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2)
一本账簿,无论管事仆妇回禀什么,她都能立即接下话来。
这一点实在令谢婉凝佩服的要命,上一辈子她过得不如意,靠书本撑着无聊时光,这一世也没把这爱好放下,每日里多忙都要读上一会儿。
也不拘是什么书,天文地理经史子集的她都爱看,南书局给呈什么她就读什么,这些年下来到也觉得自己越发有些见识了。
听了夏草的话,她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认真想了想,还是道:“陛下是极讲究的,若是我特地换了香露,怕是要不愉的。”
她面上说的恭敬,心里头却要念叨萧铭修那臭脾气。他就是喜欢泽兰露的香味,若是换了指不定要发脾气呢。
原谢婉凝还不知道他对味道也这般讲究,她自己喜欢泽兰露的香味,初进宫时一直在用,他没说过什么不满意的话,谢婉凝便以为他不很在意这个。只后来谢婉凝觉得总同用同一种香露没什么趣味,不说萧铭修了,她自己也会厌烦,便寻了个清爽日子主动换成茉莉香露。
她不换还好,结果换了陛下反倒不高兴,还跟她说:“用的这是什么怪味道。”
谢婉凝后来索性也懒得卑躬屈膝伺候他,就一切如常最是叫他没话讲,大家都省事。
酉时初刻谢婉凝用了些茶点,便不再吃晚膳了。萧铭修每日都要晚膳过后才有些空闲,她就趁着这会儿功夫沐浴更衣,先把长发温干,再往身上抹一层薄薄的泽兰露。
泽兰露所用香料十分复杂,里面含有青木香、白芷、零陵香、甘松香、泽兰等香料,气韵悠长清新,确实也是极好闻的。①
之后她又换上一件水红色鸳鸯戏水绢丝肚兜,这是她宫里的掌衣姑姑绫惜亲手所绣,绣纹精致可爱,动作之间有水波荡漾之感。外面再披上一件薄薄的长衫,恰好有若有若无的美意。
谢婉凝天生便是美人胚子,她面如春花,发黑如墨,身段玲珑,肤白如脂。便是什么打扮都没有,笑眯眯坐在那瞧着人,也能叫人心里头舒服。
冬雪一双巧手,最会盘发髻,这一会儿的功夫变给她挽了一个堕马髻,也没用旁的金贵头面,只简简单单点缀了一朵水红的重瓣海棠,和她身上的肚兜相映成辉。
一切打扮停当,她就靠坐在寝殿的贵妃榻上闭目养神。
说是闭目养神,她却没敢真睡过去,难伺候的皇帝陛下还等着她共度良宵呢。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不可闻的喧哗之声,谢婉凝抚平薄衫的褶子,又披上一件水红大衫,这才面带笑容踱步而出。
前院里已经跪了一地的宫人,萧铭修披着薄薄的紫纱斗篷,正大踏步往景玉宫里走。在宫灯的照耀下,他一双眸子灿若星辰,把他一张好样貌衬得越发英俊不凡。
若是仔细去瞧,他那双漂亮的眼眸里映也映下了谢婉凝水红色的身影。
谢婉凝规规矩矩向向他行了大礼,还没弯下腰去便被他伸手扶起来,顺手搂进怀里。
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他也一点都不含糊,低头在她鬓边轻轻印了一个浅吻:“这花也不及你半分美丽。”
☆、7.第 7 章
谢婉凝动了动圆润的鼻子,娇笑道:“陛下最会讲话,每次说什么我心里头都很甜。”
寝殿里这会儿只他们两人,萧铭修到底正值壮年,被她这般柔柔软软的靠在怀里,越发觉得心头有火烧似得。
“陛下今日怎么有些急了?”谢婉凝感受到他身上的热气,不由吃吃笑起来。
萧铭修眯起眼睛不答话,他一把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就给了她一个缠绵的亲吻。他来之前刚喝过茶,口中有一阵清甜的薄荷香味,谢婉凝不一会儿就沉浸起来。
这个吻确实甜蜜温存,可萧铭修却十分不肯放过她,等到她被亲得有些喘不上气来,他才哼笑着放开她。
她一双猫儿似得多情眼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瞧得他通体舒畅。
萧铭修洒脱一笑,伸手扯掉她腰上早就松松垮垮的满绣腰带,低头往她身上瞧了过去。
入眼便是她精心打扮过的那一身装束,萧铭修微微扬起唇角,在她耳边呢喃一句:“真乖。”
说罢,他搂着她倒在了雕花大床上,床幔轻摇,灯花绚烂,好一夜颠鸾倒凤。
许是许久没来后宫,萧铭修很是攒了些精力,他狠狠折腾了谢婉凝大半夜,最后天都要亮了才将将放过她。
他刚一结束,谢婉凝便沉沉睡了过去,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了。
次日清晨,谢婉凝好半天才从睡梦中醒来,她艰难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腰快断了。
听见她有动静,秋云和冬雪便进来伺候她洗漱,见她实在很是劳累,便围在床边小心伺候她。
“今日没什么大事,娘娘好生休息便是了。”秋云道。
谢婉凝懒懒应了一声,唉声叹气:“唉,我也是劳碌命呢,半宿半夜没得觉睡。”
她这般自己逗趣,两个大宫人就都笑了,冬雪最是不爱说话的,也跟着哄她:“娘娘怎好这般讲呢,若是德妃娘娘听了还不得气晕过去。”
一想起德妃会被气成什么样子,谢婉凝心里头就畅快几分,也跟着笑起来。
“行了,可不许再这么没规矩。”谢兰端着茶油进来,遣她们出去布置早膳,自己则留下来给她按腰。
谢婉凝见她来了,更是要撒娇:“陛下这也不知是积累了多少天的火气,一股脑的全扑到我身上来了,姑姑我腰疼得很呢。”
谢兰虽说是心疼自家小姐,却也觉得陛下对小姐这般疼爱并不是坏事,听了不由便劝道:“陛下对小姐也算是体贴了,早上早朝前,他还不许宁大伴把动静弄得太大,特地去外间更衣洗漱的。”
谢兰最是心软,早先还埋怨陛下喜欢折腾自家小姐,如今这般体贴了,她又要帮着说好话。
纵使帝妃二人没什么深厚感情,谢婉凝听了这话心里头也略甜了一丝。
萧铭修这人办事儿是极讲究的,他一贯严于律己,却又能体贴他人,宫里头人人都觉得自己是陛下的知心人,可到底知没知到心底去,谁又能说得清呢?
谢婉凝若不是活了两辈子,经了太多悲苦,怕是这会儿也沉迷在温柔乡中不可自拔了。
她靠在谢兰身边,叫她给自己按摩腰背,不由想起上辈子的那些过往。
谢兰瞧她心情不是很美,便柔声细语劝她:“小姐这又是怎么了?宫里头的日子可比家中好过许多,咱每日就就痛痛快快的,你少些心事,姑姑知足了。”
论说她不过是谢婉凝身边的妈妈,从小伺候着她长大,却到底比她娘亲还要更想着她,一门心思为她打算。
她这辈子未成婚,膝下无儿无女,只把谢婉凝当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谢婉凝把脸埋进她膝上,哼哼唧唧撒了一会儿娇。
“妈妈,你最好了。”她小声喊着在家中时的旧称,两个人仿佛一下就回到琅琊谢府里。
谢兰手上动作不停,目光里是一片的慈爱。
她想起当年那些事,不由感叹一句小姐的抗争是对的。
当日老爷非说不能给皇家做妾,怎么也得给书香门第做正头夫人,可那王家已经破落成什么样子,老爷又不是没瞧见,就这还是要硬下心肠来。
谢家虽也是规矩繁多,到底还有旁支操持庶务,日子自然比清贵到底的王家好上不少,好歹吃穿都不成问题。就那样固执又贫困的人家,小姐嫁过去还不知道要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虽说背后念主不好,可如今谢兰一门心思只认谢婉凝一人,谢家其他人她都懒得再去惦记了。
谢老爷只想着谢家满门清贵,只想着谢家书香门第的名声,却完全不顾女儿死活。
“这宫里花团锦簇,宫人成群,小姐每日里舒舒坦坦的,自己过得高兴才要紧。”谢兰不由又是感叹一句。
谢婉凝缓缓闭上眼睛,又想起自己当日对父母的那一番话。
琅琊谢氏自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门下皆是清高的读书人,在儒林中声望极高,她作为谢氏的族长长孙女,自幼便被严格教导,一举一动都要合乎规矩两字。直至她十七岁那一年,萧铭修继承大统改元称帝,天佑元年年末采选后妃,因着想拉拢清高的士大夫,特地往琅琊谢氏送了一封选妃的折子。
当年这封折子,萧铭修诚恳至极,跳过那些华丽辞藻不谈,他允诺直接立谢氏女为三品主位嫔,甚至可以再给谢家授以子爵爵位。
这不可谓不诚恳了,然而谢婉凝父亲看完那封信却怒火中烧。他痛骂皇室欺人太甚,竟敢让他家闺秀去做皇妾,简直是往谢氏脸上扇巴掌。
且不提前世如何,只这一辈子谢婉凝刚重新来过,她刚知道父亲有同上辈子相同的打算,便赶紧找了内管家来,提前把自己的名帖送到了琅琊府衙。
直到封嫔的旨意下达,她父亲才意识到有人在自己背后做手脚,竟让他女儿进宫做妾。
事情已成,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父亲下令在家中彻查,最终却发现主动递了名帖的是自己亲生女儿,顿时气得差点晕过去。
谢婉凝依旧记得那一日的天色,那是一个微风习习的傍晚,初冬时节的琅琊府并不算特别冷,她穿着青绿的翠竹袄裙,慢悠悠往父母所住的主院行去。
因着每日都要过来给母亲请安,这里她十分熟悉。
刚一踏进罩间,迎面一碗热茶就砸到她脚前,染湿了她脚上的绣花鞋。
她垂眸看去,然后便稳稳当当行了个福礼:“婉凝给爹娘请安。”
谢父面色铁青,一边粗声喘着气,一边嘶吼道:“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瞧你做的好事。”
在谢婉凝的记忆里,他从未这般失态过,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感情了。
谢婉凝轻轻抬起眸子,往他面上看去,她眼睛里是一片清光,冷得仿佛能刺中人心。
谢父被她这么一看,竟觉得背后一寒,可经年的威严却不容许他退缩,他只抖着嘴唇说:“我谢家的女儿,怎么能为荣华攀附权贵?便是正妻也就罢了,一个妃妾就叫你昏了头脑,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家最出众的姑娘,没想到……”
他气的心口疼,说到这里实在说不下去了。
谢婉凝没吭声,倒是她母亲在一边沉着脸:“你真是叫我太心寒了,这十几年我细心教导你,告诉你要明辨是非,懂事守礼,要勤俭自持,贤良淑德,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谢氏清明,你都听进狗肚子里去了吗?”
谢婉凝冷笑出声:“若是父亲母亲怕我进宫受磋磨,天高路远再难相见,不叫我入宫为妃也就罢了,单只为了谢家名声,给我选了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家,还叫我如何贤良淑德?”
这可能是谢婉凝第一次顶撞他们,谢父谢母一下子愣在那里,倒是谢父先回过神来,又把另一个茶杯“啪”的一声扔到她脚边。
“放肆!放肆!好,你要你的荣华富贵,你就进宫去,以后你自己走你的路,谢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谢婉凝抿嘴一笑,眼中一滴眼泪都无:“婉凝多谢父母养育之恩,这个子爵爵位,便当是女儿偿还恩情。”
她转身行至门口,却回头又说:“我进了宫,自当以婆家为尊,以后怎么说也是姓萧不姓谢,父亲大人多虑了。”
这一句话用尽她全身力气,说罢便头也不回走了。回到自己的闺房,她坐在狭窄的卧房里发呆,回想起自己前世的孤苦无依,在病榻上孤独死去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阵悲凉。
哪怕时至今日,死过一回又复生,过去这许多年,她心中依旧有个结解不开。
“姑姑你说,他们便是没把我当亲生骨肉看待,又缘何要生下我呢?”
之前那一辈子,她最恨不是王家,不是天道,她只恨冷酷无情的谢氏门第和她那对铁面无情的亲生父母。
谢兰不知她有两世记忆,只当她心里头怨恨说要同她断绝关系的父母,不由出声安慰几句。
“小姐如今已经进了宫,一路走到四妃位上,宫里人人都对你毕恭毕敬,身边宫人伺候的尽心尽力,便是皇上也待你如珠如宝,便是失去了什么,后半辈子咱也都补回来了。”
“这宫里头锦衣玉食,上无高堂管束,旁无教习嬷嬷盯看,无论如何都比家中时要好太多。”
谢兰虽总是念着谢氏的那些规矩,心里头却也觉得不近人情,她宁愿见小姐这般畅快肆意的模样,也不想她再回谢氏一动一静活成木偶。
她帮谢婉凝擦干净身上的茶油,仔细帮她穿好衣裳,便一不留神被她搂住了腰:“姑姑比我娘还要疼我。”
谢兰没搭话,她轻打着扇子,慈爱而温柔的看着她。
自从进宫来已近三载,她每日都那么开怀,谢兰几乎都以为她早就忘了家中旧事。
只是没想到她依旧放不下,到了今日才吐露出压在心里的郁结。
谢婉凝垂眸发呆,心里却想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她上辈子用命还了回去,如今这一辈子白来的,她自当好好珍惜。
两人说着话,外面春雨就来禀报:“娘娘,端嫔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8
便是谢婉凝这会儿腰腿松快了一些,也还是觉得身上懒得很,她给谢兰递了个眼神,谢兰便吩咐道:“娘娘这几日很是劳累,先在厅堂里摆膳吧,一会儿给端嫔娘娘好生上了茶点,请她略等等。”
春雨应声退下,外面不一会响起一阵悉悉索索之声,那声音微乎其微,不仔细听是完全听不出来的。
谢婉凝不由感叹道:“以前在家中时总听父母讲,说今萧氏皇族早年草莽出身,实在没什么底蕴,比不得有宗谱传承的世家大族。可姑姑你瞧瞧,这宫里头的规矩看似没家中多,满宫的宫人教养却比家中的姑娘媳妇还要好,他们自诩的百年传承,到了这里真是不值一提。”
无论怎么说,萧氏至今也立国百多年,便再是草莽出身,那又如何?总比琅琊那些世家们,整日守着旧有的荣光,如井底之蛙一般瞧不起任何人。
谢兰扶她起身,给她换上一身山水青竹浅绿袄裙,又叫她坐到绣凳上,给她盘发。
“一会儿怎么也要见人,弄个利落些的飞凤髻如何?”
谢婉凝从首饰盒里拨弄半天,找了一对花生大小的祖母绿镂空雕花金簪:“这颜色倒是很配衣裳。”
她这里的头面无一不是精品,萧铭修知道她一贯喜好这些,赏赐下来的便没有凡物。
讲到底这便是皇家气度,她好好为皇上办差,整日里伺候的他舒舒服服的,他便也对她大大方方。别人有的她一样不少,别人没有的她也都能独得一份,便是为这样的人办事,才觉得值。
起码瞧见这些玲珑物,叫她觉得自己没白辛苦。
谢兰原本就手巧,进宫以后又特地学了些新鲜花色,每日里尽心尽力打扮谢婉凝,叫她从来都是容光焕发的。
再往脸颊上些浅桃红色的胭脂,今日的妆便成了,她扶着谢婉凝起身,还在那劝:“待会儿早膳得多用些,早上陛下走前特地叮嘱奴婢,说您这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要好好补养回来,可不兴再嫌弃药膳难吃了。”
因着贵妃娘娘的事,谢婉凝确实心绪不大愉快,再加上这几日天气炎热,她这一苦夏,没几天的功夫就跟着瘦了下来。
要说萧铭修是个冷心冷肺之人,可他却又细心体贴,许多日没见她,都能一眼看出她瘦了,这要是真用了心,那该多好啊。
谢婉凝叹了口气,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
便是他真用了心,她也没这福气,只等到时功成身退,能好好在宫里头养老便行了。
谢婉凝坐到桌边,一眼就看见那盅人参鸡汤,远远就散着一股子药味。
她正要皱眉头,谢兰却抢着把那盖子盖了上:“这可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娘娘先用别的,最后咱再吃这膳汤。”
谢婉凝略松了口气,见夏草正在给她试菜,便笑着问:“今日的菜色如何呀?”
夏草用膳时是一点声音都无的,安静得仿佛厅堂里没这个人。她迅速把那口膳食咽下去,笑嘻嘻回道:“今日里这道香菇菜心娘娘定很喜欢,味道清淡的很,香菇味又浓,配了银耳百合粥吃定是很好的。”
她身边的人都知她口味,试菜时便特地捡着她喜欢的品,只盼着她能多用些。
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她听罢只是笑笑:“你也是不容易。”
这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9.第 9 章
事情既已经说开,便没什么再好纠结的了。
谢婉凝心知萧铭修昨日来过一趟,今日定没有工夫再来后宫,便做主留了端嫔午膳。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只万万没想到的是,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只二十几许的年纪,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
这两身衣裳淑妃都十分喜欢,她上前仔细端详片刻,便笑着同绫惜说:“姑姑眼光就是好,每日里都把我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中秋便穿这身曲裾,保准叫她们看花了眼去。”
宫中一无皇后二无贵妃,便是德妃占了个排位靠前,也到底不过跟她位份相当,她身上又有陛下盛宠,自然是怎么可心怎么来。
年年宫宴,她是想怎么美就怎么美,就连太后也要笑眯眯称赞她一句:“到底是琅琊谢氏出身,就是比旁的利落大方,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多好。”
这话有多少真心在里面,谁都不知,不过谢婉凝却听出几分不以为然来。
谢氏再如何,也比不过她们王氏,作为盘踞盛京几十载的后族,不是轻易便能撼动的。
正是因为如此,太后对她才少了忌惮,谢家满门清贵,朝中一人都无,便是淑妃翻出花来,便是皇上再喜欢她,也不能压到自己头上。
再说了,她如今尚且年轻,颜色姝丽,皇上贪个新鲜也无不可,等来了新人,莺莺燕燕充斥御花园,到时候谁又能想起她来呢?
男人可都是一个样,有了新人忘旧人,她在宫里几十年,看得太多了。
太后这一肚子心事,谢婉凝心知肚明,她本就不求同萧铭修天长地久,心里头没所求,日子就轻松许多。再加上首辅千金宜妃,青城书院院长千金贤妃,还有护国将军家的端嫔,这些人的出身背景都给了太后些许震慑,反而谢婉凝平平淡淡了。
家世好的无宠,威胁小的盛宠,再加上些出身平常的小妃子们,便构成了萧铭修如今的后宫。
在这样微妙的平衡里,长信宫中暂时是歌舞升平的。
然而,谢婉凝望了望外面的天,也不过一瞬间,风雨欲来。
☆、10.第 10 章
且不论问淑妃娘娘如何感想,顶着烈日一路走回碧云宫的端嫔娘娘,心情却没那么美了。
兴许是日头太足,晒伤了她娇嫩的脸,也兴许是中午那顿午膳,刺激到了她脆弱的心,总之端嫔娘娘一进门就黑了脸,直接把递到手边的茶盏掀翻在地。
奉茶的小宫女吓得跪到了地上,直给她磕头。
大宫女珊瑚忙走上前来,一把扶住她略有些抖的胳膊,叫她坐到榻上喘口气:“娘娘这是怎么了?淑妃娘娘不叫留了午膳吗?这事应当就过去了。”
不提淑妃还好,一提起来端嫔更是生气,她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压在胃里,刚才吃下去的那些“山珍海味”在胃里翻腾,令她几欲做呕。
端嫔脸色实在太难看了,吓的珊瑚忙给她重新倒了一碗温茶,喂到她嘴边:“娘娘略喝一口,先压压气。”
她一边安抚端嫔,一边给珍珠使眼色:“还不快请百合姑姑取清心丸来,没见娘娘中了暑热吗?”
珍珠原本也不及珊瑚机灵,闻言便慌乱的跑出正殿,只留下珊瑚跟在端妃身边。
珊瑚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何苦生那么大气?仔细把自己身子气坏了,那可得不偿失。景玉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才把您气成这个样子。”
端嫔被她这么一哄,也渐渐冷静下来,她就着珊瑚的手吃了一碗茶,这才觉得略舒坦些。
“姓郑的贱人没办好差事,好叫我在淑妃那落了不是,原淑妃也很客气,说也不算碍事,叫我不用往心里去,说大热天我跑一趟不容易,非要叫留我午膳。”
珊瑚一听,忙说:“这是好事呀,淑妃娘娘自来不爱留人,今日可实在给娘娘面子了。”
谁说不是呢,随心所欲悠然自得的淑妃,当然可以肆意妄为。
端嫔皱着眉,压低声音道:“淑妃确实很客气,只没想到刚刚摆好席面,陛下那特地派苏年给送赏菜,那一份份的都是乾元宫小厨房特制的,一瞧就很是用心。”
端嫔心里头憋屈极了,咬牙切齿道:“你是没瞧见那场面,就差在那说淑妃宠冠六宫了,这顿饭吃得我真是食不下咽,可不吃又不行。”
这事换了谁都要难受,端嫔又一向小心眼,这可不是气坏了。
可皇帝宠爱谁,愿意惯着谁,这可不是她们这等宫女能议论的,珊瑚心里头直嘀咕,嘴里却一个字都不敢说。
她们这碧云宫虽说不是热灶,只比德妃那冷衙门要强上那么一丁点,可端嫔到底也是一宫主位,娘家根基也不算太差,在宫里也还算有几分脸面,她平日里只对着碧云宫里样样不如她的下三位小主,从未觉得自己这有哪里不好。
今日也是赶巧,淑妃头回留她午膳,偏就碰到了陛下给淑妃娘娘特殊恩赏,这两相对比之下,才给端嫔刺激到了。
珊瑚一个劲的帮她顺着心口,怕她把自己气出个好歹来,一边继续哄道:“淑妃娘娘自进宫就很得宠,她也一贯会哄人,平日里千娇百媚的,陛下只见她颜色好,嘴巴又甜,自然被她哄了过去。但娘娘你也想想,一两月里陛下也要来咱们碧云宫一回,若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哪里还有咱们什么事?”
这倒是,端嫔面色好看了些,只说:“陛下是真龙天子,坐拥后宫,膝下又空虚,哪能专宠她一人?”
端嫔顿了顿,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再说便就是日日都去她那里,也没见她揣个金蛋蛋,到底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一说起皇嗣的事,珊瑚就不敢接话了,只小心翼翼道:“以后陛下来了,娘娘也软和这些,多说些甜话哄哄他,说不定陛下就高兴了。”
端嫔又如何不知呢,可陛下每次都来去匆匆,她根本没机会说话,便是她要说,陛下也没工夫听,再是她想哄人,被哄的那个也得愿意听啊。
想到这,端嫔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怎么就没长她那张脸呢。”
这事儿可真没法说,个人长相不过是老天爷赏饭吃,老天爷偏不叫你靠脸吃饭又有什么办法呢?
端嫔这一通火气撒出去,倒也消了气,这会儿百合姑姑赶过来,忙喂了她一颗清心丸吃。
“娘娘这回拿捏极好,好歹没在景玉宫发脾气,回来把气撒到我们身上,撒完了您自己个儿也别往心里去。总归这事过去,淑妃娘娘没怪罪您,咱们和景玉宫又添了几分人情,反而是喜事。”
百合姑姑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一番话说下来端嫔脸上也有了喜色。
她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在景玉宫的种种,说:“那倒是,我这也算是在苏伴伴面前露了脸,万一他回去同陛下禀报,能顺嘴提一提我也是好的。”
百合姑姑笑眯眯说:“是这个理,娘娘您瞧,我这还什么都没说,娘娘您自己就想通透了。一会娘娘去沐浴更衣,然后便舒舒服服睡个午觉,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了。”
端嫔自来小心眼儿又容易发火,可她却极好哄,万事不过心,往日里大多睡一觉就忘,也算是好伺候的了。
百合姑姑的打算原本是好的,只是未曾想到,端嫔娘娘午睡刚起,正想叫小宫女过来陪她打叶儿牌,门外就传来一把惹人心烦的细嗓儿。
“奴婢给娘娘请安了。”
端嫔的脸顿时又沉了下去,那是郑淑女的声音。
她正想发火,旁边伺候的珍珠就一把握住她的胳膊,小声劝她:“今日娘娘已经为她跑了这一趟,顶着大太阳替她去景玉宫赔罪,可不能白费,定要叫她知道娘娘的苦心才好。”
端嫔一想也是,今日她差点没把脸皮晒破,若是这罪不叫她知道,又怎么能让在自己手底下老老实实呢?
端嫔忙给珍珠使了个眼色,珍珠便扶着她躺回床上去,还往头上敷了一块帕子。
守门的小宫人打开寝殿大门,门外还是那道熟悉的娇弱身影。
郑淑女依旧穿着素雅的袄裙,头上身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好似单薄的迎春花一样惹人怜爱。
端嫔靠坐在床边,嘴里直喊头疼。
郑淑女一看这情景,马上跪了下来,一路膝行到端嫔床前,使劲给端嫔磕了三个头。
“多谢娘娘大恩大德,奴婢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娘娘的恩典。”她的声音也是细细软软,听着倒是舒服。
这事儿说到底,端嫔也挺冤的。
那日郑淑女过来寻她,说她进宫几年没有侍寝,甚至都无缘面见圣上。她自觉受娘娘的照顾,却没给娘娘帮上什么忙,实在心里有愧。
恰好端嫔也被暑热折磨得难受,又不能随便用冰,心烦气躁,就没仔细听她说什么。
宫里的冰是有定例的,为了晚上能睡得舒服一些,白日里就要节省些,热得她头脑发昏。是以她也懒得听郑淑女说什么,只一味的点头,随便敷衍道:“你若想去便去,我也不拦着你。”
作为一宫主位,端嫔也算是好说话的了,她一向懒得搭理手底下这些淑女选侍们,不管也不磋磨她们,若是老老实实的,其实日子能过得很好。
所以谁都没想到,这郑淑女居然真的敢去乾元宫送汤,若是能送到乾元宫门口也倒罢了,反正乾元殿那几个黄门个个都是人精,十有八九不会搭理她,叫她自己没趣退回来。只是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蠢,一头撞到淑妃娘娘的仪仗上,好事没办成,倒成了坏事。
端嫔这一趟景玉宫之行,不仅晒红了脸,又气着了身,这会儿面色确实不是太好。
那郑淑女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吓得当即就掉了眼泪:“都是奴婢蠢笨,才害得娘娘要去给淑妃娘娘赔礼道歉,奴婢,奴婢……”
她在那奴婢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话来,端嫔越听越烦,刚压下来的火气又窜上来。
“行了,你别哭了。我是咱们碧云宫的主位,不为你想为谁想?不过你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宫里,没事别再到处乱跑,就知道给我添麻烦。”
她说罢,一脸不耐烦地把她赶了出去,躺回去又要吃清心丸解气。
端嫔不爱瞧她,所以完全没看郑淑女那张白花儿一样的脸,若是仔细看,她便会发现,那脸上干干净净的,哪里有一丁点眼泪呢。
被人背后念叨半天的谢婉凝,正在撅着嘴绣香囊。她一手绣活可是琅琊最好的绣娘教出来的,做出的绣品虽称不上巧夺天工,却也是顶尖的了。
昨日里,萧铭修趁她不太清醒,坏心眼哄骗她给自己做香囊,那时候谢婉凝被他折腾得迷迷糊糊,脑子一抽就答应下来。
原本她自己都没记着,只是午膳被他赏了那么多菜,这才想起这事儿来。
她手上针脚不停,嘴里却跟谢兰抱怨:“这人真是,一刻都不肯叫我闲着。这会儿宫里头好不容易没那么多事儿,也非叫我围着他打转,一日不伺候他,他心里就难受。”
谢兰坐在一边给她打扇,抿嘴笑着没说话,谢婉凝身在局中,被表象迷惑,看不清事也正常。
而她身在局外,倒是有一二分清醒的。
陛下这哪里使唤娘娘,无非是想从她这儿要个荷包,好日日挂在身上罢了。
☆、11.第 11 章
没过几日,尚宫局那边又送了两身新做的夏装来给谢婉凝。
衣服先到了凌惜姑姑那,等她领着两个小宫人把两身新衣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又仔细清洗干净,这才送来给谢婉凝过目。
她到底是尚宫局出身,对那边的门门道道是很清楚的。
也正是这份清楚,才叫她这般谨慎。
这两身衣裳的颜色谢婉凝都很喜欢。
一身是水红的绉纱长衫,里面配的是银白的天蚕丝窄袖长裙,外衫没做绣纹,倒是里面的银白长裙绣了层层渐开的月季花,行走之间仿佛踏在花丛中,自是漂亮极了的。
凌惜姑姑伺候着谢婉凝换上,左右瞧瞧哪里要改的,含笑道:“娘娘肤如凝脂,穿这颜色是最好看的,这次尚宫局倒是用了心思,没拿普通货色来搪塞娘娘。”
谢婉凝在铜镜前转了一圈,倒也十分喜欢这身衣裳,闻言笑道:“织造局里谁敢惹最凶恶的凌惜姑姑,我能有这漂亮衣服穿,还多亏凌惜姑姑面子大。”
“娘娘又打趣下臣。”凌惜姑姑也笑。
一旁正在给谢婉凝剥核桃的春雨抬头瞧了一眼,想想便说:“前几日娘娘挂了红,在宫里憋了好几天,也怪闷的,不如今日就穿新衣裳去御花园里散散心?”
谢婉凝身子康健,因着前世的因由,自己养的也用心。往往来了月事连冰都不敢用,夏日里宫中闷热,也只得苦苦挨着。她有时候执拗起来谁都劝不住,谢兰心疼她夏日热着,偷偷问过太医,太医讲说娘娘的做法是对的,谢兰才任由她这般。
往年都是在清泉行宫过的,就今年要在宫里熬一夏,她们娘俩这才知道这恢宏雄伟的长信宫,到底有多闷热了。
好容易熬过挂红那些日子,谢婉凝这几天才渐渐缓过来,听了春雨的建言,自己也动了心。
景玉宫已经算是好的了,她自己独住正殿,宫里头也只有她自己的宫人,人少一些,到底比其他宫中松快许多。
便是这样,也十分难熬。
长信宫里前后有三四个花园,除了离陛下乾元宫最近的御花园,便是坤和宫里面的石榴园,慈宁宫前的慈宁花园和公主住的西内五所边上的长寿花园。
谢婉凝的景玉宫离御花园最近,加之御花园景色最好,小桥流水山石林立,很得淑妃娘娘喜爱,往日都是去那游玩,今日也不例外。
“也是,我不出去,你们也没地方玩了,”谢婉凝说道,“那就请春雨姐姐赶紧准备准备,下午娘娘要出去逛园子。”
春雨忍着笑把剥好的核桃放到白瓷小碗里,又把茶给温上,这才躬身退了出去。
凌惜姑姑又伺候谢婉凝换上平日里穿的宽松常服,便忙去收拾这身衣裳去了。
谢兰端着一碗杏仁酪进来,见她又懒懒躺在贵妃榻上,捧着刚才没读完的书继续看。
隔间里摆着个不大不小的冰山,她这寝殿里就比外面凉快些,却也不会叫人觉得湿气太重。
“娘娘且不能老躺着看书,仔细瞧坏了眼睛。”谢兰忍不住又念她一句。
谢婉凝冲她娇俏地笑笑,唇边一对小酒窝可爱得很,谢兰又心软了,不忍心再说别的。
“刚小厨房新熬出来的杏仁酪,娘娘先吃一碗,解解暑。”
“瞧着比上次煮得好呢,”谢婉凝起身坐到着边,就着核桃吃杏仁酪,“配着吃正正好。”
谢兰帮她顺了顺鬓发,见她吃的开心,自己也跟着开心:“陛下前头说八月底就去东安围场秋猎,宫里头最近都在准备着呢。”
准备什么?当然是四处打听自己在不在陪驾名单上面啊。
虽说陛下是新君,于后宫事并不频繁,却也是有些妃子的。东安围场边上的行宫就那么大点,可是住不下几个主子。
且说皇上一去就是两个月,等天气冷了,说不得还要去清泉行宫过冬,留在宫里头可不就成了不存在一般,几个月见不到皇上面,谁会想起来她呢。
是以最近的东西六宫可热闹着,叫他们景玉宫好生看了一出戏呢。
谢婉凝笑道:“那几个主位娘娘是自然要去的,剩下的……就只能搏一搏了。”
然而她嘴里说得轻巧,便是真真没成想,她难得来御花园玩一次,这搏一搏就落到她身上了。
这一日天气不错,晴空万里却并不算闷热,偶尔有一丝丝的凉风拂过,叫人觉得舒服极了。
谢婉凝穿着那身水红新衣,打扮的漂漂亮亮往御花园去,不仅谢兰亲自跟在身边,后面还有两个大宫女并两个小宫女,这浩浩荡荡一行人,实在扎眼的很。
等到了御花园,守园的中监于海,老远就跪下来给她磕头:“恭迎淑妃娘娘。”
谢婉凝被谢兰扶下步辇,柔声说道:“起来吧。”
于海便凑了两步上前,小声说道:“今日园子里人不多,娘娘且往望春亭那去,那边的栀子花都开了,又香又美。”
谢婉凝便就点点头,她身后的春雨立即上前,一个荷包就送了过去:“于伴伴有心了。”
于海顿时笑弯了眼睛。
那荷包不重要,重要的是淑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知道他叫什么,这才要紧。
这御花园按理说是皇上专享的,不过大楚历代皇帝都没有这般独断跋扈,因此妃子小主们也能隔三差五进园子里逛上一逛,享受一下皇家园林的气派。
便是谢婉凝过来玩,也不能叫别人不进来,只是她一般都会避开人多的地方,嫌弃她们话多吵的头疼。
御花园的中监自然早就打听清楚她的喜好,每次来都安排的妥妥当当的,叫谢婉凝竟也记住了他的名。
这就不是平常人能办到的了。
于海顿时有些得色,他一路陪着颜青画走到御花园深处,才告了退。
御花园里有个景叫曲水流觞,潺潺溪水是从长信宫后面的泉山上引过来的,盛夏时节还透着一丝凉意。这清澈的溪流爬过假山,路过清凉殿,穿过百花园和绿竹斋,最后环着小山丘深处的望春亭,再回到入口处。
谢婉凝最喜欢的就是那望春亭了,高高坐在上面,不仅凉爽惬意,还能饱览御花园的好风景,便是在这坐上一个下午,都不会觉得厌烦。
谢兰扶着她的手,一步一个台阶往上行:“那于伴伴倒是有眼色。”
谢婉凝漫不经心赏景,纤长的玉手在身边的牡丹花上轻轻拂过,嘴边扬起惬意的笑来:“这宫里头啊,人人都有眼色。”
那到是,谢兰也跟着笑起来,扶着她一路慢慢悠悠上了望春亭。
春雨和夏草两个大宫女早就收拾好了亭子,怕石凳太冷伤了谢婉凝的身子,上面还细致地铺了棉布软垫,桌上的瓜果点心也都备齐,就等谢婉凝到了。
天气好,最近日子又舒服,谢婉凝便大方夸了一句:“好,都好,赏。”
这宫里头,要说最大方的,除了德妃娘娘便是淑妃娘娘了,德妃娘娘那家世摆在这,一门双公侯的佳话至今还在传颂,手里头自然是松快的很。
淑妃娘娘按说家里也是极有名望的,可要说她娘家有钱,却没人点头承认,她之所以这么大方,没有别的原因。
陛下宠她啊!
她要什么陛下就给什么,便是宫份不够使,那不是还有陛下的私库吗?陛下想惯着谁,叫谁整天高高兴兴的,那是什么难事?
是以谢婉凝的手就越来越大方,宫里头各司局的姑姑伴伴们都跟景玉宫存了几分人情,这一张罗来,她办事就更容易了。
这不,她刚一坐下没多一会儿,刚退了出去的于伴伴又匆匆赶来,他脸上洋溢着笑,叫人看了就觉得喜庆。
于伴伴两三步跑到亭子边上,脸不红气不喘,甚至连汗都没出,这份本事旁人也是学不来的。
“娘娘,刚乾元宫那来了话儿,说是一会儿要清扫御花园,我怕脏了娘娘您的裙子,不如娘娘在这多等一会儿再走?”
他这话说得毫无逻辑,听起来也挺不懂规矩的,可谢婉凝立即就听懂了,当即就点头笑道:“于伴伴是体贴人,这大热天当差也不容易,这份如意糕便赏你,拿去就茶吃吧。”
她话音落下,夏草就麻利地包好那份没人动过的糕点,小跑两步送到于海跟前:“伴伴您拿好,这个糕很好吃的。”
夏草年纪小,人也伶俐漂亮,这么冲于海一笑,于海心里自然就更是舒坦了。
给淑妃娘娘办事,从来就没人憋屈过。
于海一步三叩首地退了下去,倒是谢兰说道:“今日确实有些炎热,一会儿陛下来了,小姐就请陛下过来吃会儿茶,消消暑热。”
谢婉凝笑着点点头,她眯起眼睛吃了一口新供的龙井,心里盘算着怎么把那绣荷包的功夫都找补回来。
刚于海来说的意思很简单,陛下稍晚些时候要来御花园散心,他来之前御花园一般要清扫一遍,是以于海会提前得到乾元宫的通告。
若是旁的妃子在,他说不定不会提醒或者快到时间把人赶走,到了谢婉凝这里,却是巴巴跑过来提醒一句,生怕她走早了。
这宫里人情便是如此,一丝一线,一搭一抬,日积月累下来,就能织出一张弥天大网。
两年里少说百两银子出去,不就是为了等这一遭吗?
☆、12
也不过就一会儿功夫,御花园里就安静下来,只有淑妃娘娘舒坦地坐在望春亭中,边吃茶边读书。
谢兰坐在她身边,含笑地绣着帕子:“回头叫绫惜给小姐备几个驱蚊荷包,也不知道东安围场那边蚊虫多不多,仔细再咬着人。”
萧铭修不过继位两载有余,头两年不是给先皇守孝就是国事繁忙,去岁不过就去了几日就回来了,那回已经临近初冬,自然是没什么蚊虫的。
谢婉凝想了想:“似是蚊虫不多,倒是比京里凉快不少,早晚都要加个外袍。”
她这么一说,谢兰当即就上了心,这回要在围场住两个月,那边离京里更远一些,怎么也要提前把衣裳预备好,可不能叫娘娘失了面子。
两人正说着话,旁边守着的春雨突然轻声开口:“娘娘,陛下驾临。”
谢婉凝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紧不慢地看着书。
夏草机灵地取出山泉水,准备煮茶。
一会儿若是陛下上了亭子,定要坐下来喝口茶,那时茶不烫不冷刚刚好,正好适口。
亭子里一时间安静极了,谢婉凝很淡定地看了一会儿书,直到这一章都读完,才把它放回桌上。
谢兰已经把手里的活计放回篮子里,伸手就把她扶了起来。
春雨忙上前帮她整理衣裳,谢婉凝就笑:“便是我自己过来散散心,却偏巧还要过去伺候他,真是的。”
谢兰悄悄捏了捏谢婉凝的手:“娘娘可不许胡说。”
哪里是胡说了,这人一年到头都不怎么来园子一回,却偏巧叫她赶上了,也不知是她运气好还是不好。
淑妃娘娘面上带着浅浅笑意,心里却不停念叨,恨不得叫皇帝陛下哪来的回哪去,平白打搅她的悠闲时光。
“我就随便说两句。”谢婉凝笑笑,等一切打扮利落,便慢悠悠出了凉亭。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萧铭修正散着步。
这几日乾元宫里实在有些闷热,他下午批奏折批烦了,也不知怎么的机灵一动,便吩咐人清理干净御花园,过来松口气。
见小路两侧花朵芬芳,绽放多姿,他也不由舒缓了面容。
倒是来对了,心里头的那些烦闷和不愉都消散开来,他几日不曾有过的舒心惬意又回来了,叫他看起来难得有几分随和。
他正想去望春亭吹吹风,刚走没几步,转弯竹林前,便有个鹅黄色的纤细身影坐在那。
听见萧铭修这边的阵仗,那少女飞快抬头往他这看了一眼,随即便如受了惊的兔子,一下子跳起来跪倒在地上。
匆匆一瞥,倒是个宛如白花一般的清秀少女。
萧铭修倒是不讨厌这般御花园偶遇的戏码,不过他的行踪被人提前知道,倒是不那么令人愉快了。
他没开口,只偏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雁来,沈大伴便立时上前两步,问道:“免礼,小主,请起来说话。”
这一会儿的功夫,萧铭修便走到鹅黄少女的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那不动了。
少女看样子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又没伺候过陛下,似乎是害怕极了的。
她颤颤巍巍站起身来,脚上一软,就往萧铭修怀里扑去。
可萧铭修到底是经年习武,身手相当利落,他很轻松就往边上一闪,沈雁来往前一步,一把捏住小妃子的胳膊,逼迫她直直站在那。
这一下,那少女抖得更厉害了。
萧铭修含笑地看着她,一张英俊多情的面容更是温柔,他柔声开口:“你是哪个宫里的,朕怎么从未见过?”
他声音太过温柔,那小妃子忐忑地抬起头,用一双小鹿一般的眼眸看着他,声音细细弱弱的:“回禀陛下,妾姓韩,是灵心宫的淑女。”
灵心宫,难怪了。
在德妃手下讨生活,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且看她头上只别了一支有些褪色的绒花,便知道她过得并不好了。
萧铭修眯起眼睛冲她笑笑,示意自己知道了,声音越发温柔:“御花园都清了场,你怎么还在?”
韩淑女轻声开口:“是妾……妾不小心,崴了脚,妾的宫人便回去叫人了。”
她这种下三位的小主,出行一般只跟着一个宫女,她这一崴脚走不了路,必然要叫宫女回去叫人过来扶她,要不然是回不去的。
这个理由倒是找的很妙,她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
只不过她故意说得吞吞吐吐的,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然而宫内传言温柔多情的皇帝陛下,却一字不提叫她坐下,也不关心她的脚如何,只顺着她的话问:“这园子里也无小路,怎么会崴脚呢?真是不小心啊。”
萧铭修笑着说话的时候,自是相当温柔缱绻,若不是心肠冷硬之人,只怕一听就要动心。
这韩淑女也不例外,她一张鹅蛋小脸顿时就红了,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萧铭修,别提多妩媚了。
似乎是觉得今日的一切准备都没白费,她咬了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支支吾吾开口:“是……妾是瞧淑妃娘娘来了御花园,怕冲撞了娘娘,慌不择路摔倒了。”
淑妃娘娘……萧铭修微微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不远处一把软和嗓音响起:“臣妾可不知,自己这般吓人呢。”
谢婉凝被谢兰扶着,正站在小路尽头含笑而望。
今日的淑妃娘娘可谓是光彩照人,一身水红长裙衬得她肤白腰细,配上精致而温婉的妆容,只要叫人一眼看去,眼中就再也容不下旁人了。
那韩淑女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红晕顷刻间便没了,只剩下难看的惨白。
萧铭修脸上笑容更胜,他冲谢婉凝招了招手:“爱妃也在这?真是太巧了。”
若是有心之人,必然能注意到,他同谢婉凝说话的语气,跟同韩淑女的完全不同,虽说也依旧温柔多情,却少了些调侃意味。
到底是正经的主位娘娘,跟这些别的什么人是不同的。
谢婉凝便穿过一丛丛花海,漫漫走到他身边。
顷刻间,芬芳馥郁。
兰泽香的清甜香味糅杂了些鲜花香气,越发动人。
谢婉凝给他行了个小福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萧铭修亲自上前两步,一把扶住她:“爱妃在宫里也闷了好些时日,确实应当出来散散心。”
对于淑妃娘娘,陛下却不问她为何没被清走,反而关心起身体来:“这回可是好些了?若是再不好,还要叫太医院那会诊,再吃些调养的药。”
谢婉凝冲他温婉一笑,一张俏脸更是明艳动人。
人同人是不能比的,同样都是精心打扮过的女子,淑妃娘娘明明也没戴繁琐累赘的金玉头面,却依旧显得雍容华贵,美丽端方。
而韩淑女却只能让人硬夸一句清秀罢了,就如同牡丹旁边的野花,独自绽放时还有几分野趣,硬要同牡丹摆在一起,便实在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瞧都没法瞧了。
从淑妃娘娘出声那一刻,陛下的目光就再没从她身上移开。
“劳烦陛下时时惦记,是臣妾的不是,近日来已经好了许多,没有大碍了。”
谢婉凝少时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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