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2)
宁茴不舍地抱了抱它的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裴郅坐在床上,看到她散着头发进来,抬手招了招,待人近了前,拉着她坐下半圈着人,将她身前的长发轻捋到了背后,“三催四请才肯回房间来,估摸着,这是把我都给忘了。”
宁茴亲了亲他,反驳道:“哪有呢,你这是污蔑,我时时刻刻都有记着想你的。”
裴郅面不改色,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方才可是又偷吃了糖?”他在唇上轻啄了一口,声音低沉,“甜得慌。”
最近她特喜欢吃甜食,青丹怕她不知节制,每日根本不肯给她多吃,宁茴忙摇头,“没有没有。”
裴郅闻言眼带审视,曲着手指轻弹了弹她额头,“看来是真吃了的。”
宁茴心虚地垂下眼埋进他怀里,比了比手指头,“就吃了一块儿蜜糖。”
裴郅挑眉,“嗯?一块儿?”
宁茴轻咬着下唇,眯眯眼笑,又比了一根手指头,“两块儿。”
裴郅哑然失笑,又凑过去亲了亲她,“难怪这么甜呢。”
“好了,快去漱口,时候不早了。”
宁茴乖乖点头,跟着青丹青苗又重新收拾了一通才上床睡觉。
…………
有了青青草原每日陪着,宁茴顿时多了很多乐趣,比如给熊猫扎蝴蝶结,帮熊猫梳毛,看熊猫到处蹦瞎卖萌。
总之青青草原是个活宝,熊猫往那儿一坐就跟喜剧片差不多。
尤其是后头月份大了,行动不便,宁茴每天最高兴的事情就是看青青草原在院子里不重样地瞎蹦跶。
国公府有一头食铁兽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昭元帝听说了,也想着瞧瞧。
熊猫听说要跟女婿去见皇帝,当下叫自家崽帮它好好收拾了一通。
这日雪停了,天清气朗,万里无云,昭元帝在皇后那儿说会儿话就跟太子一起回了紫宸殿。
两人方坐了会儿,就有人进来禀报说人到了。
昭元帝叫人进来,在御案后头往前探了探身子。
到底是去见皇帝,尽管青青草原大半年了从未上国人,安全问题却也还是要考虑的,禁卫军穿着盔甲将昭元帝和太子围了起来,手里举着剑,精神紧绷。
青青草原跟在裴郅后头,四个爪子撑地,一身毛梳得锃光锃亮,耳朵上的两个粉色蝴蝶结上还绑了小铃铛,走两步就叮铃铃地响。
裴郅在一边请安问好,熊猫就找个地儿坐着,冲着昭元帝露出了它的大肥脸。
昭元帝:“……”这是食铁兽?果然,还是朕的见识少了是吗?
太子也不像他老爹一样端着威严,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与裴郅乐道:“你们家果然和别家不一样,这养出来的食铁兽都大不相同。”
青青草原就当这太子是夸它了,乐呵呵地叫了两声,熊猫不能跟别人说话,人家听不懂熊猫语,它啊啊啊半天也就停了。
裴郅:“……”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裴郅对青青草原也算是很了解了,他别过脸,真不愧是他夫人养的,脑子都是一样的。
昭元帝也不是头一次见到食铁兽,但这样的食铁兽倒是第一次见,他和裴郅闲话,时不时往熊猫身上瞅两眼,也是好笑。
临走时候,他还叫裴郅有空再带它进宫来。
这“翁婿”俩慢吞吞在雪地里慢行,青青草原得意地摆了摆身上的肉肉,哎呀,熊猫它真是人见人爱。
一人一熊刚到回到府,还未走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痛叫声。
裴郅猛地一顿,推开院门冲了进去,院子里忙成一团,侍女们进进出出,裴老夫人就拄着拐杖站在石阶下头。
他进了院子,那声音更是明显了些,带着哭腔一声高过一声,叫他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站那儿干什么呢,还不快让让,挡着路了!”
裴老夫人一声吼倒是让裴郅缓过神来了,“祖母?”
裴老夫人淡定地点点头,又扭过去瞅着房门。
裴郅心头越是焦躁,面上就愈是冷沉,尤其是听到里头一边哭着一边喊着他,脸都快僵成冰了。
他在那儿杵着吓人得很,裴老夫人不着痕迹往边儿挪了挪。
这个时代生孩子的危险指数高的很,青青草原在角落里缩成一团,急得直往嘴里塞竹叶子,爪子一抖糊了自己一脸,刚把东西拍下来,就看见自家女婿推开拦在门外头的下人冲了进去。
熊猫两腿一蹬也往离冲,女婿,等等我呀!
青青草原刚冲到门口就被堵了下来,气得在外头直挠门。
裴郅突然进来叫屋里的人都是一惊,他并不管她们,半蹲在床前顶了青丹的位置,握着帕子给她擦汗的手都在打颤。
“宁茴?宁茴?”
宁茴已经疼得打迷糊了,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声音才稍稍清醒了些,一偏头眼泪直往下掉。
裴郅呼吸一滞,见她松开紧扣着软枕的手伸过来,忙握了上去。
她抓得手上都现了血痕,裴郅恍若未觉。
时间好像过得很慢,他甚至觉得自己都快脱力了,才听得那头高声喜道生了。
宁茴听到孩子的哭声,只缓了两口气手便一松晕了过去,裴郅直接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忙叫大夫过来诊脉,在确信她无甚大碍,只是晕过去之后,拿着张干净的帕子细细地给她擦了脸上的汗和泪水,抚了抚汗湿长发,方才长舒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国公府添了个小小姐,毕竟是头一次当祖父,连显国公裴敬都难得回来转两圈瞅了瞅自己这第一个孙女儿。
向来不喜出院子的裴老夫人每日都要往西锦院儿跑一趟,看着一天比一天白嫩,跟个糯米团子似的小曾孙乐得连她不着调的儿子都难得怼了。
小小姐大名儿叫裴玥,小名儿叫陶陶,无思无虑其乐陶陶的陶陶。
宁茴特别喜欢抱着她,亲她软乎乎的小脸蛋,裴郅就和青青草原就坐在一边看着那母女俩你乐呵呵地笑一下,我乐呵呵笑一下。
等小姑娘睡了,宁茴才会放回摇篮里。
裴郅每日从官署回来总要抱着女儿学她娘在屋里哄着走两圈儿,等伺候的人进来了才放下,然后又回房去抱孩子她娘,圈着人捧脸轻轻密密地乱亲一通,耳鬓厮磨。
正在给自家外孙女儿晃摇篮儿的青青草原跟转着眼珠子的小陶陶比了比爪子,哎哟,你爹爹每天都好忙的样子哦。
小陶陶也向它挥挥小手,咯咯直笑。
☆、日常篇·姐弟
又是三月花开的大好天儿, 宁茴坐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 正在琢磨她刚刚置办的花田, 扎着双花苞髻的小姑娘甩着手里头的荷包的一路小跑扑进她怀里,甜甜道:“娘亲,你比昨天又漂亮啦。”
宁茴笑着抱住她, 在白白软软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 乐道:“哎呀, 娘亲也这么觉得呢。”她拉着小姑娘坐在腿上,指了指她手里的荷包, “这荷包是哪儿来的?”
她的小荷包可没这个色儿啊。
裴陶陶眼珠子微动,将荷包塞给宁茴, 回道:“是镇哥哥非要送给我的。”
她往里掏了一块银锭子出来, “说让我自己去买好吃的。”
裴陶陶口中的镇哥哥是晋侯家最小的公子, 这俩人从小就喜欢凑一堆, 宁茴闻言也没往深处想,揪了揪她花苞髻上绑着的发带, “那也不能随便收人家银子啊。”
裴陶陶摇摇头反驳, 认真道:“我是拒绝的,他非要给我,扔给我就跑了。”
宁茴笑眯眯地捏了捏她的脸, “这样啊, 那肯定是我们陶陶太逗人喜欢了。”
裴陶陶重重点头,“对啊,毕竟我是娘亲的亲闺女呢。”
母女说了会儿话, 宁茴就有些闲不住又去弄她的花花草草,裴陶陶也去搭手,裴郅跟齐商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坐在小板凳上的一大一小歪头冲他笑。
裴郅扬了扬唇角,慢走到梨花树下的榻上坐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转转头问道:“昉儿还没回来?”
宁茴回道:“没呢,今日应天书院有诗词会,他说要凑热闹晚点儿跟他二叔一起回来。”
听到爹娘说起自家弟弟,裴陶陶睁大了眼,黑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又往宁茴怀里蹭,找了个借口拉着窝在角落的青青草原就开溜。
裴郅眉头一皱,转头就叫齐商跟着她。
这丫头不省心的很,贼精得厉害,也就她娘和她曾祖母以为这是个乖娇娇。
一出了西锦院的院门,裴陶陶撒开丫子就跑,熊猫和齐商俩就在后头追。
“陶陶小姐,你要去哪儿?”齐商无奈得很,好不容易才逮住人,“一会儿少夫人该担心了。”
“去接昉儿啊,我好久都没去应天书院玩儿了。”
应天书院离国公府也不是很远,裴陶陶懒得坐马车,坐马车哪有走路晃过去神气啊。
国公府的小小姐和那头胖成球的食铁兽又出来了,还在外头游荡的小纨绔们一看到青青草原的熊影子立马围了上来。
“陶陶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陶陶姐,你今天看起来真神气!”
“陶陶姐……”
耳边嗡嗡地响,这些人还老往她身边挤,裴陶陶连忙摆了摆手,“我现在要去接昉儿,没空。要拍马屁,明天赶早。”
齐商:“……”
陶陶姐一说话,周围的小纨绔们立马散开让出了道儿,目送着她消失在街道尽头。
裴都在应天书院的地位居高不下,有这位二叔的面子,再加上他爹的名声,裴陶陶一向入应天书院如入无人之地。
应天书院里学子众多,裴陶陶的弟弟裴昉今年刚刚五岁,到应天书院来还不到半个月,算是最小的那一批,被安置在最南边的致远斋。
今天是应天书院的传统诗词会,年纪小的也爱凑热闹,致远斋里矮萝卜头们凑了一堆儿。
裴昉蹲在地上无聊地打哈欠,周围有人突然出声,“裴昉,你姐来了!”
裴小昉眼睛一亮,丢开手里的小木棍子站起来,一探头果然就看见他姐很是威风地走了进来,慢悠悠地转到了右边去。
陶陶姐名声在外,她往那边走,这堆小崽子们也往那边跑,裴昉都落在了后面。
裴陶陶摸着青青草原的熊耳朵,圆溜溜的杏眸看着前头石阶处围着的人若有所思。
礼部尚书家的王三公子是致远斋里年龄最大的一个,本来按道理该往上升了,可惜门门考核都不合格就留到了现在。
这小子也是京都小纨绔里非常有名气的一位,日常喜欢摇骰子斗蛐蛐儿顺带还有欺负人。
这不现在就正推搡人摔到地上扑通一声响震,裴陶陶看着都觉得疼,她皱着脸,上去把地上那个拉了起来,“王三,你干嘛呢?就知道到处欺负人!”
王三看到突然出现的裴陶陶愣了一下,“裴陶陶?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裴陶陶展颜一笑,她和宁茴长得像,笑起来甜得很,“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最近好像在一直在躲着我。”
“我才没有!”
裴陶陶哼哼了两声,“那行,没躲就没躲,好不容易见到,把钱还了,四百五十两,三个月利息给你算个整数五十两,一共加起来刚好五百两。”
上次玩儿骰子,斗蛐蛐儿,欠条都还在她的小荷包里躺着呢。
王三公子绞尽脑汁才念出个顺嘴的词儿来,“五百两?!裴陶陶你疯啦,我跟你说,做人不要太咄咄逼人,别太过分!”
过分?她最厚道了好不好,欠条上白纸黑字写着的,裴陶陶不大高兴,哼了一声,摊开小手,“少废话,愿赌服输欠债还钱。”
王三还嘴道:“你胡说八道!”
裴陶陶双手一环,白底蓝面儿的绣鞋踩在小凳儿上,下巴一抬,人虽然矮了对面儿一大截,但这气势可是一点儿不差,学着她爹高贵冷艳,“怎么,这么说,你是想赖账啰?嗯?”
左看看右看看的裴昉迈着短腿儿有些费力地从同窗的矮萝卜堆儿里钻出来,肉嘟嘟的脸蛋儿上带了些胭脂粉色,凑到她旁边掏出自己的小折扇殷勤地扇风,嘴巴点火唯恐天下不乱,“姐,你看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不止想赖账,心里肯定还想着要打你呢!”
裴陶陶自小就跟着楚笏齐商练武,虽然说现在到不了多厉害的地步,但天生力气大,人机灵,鬼点子一堆一堆地冒,逢赌必赢运气好到爆炸,在京都圈子小一辈儿里,她称第二,没人敢爬她头上称第一。
王三公子狠狠瞪了裴昉一眼才跟裴陶陶嘴硬道:“裴昉你少胡说,我王三从不打女人,你们现在马上离开,今天这事儿就算了。”
“算了?”裴陶陶撇了撇嘴,一脚踩踏了小凳儿,“王三,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我裴陶陶这儿打的赌签的字画的押,想赖账?你以为我裴陶陶一毛不拔的名声是随便来的?还钱!”
王三当然是不肯的,他当时会跟裴陶陶赌,也就是好奇她逢赌必赢的名头,结果……好,他输得很惨。
王三站着不动,裴陶陶一向喜欢动口不动手,她道:“这样,我们再打个赌,如果你赢了,那五百两的事情就一笔勾销。”
王三犹豫了一下,裴陶陶只要涉及到赌这个字从来就没有输过,他胜算不大啊,但……赌一下输了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他挺了挺小胸膛,“你说赌什么?”
“就赌你会不会主动把身上的银子给我。”裴陶陶很有风范,“会还是不会?你先押。”
王三琢磨了半天,银子在他身上,他是肯定不会主动给她的,心头一定,“不会!”
裴陶陶笑眯眯道:“好,你说不会,那我没得挑,就只有会了。”
王三一乐,从腰间扯下自己的钱袋子晃了晃,“我是不会把这个主动给你的,裴陶陶你是不是傻,哈哈哈你输了。”
裴陶陶背着小手原地转了两圈沉默不语,王三可不想和她多呆,握着钱袋子就要开溜了。
谁知刚走了两步,一脚踩滑扑了出去,书童眼疾手快拉住了人,手里的钱袋子却是径直飞了出去,刚好砸在裴陶陶的绣鞋上。
王三一脸懵逼,裴陶陶冲他晃了晃钱袋子,“你以为逢赌必赢陶陶姐是说着玩儿的?”
王三:“……裴陶陶!你把钱还给我!”他好不容易才攒的!
裴陶陶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可把你牛逼坏了是?!王三气得脑充血,“裴陶陶,你不要脸,你一辈子都嫁不出去啊啊啊!”
裴陶陶数了数手里头的银票,虽然只有一百两,但总好过啥都没有。
她瘪了瘪嘴,正色道:“不要跟我谈这些话题,我还小,会害羞的。”
王三:“……你滚呐!”
裴陶陶点点头,“滚了滚了。”
齐商哭笑不得,逢赌必赢陶陶姐真是名不虚传。
想想也是好笑,但路上齐商还是忍不住道:“陶陶小姐,你……”
他一开口裴陶陶就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抬起两只手,“是王三他非要和我赌的,和我没有关系,像我这样境界的人基本上都不出山的。”
反正都是她赢,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但有人上赶着给她送钱,她总不能不要。
裴昉也抬了抬手,“我给姐作证。”
裴陶陶犹豫了一下,“齐叔,你不准告诉我娘,我可是娘亲的乖陶陶。”爹那儿说不说倒是无所谓,反正她爹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齐商轻咳了一声没答应,裴陶陶晃了晃自己的小指头,“你要是跟我娘亲说的话,我就告诉楚笏姑姑你偷偷在家里砖缝儿后头藏了银子!”
齐商:“……”
好,你赢了。
这下裴陶陶放心了,牵着自家弟弟,乖乖地回了西锦院,率先扑进宁茴怀里,甜甜道:“娘亲,陶陶饿了。”
裴小昉等她姐一撤开自己就扑上去,赖在宁茴身上不肯下来,胖嘟嘟的小脸儿上凑上去要亲亲。
裴郅将人拎下来,“洗手吃饭。”
裴昉才不怕他,吐了吐舌头,又跑到宁茴那儿赖了会儿,等到裴陶陶叫他才迈着小短腿儿出去。
裴郅半圈着宁茴,轻落在唇上吻了吻。
宁茴眉眼弯弯,靠在他怀里蹭了蹭。
腻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去外间用饭。
…………
尚书府:
“爹,咱们找上门儿去,我今天咽不下这口气!”
“找谁?”
王三气道:“你儿子都被欺负成这样了,当然是找裴陶陶她爹找个说法呀!”裴陶陶她肯定是故意的!
王尚书一巴掌糊他脑门儿上,“找她爹?找她爹?你是不是嫌你老子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啊?你个坑爹的兔崽子,我让你跟她摇骰子,我让跟她斗蛐蛐!我让你跟她赌!五百两!你还写欠条你还画押!看老子今天不抽死你!”
☆、番外·原主(原宁茴)
“小姐?小姐?”
熟悉的轻唤声身侧传来, 她又些茫然地凝视着远处青荡荡的深潭湖水,指尖触在美人靠的扶栏上, 沾了水汽的栏杆冰凉凉的,洇湿了手上抓着的绣帕。
“这是……这是哪儿?”她不是因为在华阳长公主闹了一场,裴老夫人大怒之下就叫她去城外的庄子里暂住了吗?
青丹担心道:“小姐,是不是湖边风太大吹得不舒服?”
小姐?
宁茴循声偏过头, 定定地看着满面忧色的青丹,她记得自打嫁入国公府那一天开始她们就再不叫她小姐了。
湖边?
红绫湖?
她什么时候来的湖边?她不是病得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小姐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青苗笑着将搭在臂弯间的茜色披风与她系上,“出来许久, 咱们也该回府去了。”
宁茴愣愣地随着她们上了马车,直回到路陵候府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桃花灼灼艳艳开得正好,她呆坐在石凳上,捻下衣袖上沾拂的花瓣,喃喃道:“桃花……三四月?”
她顿了顿,问道:“青丹,现在是哪年哪月哪日啊?”
青丹闻言啊了一声,尚未来得及回话, 宁夫人从外头走进来,绣着缠枝莲的云锦袖衫称的人很是精神,她含着笑,柔声道:“这是出去玩儿糊涂了, 连什么年岁都不晓得了?”
“大伯母?”
宁夫人一笑,拉着她手,又点了点她的额头, “这不,昭元五年三月初六,湘儿刚刚好出阁一个月了。”
说到嫁出去的女儿,宁夫人也有些惆怅,“接下来就是你的婚事儿了,嫁出去一个,再嫁出去一个,以后这府上就只剩下我了。”
宁夫人说了没一会儿,正院有事儿来,温言与她嘱咐两句便又走了,留下宁茴一人独坐在院中。
她睁大了眼,雾气弥漫,渐渐沁出了泪,双手落在膝上紧紧地攥着身上浅樱色的萝花双绉裙。
三月初六,昭元五年的三月初六。
这个时候裴昕还没有在圣上和裴贵妃面前勾扯她和裴郅。
这个时候圣旨未下,她还没有嫁进国公府,所有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她猛然站起身,跑出了院门。
“小姐?小姐!你去哪儿?”
宁茴跑得很快,甚至都没想起还可以坐马车。
一切就好像是她做的一个梦,梦里她和他住在一个府里,明明隔得那么近,却又离得那么远。
她想抓住他的,拼了命的抓住他,就像当年,他在沁凉入骨的河水里伸手用力地拉住了她一样。
她抬袖抹干净了眼角的泪,连奔带跑到了国公府,守门的侍卫不注意都没能拦住她。
每月的初六应天书院都没有课,他不喜欢到处走,更乐意一个人坐在东边院尽头的小湖边吹风垂钓,悠闲地在那儿待个一整日。
她好歹在国公府住了好些日子,一路弯弯绕绕,很快就把追来的侍卫甩到不见了人影。
盛花青叶,繁乱得迷人眼,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上零零落落地散着被风吹下的花叶,她看着背对着她坐在湖边石凳上的身影,缓缓停了下来。
裴都早听见了声响,他侧了侧身,见着花树下的人动作微顿,随手将书放下,起身微微笑道:“宁小姐怎么会到这儿来?是迷路了?”
他逆着光,清贵儒雅,风采清越,眉眼略带了笑。
宁茴骤然退了一步,眼眶一热,勉强扯了扯嘴角,“是,我迷路了。”
她把自己绕进了死圈子,前头走不出去,后面也回不了头,她茫然,难怪,无奈又焦灼。
裴都颔首明了,抬手道:“那在下送你出去。”
他侧身从她身边走过,身上带有淡淡的不知名清香,宁茴鼻头发酸,心口堵得厉害。
裴都方走了两步,衣袖却被人拽住,方才还有些木楞楞的姑娘猛然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地环着他的腰,他低眸看了看,双手抬离开来,眉头轻皱,“宁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她仰起头,眼睫轻颤了颤,“裴都,你娶我,我嫁给你好不好?”
裴都诧异地看着她,清湛湛的杏眸泛着红沾了泪。
他静然沉默片刻,终是缓声开口道:“不好。”
她慢慢地松开手,“为什么呢?”他可以娶柳芳泗,为什么不可以娶她?为什么……不可以呢?
裴都言语温和,声音清润,“宁小姐,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他的话叫人难过,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出声来。
裴都站在一旁,神色平静,直到她心绪渐缓,他才给她递了张帕子。
她拿着帕子胡乱擦了脸,哽咽道:“真的不好吗?”
裴都摇摇头,“宁小姐,我送你出去。”
再一次得到否定的回答,她竟是意外的平静了。
离开时候,她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他仍站在街道边儿上,一派和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但她也记得,方才他就站在面前,说着不好时那双眼里的清冷。
他不喜欢她,哪怕一丁点儿。
她不了解他,哪怕一丁点儿。
这样的念头一升起来,她竟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那一切原不过是一场虚妄。
梦醒了,她也该醒了。
她们说得对,他确实像极了谪仙,独立于世,连尘埃都似乎沾染不得。
也许终有一天,他会回到天上去的。
☆、番外·裴昕
今日是定王府世子的生辰, 虽说定王成了闲王,手无实权无所事事,但好歹是个王爷,世子又是丞相的亲外孙,也多有人给这么个面子放了自家年岁相差不大的小辈带礼过来,总的来说府里也是热闹。
江侧妃早早地就送了礼来,楼扇笑看着坐在一处的年轻儿郎们,叫身边的侍女将那礼递了过去,自己则是和江侧妃回了院子。
江玉菱背后站着江家,江家背后站着往日太子,现下的皇帝, 定王两三个月也不见得会去她院子里一趟,府里的都是人精, 日子本不应该有多好过,但她一向和楼扇这个王妃交好,也没人敢怠慢。平日不用伺候人, 每日有吃有喝,还有的乐子瞧,也算悠闲自在。
她落座在小椅上, 捻了个蜜饯儿丢进嘴里, 笑道:“王妃这儿的蜜饯儿都要比别处的甜上一些。”
楼扇抿了口茶, “再甜也比得你那张嘴。”
江玉菱半掩着唇,“哎呀,王妃谬赞了。”
楼扇似笑非笑, 江玉菱却又捏了蜜饯儿,问道:“裴侧妃一早请示王妃后就出门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呢?您知道她去哪儿了?”
“爱去哪儿去哪儿,管她做什么。”
江玉菱捂着嘴轻啧了一声,“听翠蘋苑里的丫头说呀,她是去城郊祭拜她娘朱氏的。”
楼扇秀眉一蹙,手中的茶盖重重地落回了杯盏上,看向她道:“今日?祭拜?”
江玉菱点头道:“是啊,王妃不信,待她回来一问便知。”
楼扇面色一沉,冷道:“没眼色的东西,真是晦气。”她儿生辰的喜庆日子,偏偏往那坟地去走一遭,惹得一身不干不净的东西回来,存的什么心思!
江玉菱附和道:“可不是吗。”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下人便道裴侧妃回府了,使了丫鬟来正院禀话。
楼扇也不叫人进来,寒声道:“天冷气寒,裴侧妃身子不好,连亲自往正院儿来一趟都使不得了,既如此就在翠蘋苑里好好歇着,莫到处碍眼了,等什么时候天儿好了再出来走走。再叫人送一摞经书过去,叫她闲暇时候抄写个百八十遍,好生去去沾回来的晦气。”
丫鬟战战兢兢地回话去了,楼扇又转头与身边嬷嬷道:“府里不是新进来了些人手?嬷嬷你现在就过去把翠蘋苑伺候的人,从里到外通通换一遍。”
大好的日子给她找不痛快,她裴昕也别想舒坦。
楼扇身边的人大多都是雷厉风行的,接了令立马就走,江玉菱在一边儿幸灾乐祸,高兴得又捻了几粒蜜饯儿。
不过一个多时辰,翠蘋苑从上到下大换血,除了一个贴身伺候的橘杏,余下的一个不剩,换来的大多都是陌生面孔,除了几个从别的院子里抽调过来的,裴昕几乎都不认得。
案上厚厚一摞的经书看得人眼疼,橘杏早几年嫁了人,可惜男人得了急病死了,前不久又回来伺候了。
她把新来的那几个都撵到了院子里,掩上房门气道:“王妃这般行事也太过分了!”
裴昕摊开经书,看着上头的偈语没有出声。
橘杏又道:“侧妃应当找王爷讨个公道才是。”王妃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裴昕提笔蘸墨,“在这府里王妃的话就是公道。”
橘杏才回来伺候没多时候,她顿了顿,“可是王爷那儿……”
裴昕捏着狼毫的手紧了一瞬,低声道:“我有些饿了,橘杏你去厨房帮我端些粥来。”
橘杏又要开口说话,却见她埋首伏案抄着经书,眉间拧着褶痕退了出去。
她一走裴昕便停了笔,靠着椅背默不作声。
王爷?
大概是为了不叫上头猜忌,也许是真叫那废了的手湮没了心气,他早变了个样子。
吃喝玩乐,潇洒到了极致。
她已经许久没见过他了。
他不愿悉心维护的爱情,她一个人再努力也无可奈何。
因为曾经的宠爱,王府里的女人没有一个喜欢她的,因为未出阁时和王妃的交恶,也没有人乐意与她多说一两句什么。
深庭宅院里的斗争总是层出不穷,早几年她是人人针对的对象,然而如今便是新拔上来的通房侍妾都难得给她个什么眼神了。
骤然回想,她竟发现自己在这府里什么都没有。
她轻捂着小腹,苦笑一声,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盯着佛经的眼睛有些发酸有些发疼,她趴伏在案上靠了会儿,还是起身拉开了房门。
庭院的梧桐残叶落了满地,树梢上只挂了零星的几片叶子,天色渐晚,暮云叆叇下一片清冷萧疏,无端地显得孤寂。
站在树下的瘦削人影抬头仰望着这一棵颇有年岁的老树,依稀记得,她刚入府的时候,枝桠没有这么多,秋日地上落叶也没有这么厚。
算来算去已经过去八年了。
八年的时光,将近三千个日夜,足以发生很多的事情。
太子继位,改年号德安。
长兄和宁茴儿女双全,美满幸福。
柳芳泗终于和离,兄长孑然一身,仍是当年不变的模样。
而她,在这庭院深深的王府里也终究变成了母亲的影子,坐在清冷的院子里,围困一方,四顾茫然。
终是在如今的年岁里活成了自己最讨厌,最不喜的狼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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