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推拿
派人去太医院传完旨后, 皇帝又批了几本折子,觉得肩背越发酸痛,见程道正还未至, 不由有些不悦道:“今夜怎这般墨迹?”
刘安福忙道:“陛下莫急, 程太医应当就快至了。”
话音落, 便见内侍领了一个太医进来,只见那人衣冠端正,身形瘦弱,肩上挎着个医盒,一直低着头, 让人瞧不清面容。
旁人瞧不清, 认不出, 可皇帝是如何眼尖之人, 一见那身形,心头又是咯噔一声。
随后,宫人们领旨出殿,唯剩那位瘦瘦弱弱、白白嫩嫩的太医, 站在殿中央, 仍旧低着头。
皇帝放下手头折子,冷声问道:“程太医见君竟不拜?”
太医立马下跪, 小声道:“臣叩见皇帝陛下。”
声音娇弱, 百媚千娇。
皇帝从龙椅上起身,走至太医身前,道:“平身。”
太医得令起来, 脑袋仍低垂着。
皇帝又打量了他片刻,命令道:“抬起头来。”
太医不依,仍低着。
皇帝也懒得再等,伸手捏住了其下巴,逼着其将头抬了起来,问道:“扮宫女便罢了,胆子竟大到假冒朝廷命官,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拿来掉?”
这入内的太医哪里是正正经经的程道正,分明又是那只妖里邪气的狐狸。
莫要说,盛姮素日里女装艳美,但真扮起男装来,眉眼间竟还有几分英气,就是细皮嫩肉了些,若是在面上涂点黑粉,将柳眉改画浓眉,再扮糙扮粗一些,说不准还真能以假乱真,迷倒一片菲林。
小太医大感委屈,嘴巴一撇,便扑进了皇帝的怀里,化作狐狸样,又拿脑袋蹭起了皇帝的脖子,道:“臣妾想陛下了嘛。”
皇帝本想推开怀中人,可半晌后,手却不老实地放在了其后背上,道:“朕一日未来瞧你,你便寂寞难耐了?”
盛姮继续蹭着,道:“大楚这边不是有句话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臣妾对陛下便是如此,莫说一日瞧不见陛下了,就算一个下午见不着陛下,臣妾就觉寂寞得很,难耐得紧。”
皇帝明知其说的是假话,但心头仍觉受用,道:“想朕了,来便是,扮成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盛姮抬头,嫣然一笑道:“臣妾不是恰巧听闻陛下腰背酸痛,故而赶来伺候的吗?”
皇帝淡淡道:“昭仪倒是有本事,连太医院都收买了。”
方才为了说服那位古板的程道正,盛姮确然是下了好大的功夫,所幸那时,恰逢她那位糕点师傅唐堂也在。唐堂深知这位昭仪娘娘争宠不易,于是便在程道正面前,也帮着美言了几句。
一位是圣眷正隆的绝世大美人,一位是自己肝胆相照的好兄弟,
程道正思虑良久,轻叹一口气,顶着被皇帝严责重罚之危,终究还是答应了帮盛姮演这出荒唐戏。
被皇帝这么一斥,盛姮忙魅笑道:“太医院是服侍陛下的,臣妾也是服侍陛下的,其位虽不同,其志却一,总归对陛下都是一片赤诚忠心,哪来什么收不收买的?”
言至最后,她的一双冰凉小手,已顺着龙袍,一路攀爬,到了皇帝的后颈处,轻抚细摸起来,极尽挑逗之能事。皇帝的身子一颤再颤,腹内又起小火。
但他面上还装君子,道:“朕竟不知,昭仪还会推拿?”
盛姮的灵舌又至皇帝脖子处,轻轻刮了下他的喉结,道:“陛下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
明黄帷帐,层层遮挡,金碧宫灯,荧光点点。
侍奉在外的宫人们瞧不见帷帐里的香艳光景,只能听得欢声浪言,往日里,这昭仪娘娘侍寝时,那叫喊声,虽不至多大,但端的是一个花样百出、骚媚至极,听得宫女们秀脸通红,撩得内侍们只恨有心无力。
可今日却怪了,帷帐里面传出的竟不是昭仪娘娘的声响,而是陛下的。宫人们只闻陛下的叫声,断断续续,时小时大,时急时缓,一时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何事。
听闻这昭仪娘娘在龙床上,妙计层出不穷,莫非今晚又有何独门绝技,竟能让皇帝陛下快活成这样。
可皇帝陛下这叫声,好似又隐隐含有痛苦之意。
宫人们越想,眼中便越是茫茫然,刘安福见后,轻咳了一声,便是在提醒他们,莫听莫想莫多思。
帷幕里,龙床上,皇帝只穿了件金丝银龙纹亵衣,舒舒服服地趴着,任由骑在他背上的佳人玉手折腾。
皇帝原以为盛姮今夜不过是兴起为之,任性胡闹一番,便罢了。毕竟她这个曾当女王的人,又哪会什么推拿之术?
谁知,盛姮不但会,且手艺还不赖,虽尚不如太医院的太医们,但推、按、点、拍间还是有不少可夸可赞之处,光是其力道的掌控已远胜过寻常宫人。
盛姮出手,够重够狠,可狠重之后,换来的却是舒坦万分,若是不重不狠,倒还真不能将皇帝背上的逆筋给正过来。
但这重了狠了,落在人身上,自然也是痛的。但皇帝好脸面,初时痛了,还隐忍不叫,盛姮见他脸都憋红了,便轻声道:“陛下疼便叫出来,叫出来了,疼过了,便觉松活了。”
在盛姮的几番怂恿下,皇帝也放开了,大痛便叫,小痛便闷哼,如此一来,确然较之方才,痛快了不少,痛快得险些要哼起小曲来。
若这小曲一哼,那戏便穿了。
以往许澈在月上时,只有替盛姮推拿的份,哪里敢享受娇妻的服侍?
自己好心好意替盛姮推拿便是了,可恶的是,她还常常嫌东嫌西,力道一大,便会哭喊着重了,力道一小,又斥他是不是没用力。
许澈有时推拿累了,稍有松懈,盛姮又会娇声怪责他偷懒、不认真,紧接着还会由此畅想开去,为何今夜许澈推拿得不认真,是不是因心怀鬼胎、谋算旁事,亦或是对她的爱不如往初了。
好在,许澈的推拿也并非没有报酬可拿。每每推拿到后面,他便会翻身上马,驰骋起来,叫那嫌东嫌西的狐狸,以肉偿债。
今夜,反过来,皇帝是舒坦了,但盛姮却受累了。
这大约便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盛姮按累了,手上的力道早不如先时,但皇帝未叫停,她只得坚持着,满腹怨怼,大骂这狗皇帝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她力气都使得这般小了,还不知是何意思。
皇帝确然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还觉方才折腾过后,现下这般轻柔力道刚刚好,闭上双目,更为享受起来。
方才他全身紧绷,现下松弛得很,便也有了空当说些旁的事。
皇帝忽道:“朕听闻你今日去了西苑那边。”
盛姮心道:果真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狗皇帝,看来不仅是姹紫嫣红这两宫女有猫腻,恐怕华清殿里个个都是皇帝的眼线。
到了这种地步,与其蓄意隐瞒,还不如老实交代,免得到时候,一不留神,就被扣了顶欺君帽子。
盛姮道:“臣妾不但去了西苑,还在西苑的东月楼前,驻足了许久。说来也巧,臣妾驻足时,竟碰上了同出殿闲逛的许婕妤,与其还相谈了许久mao。”
皇帝漫不经心问道:“谈了些什么?”
盛姮娇声道:“不过是些女儿家的私房话罢了。”
“哦?”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便让盛姮玉手一颤,畏惧顿生,道:“许婕妤还同臣妾讲了些故事。”
“什么故事?”
“东月楼主人的故事。”
皇帝冷道:“一座废楼,有何主人?”
盛姮不敢不回,但一回话,声音便变得极小,怕又因言辞不妥,将皇帝招惹着了。
“东月楼曾经的主人。”
“你听后信了?”
“臣妾又不是傻子,既知是故事,又岂会轻信?”
皇帝轻蔑一哼,这便是不大信盛姮所言的意思。
半晌后,他道:“深宫之中,不论对何人,都须得存戒备之心,听明白了吗?”
盛姮撇嘴道:“陛下就是将旁人想得太坏了,以为人人都像陛下这般……”
她一想起下午那个故事的结尾,便不由脱口而出
“像朕哪般?”
盛姮改口道:“像陛下这般英明神武,慧眼如炬。”
皇帝皱眉道:“朕都叫你莫要成日拍马屁了。”
“臣妾哪里是拍马屁,就算臣妾是拍马屁,陛下听了,心里头也舒坦不是?”
说着,盛姮在皇帝僵硬的脖颈处,重重地摁了一下,按得皇帝闷哼了一声。
盛姮这一按,确然舒服。
正如盛姮的马屁,也确然拍得他很是舒服。
但皇帝是决计不会承认这点的。
于是,他又是一声冷哼。
盛姮虽告诫过自己,要一心伺候皇帝,闲事莫理,但奈何女子天性好奇。话到这当口,好似不出不行。于是,她想了想,换了个天真的问法,瞪着双目,轻声问道:“陛下做过坏事吗?”
“何谓坏事?”
盛姮声音更轻:“比如杀害无辜之人。”
“何谓无辜之人?”
盛姮道:“无辜之人便是无辜之人,陛下这问当真奇怪。”
皇帝轻抬手,盛姮会意,停下手头动作,从皇帝的背上下来,跪坐在龙床上,极是乖巧。随后,皇帝翻过身子,坐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盛姮,捏了把她的鼻子,斥道:“亏你是个当过君王的人,竟会问朕如此蠢钝的问题?”
盛姮委屈道:“臣妾当年所治之地,才多大点,陛下手下的疆域,又是多大,这二者间,能有的比吗?”
“诡辩。”
半晌后,皇帝又道:“做君王的,谁手上会是干净的?”
盛姮面上虽扮娇憨,但心头却如明镜。
如皇帝所言,身为君王,那七年里,她手头也未见得有多干净。光是对许澈,她便下过几回狠手。
“只要那些事是于社稷有利的,朕做了,便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
这便是天子的气度,也是天子的狠绝。
这样的气度,足以使人臣服,这样的狠绝,足以使人颤栗,可颤栗之后,却是更为心甘情愿地臣服。
许澈很好,温思齐也很好,但他们身上好似缺了一样什么东西,一样能让盛姮死心塌地的东西。
许澈身上曾是有那样东西的,只是被七年的憋屈岁月给尽数磨灭了,他最后的卑微臣服,让盛姮感到的不是欣喜,也不是安心,而是失落和忧虑。
今夜,盛姮又在皇帝处寻到了这样东西。
她瞧着皇帝的双目,顿觉堕入了星海之中,心跳快得可怕。
不过一瞬,盛姮便明白了许婕妤的情深从何处而来。
正如她忽明白了,自己在小姨母面前的坚持从何而来。
那是她心底深处坦诚的倾述。
只因,在这个月上公主的心头曾住过一位柔弱的大楚女子。
下一瞬,皇帝竟被狐狸给扑倒在了龙床上,他还未回神,便见狐狸又露魅惑之笑,可语调却无邪得可怕。
“陛下可知晓,这世上除了手,还有旁的地方也可为陛下推拿吗?”
说着,薄衫轻解,丰盈呼之欲出。
在皇帝瞧来,盛姮这狐狸简直就像个无底洞,不论如何喂,也喂不饱,既喂不饱,那便索性不喂了。
他今夜本打算以龙体为重,不再施舍雨露,谁料盛姮又出奇招。
绝色美人在前,尚有清心寡欲之辈能把持得住,可此等奇招一出,这世上便再无谁能自持。
很快,皇帝算是开了眼界,方才知晓,原来这才是今夜真正的推拿,原来这世上竟还有这等无耻又畅快的推拿之法。
只是待他回神时,雨露又被狐狸骗走了。
……
第二日醒来后,盛姮回华清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了那个上锁的梨木小盒。她入宫后,什么行李都未带,只让皇帝恩准其带这个梨木小盒。
只因里面,装着她最为紧要的东西。
皇帝曾问过,这盒子里面装了什么。
盛姮难得抗了一回旨,没回皇帝,只道,陛下便不允准臣妾有自个的一点小秘密吗?
皇帝也难得笑道,仅许这一个。
梨木小盒的钥匙,被盛姮藏了起来,这世上唯有她一人知晓木盒的钥匙在何处。此刻,盛姮未取钥匙,只是呆呆地看着梨木小盒。
看了许久,她长舒一口气。
勿忘本心。
她抛下子女,决绝入宫,是为报仇,也是为他们日后的前程,而绝非为了快活地与皇帝谈情说爱。
这段日子的恩宠和快活,让盛姮险些忘了,早在三年前,她便成了个不配活在世上的罪人。
……
东月楼一别后,盛姮对许婕妤这个小姑娘,还有些想念。加之,宫中女子生活委实寂寞,待得久了,便想寻个能说话的人。
她与贵妃、贤妃已结下梁子,同淑妃、姚美人又不熟,如此一来,盛姮想找人闲谈时,便只能去寻许婕妤了。这日午后,她备了份薄礼,便去重华宫偏殿,探望许婕妤。
她听闻,近来许婕妤的病更重了。
重华宫主位是淑妃,盛姮至重华宫,按宫规,应先去向重华宫主位见礼,但因着淑妃还在禁足之中,这礼便免了。盛姮未见着淑妃,也不想见,淑妃听闻盛姮到此,倒是生了兴趣。
淑妃虽在禁足中,但每日都会派宫人们去打听宫中大事。皇帝禁她足,是让她闭门思过,好六根清净,日后少动些歪脑筋。
但人处浮华之境、身在花花世间,这六根岂是说清静,便能清静下来的?禁足这段时日,淑妃的六根非但未清静,还被关出了些戾气来。
淑妃自幼便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哪受过这等委屈,日日窝在殿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而她的委屈皆是拜自己的好表哥和盛澜那个小丫头所赐。
所幸,她的好表哥容修现下境遇也好不到何处去,想到此,淑妃略感心头好过一些。而盛澜那丫头现下应还在宫外快活着,只是老天有眼,她娘亲为了荣华富贵,弃她而去,让她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女。
念及此,淑妃又觉好过了一些。
倘若宫中无这个新冒出来的盛昭仪,她自会更觉好过。
听闻盛姮到了重华宫的地界,淑妃虽出不得殿,却也能站在窗外远观,不多时,便见远处走来了一位绝美丽人,盛姮着了华贵宫装后,姿容更胜赏菊宴那日。
淑妃远见这等美人,叹服不已,心想,若自己是男子,怕也会拜倒在此女裙下。
可转念一想,正是此女的女儿,让自己陷入了这等困地。
女债母偿,天经地义。
……
这边厢,盛姮甫一入殿,便闻扑鼻而来的汤药味,再入内两步,便见许婕妤倚在榻上,未施粉黛,气色差极,面色比前几日还为苍白。
许婕妤见盛姮到了,正欲起身行礼,却被其给拦住了,道:“你身子已成如此了,还讲什么繁文缛节?”
许婕妤闻后浅笑,身旁的宫女端来一碗刚熬好的药,许婕妤怕苦,先捡了茶几盘里的一块蜜饯,放入嘴中,这才捧过药碗,一饮而尽,饮完后,接过手帕,轻拭一番嘴巴,道:“这药喝多了,便跟喝茶似的了,伴着蜜饯喝,还不如茶苦。”
盛姮明白这小姑娘在强颜欢笑、苦中作乐,不由很是心疼,问道:“你这得的究竟是何病?”
许婕妤苦笑道:“先是咳疾,后病气入了肺腑,现下已是神仙难救了。”
盛姮道:“本宫那日便同你说了,年纪轻轻,怎能如此悲观?本宫王位丢了,尚且能好好活在这世上,你如今在宫里头,有太医看顾着,有好药续着,哪会这般轻易便没了?”
许婕妤道:“娘娘的好意,臣妾明白,但臣妾的身子如何,臣妾更是清楚得很,只怕是过不了这个冬了。”语落,又是一阵猛咳。
盛姮又想再劝,许婕妤只是轻摇头,满含愁情的美目,先是看向了窗外,看了良久,转而瞧向盛姮道:“昭仪娘娘,臣妾已是将死之人,也无他求。唯一所盼,便是在临死前,还能再睹一回龙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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