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2)
上齐了。
谢婉凝让秋云给萧铭修盛了一碗酸萝卜老鸭汤,催着他先喝两口:“今日陛下肯定胃口不开,先喝点暖暖胃,省得晚上胃痛无法安枕。”
萧铭修笑着看她, 目光异常柔和。
汤羹还冒着热气, 带着酸萝卜特有的酸咸味道, 融合了鸭子的香气, 确实很开胃。
萧铭修一口气喝干,才开始用膳,他神色很平静, 吃得也跟往日一般多,谢婉凝悄悄看了他好一会儿, 才放心自己用膳。
看着桌上几道菜,萧铭修眼睛里的笑意更深。这菜谢婉凝下过功夫, 不是健脾理气就是平肝舒郁, 总是惦记着他今日遇到悲事, 心里郁结难以消散。
等安安静静用完了膳,两人净面起身去花园里散步,谢婉凝才问:“陛下,您给臣妾讲讲吧。”
萧铭修背着手:“讲什么?朕听不太懂了。”
“陛下!”谢婉凝真是好奇极了,“陛下,就告诉臣妾吧!”
萧铭修见她正仰着头看自己,斗篷上的帽子有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脸只有巴掌大小, 显得年纪轻少。
其实从东安围场那次热锅子之后,两个人这还是头一次一起坐下来用晚膳,仿佛这一个月的光阴未曾逝去,他们还是跟往常一样平淡和睦。
只是有些细微的不同,萧铭修每每感觉自己能抓住那个点,可片刻之后却又转瞬不见。
萧铭修看谢婉凝有点急了,这才淡淡出声:“娘娘今日在百嬉楼吓着,发现宫里头没个主事人是不行的。她年岁渐长,也无法再兼顾宫里这么多事,便跟朕提议立你为贵妃,好领东西六宫事。”
说白了,就是太后觉得力不从心,也想着跟皇帝搞好关系,便把手里的权利放一放,叫他信赖的人接手。
谢婉凝倒是有些疑惑:“我前些时候瞧德妃的样子,总觉得她对贵妃位势在必得,那得意洋洋的劲儿谁都能看出来,怎么太后临了又改了念头?”
如今宫里这形势,任谁看太后都肯定会偏向德妃,她渐渐年长,对宫中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先帝故去之后王家看似繁花锦簇,可再热闹的花也经不住寒冬将至,无论太后承不承认,王家最鼎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若想把辉煌延续下去,宫中的高位后妃都是必不可少的。
萧铭修知道谢婉凝的意思,他只说:“娘娘如今确实心力不如以前,可她还是她,若不是她眼光独到手腕强硬,皇考在时也不能有前朝后宫的和睦平顺,她不是那等鼠目寸光之辈。”
太后看的不是眼前的王家利益,她看的是将来。
没有哪个家族能长盛不衰,萧氏也不可能任由王氏坐大,如果王氏再出一个贵妃甚至是皇后,即便萧铭修稳得住,萧氏那些宗亲只怕也坐不住了。
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谁都动,自来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太后这三年渐渐看开,才有了今日的妥协。
萧铭修这般一讲,谢婉凝就明白了大半。
“德妃娘娘其实是个耿直性子,兴许从小家中宠溺放任,她至今都没怎么收束心性,想来太后是不太放心她的。”
萧铭修轻哼一声,懒得同她细说德妃如何。
谢婉凝笑笑,扯了扯他袖子:“这回德妃恐怕还要闹呢,陛下要替我说说话。”
萧铭修道:“德妃在宫里头唯独斗不过你,哪里还用朕替你说话。”
两人闲聊一会儿,心情自都是很好,无论如何升位都是一件高兴的事。并且这位分还不是陛下赏赐的,而是太后先开的口,这份量就更重了。
以后谢婉凝以贵妃身份掌东西六宫事,也没人敢不当一回事,办起事来就能轻松许多。
谢婉凝见萧铭修神态放松,不由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心里还是惦记陛下的,若不是为了陛下着想,她也断不会舍德妃就臣妾。”
萧铭修回头忘了她一眼,牵起她的手,一路往前行去。
深宫清幽,月光如雪,冷风悄然而起,却只吹来打着旋儿的落叶。
“娘娘她自来便不是凡人。”
谢婉凝默默点了点头。
夜晚风冷,两人走了一会儿便回了宫。待沐浴更衣之后,谢婉凝便把一头乌黑油量的长发用发带松松束在肩头,坐在早就烧了火墙的正殿里帮萧铭修更衣。
萧铭修有些不明所以:“刚才偏殿换的是干净里衣,怎么还换?”
谢婉凝趁机摸索他的身形,笑道:“这两日越发冷了,偏殿预备的里衣还是丝棉的,穿在身上冷,得换成十三织棉的,晚上睡下一会儿就热乎了。”
萧铭修自来也没关心过这个,他正值年轻力壮时候,对冬日总是不觉得特别寒冷,但谢婉凝坚持,他也老老实实站在那让她给换。
等到忙完,谢婉凝就说要去外间把次日的衣裳选好,萧铭修也没怎么挂心,只靠坐在贵妃榻上读书。
这是谢婉凝最近看的,叫什么《山河悠游志》,内容倒是深了些,一看就是才从青云镇买的。
谢婉凝出了寝殿,忙跟早就等在那的绫惜把萧铭修的尺寸说清,这才轻手轻脚回了屋。
萧铭修正看书看得起劲,谢婉凝也不打扰他,自顾自坐在妆镜前擦夜容膏。她擦的很慢,脸上慢慢揉了一层细腻的香膏之后,脖颈、双手和手臂、甚至是肩颈处也细细擦了一遍。
帝妃二人都对泽兰露情有独钟,这种太医院新研制出来特供给淑妃娘娘用的夜容膏,也一并加了泽兰露香气,比之以前的更为细腻悠长。
因为这熟悉的味道,萧铭修难得从书中拔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仔细在手臂上涂抹的谢婉凝,难得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谢婉凝没回头,只透过镜子看他:“太医院刚给做出来的面脂,据说是用马珂的粉制成,可使肌肤白嫩细腻,用了几日倒是很见成效。”
萧铭修自来在这事上粗心,叫她这么一说才略有些印象:“东安围场日头足,倒是晒得人有些黑了。”
真不会说话,谢婉凝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面上却严肃道:“陛下在东安围场日日也是风吹日晒,不如叫太医院也给陛下做一盒没什么香味的用一用?”
萧铭修立即皱了眉,低下头说:“朕用这个做什么!”
谢婉凝从镜子里扫了他一眼,无声笑了笑。
等萧铭修一章读完,谢婉凝才把脸蛋拾掇好:“陛下,早些安置吧。”
萧铭修从旁边小几的银盘上取了一片干花夹在书中,走到床边跟她一起躺了下来,淡淡道:“安置吧。”
谢婉凝知道萧铭修今日没有旁的心思,便也安安静静躺在他身边。床幔被轻轻放了下来,外面的宫灯也熄了两盏,幽幽凝神香燃起,一时之间寝宫里寂寥无声。
等到谢婉凝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却感到旁边的萧铭修翻了个身。
她没说话,心里头却叹了口气。
萧铭修虽已是九五至尊,但他到底还没冷心冷清到非人的地步,说到底,他也不过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凡人一个,对骨肉亲情必然是有眷恋之心的。
对于这个孩子,他肯定也是期待过也重视过的,只是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没有留住。
他不是没有关心,也不是没有爱护,可到了今天,他可能才发现自己也不是无所不能的。至少当孩子的母亲不愿意配合时,无论他多努力都没办法留下这个无辜的血脉。
他心里头肯定很难过也很悲伤,可这时候皇帝的身份又时刻提醒他,他不能显露出给别人看。
人这一辈子,总有些无奈是无法弥补的。
谢婉凝安静眨了眨眼睛,突然感受到萧铭修的手慢慢爬过两床被子之间的缝隙,轻轻握住了她的。
他的手很热,她的手很软,严丝合缝贴在一起,却一点都没有不自在。
谢婉凝闭上眼睛,把脑子里纷乱的思绪都吹出去,渐渐沉入梦乡。
在她身边,萧铭修却彻夜未眠。
这不算长却异常坎坷的前半生,他其实已经经历过许多人垂垂迟暮都未曾经历过的事。幼时丧母,他辗转认养到嫡母名下;几年后又丧兄,又见证了宫中最乱的那几年;待皇考殡天,他仓皇继位,才发现前半生的路或许已经是最好走的了。
面对着满朝各怀心思的朝臣和后宫各有目的的妃嫔,他只有偶尔在景玉宫中,才觉得略有些放松。
或许是因为生母本就是坚韧性子,他也从不肯低头退缩,能忍的时候就咬牙忍,忍到可以反击就全力出击。靠着一股狠劲,他才最终荣登大宝,成了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
然而这只是他另一端人生的开始。
时至今日,好不容易前朝的朝臣们渐渐乖顺,后宫里太后又放开坚持,却没想到他期盼了很久的麟儿还是未生便夭折了。
短短二十几年时光,他一个个送走亲人,也渐渐学会隐藏起悲痛,不让旁人看出他的柔弱。
可在这个刚失去孩子的深夜,他哪怕来了景玉宫,有谢婉凝陪在身边,他还是满心愤懑和悲痛。
或许,经过这一日,他又会成为不一样的他。
一夜风转,叶落满地,转眼便是天明。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熟,等清晨醒来,才发现身边不知何时已经凉了。她扯了扯床边的铃铛,自己慢慢坐起身来。
春雨掀起帐幔,夏草也笑得一脸雀跃:“娘娘,陛下临上朝前吩咐,叫今日给娘娘打扮隆重些,一会儿好领赏。”
谢婉凝一开始还以为封贵妃的懿旨过几日才能颁布,没成想萧铭修这么急,今日就能把太后懿旨先行送来。
春雨取了帕子先给谢婉凝净面,温柔笑笑:“虽不知是什么赏赐,奴婢先恭喜娘娘了。”
谢婉凝难得好心情,她轻笑出声:“是个大赏,回头人人都发双倍份例,你们几个的赏赐肯定少不了。”
屋里头说着话的工夫,外面就传来谢兰的音儿:“娘娘,尚宫局的钟姑姑和营造所的牧管事来了。”
谢婉凝微微挑眉:“这倒是稀客。”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官升一级,你们以后都要改口!
参考《贵妃的红汗》作者孟晖,这本书很有意思,推荐有空看一下,古人的生活特别雅致~
☆、第 65 章
尚宫局的钟姑姑, 可是宫里除了太后娘娘慈宁宫的阑意姑姑和淑妃娘娘景玉宫中谢兰姑姑以外最威风的大姑姑了。
德妃、宜妃和贤妃身上没有盛宠,她们的大姑姑也抖不起来,见了上面三位,还是会避一避的风头。
钟姑姑可是不一样, 宫里头衣食住行都要靠尚宫局打点, 宫妃手下的姑姑宫女们, 日常都要跟尚宫局打交道。
不光花园投换花草、冬日里搭暖棚这等小事, 便是每季发放布匹器具份例这等大事,也归尚宫局管。
毕竟娘娘们的份例是尚宫局在做账,要经尚宫局、御膳房和采买处一同操办, 最终才能到各宫手中。
可想而知,钟姑姑和另一位并管尚宫局的上监孙大伴在宫里头有多风光了。
所以听说钟姑姑领着营造所的中监牧管事一起过来, 谢婉凝还真是有些稀奇。
春雨和夏草显然对钟姑姑记忆尤深,不约而同瘪了瘪嘴。
谢婉凝坐在妆镜前细细上珍珠粉, 笑她们:“怎么这么怕钟姑姑, 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春雨只轻声笑笑, 倒是夏草吐了吐舌头:“娘娘您可不知道,她可严肃着呢,奴婢们要是有一点不合宫规,就要被她呵斥。”
钟姑姑为何能掌管尚宫局,跟她的秉性有很大关系。她为人严肃古板且正直不容变通,若不是如此,太后也不会放心把尚宫局交给她。
钟姑姑跟孙大伴一个古板一个圆滑,叫尚宫局跟各宫都是平平顺顺, 没出过大龌龊。
虽说谢婉凝今日已经起得不算晚了,不过也不能叫“客人”等太久,谢婉凝便叫夏草先端一碗银耳莲子羹进来垫补一下空落落的胃,等打扮停当才出了寝殿。
茶室里,谢兰亲自陪着钟姑姑喝茶,牧中监倒是没那么大脸面,只跟边上站着赔笑。
不过外面春雨一报“淑妃娘娘”的名儿,钟姑姑就立即起身,顺了顺衣服上的褶皱。谢兰就站在她身边,这么一看心里就舒坦许多,便是再耿直,她也会做人,轻易不会叫人拿住她的把柄。
茶室的雕花门扉一开,先进来的是春雨,然后才是谢婉凝秀丽精致的绣花鞋。
钟姑姑只觉得眼前一亮,一位宫装璧人映入眼帘。
其实每年大小宫宴,她也见过这位盛宠至极的淑妃娘娘好几面,但每次见她,她都还跟头一次见那般觉得震撼。
不是说她美得多惊人,而是每一次的穿着打扮都是那么清新雅致,明明身上也压着重重贵重首饰,可她就是不显半分俗气,身上常年有一股让人折服的书卷气。
钟姑姑管了尚宫局小十年光景,从先帝爷的后宫望到当今后宫,能让她觉得出色非常的,除了如今的太后娘娘,也就是如今这位淑妃娘娘了。
不……再过不了几天,她就是贵妃娘娘了。
想到这一次的懿旨是太后亲口下的,钟姑姑也不由在心中叹服,这位新晋的贵妃娘娘,实在也是运气好,赶在这个节骨眼升了位。
瞧太后和陛下的重视程度,她这个贵妃肯定是实打实能管事的,不跟先皇贵妃那样是个供起来的佛奶奶。
钟姑姑心思细腻,这些弯弯绕绕早就想清楚,因此刚一见谢婉凝进门,她立即就跪了下去给谢婉凝行了大礼:“臣钟茜,恭喜贵妃娘娘,贺喜贵妃娘娘。”
牧中监跟着她一起跪了下来。
这一声贵妃娘娘,倒是把景玉宫上下都震动了。
谢婉凝这才想起来,昨日这事是萧铭修小声告诉她的,身边的宫人兴许都没听见,她后来也就忘了说。
不过当着外人的面,景玉宫里的众人倒也没露怯,一个个脸上端着恰到好处的喜悦,就连谢婉凝都以为自己告诉过她们这好事了。
“钟姑姑、牧伴伴快请起,赐坐。”
谢兰就很自然扶了一把钟姑姑,显得很是亲近,等一碗热茶放到钟姑姑的手上,她才退到谢婉凝身边,笑着给她理了理裙子上的丝带。
钟姑姑知道她还未曾用早膳,便长话短说,立即就道:“贵妃娘娘,昨日太后娘娘就已经给尚宫局下了口谕,命臣等务必要赶在年节前给娘娘置办出贵妃规制的大礼服。臣今日就速来景玉宫,想取娘娘当季的衣服样子回去赶制,冬日里天冷,就不麻烦娘娘特地量身了。”
她想得很周到,贵妃这很注意养生,身材常年都没怎么变化,用日常穿的常服一样可以。眼看就要道腊月,这礼服如果一个月不赶制出来,小年夜前就没办法举行册封大礼,之后的宫事贵妃也不好亲自代太后主持。
所以,哪怕整个织造所不眠不休,贵妃的礼服也要做得细致妥帖,一丝一毫的问题都不能出。
太后一道口谕,她就已经听明白了。
这是太后放宫权的第一步,她若是办不好,尚宫局的这个大姑姑她也就当到头了。
谢婉凝立即就听懂了她的话,当即便笑了:“姑姑细心周到,就依你所想办便是了。本宫也未曾想能得太后娘娘和陛下青眼,这一次册封礼也很匆忙,难为尚宫局了。”
这宫里头,能得太后和陛下青眼的,除了她还真没旁人。谢婉凝这话说得太有底气了,叫钟姑姑都忍不住心里头给她叫好。
“为娘娘办事,为太后和陛下分忧,又怎么能说是辛苦呢。”钟姑姑笑道,“除了礼服和头冠,还有宫所也需要同娘娘商量。”
谢婉凝昨日光顾着高兴,倒是忘记这个,闻言便认真道:“本宫在景玉宫住了许多年,一草一木皆有感情,再说凤鸾宫也是嘉皇贵妃的故居,还是不要打扰她安宁为好。”
按制,凤鸾宫应当是贵妃居所,皇考时先帝未立贵妃,凤鸾宫便一直空置,直到秦淑谊入宫,凤鸾宫才重新修整让她入住。
但谢婉凝更喜欢住景玉宫,这里她住了三年,早就住惯了,凤鸾宫规制再高她也懒得动。
钟姑姑立即便道:“陛下也言说娘娘更喜景玉宫,便特地吩咐牧管事陪臣一同前来,给娘娘详谈景玉宫改制事宜。陛下特地交代,只做外设的变动,内里还以娘娘喜好为要。”
谢婉凝心里头便妥帖了,仿佛刚喝了一盏热茶,从里到外都是暖的。
钟姑姑见她答应下来,这才略松了口气,忙起身道:“那臣就不打扰娘娘早膳,牧管事昨日已经出了简单的方案,让他先跟芳蕊和黄管事说明白也不迟。”
她是个很利落的人,能不废话就不废话,三两句把事情办妥,起身就给谢婉凝行礼:“臣再祝贵妃娘娘大喜。”
谢婉凝也客气起身,让谢兰亲自送她走,这才对牧管事道:“牧伴伴,也辛苦你了,本宫先去用膳,芳蕊和黄灿这就来。”
牧管事可没钟姑姑那般硬气,听闻便立即给她行礼:“娘娘大喜,恭送万安。”
谢婉凝就笑着出了茶室,等到了正厅,热气腾腾的早膳已经摆好。细细一瞧,规制已经略往上抬了半等,多了一样热盘和一样酥点,果然御膳房也得了信。
夏草刚才在茶室里一直憋着,这会儿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娘娘您也不跟咱们说一声,刚才好悬没出丑。”
谢婉凝心情好,倒也同她玩笑:“今日表现都不错,但也不能太大张旗鼓,等正式圣旨来了,一定重重有赏!”
夏草笑得就更甜了。
开开心心用完早膳,外面的正路和花园也被打扫干净,谢兰催着谢婉凝又多戴了两只红宝镶金梅花簪,这才觉得亮堂些。
“娘娘也算是熬出头了。”谢兰说着,眼里也闪着泪光。
谢婉凝当年义无反顾入宫,初封惠嫔,三月后因对太后孝顺有加,同其他四妃一起被封为淑妃,从此当了两年有余的淑妃娘娘。
其实从她入宫开始,就没受过罪吃过苦,一入宫就是主位,除了太后偶尔会念叨几句,满宫里都没敢给她摆脸子的。
可谢兰是她娘家人,总觉得她位在德妃之下就是苦,谢婉凝便帮她擦了擦眼泪,笑说:“好事呢,姑姑可不许哭。”
两人说着话,外面颁圣旨的人便到了。
除了乾元宫太监宁多福,还有礼部侍郎常大人和宗人府参录裕郡王。
常大人和裕郡王都不能进景玉宫,只能在长寿巷和如意巷的交叉口处等,是宁多福亲自过来请的谢婉凝:“淑妃娘娘大喜了,礼部和宗人府的大人都等在外面,娘娘请。”
寻常嫔妃封位,是没有这等复杂的,往常都是乾元宫中的大伴颁布圣旨即可。只贵妃位份特殊,才这般隆重,需要有朝臣见礼,才能颁布圣旨。
若是得封皇后,就更隆重了些。不止后宫要颁布圣旨,便是早朝之上也要奏念,好叫文武百官都知道坤和宫主位到底是谁。
只是有别于昨日晴朗明媚,今日的天气反而有些阴沉,时不时有冷风吹过,叫摆在外面的华盛都险些刮倒。
谢婉凝脸上是端庄的笑,身上是恰到好处的宫装袄裙,一行一动皆很雅致。便是外面冷风呼啸,她也毫不畏惧,被谢兰亲自扶着踏出景玉宫,直接往巷口处行去。
说来也奇了,打她刚一出景玉宫的大门,狂风的呼啸声便戛然而止。
随着她那双软底的鹿皮短靴一步一步往前踏来,金乌的目光也追随在她身上,明媚的阳光似在她脚下晕开一片天地,叫她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中,一点阴冷都瞧不见。
这景也真是奇了,就连谢婉凝自己心里也直嘀咕,面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
等走到礼亭前,宁多福上前对两位大人示意手中圣旨,站在软垫上唱诵道:“圣旨到。”
谢婉凝便端端正正跪倒他面前的软垫上,垂眸静候。
“奉太后慈谕,淑妃谢氏,孝敬天成,性秉温庄,度娴礼法,今以册封为一品贵妃,以分太后之烦忧,统东西六宫事,选以十二月十八于坤和宫令受封典,钦此。”
作者有话要说: 参考康熙册封皇后圣旨。
贵妃娘娘: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自带主角光环吧,刺激!
陛下:娘娘,您就是主角啊。
☆、第 66 章
这一道圣旨,把所有人听得心头一震。
便是见惯大风大浪的宁多福, 说完也不由抖了一下手。
短短一道圣旨, 里面的意义却很丰富。首先淑妃娘娘晋位贵妃, 是太后娘娘亲口所说, 这就代表太后对淑妃是相当赞赏的;其次,淑妃娘娘的这个贵妃,是需要“统东西六宫事”的, 也就是说在宫中无皇后的情况下,她已经隐隐立身最高, 手握实权。再次十二月十八这个册封典礼日选得很妙,这确实是大吉日, 因为这是当今天佑帝的圣寿日。
最后, 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 陛下给淑妃娘娘选的这个受封地在坤和宫,便是大楚历代皇后宫所,这个受封地点选得特别有深意。
不过宁多福也只微微愣了一下, 很快就回过神来,他弯腰把圣旨卷好, 双手捧着呈送给淑妃:“娘娘大喜, 请接旨。”
这时候的谢婉凝其实也有些震惊的,她原本以为能升位为贵妃已经很好了,没想到更好的还在后面等着她,这叫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作何表情。
所幸宁多福这句话叫醒了她,谢婉凝便微微弯下腰去, 冲圣旨行了大礼:“谢主隆恩。”
等接了旨,其实今日就没有什么事了,谢婉凝正待回宫,却被宁多福小声叫住了。
谢婉凝顿了顿,客气道:“大伴何事?”
宁多福一脸笑意,看起来特别和蔼可亲:“臣再给娘娘道喜了,临来前陛下交代几件事,臣还得一一跟娘娘说清。”
谢婉凝做了个请的手势:“若大伴有空,不如回宫再说?”
宁多福自己倒是不拍外面冷,倒是怕冻坏了金贵的贵妃娘娘,便立即道:“那臣就有福气蹭娘娘那的好茶了。”
等回了景玉宫坐稳,宁多福才开口道:“娘娘,陛下这几日前头事多,您的典礼都有礼部和宗人府上心,会有女官给娘娘呈送一应事宜,您只需到时候直接去受封便可。”
这不是什么大事,也不值得萧铭修特地吩咐。
谢婉凝吃了一口热茶,捧着温热的茶杯,这才手脚暖和起来。
宁多福继续道:“陛下还说,这几日宫里头会陆续有些其他旨意,若是有人上门烦扰娘娘,娘娘只看心情处置便是了。”
谢婉凝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哦?劳烦大伴回去回禀陛下,就说本宫心里有数。”
宁多福立即就觉得贵妃娘娘不是一般人,一下子就把陛下的意思摸透了。
“娘娘,临近年节,宫里大小年宴不少,加上还有册封礼要办,因此陛下便同太后娘娘商量,宫事还是等过完年消停下来,再陆续跟太后娘娘那交接出来。”
年节不光她忙,太后娘娘也忙,确实不是个特别恰当的时机。反正宫宴的事就够谢婉凝忙活了,她便笑道:“陛下体贴周到,对太后娘娘至诚至孝,实在令人感动。”
瞧瞧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极了。
宁多福话说得差不多,便又给她行礼:“娘娘您忙,臣便先告退了。”
谢婉凝叫黄灿送他,自己回寝殿暖和去了。
黄灿笑眯眯把宁多福送到如意巷口,客客气气道:“劳烦大伴跑这一趟,大冷天辛苦您了。”
他手里头最少也是个二十两的荷包,绝对很有诚意了。
宁多福往常是不怎么要这些迎来送往的,下面的徒子徒孙们的孝敬都够他花,根本没必要他亲自伸手要。不过贵妃眼看便要一飞冲天,他日说不得飞得再高些也有可能,这既是谢礼也是施恩,他便也十分坦然接到手中。
“贵妃娘娘仁慈。”
既然收了礼,宁多福就想再送几分情,他拉住黄灿的手,真心实意说:“以后你们娘娘就不一样了,你自然也要跟着水涨船高,宫里头阿谀奉承的人多了去,也得挑着用。”
贵妃要管宫事,手里就这几个人肯定不行,还要黄灿耳听六路眼看八方,若是真有些事没弄清楚就吩咐,早晚要被人拿住把柄。
站的高,也可能会跌得狠,这事谁也说不清。
黄灿刚才还有些得意洋洋,这会儿听了宁多福语重心长的一句劝告,心里立即就上了弦,脸色也微微变了。
“大伴说得是,是小的着相了,多谢大伴提点。”黄灿拱手给他行礼。
宁多福虚虚托了托他胳膊,只说:“以后人人都要盯着景玉宫,你们可得上心了。”
黄灿脸上汗都下来了,再三道谢后把他送走,等到他富态的身影消失不见,黄灿才擦干净脸上的汗,面无表情回了景玉宫。
寝殿里,谢婉凝刚暖和起来,她叫谢兰帮她把头上的发钗全部卸掉,这才觉得轻松许多:“我也是真没想到。”
她一边说,一边长长吁了口气。
谢兰坐在她边上,也跟着叹:“没想到,陛下竟是这么在意。”
可不是吗?其实不过是一个算不上隆重的封妃典礼,却偏偏选了圣寿日和坤和宫,让这个封妃典礼显得与众不同。
谢婉凝低头想了想,才道:“也可能是最近宫里头气氛紧张,陛下才想得这个法子。也好让宫妃们知道,升位不升位的,其实也不光看子嗣,还是要能要能让陛下觉得可心才好。”
这也有些道理,不过谢兰还是道:“到了年底,宫中事情又多又杂,也兴许是陛下觉得圣寿时正好都要举行宫宴,一起办了倒也省事。”
两个人这一番胡乱推测,倒是把心都静了下来,谢婉凝望着窗外迟迟而来的明媚日光,轻声笑了笑:“无论如何,以后我都是贵妃了。”
进宫三年,她终于又往前踏了一步,只要在这里站得稳行得端,以后的日子哪怕忙碌些,也会越过越敞亮。
毕竟,宫里头妃位有四名,可贵妃只有一个。
先不管其他各宫如何作想,总归景玉宫今日是喜气洋洋的,御膳房也知趣,特地给做了谢婉凝最爱吃的几道菜,还送了一道鱼跃龙门,把巴结的态度用到了极致。
谢婉凝一看那个歪着身子僵在那的鲤鱼,就很想笑:“今日大师傅是不是太着急,怎么弄得这么逗趣。”
春雨和夏草已经回去休息了,这会儿时秋云和冬雪伺候她用午膳。
冬雪不是特别爱说话,秋云就开口回:“那是娘娘心里头高兴,便看什么都有趣。”
谢婉凝点了点头,她确实很高兴。
就像一个苦读书十几年的书生一般,勤勉刻苦,日夜努力,最后终于能金榜题名,那种“努力没有白费”的感觉太好了,叫人心中特别愉悦。
这个贵妃,是太后对她人品的看中,也是皇帝对她三年来认真办差的肯定。
谢婉凝笑着吃了一块糖醋鱼,心里头也跟着甜滋滋。
等午膳起来,谢婉凝正想让谢兰把景玉宫的宫人都叫齐,她想提早训话,也好叫她们不要行差踏错,这贵妃还没当上,闹了笑话可不好看。
结果刚吃了两口杏仁茶醒觉,就听外面传来黄灿请见的音。
谢婉凝便对秋云看了一眼,秋云便道:“伴伴进来吧。”
黄灿如今刚过而立之年,在宫里头也沉浮十几年光景,经历过先太子薨逝和先帝殡天时候的动乱,也算是见过大场面。
不过今日他匆匆行入内殿,脸色却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谢婉凝便知肯定有要事,起身就坐到中厅里去:“说吧。”
黄灿恭恭敬敬行了礼,这才道:“娘娘,刚慈宁宫下数道懿旨,东西六宫几处皆有。”
谢婉凝不由挑眉,这里面的事昨日萧铭修没有给她细说,不过只今日听懿旨她也能听出大概来。
黄灿没有停顿,继续说道:“先一道懿旨发往宜妃娘娘的锦绣宫,因其善妒不宜,御下不力,被贬为熙嫔,闭门思过一月。次一道发往德妃娘娘灵心宫,因其御下不力由正二品降为从二品,并闭门思过一月;灵心宫所属韩淑女,因心术不正被贬斥为庶人,幽闭永巷三所。”
听到永巷三所四个字,谢婉凝都不由得抽了口气。
“心术不正四个字,实在太重了。”谢婉凝好半天才道。
黄灿心里也是这般想,可他话还没说完:“娘娘,还有呢。”
谢婉凝微微皱起眉头……还有谁?
黄灿这一次也是有些不解:“娘娘第三道懿旨是发往荷风宫的。”
谢婉凝:“顺嫔也受罚了?”
黄灿颔首道:“诺,顺嫔娘娘因任性不端被连降三级,从一宫主位被降为婕妤,依旧住荷风宫,只从主殿挪到后殿偏殿。”
就是心理略有些猜测的谢婉凝,这一次都有些难以置信了:“她真的……这么狠心?”
可不是吗?这件事看明面上,顺嫔理应是受害者,却不料失去孩子的是她,最后被贬为婕妤的也是她,任性不端这个帽子扣在她头上,这辈子都难以洗清了。
黄灿不可以妄议宫妃,只说道:“听闻旨意是阑意姑姑领着慈宁宫的两名大宫女亲自送往各宫的,上面都有陛下加盖的玉印,做不得假。”
这么说来,宜妃肯定是干过什么,而且有确凿的把柄被上头知道,但是她问题不大,又牵连了陆首辅,因此只降为熙嫔,依旧是一宫主位。而德妃却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她做过手脚却没有把柄,再一个就是手脚是韩淑女做的,她没有觉察出来,因此被牵连。
以谢婉凝对她聪慧程度的了解,她猜测应当是第二种可能,太后绝对不可能在皇嗣大事上包庇德妃,只可能是她御下不力被牵连了,至于韩淑女,估计是跟宜妃做了同样的事情,对顺嫔这个孩子也做过手脚,但因为不是主因,太后放她一条活路,贬为庶人幽闭冷宫了。
最后就是顺嫔了,她被贬为婕妤,直接就能说明这个孩子夭折,她是最大的主因。至于背后还有没有其他的黑手,这个谢婉凝猜不出来,圣寿之前、年根底下也没办法再去深究了。
谢婉凝叹了口气:“何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升职加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第 67 章
谢婉凝倒不是惋惜顺嫔, 只是不知她这么一遭到底图个什么,她对黄灿道:“你做的很好,以后咱们景玉宫肯定要比以前事更多,你手下那些孩子们是该出来练练了, 别回头叫人说咱们景玉宫没人。”
黄灿心里一喜, 面上却是更诚恳:“诺,娘娘教训得是, 以后外出行走的差事也要安排人盯着瞧看。”
谢婉凝点了点头,打赏后便叫他出去忙了。
谢兰就道:“这一回宫里头一遭有贬斥,朝中肯定要议论纷纷, 熙嫔娘娘和德妃娘娘都被罚闭门思过一月,这眼看年节前才能出来走动。”
“倒是好,这些时候请安的人肯定很多, 少了她们两个也是自在。”
其他人都被贬斥, 倒是她一路水涨船高, 竟一步登了贵妃宝座。眼看就要新年, 各宫主位们怎么也要来个几趟景玉宫, 哪怕知道贵妃娘娘事情多不乐意见她们, 也要硬着头皮来。
若是不来请安,恐怕还要被说不懂礼数尊卑。
谢婉凝叹了口气:“只巴不得贤妃少来几回。”
那一张“端庄”的冷脸,看着还没钟姑姑顺眼,也是难为陛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谢婉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她道:“算了, 无论谁来,吩咐前面门厅务必客气接进来,都安排在正厅坐了,茶水点心也都上好,我若是有空就见见,没空也叫人吃完茶再走。”
谢兰就点头:“娘娘可比以前通透许多。”
头些年谢婉凝是真不爱理人,自己关着门在景玉宫里头逍遥自在。现在或许是因为当了贵妃,翻过年去就要掌事,也或许是实在玩腻了想找点事做,无论如何,她愿意面对这些都是好事。
人一辈子还长,若是一直碌碌无为,早晚会觉得日子寡淡,倒也无甚乐趣了。
谢婉凝就笑,突然想起件事:“哎呦呦,我是不是得给太后和陛下谢恩啊!”
谢兰这会儿也回过神来,立即道:“确实是要的,这个点正好,太后娘娘那应当午歇将起,娘娘这会儿去恰到好处。”
这么一说,谢婉凝也坐不住了,立即便叫人给她梳妆打扮,尽量弄得端庄素净一些,省得太后娘娘一个不高兴再把懿旨撤回去。
等坐着步辇摇摇晃晃到了慈宁宫,慈宁宫的守门宫人一见她就笑着行礼:“贵妃娘娘大喜,给娘娘请安了。”
虽说册封礼还未行,但有太后懿旨和陛下圣旨,这事无论如何也板上钉钉,绝对错不了。谢婉凝如今规制还是淑妃时一样,宫人们见了她却也都改口称“贵妃娘娘”了。
这是合乎宫规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说的就是如今的贵妃娘娘。
谢婉凝也不小气,人家给道喜,她就让秋云打点,还说一句:“赏。”
那小宫人就欢天喜地进去通传了,不多时,在百禧楼有短暂交情的皎月姑姑便亲自出来迎她。
谢婉凝很守礼,这会儿规规矩矩等在门房前,笑着望向皎月。
皎月几乎是小跑着行至她跟前,也跟着福了福:“贵妃娘娘大喜了。”
这一回,却是谢兰亲自给送的赏钱。
往常出门谢兰一般是不跟着的,但是来慈宁宫,谢兰就一定要来,这也是对太后娘娘的敬重。
皎月见她笑意盈盈,便道:“娘娘就知道贵妃娘娘一准会来,早就吩咐备上娘娘爱吃的鲜花酥饼,还叫煮了玫瑰露,还道贵妃娘娘来了就直接去暖阁里坐着,外面可是冷得很。”
这一番说辞,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太后跟贵妃两人多和睦呢,不过虽然太后偶尔在宫宴上会说些小话,大体上来讲也还算是客气。
谢婉凝知道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太后亲外甥女德妃那般,便也知趣不老往前凑活,省得打扰她老人家的好日子,反而惹两头不痛快。
倒是没成想,太后娘娘的这么“能屈能伸”,既然要做好事,就一定要把事办得漂漂亮亮,叫大家心里头都舒服敞亮。
谢婉凝心里不由感叹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受教了!
她立即笑道:“太后娘娘最是慈和,这些年臣妾受娘娘扶照,实在感激不尽。”
皎月便领着她往暖阁去,边走边笑,态度特别亲热:“娘娘也经常说贵妃娘娘最是孝顺体贴,满宫里就您最伶俐贴心呢。”
谢兰就补充一句:“倒也是一端难得的缘分。”
谢婉凝脸上笑得特别开心甜蜜,私下里却觉得牙酸,这吹得也实在太狠了,便是脸皮厚如她都有些把控不住。
所幸暖阁就在眼前,谢婉凝略松了口气,低头踏了进去。
一阵暖意迎面扑来,随之而来的还有馨香馥郁的玫瑰香味,谢婉凝深吸口气,端端正正坐到次席上。
太后所出的盛京王氏,往上数两百多年也是琅琊王氏的旁支,他们家早年专管王氏庶务,后来不知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举家迁往盛京。恰逢高祖皇帝一举平定中原江山,定都盛京立国大楚,盛京王氏在开国时出过力,便从此在盛京落叶生根,繁衍生息至今。
盛京王氏也算是开国功勋,当时被封为永定伯,几代传下来爵位被消减至无,若不是太后的父亲惊才绝艳,少年时便高中状元,后来一路官运亨通成为阁老,王氏便要落寞了。
太后娘娘少时聪明伶俐,先定国公最是喜欢这个长女,对她也悉心教导,她便也把家族的几经沉浮记进心里。
是以如今哪怕王氏再繁华鼎盛,她一想起早就过世的父亲,便也能把心神定下来。
盛极必衰,物极必反,人世间没有永恒的生命,自也没有长盛不衰的家族。
哪怕是皇帝也终究逃不过一个死字,哪怕是朝廷也不过风水轮流转,更何况是普通凡人或者普通家族呢?
前几年她沉浸在先帝殡天的悲痛里,管的事少了,当的家也少了,便叫王氏有些得意忘形,才出了王则信这一出祸事。
还好,她清醒过来了。
太后起身的时候,寝殿里静悄悄的,她最近心事少了些,睡得就很沉。
刚一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睡眼朦胧,躺了不过片刻就清醒过来了:“几时了?”
阑意亲自打开帐幔,笑道:“申时了,娘娘今日可睡得好。”
她把太后小心翼翼扶起来,才叫其他大宫女过来伺候娘娘洗漱:“贵妃娘娘已经坐了一刻,皎月正陪着。”
太后正慢慢吃茶润嗓子,闻言便点了点头:“她自来是不会晚的。”
有时候,太后都觉得这个美得让人过目难忘的皇帝宠妃,跟自己有几分仿佛。
不说别的,最起码待人接物这一点,三年以来她从未叫人拿捏住把柄。都是端庄文雅地来,干净利落地走,大小宫宴祭天地礼,也都是行止有度,办事是相当漂亮的。
阑意姑姑就笑了,其实太后前两年挤兑她,也是觉得她老占着陛下,不叫陛下多瞧瞧其他的宫妃们,又怎么好为皇家开枝散叶?
但是瞧着皇帝那态度,阑意姑姑还真是觉得不太好说。
“娘娘其实还是挺喜欢她的。”
太后哼了一声,还催了大宫女一句:“紧着些,别等我去的晚了,她要跟皇儿告状。”
阑意姑姑轻笑出声。
太后也这么大岁数了,想开些总比日日沉湎于哀伤之中得好,这些时候她瞧着越发舒朗,阑意心里头也也跟着松了松弦。
太后跟先帝是少年夫妻,三十年患难与共,一起扶持着走过大半辈子,经历了登基主位和整治朝政,也一起养育出了先太子那般的得意麟儿,只是最后却白发人送黑发人,到底没看到他继承大统的那一天。
后来先帝殡天,就剩下太后一个人独自留下,她难免会有些不适应也不能接受。
如今她渐渐好起来,开始同陛下恢复母子情分,也愿意帮他在前朝立稳脚跟,就凭这一点,阑意就知道她还是少时那个聪慧的王家大姑娘。
聪明人,到老了也糊涂不到那里去。
太后叫大宫人给她简单盘了个发髻,也不用什么金簪银钗,只用一把玉簪挽住头发,就由阑意扶着去了暖阁。
谢婉凝正一脸舒适地坐在里面吃茶。
太后叫人给她准备的玫瑰露特别好喝,不仅有玫瑰的香味,还有蜂蜜和浓重的奶香味,小小抿一口,一颗心都是香气。
大宫人这一通传,谢婉凝就立即放下茶杯,端庄地站起身来。
“给太后娘娘请安了,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坐到主位上,眯起眼睛看了看她脸色,见她满面红光,心里头不由也很舒服。
“坐吧,你倒是来得早。”
谢婉凝的就道:“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臣妾哪里能睡得踏实,一中午就惦记着要来给娘娘谢恩,无论如何也等不得了。”
阑意姑姑站在太后身边,新想:这嘴甜的工夫,跟年轻时候的太后也是不相上下。
太后就道:“你自来会说话,也懂事听话,上次在百禧楼我也瞧出来,你是能经得起事的,我年纪大了精神短,以后宫里还是要你多多操心。”
倒是没成想太后这般直接,谢婉凝愣了愣,立即又起身行礼:“臣妾一定事备躬亲,不负娘娘的嘱托。”
太后咳了一声,只说:“今日那几道懿旨你都知道了吧。”
谢婉凝点头:“诺,臣妾知道。”
太后叹了口气:“皇儿是个好孩子,他孝顺勤勉,对政事夙兴夜寐对我这个老太婆也孝顺体贴,就是膝下空空,至今只有两个小公主。”
谢婉凝默默攥起了手。
却不料太后转头又说:“本来我还很着急,可皇儿劝我,说子女都是生来的缘分,这个也不能强求。他还说不喜宫里头人多,这一次选秀,就少少选几个瞧着伶俐的,剩下的还是选配宗室吧。”
谢婉凝攥起来的手,这一次却攥得更紧了。
太后这时抬起头,认真看向她。
那眼神,叫谢婉凝说不出来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心跳很快,有什么压下去的东西又似要破土发芽,让她一时间愣了神。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等等这是什么操作?糖衣炮弹打住,本宫是不会屈服的!
☆、68
谢婉凝实在不知道太后跟她说这个到底是何意, 但总归对于她来说, 这都是一件好事。
她想了想, 好半响才道:“陛下勤政爱民, 夙兴夜寐,也是国之大幸。”
这话就说得很有意思了, 太后刚才明摆着想引着她默认是因为自己的缘故陛下才不想要更多妃嫔,然而叫谢婉凝这么一说, 便都成了陛下勤政上来, 倒也能圆的上。
太后轻声笑笑:“是呢, 皇儿是个好皇帝, 这几年从来也没休息过,也是难为他了。”
谢婉凝悄悄松了口气, 跟太后说话真是一点神都不能闪, 要不然很容易被她带进沟里去。
“娘娘说的是。”谢婉凝一脸认真。
太后盯着她看,见她脸上真是一点旁的心思都瞧不出来,心里倒更是满意。
“转眼就要过年, 过完年又有选秀, 我这实在也没精力连番操持这些事。等过完年你就陆续把宫事都接到手里去, 让我也好松快松快。”
谢婉凝立即起身, 倒是有些诚惶诚恐:“娘娘, 臣妾毕竟年轻经验浅,若是有大事要事,还得娘娘定夺才是。”
太后也不跟她推诿墨迹,只冲她摆手叫她坐下:“你闺中定是学过管家的, 宫里也是咱们自己家,都一样没什么难的。有尚宫局、宗人府和礼部,任何大事都不算事,你且按旧例办就是了,再不行,不是还有我在吗?”
谢婉凝等的就是这句话,难得太后今天这么坦诚,她也不在虚伪奉承,只道:“娘娘慈和,臣妾铭感五内。”
太后想了想,索性好人做到底:“年前一个是圣寿,一个是除夕宫宴,这两个最最要紧,这样吧,你若是得空就每日下晌过来坐坐,我怎么办,你以后就怎么办。”
谢婉凝简直欣喜若狂。
她甚至都没控制自己都表情,笑得欢喜极了:“多谢娘娘,那臣妾就厚颜叨扰娘娘了。”
正事说完,谢婉凝又紧着巴结了太后几句,便很识趣告退出去。
太后也很和气,叫皎月亲自送她出宫。
刚行至宫门口,抬头便瞧见庄太妃的仪仗,到底是皇考太妃,谢婉凝便只得站在门口等。
庄太妃是太后的远方表妹,同太后十分亲近,隔三差五就会过来慈宁宫陪太后说话解闷,叫谢婉凝碰上也是情理之中。
等她下了步辇,两人只点头见礼,谢婉凝便笑道:“太妃娘娘是来陪太后娘娘的吧,娘娘正好刚起,太妃娘娘来得正是时候。”
庄太妃看上去严肃,但是说话还是相当和气的,她可不会跟当今的贵妃闹不愉快,是以也很客气:“还好我今日来得晚,要不然打扰你们说正事就不好了。”
两个人也就这么客气一句,相□□头致意,谢婉凝便坐上步辇,起驾回景玉宫了。
庄太妃站在慈宁宫的宫门口回头望去,只看她头上的金簪闪着耀眼的光,云雀口中衔着的流苏上面串着鲜亮饱满的红珊瑚,衬得她一头乌发更是黑亮。
皎月站在那,正待迎她进去:“娘娘?”
庄太妃轻声笑笑,却说:“真是个美人。”
皎月就也跟着笑:“贵妃娘娘自来是极美的。”
庄太妃一步一步踏入这庄严素丽的慈宁宫,她目光有些远,又有些深,皎月只听她道:“自来红颜薄命,也不知道这位贵妃娘娘的命好不好。”
谢婉凝倒是不知庄太妃这么点评她一句,她今日事多,回了景玉宫刚歇了一会儿,秋云就过来禀报:“娘娘,小厨房的茶点都准备好了。”
谢婉凝刚才在太后那吃了玫瑰露,还有些意犹未尽,边吩咐道:“跟小厨房说一声,晚上多备一碗玫瑰酒酿,有些想吃了。”
秋云出去安排,留下冬雪帮她重新上了些胭脂:“娘娘可要再润润唇?”
冬日的盛京寒冷干燥,风一刮脸蛋都是疼的,就像是千百个小刀子在飞,谢婉凝刚出去跑了一个多时辰,这会儿嘴唇就有些干了。
“擦一点吧,唇红就不上了,陛下这会儿也忙,估计是没工夫瞧我什么样子。”谢婉凝用口脂细细在嘴唇涂了一层,这才觉得舒服了。
冬雪这般严肃性子也被她逗笑了:“娘娘又打趣陛下。”
谢婉凝不置可否,待吃过一碗热茶,这才披上斗篷往乾元宫赶去。
谢恩这事赶早不赶晚,若是今日她不跑这两趟,明日宫里头指不定要怎么传,不过她也有些问题想问问萧铭修,这一趟正好赶巧了。
还是之前同样的阵仗,只要是贵妃娘娘来乾元宫,那自然是被客客气气请进去,前殿花厅里最少也是茶果点心伺候着,绝对不叫她在外面受冻。
谢婉凝刚一在花厅坐定,苏年便匆匆赶来:“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大喜。”
“苏伴伴许久未见,赏。”谢婉凝笑道。
苏年便也笑着接过赏赐,亲自给谢婉凝倒茶:“娘娘,陛下那头正在见朝臣,约莫还得等一会儿,特地吩咐下臣来伺候娘娘,看您是歇一会儿还是就在花厅等?”
一听他说要歇一会儿,谢婉凝估摸着这等的时候就有些长了,不过萧铭修也知道她今日是来谢恩的,轻易可不会赶她走,所以便是把她留在乾元宫了。
“若是陛下那忙,本宫就先歇歇,等陛下忙完有空再拜见陛下。”谢婉凝道。
苏年便松了口气,他叫来跟谢婉凝有几分眼缘的姚黄,吩咐她:“伺候娘娘去暖阁,务必要经心。”
姚黄冲他福了福,便笑嘻嘻凑过来扶起谢婉凝:“娘娘,暖阁里这会儿暖和得很,也准备了您日常喜欢看的书,保准不会腻歪。”
她是乾元宫的大宫女,倒是对谢婉凝态度恭敬又亲切,谢婉凝便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是你最贴心。”
乾元宫的前殿除了正殿、御书房、茶室和花厅,还有两处暖阁。一处是冬日里给大臣们准备的,另一处就是萧铭修往日自己休息时用的,给谢婉凝准备的自然是这一处。
进了暖阁,谢婉凝便长吁口气。
这才十一月底,天气就寒冷成这样,眼看这几天阴沉沉的,不知何时就要落雪了。
姚黄早早给暖阁里熏了香,把书本茶点也都备好放到榻前,笑道:“娘娘若是想躺着歇歇,被褥也是才换的,奴婢就在门口候着,有事吩咐奴婢即可。”
说完她就退了出去,一点都不在里面惹人烦。
谢婉凝在乾元宫倒也还算自在,她知道这里基本上只有她一个宫妃可以进,因此倒也不嫌弃被褥是萧铭修日常用的,叫秋云脱掉鞋子就躺倒床上去。
今天从早到晚她还没歇着,中午也没睡好,这会儿不免有些困顿。
“我睡一会儿,若是前头有动静,早些叫醒我。”谢婉凝吩咐道。
秋云和冬雪便应下,帮她卸下钗环,脱去外衣,落下帐幔便悄悄退到一旁去了。
谢婉凝这一觉睡得很沉,或许是跟太后把话都说清,她心里没了那许多惦念,也或许是午歇没歇好,总之她刚一闭上眼睛,就沉入美梦之中。
不过就在她迷迷糊糊时,只觉得嘴唇上一阵痒痒,却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她脸上做怪。
谢婉凝忍不住用手去推:“别闹。”
一声熟悉的轻笑声在她耳边想起,谢婉凝这才有些清醒,依旧不愿意睁开眼:“陛下真是的。”
暖阁里热乎乎的,她睡得整个人都软了,萧铭修侧坐在床上,把她揽进怀中:“也就你胆子大,在乾元宫还睡得这么熟。”
谢婉凝在他胸膛上蹭了蹭:“陛下让臣妾过来歇一歇的,臣妾这是恭敬不如从命。”
“理都叫你占了。”萧铭修无奈地笑道。
这几日忙得不行,也就昨日在景玉宫跟她用膳,才发现两人其实也好些时候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今日他忙完来暖阁,见她自顾自睡得香甜,萧铭修就忍不住把她吵醒。
“陛下今日还忙否?”谢婉凝揉了揉眼睛。
萧铭修帮她顺了顺乱飞的长发,叹了口气:“得忙到过年了。”
谢婉凝闭着眼睛都能想象的到他脸上得多郁闷,不由拍拍他的手安慰道:“趁着陛下年轻,多忙几年,等以后前朝平顺,陛下就能得闲了。”
刚登基这些年确实不好过,不过他正值年富力强时,倒也不怎么觉得精力跟不上。过些年前面的朝臣和新政都理顺了,就不会这般忙碌,也能轻松下来。
这倒也是,萧铭修现在其实也是为了以后打算,昨日里他心情不太好,没怎么跟她絮叨,今天就忍不住开始说起来:“自来冬日雪灾预案不太完善,最近正在重新修订章程,这两年先用着瞧瞧,若是好便可延续下去,倒也省心。”
谢婉凝很敷衍地“嗯”了一声。
萧铭修也不在意,继续念叨:“再安排好整个冬日救灾的章程,各省市先下发下去,六部也要出人手专盯每年各项灾情,如此以往,才能让百姓日子真正好过起来。”
像今年云州大旱闹灾这事,萧铭修是再也不想看到第二次了。
“若是监察御史能起到职责,一省父母官还想瞒报便不能,六部也要增加六科给事中职,以自督起到朝政清明的作用。”
以前都察院只掌刑狱监察和死刑复审,现在萧铭修想把都察院中武将职单立出来,由仪鸾司兼任,起到督查各省市衙门政务之职能。
当然也非仪鸾司单方说的算,还要有都察院原本文职官做监督,以各省的监察御史做第三双眼睛,也确保不出冤假错案。
这个新政萧铭修已经跟安和殿商议许久,一多半的阁臣都很认同,新政好是好,只是想要推行下去却很难。
想到这里,萧铭修又忍不住想叹气。
结果他低下头去,却看到谢婉凝就靠在他胸膛上,再度睡了过去。
脸蛋红红的,嘴唇也润润的,瞧着就舒坦。
“你倒是不知道愁。”萧铭修把被子拽了拽,生怕冻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娘娘: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会不会聊天?
陛下: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别人想听还听不到呢,哼。
贵妃娘娘:……???
☆、第 69 章
这一觉谢婉凝睡得很浅, 大概闻到一股浓郁的桂花味道, 便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萧铭修已经不在床上, 他正坐在桌前边吃桂花糖芋苗边看书, 似是为了配合糖芋苗的清甜,就连熏笼里都放了一小碗干了的桂花, 熏的屋子里香喷喷的。
谢婉凝坐起身来,可能是睡得多了, 还有些迷糊:“陛下, 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萧铭修放下手里的书, 起身活动肩膀:“你啊, 一天到晚只想着吃了。”
谢婉凝也撑起身来笑,因为怕冷, 她冬日里最喜欢窝在宫中, 这么出来跑一天确实有些辛苦。
“民以食为天,人生来便为一口饭,臣妾这样是人之常情。”
萧铭修走到床边坐下, 捏了捏她的手:“刚才你睡着, 朕摸着手倒是软和许多, 近来是不是调理好多了?”
他问的是她的寒症, 谢婉凝笑道:“魏医正医术高超, 这般调养三年,已经是大好了。”
萧铭修也瞧出来,如今她脸色红润许多,冬日里也不再手脚冰冷, 气色比之刚入宫时更是天差地别。
“你乖一些,再养一冬,等全养好了以后才不吃苦头。”
谢婉凝点头,掀开被子自己找了袄裙穿上:“陛下今日也别忙了,歇一会儿,再陪臣妾用一顿晚膳可好?臣妾可是来谢恩的,就这么睡一觉就回去到底不妥。”
萧铭修一下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笑了:“你还不是惦记朕这里的小厨房,说得倒是好听,过来谢恩,可是什么都没给朕准备。”
“陛下刚吃的桂花糖芋苗就是臣妾特地给您带的,您吃都吃了,可不准再说没有。”
萧铭修这一回没拿住叫她再允下一个人情,顿时觉得有些懊恼:“你的宫人也是精明,闷头就端上来放桌上,朕要是知道你这么轻巧就打发朕,肯定不吃。”
屋里没有妆镜,谢婉凝只好对着姚黄刚取来的铜镜梳头,面脂胭脂她都自带着,也不需要乾元宫里准备这些。
“陛下,刚臣妾去慈宁宫给娘娘谢恩,瞧着娘娘近来时疏朗不少。”
萧铭修端起那碗糖芋苗,继续吃着,桂花的香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甜蜜蜜又暖融融。
“娘娘不是个难相处的人。”萧铭修只这么回了一句。
他说得简单,谢婉凝却也品出许多滋味来。
太后如果是个刁钻的人,萧铭修也不能长成如今这般模样,哪怕是样子,太后也尽心教导了。这几年母子二人虽然渐生嫌隙,但萧铭修却始终对太后恭敬有加,但凡有外人在的场面,都给足了太后面子。
正是因为如此,如今太后终于回过味来,他们二人也能渐渐恢复以往和睦,到底维持住了这段难得的母子亲情。
太后立谢婉凝为贵妃,也愿意手把手教她处理宫事,还不是为了叫萧铭修在后宫时能舒服些,起码不会再出顺嫔这样的事烦他。
“其实陛下的命很好,太后虽然是养母,却也惦念着同您的母子之情,真好。”谢婉凝不由感叹一句。
她家中倒是亲生父母俱在,可骨肉亲情照样单薄,父母从未对她生出半分怜惜,她也就只能自己磕磕绊绊长大。
人人都说皇家无情,可到了萧铭修这,皇家却又难得有情起来。
萧铭修也没成想换来她这句感慨,不由心中一暖,却也有些心疼她。
自从东安围场听她倾诉那一场,萧铭修每每听她感念亲情天伦,总忍不住想安慰她:“朕的母后自来也是你的母后。母后不是应了你,让你如跟她学如何管理宫事?你就嘴甜一些,多哄哄她赖赖她,母后便会更喜欢你的。”
谢婉凝倒不怎么会撒娇,她在萧铭修面前都没做那般小女儿情态,到了太后面前恐怕更做不出来,但萧铭修这般说了,她也不反驳,只笑着让秋云给她盘好头发,这才道:“这会儿也有些晚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晚膳自然用得热闹,晚膳过后谢婉凝自然就留宿石榴殿。萧铭修最近事多,加上又刚没了孩子,便也对□□不是很上心,只搂着她安眠。
谢婉凝见他眼下都有些青白,其实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心疼的。
她嘴上不说,心里头又想压抑自己,可到头来见他难过,她也想再劝一劝:“陛下,国事再忙,也得一件件做,总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不是?您自己休息好,于国于民才是大好事。”
萧铭修闭着眼睛,懒洋洋说:“朕知道,以后晚上一定早些安置。”
谢婉凝便又劝:“陛下还年轻,膝下也有两位玉雪可爱的小公主,健康聪慧的小皇子早晚也会来,陛下且也不用太过心急。”
黑暗里,萧铭修慢慢睁开眼睛,他手里握着她柔软的手,却说:“嗯,朕没心急。”
经过顺嫔这件事,他看清了许多,也成长了不少。
他第一件想明白的便是,未来他孩子的母亲一定不能如顺嫔这般,自私自利胆小妄为,便是孩子健健康□□下来,也要被这样的母亲带累,说不得就长歪了去。
所以就如同他跟太后说的,他是真的不着急了。
萧铭修轻轻捏了捏谢婉凝的手:“你就别瞎操心了,快睡吧。”
他声音很稳,很沉,谢婉凝刚才还再念叨,下一刻便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
萧铭修帮她把被子盖严实,看着她模糊的脸庞,心里缓缓下了一个决定。
他的皇长子,一定要有一个最好的母亲。
次日,谢婉凝早早便醒了,身边还热乎着,萧铭修也是半梦半醒的有些迷糊。
今日是小朝,可以晚一些再起,是以谢婉凝也没叫他,只让他再睡一会儿。
倒是萧铭修自己躺不住,眨了眨眼睛就醒过来,扭头看她:“怎么起这么早。”
谢婉凝喜欢懒床,便躺着动了动头:“昨日睡得足,自然就醒的早。”
萧铭修就“嗯”了一声,望着床顶的架子发愣。
谢婉凝这才记起昨日的事,看还有些时候,便问:“陛下,昨日太后下的几封懿旨,陛下已经跟太后商议过了?”
萧铭修:“太后的懿旨就是朕的意思,你不用担心。”
谢婉凝就笑:“我不是怕她们找我闹事,而是想问问德妃和熙嫔是个什么章程,以后应当如何给份例。”
这才是大事,骆婕妤也就是以前的顺嫔,还有被贬为庶人的韩淑女都再也翻不起花样来,她们该是什么位分就给什么份例,不用谢婉凝操心。
可德妃和熙嫔却还是屹立不倒,是以谢婉凝务必要把这里面的门道问清楚。
宫里没有谁是经年不败的金牡丹,花开花谢,日出日落,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谢婉凝很明白。她自来谨慎,也时刻预备着将来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是以从来都是以萧铭修的话为准则,他如何说她就如何做,只有这样才能稳妥地走下去。
萧铭修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透,却也不说破,只笑着问:“你原本想怎么办?”
谢婉凝知道他又坏心戏弄,却也很老实回答:“德妃娘娘不过就降了品级,位分还在,是以份例不变,只比往常略减半分便是了。年节时再把减了的份例补足,里外都好看。”
这样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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