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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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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在霍闵恩和董思扬随身带着的一张老照片里出现过。

    那张照片里,Daniel一身黑色燕尾服,年轻恣意,神采飞扬。

    Chapter78. 一生

    珂冬和黎松进礼堂时, 吸引了一小片注意。

    UAGM历来女参赛者少, 像珂冬这样娇小纤细的东方姑娘更是凤毛麟角,因此从她进门起,就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然而没人主动上前搭话,只怪她身边的同伴实在太出挑。

    礼堂两边是长长的桌子, 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着烛台和酒水甜点。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士穿梭在桌子间的空地,一边自取酒水, 一边聊着天。

    此时还没到公布奖项的时间, 领奖台上只站着个穿着格子西服的红发男生, 正忘情地吹着萨克斯。台下围着的那几个大概是他的队友, 一边举杯一边起哄。

    珂冬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意外地发现这所谓的正式酒会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严肃。

    此时大厅里正放着一首苏格兰小调。几个年轻队员一时兴起, 脱了外套, 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 当场跳起了苏格兰高地舞。

    珂冬觉着有趣,一边看他们跳舞, 一边随手端起了装着彩虹色液体的高脚杯。

    “你确定要喝这个?”黎松挑了挑眉, “这酒后劲不小。”

    珂冬掀起眼帘瞥他一眼, 当着他的面喝了一大口。谁知酒液一入喉咙, 立刻烧了起来, 呛得她咳嗽连连。

    黎松笑着摇摇头, 转身从桌上取了另一杯浅橘色的饮料递给她:“喝这个。”

    珂冬忙不迭接过来灌入喉咙, 喉间火烧火燎的痛感瞬间降了下去。

    黎松接过她手里的彩虹酒,就着她喝过的杯子, 慢条斯理地将整杯艳丽□□喝了下去。

    珂冬有些担忧:“你不怕醉吗?”

    “要想灌醉我,还得拿更烈的酒。”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高脚杯,“这么一点,只够开胃。”

    “你给我的这个,喝多了不会醉吧?”珂冬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黎松递过来的橘色小酒。这酒酸酸甜甜,味道不错。

    黎松莞尔:“不会,喝多少都没事。”

    “真的?”珂冬惊奇。

    “因为那是果汁。” 黎松笑得越发开怀。

    珂冬瞪眼,作势一拳捣向他的胸口。黎松也不躲,笑盈盈地任她撒气。

    忽然一道怨怼的嗓音飘来:“我说我怎么会输给她呢,原来是你在背地里捣鬼。”

    珂冬微一愣,转头便见林奕哲和霍闵恩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

    林奕哲穿着一身白色小西装,臭着一张脸对黎松道:“Daniel,你不厚道。”

    黎松笑意未收,懒洋洋地看着面前鼓着一张脸的年轻人:“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Daniel。”

    林奕哲轻哼一声:“鬼才信,你不是Daniel,谁才是?躲了这么多年也不出来,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担心你?”

    霍闵恩的喉头滚了滚,满怀期待地看向黎松。

    “你们觉得我是Daniel的依据是什么?”黎松问。

    林奕哲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因为我见过你。”

    “你见过的是他。”黎松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珂冬一愣,那是一张颁奖典礼的老照片,与霍闵恩手里的那张很像,只不过拍摄的角度不同。画面正中央是Daniel,五官已模糊,但轮廓看起来与黎松有八分相似。

    “看仔细了,我是他吗?”黎松低头抿了一口酒。

    林奕哲和霍闵恩捏着照片,突然游移不定起来。

    他们与Daniel之间横亘了十年光阴。十年,足够让记忆变得模糊不清。

    照片上的人与眼前这个人,确实存在不同。记忆里的Daniel不会这样温和地与他们讲道理,他那样骄傲的人,如果与他人观点相左,一定会以暴风疾雨的方式辩驳得对方哑口无言。

    他那样孤高的一个人,绝不会离开调酒吧台,跑到挤挤挨挨的长桌给一个小姑娘挑一杯果汁。

    黎松也不着急,等着他们慢慢琢磨。半晌,他说:“如果我是Daniel,为什么那些老队员没有反应?”

    林奕哲与霍闵恩齐齐一愣。如今的新队员认不出Daniel本人也就罢了,但那些老前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黎松笑了:“我当年确实在R&D待过,但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甚至在参赛名单上也找不到我的名字。我和Daniel打过交道,但我真的不是他。”

    沉默蔓延开来。

    霍闵恩张了张嘴,喉咙里却仿佛梗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过了好半天,他才干涩地开口:“那……我给你的那封信……”

    黎松点头:“我没有拆,准备找机会还给你。”

    “不用给我。”霍闵恩忽然改了主意,“你留着吧。”

    黎松挑眉。

    霍闵恩看着他的眼:“如果你有机会见到Daniel,请帮我把信转交给他。”

    “好。”黎松说,“不过我应该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霍闵恩抿了抿唇:“抱歉,打扰了。”说罢强拉着林奕哲转身走了。

    霍闵恩和林奕哲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中,礼堂里的音乐依旧轻快雀跃,没大有人注意到这一角的小插曲。

    但也确实有人听了他们的全程对话。

    “Dante,你糊弄人的本事不减当年啊。”

    安德烈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不知听了多久的墙角。

    他拿着一杯鸡尾酒,自顾自与黎松碰了碰杯:“当年的老队员早就退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老家伙也都去了教职和科研院,哪里会留在这小小的比赛?你搬出老队员唬那俩小子,这个大前提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黎松挑眉笑了:“谁说不存在,你不是留下来了?”

    安德烈耸了耸肩:“我混得这样差,你就别嘲笑我了。”

    努力当着壁纸的珂冬心里却如海啸肆虐。一个念头闪过来,立刻被她否定,又一个念头冒出来,她又不确定。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听着两个老前辈聊起了天。

    黎松与安德烈如两个久未谋面的老友,陈年琐事一桩桩地翻出来,聊得兴味盎然。

    聊着聊着,安德烈问:“你还回来吗?我一个人在这挺无趣。”

    黎松指着自己的脑袋,摇了摇头:“这里头的东西不剩多少了。况且现在,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安德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珂冬。她善解人意地避开了一小段距离,给他们二人谈话的空间。

    “唉。”安德烈长叹一口气,“Richard是这样,Nigel是这样,你居然也是这样。我以为你们当中就属你最有反骨,没想到啊没想到。”

    “说到Nigel,他和玛丽莲……”

    黎松打断安德烈将要出口的话:“Nigel六年前就去世了。”

    安德烈一愣。

    “玛丽莲和西里奥的婚礼就在半个月后。”

    安德烈愕然。

    过了许久,安德烈才犹豫道:“你们……”顿了顿,他又是一声长叹,“可惜了。”

    “没什么,生活总该继续。”黎松淡道。

    安德烈不甘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不准备回来?其实你并不比Nigel差。”

    黎松笑了:“不,我比他差得远。我只是个俗人,没有那么多坚持。论坚持,我还比不过她。”说罢含笑看向正小口吞蛋糕的珂冬。

    安德烈也看了过去:“是个好姑娘,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祝你们幸福。”安德烈举杯。

    “谢谢。”

    珂冬正百无聊赖地挨个试甜点,忽然见安德烈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珂冬一直对这个评委意见团首席有着特别的敬意,于是条件反射地将伸向草莓蛋糕的手缩了回来。

    安德烈却笑眯眯道:“喏,那块芒果的最好吃,我试过了。”

    珂冬红了耳根。

    安德烈上下打量她一番,笑着眨了眨眼:“裙子很漂亮,一会儿上台领奖,你大概要偷走好几个男孩子的心了。”

    珂冬呆了呆。还没等她消化完安德烈的话,他已消失在了人流中。

    黎松送走了安德烈,兀自在原地发了会呆,再回神便见几个小男生围着珂冬说话。黎松弯了弯唇角,他的小姑娘很受欢迎啊。

    珂冬正专心回答几个老队员的问题。在她眼里,眼前这几个都是前辈,应当礼貌对待。

    几个男生瞧着珂冬老老实实回答问题的模样,只觉得有趣。这样简简单单、干干净净的女孩子实在让人心生好感,再加上她模样生得好,实力也很强,这就更叫人难以拒绝了。

    于是他们的问题怎么也问不完了,好让自己多在她身边待一会。

    珂冬只觉得前辈们的问题越来越刁钻,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知识范围。她正焦头烂额,抬眸便见黎松笑眼弯弯地看着她,于是她登时找到了救星。

    “这个问题我的队友了解得比我清楚,你们可以问问他。”她指了指正往这里走过来的黎松。

    旁边几人一呆。谁要听她队友解答,他们就要听小姑娘说话呢。

    “嗯?什么问题?”黎松很是和气地看向面前几个年轻人。

    为首的那个年轻人硬着头皮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哦,这个啊。”黎松点了点头。

    黎松一开口解答,几个年轻队员当即敛了容。他们听出来了,眼前这个绝对是老资历的大神。他们越听越起劲,忍不住连珠炮地继续问了下去,一时间倒把珂冬晾在了一边。

    黎松捡重点说了说,三言两语就将那几个男生打发走了。末了他咂摸着下巴,很是叹惋地对珂冬说:“你看,现在的小男生,就是这么不靠谱。”

    “所以啊,还是得找年纪大一些的。”

    珂冬好笑地瞥他一眼:“你幼稚。”

    黎松很受用地点点头:“幼稚不要紧,重要的是靠谱。”

    珂冬笑得停不下来。

    这时候,礼堂里的音乐停了,领奖台上吹着萨克斯的年轻人也不见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先生站在领奖台后,拍了拍台上的麦克风。

    “亲爱的女士们先生们,吃也吃够了,喝也喝够了,要不顺便把奖也给颁了吧?”

    一时间礼堂内尖叫和口哨齐飞。

    珂冬的心脏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

    黎松低头看她一眼:“紧张?”

    “唔。”珂冬小声应道。

    现在台上正在颁分数最高的那支队伍,前五强正准备上台。前五强里,北美占了两支,德国和瑞典各占了一个名额。

    金银铜奖很快就颁完了,接下来是独立奖项。老先生眨了眨眼,念出了第一个名字:

    “——特别设计奖,中国大陆∞!”

    珂冬有些发呆,好似心里有了预期,但临到头了又不确定起来。

    “去吧。”黎松的笑眼里满是促狭,“走不动了?要不要我抱你上去?”

    珂冬一个激灵,提起裙踞往台前走去。

    此时,大屏幕上同时映出了她的感应者和R&D的R-3HDB菌。屏幕右下角,∞的队标与R&D的对标恰好并列在了一起。

    珂冬望着巨大的屏幕,突然心头一热。

    她拿着小奖杯,对着话筒局促起来。获奖感言这种东西,她最不擅长了。

    台下响起了善意的笑声。有人吹起了口哨给她打气。

    “嗯……”她笑了笑,“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笑了起来。

    “我喜欢这个领域,我还会继续做下去,大概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她说完了。

    台下却忽然安静了片刻。

    珂冬愣了愣,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颁奖的老先生冲她笑了笑,小声道:“UAGM第一届金奖得主也和你说过一样的获奖感言。”

    “啊?”珂冬怔住。

    “那是一个很经典的小演讲。”老先生笑着说,“你大概触动他们的情怀了。”

    话音刚落,台下掌声如雷。

    珂冬热着脸回到了黎松身边,掌声依然没有停息。

    她有些局促地对黎松小声道:“我好像一不小心和UAGM第一任金奖得主撞词了。”

    说罢她不由一顿,UAGM第一任金奖得主不正是R&D吗?

    黎松摸了摸她的鬓发:“对,当年Daniel说过那一句话。”

    他是怎么说的呢?

    “……这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尚在萌芽期,我有幸能作为你们中的一员见证它的成长……”

    “我爱这领域,预备用一生来等它开花结果,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

    一生那么长又那么短,他说过与这领域不离不弃,但早在八年前他就离开了。

    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急着下结论。

    Chapter79. 梦想家

    颁奖酒会结束时已将近夜里十点。

    珂冬虽未喝酒, 出得礼堂时步子却有些打飘。她挽着黎松的胳膊, 眼角眉梢是掩不住的笑意。

    “回去吗?”她问。

    黎松摇摇头:“回去之前,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珂冬好奇:“什么地方?”

    “到了你就知道了。”黎松笑得神秘。

    两人沿着礼堂往东面走去。阿姆斯特丹的郊外安静极了,偶尔能听到风车转动的呜呜声。

    珂冬任由黎松拉着,走上了一片小山坡。

    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 黎松停了下来:“到了。”

    小山坡上夜风习习,空气里带着青草的芬芳。珂冬转身, 便从坡顶看到了整个阿姆斯特丹。夜里的运河小城灯火璀璨, 仿佛一座袖珍水晶宫。

    咦。珂冬忽然觉察出了异样。

    “这里……”她惊讶地看向黎松。

    黎松笑着眨了眨眼:“没错。”一边说着, 一边从包里掏出了一块方格小毯子和两个玻璃高脚杯。

    珂冬原地转了一圈, 终于确定了:“原来那幅画里的小山坡就是这里。”

    黎松将西装的扣子解开,屈起一条腿坐在了毯子上:“我想过,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找到了我的姑娘, 一定要带她来这里。”

    他又从包里拿出了两瓶威士忌。玫瑰金色的酒液在月光下泛着涟涟的光, 不自觉地勾着珂冬的视线。

    “这就是弥尔顿达芙?”她敛着裙子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将她面前的酒杯斟满。

    璀璨的星空, 细草茸茸的小山坡, 坡下城市霓虹璀璨, 坡上两杯弥尔顿达芙。

    画里的景色与眼前的景色奇妙地重叠在了一起, 只不过这一次, 她和他成了画中人。

    “每年比完赛, 我都要来一次这里。”他说, “这个地方是我和我的另外两个队友一起发现的。”

    珂冬小口地啜着弥尔顿达芙,静静地听黎松说话。

    他今晚喝了不少酒, 酒精打开了他的话匣子。

    “珂冬,我知道你也好奇Daniel是谁。”黎松抿了口酒,转头看向他的姑娘。她虽好奇,但从不多问,给了他最大的尊重。

    珂冬轻轻点了点头。

    黎松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Daniel,尔后又在这个名字后头写上了Dante和Nigel。

    “Daniel不是一个人,是我和Nigel。”

    珂冬惊讶地瞪圆了眼。

    黎松笑了笑:“当年是Nigel提议要参加这个比赛的,他也是我们四个人中最聪明最有天赋的。可惜造物者给了他最好用的大脑,却没能给他一副健康的身体。他的状态时好时坏,没有办法去到赛场。为了弥补这个遗憾,我们几个想了个主意,把我和他凑成一个人。”

    “我和他从自己的名字里各取三个字母,拼成了Daniel。”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候年纪小,总想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还得意得不行。”

    珂冬也笑了:“后来呢,你们两个人轮番上台吗?”

    黎松摇头:“Nigel的腿不能动,他永远也上不了台,于是我就成了台前的那一个,将他的思想他的抱负传达出来。”

    “他是我们团队的灵魂。R-3HDB的模型就是他构建出来的,我和Richard负责后期细化与润色。我们配合得很好,拿到了那年的金奖。之后一切都很顺利,很快有公司愿意将我们的项目投产。其实这是意料之中的,因为在参加这个比赛之前,Nigel已经独自做了很多年的实验和研究。”

    黎松忽而看向珂冬:“我一直觉得,他和你挺像。”

    珂冬一愣。

    “你把自己关在你的玻璃小房子里,安安静静地做着你的学问。而Nigel,他因为腿疾被困在轮椅上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他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他的研究。”

    黎松仰头看向漫无边际的夜幕。一个极端聪明的人,用着比常人努力数倍的坚持在做一件事,没有理由不会成功。至少那个时候,他是这样想的。

    他们,都是这样想的。

    但生活给了他们另一个答案。

    “其实当年那场泄露事故不必那样惨烈。”黎松一口将杯中的酒喝尽,“但Nigel不愿意把专利卖给那家公司。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拒绝了他们开出的天价酬金。”

    “后来事情就失控了。他们买了通稿,在媒体上把我们的团队渲染成了会造成能源危机的恐怖科研队。”黎松自嘲地笑了笑,“我们不在乎名声,但糟糕的是,从那以后我们没有机会进实验室了。”

    珂冬心脏一紧。她知道,被实验室拒之门外意味着什么。

    “我们进行了一年多的拉锯战,最先妥协的是Richard。他有家室,不能这样没日没夜地耗下去。Richard走后,我们团队里越来越多人离开。”

    他停顿了一会,说:“最后,我也离开了。”

    珂冬一愣。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能坚持下来,也许半个月后我将带你参加的会是Nigel和玛丽莲的婚礼。”

    他说:“四个人里,他和我最要好,他天马行空的设想也只有我能听得懂。我走了,他应该会寂寞吧。”

    “玛丽莲定期写信告诉我他的近况。情况不太乐观,他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黎松摇了摇头,“我去看过他几次,他不肯见我。”

    “那一次,玛丽莲带他去海边散心。他一个人去了悬崖,从上头跳了下去。玛丽莲看到了他坠落的全过程。”

    珂冬倒吸了口冷气。

    “故事讲完了。”黎松转头看着珂冬,“你看,我就个懦夫。”

    珂冬侧过身来,环住了他的脖子:“嘘,别这么说。”

    “所以珂冬,我不是Daniel。”黎松靠在珂冬肩头,,“我和Nigel,都不是Daniel。”

    Daniel只是他和Nigel一起虚构出来的梦想家。

    Nigel的死,让这个梦想家失去了灵魂。

    如果非要说谁是Daniel,也许Nigel更贴近一些吧。而他只是一个皮囊,没了Nigel的支撑,他连上台的底气也失掉了。

    那些年的煎熬,改变了他的性情。

    当年孤高冷傲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不见,他变得更加圆滑与温和。

    生活磨掉了他的锐气,却也令他更加从容。

    “黎松。”珂冬轻轻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不是你的错。”

    这么多年过去,Richard走了出来,玛丽莲走了出来,唯有黎松耿耿于怀。

    黎松躺倒在毯子上,头枕着珂冬的膝盖,眼里盛着一丝茫然。

    珂冬低着头,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每个人都做过在自己看来很糟糕的决定,但既然选了,就不要后悔了。”

    “如果当年你们没有发生那场意外,也许还有别的困难等在前头,最后的结果是比现在好,还是比现在更糟,谁也不知道。”她说,“你们恰好走了现在的这一条路,失去了一些,也得到了一些。”

    黎松涣散的眸子逐渐凝聚起来。

    “你们走的这一条路里,Richard有了美满的家庭,玛丽莲与西里奥终成眷属,Nigel得到了解脱,你——”珂冬顿了顿。

    黎松弯了弯唇角。他遇到了她。

    因为命运的这一个拐角,他邂逅了她,对她上了心,于是有了后来种种奇迹般的惊喜。

    她轻轻地对他说:“你们都尽力了,谁也不欠谁。”

    “况且,路还没走完呢。”

    路还长,那些愧疚的、遗憾的、心痛的,都要在未来的日子里,一点一点补回来。

    忽然,山坡下的某一处放起了烟火。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在夜色里,美得绚丽夺目。

    珂冬微一愣,抬头看向烟花盛开的方向。那里似乎是今夜UAGM颁奖的小礼堂。

    烟花唤回了黎松的神智:“午夜了。每年这个时候,UAGM的参赛者都要在礼堂放烟火。”

    这样啊。珂冬恍然。

    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天空中的烟花,忽然觉得手一紧,黎松握住了她的手腕。

    “珂冬。”他说,“其实今天带你来这个小山坡,并不是要给你讲这个故事的。”

    “唔?”珂冬回头瞅他,“那是因为什么事?”

    他将手伸进西装裤的口袋,摸出了一个小盒子:“因为这个。”

    珂冬不疑有他,接过盒子打开来。盒盖弹开,珂冬猛地一怔。

    盒子里是一块小小的天鹅绒,绒布上嵌着一枚戒指。

    黎松枕着她的膝盖,抬眸望进她眼底:“我带你来,是要给你这个的。谁想到,竟说起了伤心事。”

    大概他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求婚者了,把求婚的氛围弄得低落又悲伤。连漫天烟花也拯救不了他的失败。

    珂冬依旧没有反应。

    黎松握住她手,继续说:“你不用现在给我回复。你慢慢想,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我都可以等。”

    “等你念完了你想念的书,做完了你想做的学问,再来给我答复,也是可以的。”

    他轻轻笑了起来:“但我的心意是不变了。”

    “珂冬,我的心意,你可得收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嘘,别在评论里剧透了哟。

    倒计时啦。

    Chapter80. 捧花

    阿姆斯特丹决赛结束后, 葛名远一行人借着请的假还没用完, 痛痛快快地在荷兰以及几个周边欧洲国家旅游了一圈。黎松和珂冬则率先回了国。

    原因无他,玛丽莲和西里奥的婚礼到了。

    珂冬一下飞机,直接与黎松一道驱车去了薰衣草庄园。

    婚礼当日,恰是明媚的艳阳天。

    玛丽莲穿着婚纱坐在梳妆台前, 任化妆师给她描眉。窗外的阳光洒进来,将白色的婚纱裙笼上了细细碎碎的光点。

    珂冬站在她身后, 给她整理长长的裙摆。

    “麻烦你和Dante赶过来了。”玛丽莲从镜子里看着珂冬, 抿嘴笑道, “你们本该在欧洲二人蜜月, 却来给我们观礼,真是对不住。”

    珂冬摇头:“比赛已经结束了, 我们本来就打算回来的。”

    玛丽莲挑眉:“Dante真的这么想的?我不信。”

    珂冬莞尔。黎松确实没打算立刻回来, 他恨不得拉着她周游世界。要不是西里奥连着好几通电话过来提醒婚期将近, 大概这会儿她和黎松还在布鲁塞尔的街角小酒馆。

    “恭喜。”珂冬笑着说。

    玛丽莲看上去很开心。喜悦从她的眼角眉梢溢出来,使得她不再年轻的容颜焕发出了迷人的光彩。

    此时的玛丽莲与那夜旋转木马边独自抽烟的玛丽莲判若两人。

    她或许还留着那块怀表, 但往事已如那夜的烟灰, 消散在了风里。

    “珂冬, 你看。”玛丽莲举起手来。她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银白色的钻戒, 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

    “漂亮吗?”她笑着问。

    珂冬弯了嘴角:“很漂亮。”

    玛丽莲眨了眨眼:“喜欢的话, 让Dante也给你买一个。”

    珂冬登时没了言语。与此同时, 她的耳根莫名其妙地烫了起来。

    此刻, 就在她伴娘裙的领子下,坠着一枚钻戒。戒指用细细的银链串了起来, 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黎松的求婚来得猝不及防。

    她忽然有些体会为何白白在面对许丘白突如其来的婚姻计划时,下意识落荒而逃了。

    当惊喜和感动填满她的胸腔时,彷徨也随之来了。这一枚小小的戒指圈住的,是两个人的未来与人生。这份心意沉甸甸的,令她不知如何安放才好。

    但黎松显然是察言观色的好手。他给足了她时间思考,慢慢等她来表态。

    那天晚上,漫天烟花映得黎松的眼璀璨又温柔,令她久久移不开眼。她听见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她知道,她喜欢眼前这个人。他的眉眼他的声音他的思想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最喜欢的模样。

    也许这辈子,她都遇不上第二个这样让她心动的人了。

    对着黎松殷切的目光,她强忍住了将戒指套上手指的欲望。她合上了盖子,对黎松说:“戒指我收下了,但我还没想好答案。”

    黎松静静地望着她,眼底有她看不懂的情愫在流动。

    她小心翼翼地捂着装戒指的盒子:“不过你既然说要送我了,就不能收回去了喔。”

    ——你说好要等我的,可不能食言呀。

    黎松笑了起来。他一笑,眼底的盛满的光仿佛溢了出来,流淌成一泓小小的银河。

    “放心,我不收回来。”他说,“我等你答复。”

    ——我等你,多久都等。

    他从毯子上坐起来,扣住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下去。

    她的味道一如既往的清冽,只不过这一次又多了蜂蜜般的香甜。

    是弥尔顿达芙的味道。

    “珂冬,你在想什么?”玛丽莲伸手在珂冬眼前晃了晃,“想怎么跟Dante开口吗?”

    珂冬回神:“没有……”

    玛丽莲笑得促狭:“不用不好意思,Dante不会这么小气。如果他要送你,一定是……”

    咚咚。有人在开着的门板上敲了两下。

    玛丽莲和珂冬不约而同往化妆室门口看去,便见黎松抱着胳膊站在门口。他一身妥帖的西装,胸前的口袋上别了一朵郁金香。

    “聊什么这么开心?”他挑了挑眉,“新娘子动作快一点,新郎等不及了。”

    玛丽莲勾唇笑了:“是西里奥急,还是你急?”

    黎松轻哼一声,没说话。

    玛丽莲转头看珂冬:“你跟他走吧,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这不好吧……”珂冬犹豫。

    珂冬不动,于是黎松走了进来。他抬手理了理珂冬的鬓发,又拉了拉她的领子,皱眉道:“天还没转热,穿得太少了。”

    玛丽莲忍无可忍:“今天是我结婚,你们俩快给我走开。”

    黎松终于露了笑脸:“啊,那我把珂冬带走了。”

    薰衣草庄园内宾客如云。庄园内的草坪上摆着白色的小圆桌,每张小桌子上放了酒水和食物,以及插着婚礼贺卡的小花篮。

    草坪尽头安放着一个漂亮的旋转木马六角亭。来观礼的小孩子们围着旋转木马玩得正开心,珂冬一眼便认出其中一个小女孩正是Richard的女儿Cici。

    黎松一边喝着葡萄酒,一边对珂冬说:“喜欢这样的婚礼风格吗?”

    珂冬正蹲下身帮一个小男孩把花环戴上头顶:“喜欢啊。”

    “唔。”黎松点点头,“那以后我们的婚礼可以参考一下。”

    珂冬木着脸瞥他一眼。自从她收了戒指,他就开始天马行空地筹划了起来。昨天还在想着如何告知亲朋好友,今天已经发展到了婚礼的风格。

    期初她听着还会脸红,如今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听他瞎掰扯。不仅如此,她还能应景地补充几句:“这个风格可以的,但是以后我们的婚礼再加几个花拱门。”

    黎松笑眯眯:“这个主意不错。”

    珂冬整理好了花环,笑着对小男孩说:“好了。”

    小娃娃摸了摸头上缀着铃兰和风信子的小花环,瞬间咧开了嘴。他太开心了,于是抱着珂冬的脖子,吧唧一声亲了亲珂冬的脸。

    黎松“嘶”地一声:“我们的婚礼就不要请小孩了。”

    “小孩子最讨厌了。”

    珂冬觉得还是不要和幼稚的男人讲话比较好。

    当小草坪上的音乐换成了浪漫华尔兹的时候,新娘新郎在牧师的引导下来到了台上。

    今天的西里奥特别帅。他穿着白色的西装,梳着精神的背头,只是看上去有些紧张。玛丽莲笑盈盈地站在他身侧,显得从容淡定得多。

    牧师说完了引言,轮到新郎发言。西里奥拿着话筒,忽然两眼一阵发直。

    黎松低头对珂冬道:“他忘词儿了。”

    珂冬噗嗤笑了。

    “我……”西里奥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我知道,我们看上去就像是美女与野兽。”他滑稽地挤了挤眼。

    宾客都笑了。

    这时候玛丽莲抢过话筒,纠正道:“谁说是美女与野兽,分明是骑士与公主。”

    台下飞起了好几串口哨声。

    西里奥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挠了挠脑袋,脸红了。

    “我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他咽了咽口水,“也无数次幻想过今天这个场景。”

    “我以为这一辈子,这个场景只会在我梦里出现。”

    他看了看他的新娘:“没想到今天,美梦成真了。”

    台下又是一阵口哨与欢呼。

    交换戒指的环节是在旋转木马上进行的。新郎将新娘抱上了其中一匹小木马,尔后单膝下跪,掏出了准备好的戒指。

    递上戒指的同时,新郎要献上他的结婚誓词。

    就在西里奥将戒指举起时,麦克风不知怎的忽然消音了。观礼的宾客只能看得到西里奥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誓词,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

    他说了长长的一串话,接着满怀期待地看向玛丽莲。隔着这么远的距离,珂冬都能感受到他的喜悦与忐忑。

    正笑得一脸幸福的玛丽莲忽然哭了。

    那个优雅的、连岁月也带不走美丽的女人,在旋转木马上哭得像一个小女孩。

    西里奥手足无措起来。

    谁知下一秒,玛丽莲捧起西里奥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欢呼声伴随着适时高扬起来的欢快舞曲,瞬间充斥了整个小草坪。

    没有人知道西里奥最后说给玛丽莲的誓词是什么。

    只有他和她,以及他们信仰的上帝听到了。

    珂冬轻轻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抱住了身边的黎松。

    黎松笑着抹掉她脸上多出来的两点泪花,将她揽进了怀里。

    “你啊。”他无奈,“别人的婚礼都掉眼泪,那将来我们的婚礼呢?你岂不是要哭鼻子了?”

    珂冬埋在他怀里,听到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不用你操心。”她皱了皱鼻子,“我还没答应你的求婚嘞。”说罢捂了捂坠在胸口的戒指。

    黎松眉头一皱,捂住心口:“珂冬,你再这样说,我心痛病要犯了。”

    珂冬笑得说不出话来。

    黎松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就是这样,别哭,你笑起来多好看。”

    好看到,一辈子也看不腻。

    忽然,珂冬发现有人在扯她的裙子。她一低头,便见那个戴着花环的小男孩焦急地冲她连比带划。

    小男孩突然抬手指向天空。

    珂冬一愣,抬头的刹那,一束捧花从天而降。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捧花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怀里。

    她看向旋转木马,只见玛丽莲正在台上冲着她笑。

    黎松笑意更深:“哎呀,这下你躲不掉了。答应我吧,珂小冬。”

    他低头看了看那个戴着花环的小娃娃:“其实小孩子也没那么讨厌。”

    “呐,吃糖。”他从桌上拿了糖果递给了小男孩。

    他蹲下身子,视线与小男孩齐平。忽然他一愣,眼前这个孩子有一双忧郁的灰眸,肤色与发色浅得近乎苍白,令他无端端想起了一个故人。

    孩子冲他咧嘴一笑,也不接糖,转身跑回了父母身边。

    他有一双健康的腿。

    来参加婚宴的客人都认得Dante,再看他旁边拿着捧花的姑娘,很快就联想到了Dante公布的那幅《弥尔顿达芙》。

    于是,宾客一个两个,遥遥向那对有情人举杯。

    黎松回神,抬眸看向拿着捧花绯红了双颊的珂冬,压在心里许多年的石头就这么消失了。

    也许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快结束了,冒个泡不?

    Chapter81. 少年游

    珂冬带着玛丽莲的捧花回了A大。她把捧花养在窗台上, 就摆在黎松送的那束小花藤旁。

    她把窗台上的两株小花拍了下来, 发给黎松。

    黎松的回复来得很快:“光养着它们是远远不够的。你得想着,什么时候给我答复。”

    “珂小冬,你什么时候才肯答应我呢?”

    珂冬抿嘴笑了笑,将手机收进了口袋。

    五月很快过去, 转眼六月来了。

    六月毕业季的校园里热闹极了,每天都有即将毕业的学生穿着学士服在校园的各个角落合影留念。

    珂冬保研本校, 想着过了这个六月她依然留在A大, 便少了几分离别之感。然而, 当她看到一簇簇穿着学士服的学生时, 心里头忽然就有了感伤。

    离别的不是这个校园,而是那些曾经并肩奋斗过的伙伴。

    赵扬和柳鹏辉几个在六月下旬结束了毕业旅行。他们一回来就找了珂冬。

    “学委, 我们骑行过川藏线的时候, 半夜找信号把你们的比赛看完了。”柳鹏辉很激动, “最后你和松哥那一波双杀,帅到炸裂!”

    赵扬翘起大拇指:“珂冬, 你居然真的把我们的感应者带到阿姆斯特丹了。厉害啊。”

    珂冬弯了弯眉眼。感应者作为第二套方案, 它最初的模型是她与赵扬柳鹏辉丁泽一起构筑起来的。因此, 论对感应者的感情, 他们绝不输于珂冬。

    “咱12届制药一班的毕业班聚, 你可别忘了啊。”赵扬笑着说, “这一年大家各自忙碌前程, 总归是在临别前可以聚在一起了。”

    珂冬点头:“好。”

    “班聚依然贯彻历年的宗旨:可以带家属。”柳鹏辉笑嘻嘻地提醒,“学委, 记得把你家属带上。”

    珂冬一本正经地点头:“回头我问问他。”心里却暗暗道,不带,绝对不带。

    与赵扬等人分别后,珂冬回了一趟化院。这几个月她待在生科的时间远多过化院,如今毕业在即,她决定回去看看。

    进化院楼大厅,她习惯性地看了看院里的板报通知,这一看就看到了今年化院去往CU交流的名单。在近百名候选人中,高迟脱颖而出,成了化院唯一上报的名额。

    珂冬看着通知栏上贴着的高迟照片,不禁笑了。高迟平日里没个正形,照片上倒是严肃得很。

    他自嘲无才中庸,却是唯一一个留在团队里稳扎稳打走到今天的元老。

    他拿到了这个名额,确是当之无愧。

    珂冬看罢,正要转身上楼,眼角的余光却瞄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学长……?”珂冬眼里的惊喜越来越明显,“严川学长?严川!”

    严川刚从楼梯上下来,正要拐过大厅出门,冷不丁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一回头便看到了珂冬。

    珂冬小跑过来:“好久不见。”

    走近了她却一愣。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严川,西装革履,发型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公司精英骨干的模样。

    严川见了珂冬,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好久不见,珂冬。”

    “我今天来院里交材料。”他顿了顿,“我申请退学了,原本打算等程序走完再告诉你。”

    珂冬如听晴天霹雳:“为什么?”

    严川淡道:“我不准备继续读博了。”

    “因为薛启山?”珂冬蹙眉。

    严川轻笑一声:“他吗?他是一部分原因,但不是全部。”

    “你知道我们的晋升机制吗?”严川缓缓道,“常规的机制是,你需要有一定质量和数量的实验成果和科研报告才能往上走。”

    这些珂冬是知道的,她静静地等着严川的下文。

    “但这些成果和报告怎么来的呢?”严川忽而讥诮一笑,“都是堆出来的。集中力量,一年堆出一个各方面都达到指标的研究型‘人才’,再由这些堆出来‘人才’提升本校学科实力的排名。怎么堆呢?一年只有一个名额,底下所有研究员的成果都给他。堆完了这一个,再堆下一个。”

    珂冬呆住了。

    严川瞥了眼挂满功勋的学院海报栏:“你的成果不能写你的名字,你的论文一作是别人。如果是你,你该怎么办?”

    “我……”珂冬也不知道答案。

    严川缓和了神色:“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这么干,至少林教授不会这么做。柴教授、刘教授,也不会这么做。”

    “而我不巧,碰上了会这么做的人。”严川神色淡漠,“去年薛启山的项目黄了,他要堆的名额也作废了。这个名额是我大师兄的,他已四十出头,因为这个变故急红了眼。”

    严川继续说:“除了这个大师兄,我顶上还有好几个师兄。你说,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呢?”

    在逐渐回暖的初夏里,珂冬却觉得手足冰凉。

    “珂冬,我不可能替薛启山讲一辈子的课。”他说,“我等不起,我家里人也等不起。”

    他瞅见珂冬低落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小师妹,我走了。虽然没能成为同门,就让我叫你一次师妹吧。”

    珂冬忽然便有些难过。如果当初严川没有被薛启山截走,如今确实会是她的师兄。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严川想抬手揉一揉珂冬的发顶,却克制住了。他曾以为,他与珂冬是最默契的实验搭档,感情一事不必刻意点明,自然便能水到渠成。直到半路冒出了个黎松。

    心事不能藏,你不说,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懂。

    等他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他的心意她已不愿听了。

    “这副表情是做什么?”严川笑了,“我收到了一份很好的offer,等这边手续办完我就可以去入职了。”

    “虽然我不在科研岗位上了,但以后我们也许还有机会见面。”他说。

    珂冬眼底升起一丝希冀:“真的?”

    他莞尔:“未来那么长,谁又说得准呢?”

    ***

    班聚当日,珂冬没有带黎松出席。席间笑闹欢腾的时候,她莫名心虚起来。趁着大家敬酒的空档,她偷偷给黎松发了消息。

    ——今天班聚,结束了你来接我?

    班聚结束的时候,让黎松露个脸,也算是出席了吧。她觉得这个主意甚好,既躲开了同学的调侃,也将黎松介绍给了大家。

    她手机一震,黎松的回复进来了。

    ——班聚可以带家属吗?

    珂冬眼皮一跳。

    ——不可以。这是很严肃的聚会,不可以乱带人。

    她刚点了发送,忽然邻座同学的女朋友指着窗外道:“哟,外面那个人好帅啊!”

    珂冬抬头,便与窗外的黎松对了个正着。他冲着她挑了挑眉,一副秋后算账的模样。

    “咳咳咳……”珂冬一不小心呛住了。

    柳鹏辉凑了过来,挤眉弄眼道:“学委,我担心你忘记通知家属,就提前给松哥发了信息嘿嘿嘿。”

    珂冬:……

    黎松被请进席的时候,席间的女生瞬间都淑女了起来,一个两个都往他那里瞄。赵扬长叹:“松哥太惹眼,早知道不给他发信息了。”

    “怕什么。”柳鹏辉大手一挥,“松哥魅力再大,也是有主的人了。”

    众人哈哈大笑。

    珂冬近一年来被葛名远几个调侃惯了,脸皮厚了不少。此刻任他们说笑,她自面不改色。

    然而很快,她便绷不住了。黎松坐在她身侧,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她的腰。

    她惊得瞪圆了眼,正要低声说他几句,却被他剥好的虾塞住了嘴。

    “哎呀,学委这么大个人儿了,还得松哥给剥虾。”旁边几个又起哄,“没眼看啊没眼看。”

    有人好奇:“松哥,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们学委娶回家啊?”

    这种问题完全可以忽视,偏黎松答得认真:“我正等她回复呢。要不,你们帮我劝劝她?”

    一顿饭吃得珂冬心力交瘁。

    隔日便要拍毕业照,赵扬和柳鹏辉找了黎松当摄影师。

    制药一班三十个学生聚在群贤楼前,互相帮着整理学士服和学士帽。

    黎松仔细帮珂冬把学士服的领子理好,又帮她正了正学士帽。珂冬乖乖地站在原地任他摆弄。

    “今天会不会很累?”她忍不住问。他拎着相机和三脚架,跟着他们拍了好几个校园景,实在辛苦。

    黎松摇摇头:“不累。我很高兴能参与到你人生中重要的时刻。”

    “以后这些时刻,都由我来记录。”他吻了吻她的额角,“你可不能剥夺我的这个乐趣啊。”

    她靠着他的肩膀,笑弯了眉眼。

    最后一张合照在群贤楼前拍。按照历年的传统,拍照前要在大红绸纸上写下每个人的姓名、去向以及寄语。这个红绸将保留在化院历届毕业生展览室。

    大家拿着马克笔,兴奋地在红绸上写写画画。

    三十个人的去向五花八门,不是世界名校就是全球名企,唯有珂冬一人留在了本校。

    要写寄语的时候,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黎松。

    “嗯?”黎松问,“你想些什么?”

    珂冬翘了翘嘴角,在红绸上写下了一行字:我热爱这领域,愿意用一生来等它开花结果。

    黎松微怔。

    “放心,我可以的。”她眼眸晶亮地瞅着他。

    Daniel没有完成的,她来完成。那些离开的前辈们想要做却没来得及做的,她来做。

    若一生也没能完成也不要紧,会有后来的人接过这一棒继续往下跑。

    相机定格的最后几秒里,三十个人一齐抛飞了学士帽。

    三十人身后,巨大的红绸猎猎飞扬。

    红绸最上头是赵扬写的寄语,字体蓬勃遒劲,恣意飞扬:

    ——愿诸君驰骋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Chapter82. 尾声(上)

    又是一年九月。

    A大社团招新从早上七点就开始了, 小广场上挤满了学生。除了普通社团招新外, 好几支实验队伍也来到了纳新广场。

    纳新的这几支实验队,就数生科的摊位排队排得最长。生科的这支队伍在宣传方式上颇有些猎奇,除了头顶悬着的印满∞的大幅海报,实验队的队长亲自拿着大喇叭对着乌泱泱的新生嚷嚷。

    “∞实验队,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这里有最团结的队友、最走心的团队精神以及最可爱的队长……”

    别看那队长是个戴着眼镜的瘦小男生, 一口大嗓门却能盖过街舞协会的背景音disco。

    树荫下, 一个瘦高的男人抖了抖烟灰, 笑着对身边的同伴说:“老葛, 你看那个拿着大喇叭的愣头青,跟你当年很像啊。”

    他的同伴双眼一瞪, 直楞楞的头发像钢筋一样竖了起来。不过多年前的刺猬头已经不见了, 如今是爽利的小平头。

    “谁跟那小子很像?”葛名远拉下了脸, “老子当年英明神武,哪像那个二百五?”

    王磬笑得发抖:“是, 你当年比他厉害。他只敢在学校里吼, 你能带着一个队的人去菜市口吼。”

    “能不能不提这糗事了!”

    “这哪是糗事, 这不是你当年英明神武吗?”

    “打住!”

    两个大男人互相埋汰几句, 又看向了面前排着的长长队伍。

    葛名远一声长叹:“当年哪有这么多人要来我们队。每次胖子出来招新, 连忽悠带骗也拐不回几个人。”

    “现在条件好了。”王磬吐出一口烟圈, “院里重视了, 资金、器材也都有了,各方面政策都比咱当年好太多了。”

    这时, 正排在他们面前的几个学生聊起了天。

    “锦鲤保佑,一定要让我被选中啊!”齐耳短发的女生双手合十。

    排在她前边的男生扭头问:“这么喜欢这个队伍啊?”

    “嗯!”短发女生用力点头,“我的目标就是当队长!”

    前头两个男生都笑了起来:“目标宏大,失敬失敬。”

    “你们别笑,前任队长就是女生嘞。”短发女生反驳道,“生科院生物技术系的姜姜学姐,你们不知道吗?”

    俩男生噤了声。知道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女队长,带着这支队伍二次冲进阿姆斯特丹决赛。

    短发女生继续道:“其实我想去这支队伍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啥?”男生问。

    “我最崇拜的人当年是这支队伍的元老。”

    旁边听着的人都好奇:“谁啊?”

    小姑娘卖了个关子,嘿嘿笑起来:“就是第一届组织者里最帅的那个人!”

    葛名远听罢,小心肝不由自主地酥了酥。他故作淡定地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额发,心道这说的该不会就是他吧?

    “……就是陈珂冬前辈啊!”女生双眼亮晶晶地说。

    葛名远撸发的手顿时僵住。

    王磬忍不住哈哈大笑。

    一提到陈珂冬,周围好几个等待排队的学生都开了话匣子:“陈老师啊,是我最喜欢的老师!”

    “我也是!唉今年没选上她的课,报的人太多了……”

    “我想努力一把,做她的研究生。”

    ……

    王磬笑够了,拍拍葛名远的肩:“别忘了今天的正事儿。”

    葛名远萧索地看了他一眼:“没忘呢。走,找陈珂冬去。”

    实验工程基地这么多年倒是一点没变样,葛名远和王磬作了访客登记,随后熟门熟路地走下楼梯来到了实验室。

    珂冬正在当年她常坐的位子上写报告,抬头见了葛名远和王磬,遂停了手头的工作。

    “葛总,王总,你们来了啊。”她微微翘了翘嘴角。

    葛名远一个哆嗦:“好好说话。”

    王磬从包里掏出一份合同:“喏,你看看,今年的赞助够不够?下半年还有一个项目要启动,到时候我再和你联系。”

    珂冬把合同翻完,笑了:“你们这是要做亏本买卖啊。”

    “不亏。”王磬笑道,“如果能把你拐来跟我们一起干,那才是赚到了。”

    葛名远来了兴致:“陈珂冬,你来不来啊。位子都给你留着呢。”

    珂冬莞尔。葛名远和王磬毕业后拉着队里几个元老,自主创立了无限科技,依然做合成生物这一块儿。这些年他们越做越好,正尝试融合物理和传感,往AI领域延伸。

    无限科技蒸蒸日上,两个创始人也没忘了老团队。他们给∞提供赞助、促成合作项目,于是当年举步难行的冷门团队这才一点一点走上了正轨。

    他们谁也没忘了2012年除夕的那顿年夜饭,以及刘甫民教授的嘱咐:无论走了多远,都记得回来看看。

    如今最叫葛名远耿耿于怀的,大概就是他怎么也没能把珂冬拉入伙。

    “我就不去了。”珂冬再一次婉拒,“你们提供资金,我给你们培养研究员,良性循环这不挺好?”

    葛名远不同意:“我知道你喜欢做科研,但是到了无限科技你也可以继续做。不是我吹牛,现在我们那儿的实验条件比这里好多了。”

    他企图像当年把珂冬从化院挖到生科一样,如今再把珂冬从生科挖到无限科技。

    王磬听罢,摇头:想挖珂冬?难。

    陈珂冬是什么性子?认准在一个地方扎根,九头牛都拉不动。

    葛名远急得抓耳挠腮,正要说我给你开最高的工资,转念一想他开的这数额怕是连松哥给的零花钱都不够,于是悻悻作罢。

    送走了葛名远和王磬,珂冬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姜姜从后头窜上来:“学姐,真不打算跟葛爷走啊?”

    珂冬摇头:“总要有人留下来。”

    “无限科技现在风头可足了呢!”姜姜跟着珂冬走出实验室。

    珂冬笑着看了她一眼:“你想去?要不要我和葛名远推荐一下?”

    “不去!”姜姜当即摇头“我要跟着你。”

    珂冬莞尔。姜姜刚刚拿到学位,现在以博士后的身份在她的实验室工作。小姑娘很聪明,有干劲,实验室里新人老人都爱跟她相处,珂冬也不例外。

    两人上了楼梯,正要往大门走去,忽见一个男生直愣愣地站在生科主任室门口。

    他也不敲门,就这么站着,不知想些什么。

    “这谁?”珂冬问。他看上去有些眼熟。

    姜姜呀了一声:“是制药的崔平。”

    珂冬想起来了。那个孩子在她的实验团队里待过一段时间,平时沉默寡言,但底子不错,是个好苗子。

    “崔平被薛副院长看上了,但他不肯跟薛副院。”姜姜小声说,“薛副院长很生气,扬言崔平不跟他可以,就看院里还有哪个老师肯收他做研究生。”

    珂冬蹙眉。

    “现在保研通道都快关闭了,崔平还没找到愿意收他的老师。”姜姜有些不忍。

    ***

    珂冬走向崔平的时候,那个孩子猛地抬起了头,活像一只警醒的小耗子

    “你是崔平?”珂冬问。

    “啊。”他有些发愣。他认得这位前辈,她是A大生科最年轻的副教授,手里握着好几个专利和重要科研项目。

    崔平抬眸的刹那,珂冬无端端地想到了严川。与严川不同的是,这个孩子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不服输的倔强。

    “你想申请生科的研究生?”她问。

    他一愣,继而猛点头。

    “为什么?”珂冬又问,“听说制药的薛启山教授打算收你做徒弟。”

    崔平想也没想就答:“我不想跟着薛启山,道不同不相为谋。”

    答完他才觉得不妥,脸色陡然煞白。他偷着觑了珂冬一眼,却发现她并没有生气。

    很多年后,当崔平在中科院有了自己的实验室,他依然时常回想起这一幕。

    夕阳的余晖正洒进实验工程基地,年轻的副教授对着他轻轻笑了。

    她问:“那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研究生?”

    那一瞬间,他本已如死灰般沉寂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3

    Chapter83. 尾声(中)

    珂冬离开实验室后, 如往常一样拐去了艺术学院。

    此时正值最后一堂课下课, 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齐齐奔向食堂。珂冬等学生走空了,这才踏入了教室。

    黎松斜倚着讲台,正等着她来接。

    他低头看了看表, 挑眉:“今天来得有些晚啊。”

    珂冬走过去,双手环住他的腰:“哦, 出实验室的时候顺道收了个学生。”

    黎松有些委屈:“陈老师, 在你眼里学生永远比家属重要。”

    珂冬笑了起来:“胡说。”说罢踮起脚安抚似的啄了啄他的唇。

    他不为所动。

    什么事是一个吻不能解决的呢?

    那就两个吻。

    她又亲了亲他的脸颊。

    黎松终是绷不住, 笑了起来。

    两人手牵手走出教学楼。珂冬提议:“我们去看一看刘教授吧。”上一次见面已是半个月前了, 不知老人家现在好不好。

    黎松点头:“好。”

    教职工宿舍楼越发空旷了,当年剩下的几个老教授都搬走了, 连林教授也在去年跟着儿子去了市区。

    宛如危房的老楼只剩了顶楼的刘甫民教授。

    珂冬上到顶楼, 听到绿纱门内传来了熟悉的钢琴音。

    ——老麦克唐纳有一个农场, 咿呀咿呀哟。

    琴音断断续续,磕磕绊绊, 宛若孩童初学。

    珂冬莞尔, 这么多年过去刘教授还是没学会这首曲子。

    老人听见门口响动, 转头一看, 乐了:“珂冬, 你来了啊。快进来快进来。”

    小猫饭饭从他膝盖上蹿下来, 跑过来舔了舔珂冬的脚踝。

    珂冬俯身将饭饭抱了起来。

    当年的小猫如今已有了老态, 懒洋洋地趴在珂冬的臂弯。

    老得更快的却是刘甫民教授。

    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已经没法给本科生上课了。大部分时间他就待在这栋小楼里, 弹弹曲逗逗猫。

    老人家很喜欢黎松,每次拉着他有说不完的话。

    珂冬一度很是嫉妒。

    他们在小楼里待了一会。分别前珂冬又一次嘱咐刘甫民教授:“老师,注意身体。天凉了记得带护膝,腿疼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带您去医院。”

    刘教授笑着摇摇头:“人到了岁数,身体里的细胞老化了,这是正常现象。你别太担心,我心里有数。”

    老人看了看远远等在门外的黎松,忽而转头对珂冬道:“珂冬啊,科研是重要,但是生活也不能落下。你们两个要和和美美,不要因为工作失了平衡。”

    珂冬点头应下。

    刘甫民笑了笑:“别看你爸爸当年转院闹得满院笑话,其实他这个选择做得不错。他离开了他喜欢的领域,因为他更爱你妈妈。我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大概就是没能多陪陪你杨老师。”

    “工作是做不完的,研究也是无止境的,但是你与爱人相处的时间却是有尽头的。”

    “珂冬,珍惜眼前人。”

    夜风习习,珂冬摸着胸口上的戒指,微微出了神。

    ***

    这夜,黎松发现珂冬格外温顺。哪怕他在她耳畔提一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要求,她也红着脸答应了。

    “珂冬。”他覆在她身后,细细地吻着她的肩胛骨,“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珂冬一愣。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敏锐,总能一眼看穿她最细微的情绪。

    “这些年,你后悔吗?”她问。

    黎松笑了。他长臂一伸,将她揽进怀里:“后悔什么?”

    “我的重心一直在实验室。”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我可能……不会是一个好妻子。”

    这些年她在科研道路上问心无愧,也如愿以偿地申请到了去往CU深造的机会,只是在与爱人的相处上实在算不上合格。不得不说,她是一个糟糕的伴侣。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没有答应求婚的理由?”他微挑了挑眉。

    她垂下眼睫,不说话了。

    “傻姑娘。”他叹了口气。

    “这些年我很开心。”他吻了吻她的鬓角,“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开心。你忙,没有关系,我可以迁就你的时间安排。”

    珂冬知道,他一直在迁就她的步伐。他陪着她去了英国,后来为了能多与她相处,他又在A大美院当了个清闲的讲师。他默默地为她做了许多,就为了能让她心无旁骛地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过去承诺过的点点滴滴,他全做到了。她心悦、心动又心疼,于是越发愧疚。

    “珂冬,”他忽然问,“你知道我曾经幻想的最浪漫的时刻是什么样的吗?”

    她微抬了抬头,望向他的眸子:“是什么样的?”

    “就像现在这样。”他笑着说。

    就像现在,一场缱绻的情/事后,你蜷在我的怀里,小声与我说着你的心事。窗外是如水的月光,窗内是一室只属于你我的静谧。

    黎松吻了吻珂冬的发顶:“其实你不答应也不要紧。我见过许多夫妻,被婚姻绑定在一起却同床异梦分道扬镳,我也见过许多伴侣,没有走进婚姻殿堂却相濡以沫走过了一生。”

    珂冬微怔。

    “所以你别有压力。”他的声音温柔又平和,“你如果答应我的求婚,我自然欢喜。你如果没有答应,我也不强求。”

    “睡吧。”他低下头亲吻她的眼睑,“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倒计时2

    Chapter84. 尾声(下)

    转眼到了十二月。

    圣诞节那天, A市落了雪。黎松给本科生讲完课后, 冒着小雪驱车来到了A市国际机场。

    就在上个月,珂冬收到了一封来自慕尼黑的邀请函,说是邀请她去慕尼黑大学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

    黎松扫了眼研讨会的主题,颇有些惊讶。

    带着香氛的邀请函上, 一行烫金大字写着研讨会的主题:托马斯·艾略特的诗与哲学。

    他竟不知珂冬还懂这个。他看了看邀请函上的落款,只见上头是一个龙飞凤舞的“胡”。

    珂冬收到这封邀请函后很高兴, 揽着他的脖子说:“这是我的同学, 现在他是一名诗人。”

    黎松笑了:“是吗?”

    她笑眼弯弯:“他原来和我一个专业, 后来退学重新申请了哲学系, 再后来去了慕尼黑。”

    黎松摸了摸下巴,想起似乎是有这么一个人, 每天出现在珂冬宿舍楼下, 雷打不动地给肖白白递情书。

    这位胡姓同学不容小觑。哪怕许丘白已与肖白白结婚两年, 提到他时依然咬牙切齿。而现在,胡同学竟又诓得珂冬飞去了慕尼黑。

    此刻, 黎松抵达了接机等候厅。圣诞节里的航站楼装点着彩球和圣诞树, 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糖果香。

    珂冬的航班似乎晚点了, 迟迟未到。

    黎松百无聊赖地环视了一圈机场大厅, 忽然便看到了大厅角落里摆着的一架钢琴。

    他忍不住翘起了嘴角, 思绪飘回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在那个北欧小城的机场里, 有个小姑娘忐忑地坐上了机场的钢琴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弹起了欢快的Le Festin。

    她的琴音流畅又奔放,她的眸子活泼又灵动。

    只一眼, 他怦然心动。

    待黎松从回忆里抽身,他才发现自己坐在了A大机场的这架钢琴前。钢琴上摆着个圣诞老人的布偶。大白胡子的圣诞老爷爷笑容可掬地望着他,仿佛正等他来许愿。

    国内机场行人碌碌,没有人关注角落里的这架钢琴。

    黎松笑了笑,敲响了Le Festin的第一个音符。

    音乐总能给人带来快乐,也许还会带来惊喜。

    渐渐有旅客驻足,有人悄悄拿起手机录起了视频。

    黎松弹到了一个小高潮,忽然他的右手边多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纤细白皙,熟练地跟着他的节奏弹起了Le Festin。

    四手联弹吸引了更多旅客的目光。

    然而黎松的视线却完全被那只手吸引住了。

    那人的左手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银色的戒指。这戒指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那是他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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