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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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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洱办了一个月的请假手续。

    十月下旬,肖洱和姥姥坐上肖长业的车,去了璞塘的龙泉寺。

    龙泉寺在半山腰,被一片青翠竹林环抱其中。

    上山要走很多阶石阶,肖洱和姥姥都爬得吃力,一个是体虚,一个是年迈。

    两人走走停停,终是赶在午饭前到了寺内。

    很朴素的一座寺庙。

    这是龙泉寺给肖洱的第一个印象。

    龙泉寺因泉得名,始建于隋唐,鼎盛于明清。一千多年兴衰更迭,饱经战火。

    千年古刹,如今早已式微,不若当年风貌。

    只是山中还留有终年流水不枯的龙泉,位于龙谷之端,泉水酷似龙口垂涎而出,汇成涓涓细流,潺缓而下。

    人们相信,有山有水的地方,是有灵性的。

    只是何为灵性,没给出具体的说法。

    姥姥拿着身份证去办理挂单手续,肖洱坐在寺内石凳上等候。

    龙泉寺所没什么大名气,但在小马市还是很受欢迎的去处。

    香客不少,也有游人。难得的是,都安静规矩。

    穿僧袍的僧人和挂单的义工各司其职:洒扫庭院、引导游人、更香添火……

    一方小天地间,一切的存在都自然得体,井井有条。

    负责接待肖洱和姥姥的,是一位年轻的义工,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五官画在脸上似的,少棱角,极清淡。

    她领着两人去住宿处——很简单明净的小房间,只两张单床,一张茶几。

    茶几上挂一幅卷轴,两个大字:自在。

    姥姥双手合十,说了一句:“感念。”

    女人也不发一言,只轻轻颔首,转身离去了。

    下午,两人用过斋堂的斋菜后,姥姥带肖洱去敬香还愿。

    龙泉寺前,是一颗树龄逾百年的雀舌黄杨,两旁立宋、清碑刻各一块。

    寺内供有观音佛像,肖洱从姥姥手里接过燃香,学着她的样子,俯低身体,供养诚心。

    一切都很静谧、妥帖,无纷争、少杂念。

    让人心生温柔。

    有云游至此的修行者,寺内常住,在一旁翻阅经书。

    看起来竟不足三十岁。

    偶尔有进香之人向他寻求解惑,他便放下书,提点一二。

    肖洱走过去。

    她不言,他便也不问。

    卿且自在。

    “小师傅,为什么人们总说,众生皆苦。”

    搁在经书上的手指微曲,神色从容的小师傅抬头望向肖洱。

    他目色清明,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他说:“佛说四法印,诸行无常、有漏皆苦、诸法无我、涅槃寂静。”

    肖洱:“听上去很拗口。”

    小师傅没再跟她说晦涩难懂的原文,他用白话,尽可能简明地同肖洱说众生皆苦之意。

    佛家讲苦,是由众生自己的业感报应而来,众生的业感,是由无始的无明覆障而来。

    众生由于无明之惑的烦恼,而造生死之业,由于生死之业,而感生死之苦,正在感受生死之苦的生死之间,又因生死而造无明之惑。

    就这样,由惑造业,由业感苦,因苦生惑,惑业苦三者,连成一个生死之流的环状,头尾衔接周而复始,永无了期。

    肖洱听得入神。

    小师傅说了一通,问她:“明不明白。”

    肖洱实话实说:“不明白。”

    小师傅淡淡地笑:“那,你是如何看这句话的。”

    “因果循环,报应昭彰。”她低声说,“我的业障,大概很多吧。”

    小师傅顿了顿,似是还想开解。

    肖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她歉然一笑,拿了手机走到外头去接。

    张雨茜打来的。

    “喂。”

    “肖洱,你再不来,聂铠他就要死了。”

    那一天,阅经的小师傅看见女孩子飞奔离去的身影,轻轻摇头,叹了口气。

    距离白雅洁自尽,已有半月。

    在医院期间,肖洱屏蔽了所有人的来电。这是今天她离开医院后接到的第一通电话。

    她沿来时的路下山,站在公路上很久才拦了一辆的士。

    “去哪?”

    “太平路,麋鹿酒吧。”

    见到肖洱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张雨茜有点不敢认。

    什么样的人能在短短十几天,瘦成这幅德行?

    张雨茜以为聂铠已经做到极致了,没想到分分钟又看见一个。

    姑娘文化课基础不扎实,不知道使用形销骨立这样的词语。

    所以她戳着肖洱的锁骨,眉头紧紧皱起:“扎手!”

    “怎么搞的?”她问,“聂铠他家里出了事我倒是能理解,难道你家里也……”

    肖洱径直走进酒吧里去。

    “哎!”

    张雨茜有点抓狂。

    “一个两个都拿我当空气,我存在感这么低吗?”

    酒吧没有营业,里面空空荡荡。

    肖洱的目光逡巡一圈,看见坐在沙发上的沈辰。

    她走过去。

    沈辰身边,聂铠烂醉在角落里。

    他似乎睡熟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身上搭着一件薄外套。

    各种混在一起的酒味、烈性香烟的烟味,伴随着呕吐物的臭气,组成糜烂的气味,扑面袭来。

    光线晦暗,肖洱抿着唇,瞬也不瞬地看着聂铠。

    他身上真脏,穿着的衣服还是那天在海边她看见的那身。

    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眼下的黑眼圈极重。

    “好多天了。醉生,醒死。”沈辰说,“喝到吐,吐完了,接着喝。”

    谁都没那么大本事,能坦然背负一条人命。

    肖洱问:“没人管他?”

    “手机响过,被他扔了。”

    沈辰不知道肖洱清楚事情始末,他说:“他妈妈去世了,自杀的。闹得很不好看,上了报纸。他爸找到我爸,想托人把这事压下去,所以,我也算了解了内情。”

    “他爸爸找了一个小三,那女人还怀了孕。有人告密给他爸,结果他爸气不过,把她关在屋子里殴打,逼问男方身份。后来他妈妈就……”

    肖洱面无表情,像没听见沈辰的话。

    她蹲下身,伸手去掏聂铠的裤兜,很快取出一把亮晶晶的钥匙来。

    “帮个忙。”

    “嗯?”

    “帮我把他抬上出租车。”

    “你要带他去哪?”

    “去他家。”

    肖洱平静得不可思议,这让沈辰更加摸不透她。

    他不确定地问:“肖洱,我能把聂铠放心交给你吗。”

    肖洱的动作顿了顿。

    “你不会像上次那样……”

    上次,是哪一次?

    还是说,每一次。

    “不会。”肖洱摇摇头,“不会了。”

    沈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肖洱。

    可事到如今,他还能寄希望于谁?

    沈辰帮着肖洱把聂铠弄上车,看见肖洱也坐进去。沈辰想了想,没再跟着。

    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他看不明白,但总归知道自己一个外人,很难插得上手。

    “肖洱,你们好好的啊。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张雨茜还是不放心,追着车喊了几嗓子。

    “行了,就你热心。”沈辰讽刺她,“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张雨茜抬脚踹他:“说什么呢你。我只是……觉得肖洱怪怪的。”

    “怎么怪。你还以为她喜欢聂铠呢?屁嘞!她要是喜欢聂铠能在这种情况下,失踪这么多天?梦薇的学校在湖南,知道消息以后,都大老远从学校跑回来看他了。”

    沈辰说着,摇头。

    “搞不懂聂铠,放着梦薇不要,偏偏犯贱。跟你一样,觍着脸倒贴王雨寒。”

    “哎沈辰你最近是不是皮痒了?!”

    ……

    【你知道天总会黑,人总要离别】

    盛庭佳苑。

    肖洱把聂铠拖进电梯。

    确实是拖,他烂醉如泥,死狗一样。她根本扶不起他,只能拽着他的两只胳膊,倒退着往里走。

    在这个过程中,肖洱很冷感地想起了狗拉雪橇。

    电梯停在十六层,肖洱把他拉出去。

    掏钥匙开门的时候姥姥的电话打了进来。

    她的突然离去吓坏了老人家。

    “你去哪里了呀?”

    “我有些事。”

    “你现在身体要紧的呀,还有什么事情要做。我让你在寺里多跟菩萨交流交流,感念他的保佑,不好随便跑掉啊。”

    肖洱的余光落在地上的聂铠身上。

    “姥姥,这就是菩萨的启示。”

    “什么什么?”

    “不要担心我。”肖洱说,“您安心在龙泉寺住下,事情结束了,我会去找您。”

    顿了顿,又说:“姥姥,别告诉我妈。如果——您不愿看到我一直躺在医院的话。”

    挂了电话,肖洱直接关掉手机。

    她打开客厅的灯。

    一室惨烈,满屋狼藉,现场的一切都预示着这里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打斗。

    装饰用的花瓶、红酒瓶在地上碎的稀里哗啦,腥红的液体已经干涸,只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沙发、电视柜歪七扭八,门背后的高尔夫球杆桶倒下来,旁边有几绺长发。

    没有人打扫,白雅洁离世后,可能聂秋同连家都没有回过。

    聂铠也没回来过。

    肖洱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弯腰继续把聂铠往里拾掇。

    避开地上的碎玻璃碴,她把他拖去卫生间。

    这一路过来,聂铠的T恤和裤子已经被磨坏了。

    反正她没打算留着。

    肖洱帮他把衣服裤子一件件脱下来,全都丢进了垃圾桶。

    只剩一条内裤。

    聂铠就这么赤条条地躺在浴室洁白的瓷砖地面上,蜜色的皮肤细腻平实,上面纵横交错着淡淡的伤痕,新的旧的都有。

    他总是弄得一身伤。

    又总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聂铠。”肖洱叫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

    她说:“你醒醒,我力气不够。”

    毫无反应。

    要不是他轻微起伏的胸膛,肖洱真觉得这是一具尸体。

    肖洱叹了口气,凝神想了一会儿。

    她跨过他的身体,打开莲蓬头调试水温。

    温度调得差不多了,她堵住浴缸的漏水口,打开位置较低的温水龙头放水。

    然后摘下莲蓬头,对着地上的聂铠喷洒。

    聂铠身子下面的很快积起一滩水,肖洱把花洒放回去,伸手挤了一些沐浴露,涂在浴缸边缘。

    她挽起衣袖,回身半蹲,细细的两条胳膊从聂铠腋下穿过,扣住他的琵琶骨。然后一点一点往浴缸的方向挪。

    借助聂铠身下水渍和浴缸边缘沐浴液的润滑,摩擦阻力大大减小,聂铠很快就被肖洱拖拽进了浴缸。

    他的身子一滑进去,肖洱顿时松了口气。

    今晚的这么一番折腾,她累得两眼发花,脸色苍白,挨靠在浴缸边上半天没缓过劲来。

    可还没完。

    这不过是个开始。

    浴缸里的水位慢慢升上来,肖洱眼看着没过聂铠的水,从清澈立刻变得浑浊。

    “……”

    他身上是有多脏。

    她拉开漏水塞,让水流循环起来。

    因为不方便,索性自己也坐进浴缸里。肖洱将聂铠的脑袋搁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立在脑门上防止水流进他眼里,另一只手持花洒,一点一点冲洗他已经油腻打结的鸡窝头。

    换了差不多有三浴缸的水,打了四遍洗发液,肖洱才把他那一头乱毛洗干净。

    多久没剪过,都能梳辫子了。

    肖洱抑制住去屋里找剪刀缴他头发的冲动,环顾一圈,伸手够了一只挂在墙壁上的浴花。

    真正浩大的工程,现在才开始。

    他带着伤,肖洱不能用力,只能攥着浴花沾了沐浴液一小块一小块地擦拭清理,神情专注,像对待一件亟待修复的艺术品。

    好在她一直都有足够的耐力。

    但不能避免的,清理到一些地方的时候,还是会弄疼他。

    聂铠终于贡献了今晚的第一个反应。

    他皱起了眉头,无意识伸手挡了一下:“滚。”

    ……

    肖洱不动声色地拍开他的手,继续进行清洁工作。

    聂铠一切反应皆出自本能,被打开的时候,他下意识整个人缠了上来。两条湿漉漉的、还沾着泡沫的长胳膊紧紧箍住了肖洱的小身板。

    只轻轻一带,她整个人就被拖进了浴缸里,浸了个透湿。

    肖洱没料到这个变故,冷不丁被沉进水里,呛得连连咳嗽。

    她在他怀里挣动,想要爬起来,还要防着他呛水被淹死,不能把他往下按。一番扑腾异常艰难。

    他们已经在浴室呆了近一小时了,本就不宽敞的空间蒸腾着热气。

    缺氧、潮湿、闷热。

    聂铠在这异动中,缓缓睁开了眼。

    肖洱一抬头,跟他四目相对。

    潜意识里已经四处搜寻视线能及处的硬物,希望能挑一件趁手的砸晕他。

    ……

    聂铠神色不甚清明,头疼得快要炸裂。

    当他看见怀里的肖洱时,断定了这是一个梦。

    两人在浴缸里纠缠。

    他赤身裸体,她衣衫尽湿,长发水藻一样铺散开,脸颊发红,眼里蒙着水雾。

    聂铠潜意识中满是疑惑。

    他常梦见肖洱,但没哪一次,有这么大的尺度。

    “聂铠,你松手,放开我。”

    该死的。

    肖洱在心里说,怎么偏偏这个时候醒了。

    我又不傻。

    聂铠微微眯眼,胳膊一紧。

    肖洱喘不上气了。

    她奋力推他,可聂铠劲儿大,几乎纹丝不动。

    他的声音沙哑,埋首低声说:“我很想你。”

    肖洱不动了。

    湿哒哒的脑袋拱进她的脖间,一股不同于花洒出水的热流顺着肖洱的脖颈滑进她的衣领内。

    烫而粘稠。

    肖洱放弃了所有的挣扎。

    她慢慢抬起手,环抱住他光裸的背脊。

    十多天了,他第一次放纵自己在梦里流出泪来。

    初时,他哭得极压抑,浑身的力气都集中在死死握着肖洱肩头的两只大手上。像要挤碎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两人都瘦了太多,凸起的骨头硌着对方,两个尖锐却相似的灵魂在这一刻紧紧相拥。

    肖洱在窒息与挫骨的疼痛中沉默。

    忍不了了,就咬住嘴唇,吭也不吭一声。

    她轻抚着聂铠颤抖的身体,触感细腻却坚硬。

    像他这个人。

    在某一个时刻,聂铠终于撤了手上的力,不再压抑。

    声如鬼哭,喑哑难听。

    “妈,我对不起你啊妈!”

    他语序颠倒,混乱不清。

    “你骂我吧,骂骂我,不要不说话,妈妈,我不再唱歌了!”

    “不再离家出走了。我全都听你的!”

    “你回来啊妈!你走了我就没家了……”

    直到声嘶力竭,聂铠的嗓子哑得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才慢慢停歇。

    头抵在肖洱肩上,沉沉地睡去了。

    肖洱把聂铠收拾妥当又拖回卧室,看着他湿淋淋的内裤,肖洱微微偏头。

    伸手,往下一拽,扯了床上的薄毯子就势一裹。

    两只手指捏着那一小团布料,面无表情地丢进垃圾桶。

    手脚并用把聂铠怼上床,肖洱转而去收拾客厅。

    最后忙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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