上了香烟,仇金喜抽了烟往彭支书手里送,又要给他划火柴,彭胜贵沉着脸,咬牙道:“你不用和我套近乎了,这个事情,我要往上面反映的。”
都被他媳妇儿带人捉奸在床了,他还不当一回事,当真是浑惯了,觉得没人能治他了。
彭胜贵知道这回不能和稀泥了,不然就要失人心了,在这个花溪大队,赵美兰比仇金喜更得人心,他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仇金喜一听,脸上的笑容顿时冷了,递烟的手顿在空中,显得有些尴尬:“支书,这个事,有必要往上面反映,不都是小事嘛,关起门来,就是家事,你不是常说,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嘛,这个事,就让我和美兰自己去解决,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赵美兰冷冷道:“要是寻常人,那就关起门来解决,但你是干部,影响大,还是交给彭支书处理。”
仇金喜一把拉住了她,压着声音道:“你这个婆娘,别不懂事。”
他好,她才能好,她要是撕破脸,冲一时意气,那她自己也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仇金喜始终觉得,赵美兰是依附着他的,所有的女人,都只能靠着男人,这也是他肆无忌惮的原因,他根本不怕赵美兰会离开他。
赵美兰抬着下巴:“这个事,交给彭支书处理。”
她态度坚决,仇金喜觉得好像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下来,五月的天,他觉得彻骨寒凉,这回恐怕是要栽跟头。
外面雨水不绝,苏桃窝在男人怀里看书,周牧野有些不解:“你的水平,高中毕业,没有什么问题,怎么还要这么辛苦呢?”
苏桃翻了一页书,把玩着他的手指头:“你想上大学吗?”
她男人,就这么直接上考场,考大学也是不成问题的。
周牧野偏头看了她一眼:“现在没有大学了。”
苏桃坐直身子,认真看他:“你看,政策在越变越好,你就不觉得,说不定有一天,高考也会恢复吗?”
周牧野看着眼前的苏桃,觉得她离他有些远,她太有远见,她预料的事,似乎都能成真,他只觉得汗颜,觉得自己比不上她。
经她这么一提醒,周牧野细一想,这好像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政策一直在变,到处都在平反,上头也渐渐重视起教育来,恢复高考,好像真的有可能。
他认真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我不会参加高考。”
苏桃塌了眼眉:“为什么呢?”
这一年高考,年龄放宽到三十岁,婚否不限,分文化考试和政治审核两部分,周牧野家爷爷是当兵的,他自己和祖上都是务农的,成分上不会有任何问题,所以,他参加高考,是完全可以的。
他摸了摸她的头:“如果当真能恢复高考,你去参加就好了。”
这个家,他是顶梁柱,媳妇儿要念书,两个妹妹也要念书,总要有一个人把劳力顶住,他得多干活,一年两次的农忙也得有人。
“你要是担心钱的话,你看,咱们这两座窑厂,以后会越来越好的,能支撑咱们念书的,以后咱再多养点猪,够我们四个人都念书的,这点你不用担心。”
周牧野笑笑:“家里这么多活,总得有个人的,另外,我就是干粗活的,也不用那么高的学历,高中学历出去就已经比很多人高了。”
苏桃还想说什么,周牧野捏了捏她的脸:“专心看书,看书。”
他也是有他男人的尊严的,那两座窑厂,都是他家桃子的心血,他自己当然要有经济收入,他要是去念书了,靠这窑厂,那不是成了靠媳妇儿的懒汉了吗?
绝对不能那样。
他干瓦匠活的,学历对他来说,真没那么重要。
苏桃见他态度坚决,便也只能作罢,反正离十月份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再看看吧。
☆、64.第 64 章
第二天, 雨果然是停了, 苏桃是真的服了这周半仙, 庄稼人嘛,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苏桃对他那崇拜得五体投地的样子,周牧野还是挺受用的。
苏桃是到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昨儿晚上发生的事的, 毕竟昨儿晚上闹得挺大,总有个邻居什么的,总是听到了一些墙角的。
第二天一早,就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苏桃找了一圈, 发现赵老师在窑厂干活,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卖力地铲泥, 一旁魏义军团团转, 让她不要忙。
苏桃走上前去, 小心翼翼地喊她,赵美兰回头看苏桃,她眼睛里全是血丝,看起来是一夜没睡。
苏桃心里堵得慌,她知道,虽然仇金喜作孽无数,但赵美兰这心里肯定不好受, 听说是赵老师亲自带着支书他们去捉奸的。
赵老师这个人, 一直都是挺要强的, 要她撕开伤口摊别人面前, 这真的是要了她的命。
长痛不如短痛,苏桃心底里是绝对支持她这么做的。
赵美兰勉强笑了笑:“你来了啊。”
苏桃拉住她的手:“赵老师,你看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歇会儿吧。”
赵美兰就跟不会累的机器似的:“我把这泥铲好,马上就好。”
苏桃一把拉开了她,带着她出了窑厂,往西边小河边走去,坐下来的时候,她就看到赵美兰红了眼眶,抬手擦了一下眼角。
“桃子,你不会笑话我吧?”
苏桃摇摇头:“不会。”
“那么个烂人,当我下定决心和他断了,不知道咋回事,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苏桃坐在地上,下巴靠在膝盖上,看着滢滢的小河,低声道:“赵老师你是为什么难过呢?”
赵美兰又刮了一下眼角,低头笑笑:“不瞒你说,我还真的是怕别人看我笑话。”
一直在这小村庄长大,怎么可能会不惧流言呢?苏桃可以理解她。
“那些都是愚蠢的人,但凡有脑子的人,都会觉得是他的错。”
“不管是嘲笑还是同情,我都不想要,桃子,你明白吗?”
苏桃的心颤了一下,她好像懂,甚至,赵老师更加不想要的,应该是同情,她要强,别人的同情反而会是一把扎在她心上的利刃。
“我明白,可,事已至此,赵老师,你不能回头了。”
赵美兰双手抱着一只腿,笑笑:“从我去彭支书家叫他,我就没想过要回头。”
赵老师明事理,有原则,苏桃知道,她不会回头了。
她自顾说着话,仿佛身边没有倾听者:“我活了这么久,忍他也忍够了,我之所以忍这么久,那会儿我们刚结婚,冬天,家里真是穷得揭不开锅,唯一的一碗粗粮粥,他总是留给我吃,树根树皮的,他是吃了不少,我当是还债了,应该是够了,应该是还上了。”
苏桃心里更加难过了,从前,他们之间,或许也是有爱情的,可随着平淡无味的岁月更迭,男人的心就变了,随着他手上的权利变大,他的心就野了。
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赵美兰呼了口气:“我现在,就想让丫头们跟着我过,大屋是他的,要是要了丫头们,大屋可能就要不下来,还得找地儿住。”
苏桃这还沉浸在悲伤的气氛中呢,一时反应不过来:“啊?”
这怎么突然就转了话题,赵老师适应能力真的是太强了,她都跟不上趟了。
“哦,那个你要是没地儿住的话,就先住我家吧,牧野又打了一张床,西屋能住的。”
赵美兰拍拍她的手:“桃子,谢谢你啊。”
苏桃有些不好意思:“赵老师,对不起,我一直盼着你离婚,但从来就没站在你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那个男人,再烂,那也是和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他们之间,也曾经是有过温暖岁月的,她……
赵美兰摸了摸她的头:“我要谢谢你,你给了我勇气踏出这一步,女人要自强,不能靠着男人,日子过不下去了,那就分开,我赵美兰离了谁都能活,都能好好地活。”
苏桃被她鼓舞,赵老师若是生在城里,定会是个人物,现在也不迟,她的人生,以后一定会非常精彩的。
天晴了,大太阳晒足一整天,场地上就干了,傍晚的时候,周牧野他们在场上扬灰,把麦穗里的一些杂料给扬掉。
苏桃打算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羊肠小道西边走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垂头丧气的,不是他们的大队长又能是谁?
仇金喜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苏桃跟前,板着一张脸,咬牙切齿道:“你是谁派来搅乱我们花溪大队的水的吧?你不把水搅浑你就不甘心是不是?”
苏桃:……
这人偷人怎么还有理了?是她苏桃拿刀架他脖子上逼他偷人了吗?
她笑笑:“队长,我不知道你在说啥。”
仇金喜暗自咬牙:“苏桃,我知道,我们之间之前是有一些不愉快,但是,一码归一码,你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你知不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是在作孽你知不知道?”
苏桃差点忍不住笑了:“队长,你这就是欲加之罪了你知不知道?你去问问别人,毁这一桩婚的人,到底是谁,作孽的,到底是谁。”
“是谁?”
“是你仇金喜大队长自己,你背着赵老师做过多少龌龊事,你心知肚明,这会儿你还来找我,你这不是倒打一耙又是什么?”
仇金喜恼羞成怒了:“我不和你说这些了,就当是我做错了,行吧,这样,在这大队里,美兰最听你的,你就当是帮我的,替我去说说情,我记着你的大恩呢。”
苏桃想,竟然让她去说情,这仇队长真是慌不择路了。
“我尊重赵老师的决定,队长,你要是不稀罕赵老师了,你就让她自己过日子,你要是以前也曾经有过那么一丁点的时间稀罕过那个女人,你就该成全她。”
说完,直接走了,仇金喜倒是在那愣了一会儿,好像在想苏桃的话。
一边是家家户户把麦子拉到场地上扬灰,空气中满是麦香的气味,另外一边就是烧麦梗的烟糊味,麦子割完之后,剩下的一截梗点了火,连绵烧掉,然后往田里洒种子,差不多一个月,也就是六月份,秧苗就长出来了,然后再把秧苗分株插好,就等着秋收了。
苏桃头上戴着凉帽,跑到自己场地上,周牧野已经扬完灰了,这会儿正用推杆把成堆的麦子推开来。
苏桃跑过去,周牧野停下手上的活看她:“你怎么又来了?家家户户都在扬灰呢,呛着你。”
苏桃指了指自己脸上的手巾:“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这毛巾上,我浸了点水,一点都不呛。”
说完,又拿出另外一条,给男人扎在了脸上:“有什么是要我做的吗?”
周牧野想,真的是没什么要你做的,小姑奶奶你回家待着就成了。
“今天没什么要你做的,明天大约要去公社,大麦要去公社脱壳,然后压成麦饼,给猪吃。”
“那可得多弄点,咱家猪多。”
“知道的。”
男人一边把麦子推开,一边和苏桃闲话家常。
“我还想再养一些猪呢。”
男人看她的眼神,让她知道,他好像也有这个想法,真是不谋而合,他们夫妻两可真的是心有灵犀呢。
“咱家的猪舍,已经塞不下更多的猪了。”
“所以我打算找个地方,盖个猪舍咱家后面,自留地旁边,不是有块空地吗?”
那地儿好,离他们家不近但也不远,太远的话照顾不到,总是会担心,太近的话又有味儿,那块地,隔着一条小河和一个小林子,距离正正好。
“队长怕是不会批给咱们家。”
一家一户,地都是正好的,不可能给他们家特殊的。
“那咱家后面种蔬菜的那块地,辟出一半来也行啊。”
反正她下半年也是要去省城念书的,她家男人,应该也会跟着她一起,家里就只剩下两个丫头,吃不了多少。
“自留地上不许私盖屋舍的。”
苏桃狡黠地笑笑:“事在人为,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可以试试看的。”
前提是,仇金喜得下台,得找一个愿意站在他们这一边的队长上去。
赵美兰这回是铁了心要和仇金喜离婚的了,仇金喜也是真的慌了,他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外面转了好一会儿,找了好些人,但没人愿意帮他说情,大家都知道队长的德行,也知道赵老师的脾气,赵老师这个人,一旦做了决定,八匹马那也是拉不回来的,而且她那张嘴,没人说得过她,没人愿意往枪口上撞。
仇金喜垂头丧气地回了家,赵美兰在院子里把鸡食,看到他回来,端着小竹篾过来:“什么时候上支书那边说一声?”
“说啥?你要说啥?”
“你说说啥?说咱两分开过的事。”
仇金喜从来没有想过赵美兰还会有离开他的这一天,这个村子的妇女,没人提这种事,什么离婚不离婚的,那是城里人洋腔洋调才会干的事。
他以为自己无论做出多荒唐的事来,赵美兰都会老老实实在这个家的。
可现在,他发现他错了,他媳妇儿真要走了,特别坚决,他比别人更了解他媳妇儿,他媳妇能干出带支书过来抓奸的事,就说明她真的是铁了心了。
他这下是结结实实地慌了,外头那些女人,他也就是玩玩的,那些女人,怎么能和他媳妇儿比?他就是和他媳妇儿的新鲜劲过去了,总想寻点刺激。
日子,他还是想好好过的啊。
他赔着笑脸看他媳妇儿:“咱们,好好过日子,成吗?不闹行不行?”
赵美兰忍不住笑了:“你觉得是我在闹吗?仇金喜,你还凭不凭良心了?”
仇金喜身段放得更低:“是我闹,是我错了,媳妇儿,都是我的错,你饶我一回,我以后一定不在外面惹事了,不给你丢脸了,成吗?”
赵美兰摇摇头:“不成,这么些年,我对你算是仁至义尽了,你做了多少事,勾了多少女人,你自己心里有数的,既然你在这个家里这么待不住,那咱两就这么断了,以后你想怎么折腾,随你,没人管你了,你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高兴个屁,他仇金喜虽然浑,但他知道,这媳妇儿是好的,是极好的。
他后悔了,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媳妇儿,要我咋样你才能不走?我给你跪下,媳妇儿,我给你跪下了,你看成吗?”
赵美兰却好像没听到他说话,只自顾道:“丫头们归我,大屋归你,你有没有意见?”
仇金喜急了:“我没要和你分开过,赵美兰,你就不能原谅我一回吗?”
赵美兰眼眶一下子红了,盯着他:“这些年,我原谅你又岂止一回?仇金喜,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啥都知道,你每一件,每一桩,我都知道,我原谅你还不够多吗?”
仇金喜双唇翕动,说不出一个字来,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他媳妇儿哭。
赵美兰飞快地刮了一下眼角:“丫头们归我,你有没有意见?”
仇金喜梗着脖子道:“我有意见,我不同意。”
他觉得,只要两个丫头他不同意放手,赵美兰看在丫头的份上,也要和他继续把日子过下去。
赵美兰气得仿佛噎了个馒头,顺不过气来:“就连离婚,你都要和我闹是吗?行,咱们多年的夫妻情分,我也用不着顾虑了。”
仇金喜想说,我不是想和你闹,我就是想用丫头们留你下来,你咋不明白我的意思呢?
赵美兰扔了手里的竹篾:“咱离婚,是你有错在先,我想,彭支书但凡是个明事理的人,也应该支持丫头们给我,况且,我这大屋都给你了,一人得一样,丫头们也应该给我。”
“你带着丫头们,没地儿住,可怎么行?”
感受到他的善意了吧?两口子,床头吵架床尾和,为什么一定得急赤白脸的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赵美兰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善意,只觉得这个男人临了都不让她好过,虽是五月天,心却寒凉似四九寒天。
“这不用你管,我自然是有办法的,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就上支书那说理,支书不管用,咱们就上公社革委会主任那,再不行,就上县里。”
仇金喜见她态度坚决,知道,这回,是真的砸了。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的呢?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又试探道:“你就算是想和我分开过,你也得想想丫头们的感受,你不怕她们被人指指点点吗?”
能想的招,他都想了,行不行的,听天由命吧。
正好,丫头们放学回来,赵美兰的心也是紧了一下,她不确定丫头们会不会愿意自己的爸妈离婚,愿不愿意跟着提出离婚的母亲。
仇金喜就好像看到了救命稻草,赶忙将两个丫头拉了过来,急迫道:“你们是不是特别不愿意爸爸妈妈分开啊?”
秀琴和秀芳早就听说她们爸妈的事了,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想不知道都难,而且以前,关于她们爸爸的那些荒唐事,她们也不是一点耳闻都没有。
“爸,我们要想一想。”
她们多少还是要给爸爸一点面子的。
赵美兰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不知道丫头们想到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
如果连丫头们都不赞成她离婚的话,她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晚上,周牧野收好场地上晒了一天的麦子,和苏桃一起回家,沿着小河边走,苏桃指着那河水:“等到了暑天里,有一桩事等着你呢。”
男人扛着竹耙,笑道:“什么事?”
“你得教我游泳。”
周牧野这脑子里立刻就有了画面,他的桃子穿着衣服像鱼儿在水里游来游去。
这有点儿要命啊。
☆、65.第 65 章
仇家, 西屋里, 灯灭了, 秀琴和秀芳躺在床上,没有睡意。
秀琴:“我是支持妈妈和爸爸离婚的。”
秀芳没吭声。
秀琴急了:“你难道不支持吗?你应该知道爸爸都做过些什么事?”
秀芳有些为难:“那他也是咱们的爸爸啊,他对我们也挺好的。”
秀琴摸着手指头, 有些闷闷不乐的:“咱妈真可怜,忍了这么多年。”
秀芳小声道:“我当然也是支持爸妈离婚的,咱妈确实是很可怜,但你应该要知道, 一旦咱爸妈离婚,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咱们跟着妈妈还是跟着爸爸。”
秀琴沉默了一会儿:“我想跟着妈妈。”
秀芳想, 她也想跟着妈妈啊, 可那样, 爸爸是不是太可怜了呢,那样他就失去了一切,在外人眼里,他再不堪,可他终究是她们的爸爸啊,打断血肉还连着筋的亲情,她们没有办法像外人那样理智啊, 她们爸爸对她们一直都挺好的啊。
秀琴:“你呢?你难道想跟着爸爸吗?”
秀芳:“我要说我想跟着爸爸, 你说妈妈会生气吗?”
秀琴立刻翻身坐了起来:“你还真要跟着爸爸啊?”
秀芳捏着被角:“不这样的话, 爸爸成了孤家寡人, 多可怜啊。”
“那也是咱爸活该。”
秀芳食指掩在嘴唇上:“你小心着点,别被爸爸听到。”
她们妈妈上别人家睡觉去了,这会儿东屋里只有她们爸爸一个人。
秀琴又躺了下去:“随便你吧,反正我肯定是跟着妈妈的。”
最后,两人到底是离婚了的,秀琴归赵美兰,秀芳归仇金喜。
场上的麦子都晒干了,运回家里堆起来了,农人们结束了农忙,终于偷空歇了口气。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赵美兰坐在吴桂凤家的灶房里,吴桂凤在炸小鱼干,河里摸上来的,都是指头大小的草鱼,裹上面粉,往滚开的油里一丢,香脆可口,隔壁小孩都馋哭了。
赵美兰叹了口气:“你说我,这个事,做得对不对?”
有一个闺女没能跟着她,她这些天,睡得总是不踏实,秀芳那孩子心思细腻些,容易同情人,她总害怕两口子分开过了,对孩子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吴桂凤抓了一只炸好的小鱼塞她嘴里:“小心烫啊,要我说啊,你做的是没错,咱队长做的那些事,算了,都过去了我不说了,我只说,你忍他这些年,也是够了。”
“可,秀芳这孩子,不愿意跟我。”
吴桂凤一边忙着手上动作一边道:“那孩子,心软,她不是不愿意跟你,而是舍不下她爸,你真不用想太多,反正大家都在一个生产队里,那孩子对你是没有意见的,以后你和她还是一家人。”
隔壁被馋哭的小孩,苏桃跑了过来,看到赵美兰郁郁寡欢的样子,赶忙蹲到了她身边去。
“赵老师,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就应该往前看了,秀芳虽然名义上跟着她爸,但和你还是一家人,你不要难过啊。”
赵美兰叹了口气:“也是,不能这么踌躇不前的。”
反正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回头的了,老话都说,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仇金喜那个人这会儿可能为了求她留下,什么承诺都敢做,但一转头,他照样还是重操旧业,那个人,她对他是再没有多余的耐性了。
宝亮现在已经完全和五岁的孩子一样了,能走能跳,苏桃欣慰,这么活泼可爱的孩子,成了瘫子,那得多可惜。
日子在一点一点地变好,她心中希望的光亮也在一点一点变大。
走的是阳关道,奔的是日子甜,苏桃吃一口炸小鱼,满口酥香,直接笑弯了眼。
这一次,仇金喜的事情,性质很严重,毕竟是作风上的问题,一个何丽,只因为口头上撩骚了两句,就被紧急召回了省城。
而仇金喜,那可是实打实的捉奸在床,还是彭支书和丁文书亲眼见证的,人证物证俱在的情况下,上面给的惩罚也重,直接下了他大队长的职务,降成了普通农民。
仇金喜是真的犹如霜打的茄子,彻底的蔫了,这回,鸡飞蛋打,媳妇媳妇没了,队长队长跑了。
他现在可真他娘的是一无所有了。
他悔啊,他悔得肠子都青了,好好的安生日子他不过,好好的媳妇儿他没珍惜,现如今,这可真他娘的是自找罪受啊。
他蹲坐在家门口的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秀芳喂完鸡,走到她爸跟前,小声道:“爸……”
仇金喜立刻扯着嗓子道:“你要是也想跟你妈走,那就走,你们都走,都走,我一个人就行了,省的你跟着我还要被人家笑话。”
秀芳叹了口气,没说话,然后转身进灶房烧晚饭了。
看着灶房里忙碌的身影,仇金喜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赵美兰如今带着秀琴住在窑厂,苏桃想让去她家住,被她婉拒了,要是住苏桃家,到时候仇金喜又要说是苏桃撺掇着他们离婚的了,她不想给苏桃带去麻烦。
赵美兰又接了两笔生意,就在那小房间里拿个算盘在算账。
魏义军矮了一下身子站在门口:“赵老师。”
赵美兰回头看他,魏义军有些拘谨道:“你以后,带着秀琴,住我家吧,那个,我……我不住家里,以后我住窑厂,你带着秀琴跟我家小子,住我那屋吧。”
赵美兰笑笑:“我和秀琴在这儿住得挺好的,多谢啊。”
“这儿到底是有些不方便的,我一个人没事的,你还带着孩子呢。”
赵美兰把账本收好:“真没事,我在这儿也就是落个脚,等下半年,我就要盖自己的房子了,到时候就有地儿住了。”
现在她还没那么多钱盖大屋,等她攒一攒,攒攒就有了。
而且,她和魏义军都是离婚的人,她上魏义军家住,那成了啥,别人还以为她是为了这魏义军才和仇金喜离婚的呢,人言可畏,她可不想听那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脏水。
魏义军见她态度坚决,便也不强求了,只道:“赵老师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一定的一定的。”
赶在插秧之前,苏桃和周牧野去了一趟县城,她二叔告诉她,何丽果然被处分了,现在被下放到省城一家工厂里干活去了,干部梦算是彻底落了空。
苏桃高兴得很,饭都多吃了一碗,晚上留在家里过宿的,她的房间只剩一张床了,她妈和她说把她姐的床移到西边的屋子里了,毕竟都结了婚,带着男人回来的两姐妹,肯定得分两个房间睡。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早毛豆已经熟了,于虹煮了些盐水毛豆和花生,让翁婿两就着喝点小酒。
苏桃看墙角下的桃树,到了暑假里,桃子就能吃了,他们在乡下的屋子前桃树种得晚,还没嫁接,今年没法结桃子了,倒是柿子树可以结果,期待一下秋天的到来。
初夏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啤酒味和淡淡的花露水味,偶尔有蚊子的嗡嗡声响在耳边,随手一拍,那声音便没了。
昏黄的灯光照在小小的院子里,于虹从屋里拿了一盘蚊香出来,点燃,放在桌角边。
苏钟文大约是有些上头了,话便密了起来,周牧野认真听着,偶尔应上两句,苏桃早就跑到墙角下看那桃树了,于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等到了七月份,给你送些桃子过去。”
苏桃嘿嘿一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周牧野酒量不错,但还是把着分寸没喝多,在老丈人家喝多闹了笑话可不好。
回到房间就看到,屋里的铁架床换成了木头床,苏桃脸上一热,响起过年的时候,他把她压在床上,却因为这床一动就有声音,所以……
男人洗完澡,穿着汗衫擦了擦头发走了进来,苏桃坐在床边,看着男人,男人把毛巾放到一边,走过来,苏桃竟然吞了吞口水,昏黄的光线照下来,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掉下来,滑入他的脖子里。
因为收麦子晒了不少太阳,他的皮肤比之前又黑了一些,看着更刚硬了。
苏桃起身拿起他放在一旁的毛巾帮他擦头发,嗔怪道:“还滴水呢。”
他抓住了她的手腕:“桃子,咱们的床换了。”
他一说话,酒气传来,不重,苏桃觉得脑子有些发懵,本能地点点头。
她手里的毛巾被人摘掉了,整个身子一轻,天旋地转的,就已经被压到了床上。
周牧野大胆了一回,在老丈人家里放肆了一回,不过全程都捂着苏桃的嘴巴,就怕她漏出一个字来,老丈人第二天大约要提刀来见他。
周牧野的腰都被苏桃掐青了,第二天于虹就见这两人好像闹别扭似的,桃子不理人,板着一张脸,牧野就百般讨好着。
她看了也就一笑,牧野这孩子脾气好,能惯着他们桃子,挺好。
苏桃:……
怎么好像她还成了无理取闹的人?她臭脸都是有原因的好吗!
时间走得很快,五月底了,村民们票选出了新的队长,之前的文书丁文龙当选为新的大队长,而仇金喜则彻底成为了农民,普通的需要干活的农民。
昔日的威风不见了,媳妇儿也跟他分开过了,他整个人真的是好不落魄,见有人盯着他超过三秒钟,他就要朝别人吼,暴躁极了。
得知丁文龙当选为大队长,仇金喜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丁文龙才多大,这小子从前一直在他手下干活,如今倒是翻身了,世道是真的变了。
苏桃找了丁文龙跟他说盖猪舍的事情,丁文龙年轻,今年才二十八岁,而且他念到高中毕业,可能魄力上还比不上仇金喜,但是见识远见都比仇金喜强,而且,他为人比较随和宽厚。
他考虑了一下道:“这个事,我觉得是好事,但这里不是我一个说了算的,我要和支书商量一下,你等我的消息。”
苏桃不知道的是,丁文龙算是力排众议同意了她盖猪舍的事,支书以及这党支部和生产大队里的其他人都是不同意的,自留地上盖房子,这是违反原则的事。
但丁文龙觉得,苏桃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这是为村为民的好事,苏桃要是有经济能力,做出点规模,以后销往城里,打开路子,那他们花溪大队其他村户家家都可以养黑山猪,销路是不愁的。
苏桃的猪舍就这么盖了起来,周牧野又去买了一些猪崽,一共养了五十几只。
顾翠英如今也只有眼红的份了,人都说她儿子媳妇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而她却还在吃糠咽菜,她这心里就不是滋味,肠子悔青了却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窑厂交给赵美兰管,猪舍交给吴桂凤管,苏桃到头来还是落得个大闲人的结局,她就每天瞎晃悠,到点提个饭菜到工地上看她男人干活。
周牧野想起之前牧月画的那副画,他的桃子穿着裙子站在绿意葱葱的林荫路上,回头一看,煞是好看。
他寻了个时间,又去了一趟县城,花了五块钱,买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那裙子长至脚踝,在那个保守的农村里,也是可以穿出去的。
因为公交车掉班,周牧野回到的时候,天都黑了,就看到苏桃在大堤上张望着,他脚步匆匆地迎上去。
苏桃一眼看到他藏在身后的纸包:“你今儿干什么去了啊?也没去工地,问了林大伯,他居然说不知道。”
周牧野握着她的手,笑呵呵道:“先回家。”
“后面藏了什么?”
“吃完饭给你看。”
“还会卖关子了。”
吃了晚饭,周牧野拉着人进了东屋,油灯下,他一层一层揭开那包着裙子的纸,特别郑重地把裙子往苏桃身上比划了一下:“桃子,穿给我看看。”
苏桃发现,周牧野的审美,真的还挺不错的,冬天买的帽子围巾,现在买的这鹅黄的裙子,一点都不土,简简单单,样式大方。
她男人到底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惊喜?
“你去县城,就是为了给我买裙子?”
“嗯。”他靠在桌子旁,眼神上下打量着她。
苏桃褪去了以前的娇羞劲,如今也敢在他面前换衣服了,只是没注意到男人的眼神有星星点点的火在燃烧。
是简简单单的麻布,胸口有几颗布扣子,背后有拉链,腰上有系带,裙摆略宽大,苏桃抬脚跨进裙子里,把裙子挂在身上,然后抬眼看他:“帮我拉一下拉链。”
男人喉结颤动,上前一步,举手之劳地帮她拉好了拉链。
她的皮肤很白,跟瓷娃娃是的,乌黑的头发散落在细长的脖颈里,他抬手帮她理头发,自己这黝黑的手背碰到她的脖子,让他想起个词儿‘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手指头有点颤,他这是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换来苏桃这么个媳妇儿。
“系带,得从后面系,系成蝴蝶结,你会吗?”
“我试试……”
苏桃左右摸了摸,嘀咕道:“你挺会买的嘛,特别合身呢。”
男人笨拙地捏着两根系带,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道:“我亲手丈量过的身体,自然知道该买多大的尺寸。”
苏桃气得咬了咬牙,这男人,真是口无遮拦,如今什么都敢说了。
好不容易系好了蝴蝶结,苏桃转过身来,头发披散了下来,鹅黄的料子,衬得人更白。
周牧野有些后悔了,他的小桃子本就漂亮得像天上的星星那样惹眼了,他还给买这么好看的衣服,好看得他都有些目眩神迷了。
想把她藏起来,揣进口袋里,不给任何人看,只他一个人珍藏着。
苏桃偏头朝他笑:“好看吗?”
简陋的屋子,破旧的家具,她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好看……”
好看极了,好看到他甚至都不敢碰她了,碰她好像就是玷污了她,本来是该仰望着的人,他偏偏得到了她,偏偏她还待他这样全心全意,老天爷真是十分眷顾着他。
苏桃赤脚站在他脚面上,又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男人手指抖得厉害。
这只小狐狸,一直都是她主动贴上来的,那就怪不得他了,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66.第 66 章
天热得很快, 秧苗就跟吹了气的气球似的, 很快就蹿高了, 家家户户忙着插秧,苏桃也想帮忙的,可水里一只蚂蟥爬到她腿上差点没把她吓死, 连滚带爬上了田埂。
不用说,又被人家笑了一顿。
苏桃发现,她真不是干农活的料,不过, 术业有专攻,她以后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这就够了。
周牧野用胳膊肘抹了一下汗, 低头看田埂上吓得魂不附体的人, 也在那儿笑。
苏桃就瞪他一眼, 男人走过来,低声嘱咐:“你就坐这儿吧,别乱动了,蚂蟥蚯蚓青蛙癞□□,田里什么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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