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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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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 章

    酒吧门口,江甜被半架着轰了出来,保安高声呵斥,江甜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傍晚时分,依旧热,转眼的功夫T恤已经汗湿,江甜捡起脚边的吉他,黑色的背包染了层灰,她心疼地掸了掸,又禁不住太阳烤,拎着包躲到一边梧桐树下。

    树荫里凉快不少,可枝叶间没完没了的知了嚷嚷声,吵得她又有些心烦意乱。

    不远处传来轮胎和地面剧烈摩擦的刺耳声响,循声望去,一辆银色面包车在几米外急刹车停下,车门拉开,两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鱼贯而出,视线直直地往她所在的方向扫射过来,目光如炬。

    江甜心里咯噔一下,她迅速抽回视线,转身快步往前跑。

    两个彪悍大汉立马扯着嗓子喊出声:“别走啊!”

    落在后头的瘦高个甩着胳膊膀子,“张总让我们请你喝茶呢!跑什么!”

    江甜暗骂了声,脚下动作更快,起初还遥遥领先,时间一长多少有些体力不支,附近连辆出租车都没有,日头没有落山,天气又热,路上行人也少。

    一辆蓝色三轮车由远及近,从她左边掠过,她冲车内的男人喊话,可回答她的只有“突突突”发动机的声响,耳边风声呼啸,热浪翻滚,空气像被挤压一样。

    江甜拨了电话出去,铃声响过三下,她挂断,紧接着共享了位置。

    正前方不远,刚才那辆三轮车堪堪停稳,江甜再次跑上前。

    “纪盛你烦不烦?一天十几个电话有病吗?看我笑话?”

    驾驶座的人正巧在接电话,一连几个问题,他声音不大,音线偏冷,可该传递的怒意,分毫不少。

    江甜单手撑着金属门框,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身后脚步声逼近,江甜心慌,来不及思考太多,“师傅,能不能载我一程?”

    对方一句话低吼完,扔了手机在控制台上,帽檐下他微微拧眉,“不。”

    江甜眼神微黯,扶着车门的右手只好松开。

    男人双手自然搭在方向盘上,余光不经意往后视镜一瞥,视线倏然一顿。

    这张脸.......

    静默半秒,他伸手把帽檐压得更低,忽然改口:“上车。”

    江甜有些意外,可她反应也快,“我坐哪啊?”她也是才发现,这是辆带车棚的电动三轮,送快递专用的。

    江甜急得要死,男人不急不缓,他把右手边的移动座椅掰下,“你把吉他放后面。”

    江甜火速领命,三轮车上路,身后不断缩短的距离再次拉开,可路边一辆辆飞驰而过的小轿车,又让她莫名紧张,眼神四下闪烁。

    “滴答滴答”,控制台上的手机在响,江甜视线滑过去,屏幕上微信消息一条条跳了出来:

    纪狗:上班玩手机!上班还可以玩手机吗?

    纪狗:服务态度这么差!不怕老子举报你?

    纪狗:听说送快递的羡慕送外卖的,送外卖的嫉妒做公关的,人生二级跳了解一下?

    “......”

    哪怕隔着屏幕,江甜也觉得这叫纪狗的人挺欠揍的。

    注意力被吸引,她脑袋下意识地往前伸,眼神盯着热闹的屏幕一动不动。

    【乔时延:公关......不行吧】

    【纪狗:哪个不行?谁不行?】

    【纪狗:震惊!陆三儿怎么就不行了?】

    “......”

    不知不觉,尺度大了,江甜舔舔腮,耳根有些红。

    “啪嗒”一下,手机被猛地翻了个身,背朝上甩去一边角落。

    江甜自认失礼,尴尬地缩回脑袋。

    车速突然加快,经过减速带剧烈颠簸,她眼疾手快抓住车把手,可仍有点不稳,身子向左靠了下,贴上对方的右边胳膊,男人往反方向一侧,她连忙扶自己坐正。

    “滴答滴答”的声音还在继续,手机一直在震,微信群是真的热闹。

    可她明显感觉周身温度骤降,驾驶座上的人,帽檐依旧压得很低,几乎遮去半张脸,流畅的下颌线条往上打着厚重的阴影,仍是瞧不清长相。

    好奇心泛滥,除非头顶长了眼睛,不然怎么看路?

    微信提示音响到第十下,控制台上的手机不知何时被捡了起来,从她眼前一掠而过,在半空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去一边花坛。

    她只来得及看清一排小字,挺押韵的。

    【纪狗:麻将三缺一,陆三送快递】

    江甜有些傻眼,这手机价格不菲,至少也得大几千,现在快递公司的待遇都这么好了?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三轮车忽地减速停下。

    江甜警惕地探头向后看了眼,彪悍大汉早被甩出老远,缩成芝麻大小的黑点,她心思稍缓,转身怔怔看他,只见他用食指顶了顶帽檐,从驾驶座下去。

    江甜不明所以,内心挣扎了几秒,也从车上跳到了马路牙子上,太阳刺得眼睛疼,她往树荫里挪了一步,目光跟着他移动。

    男人脊背挺得笔直,步伐稳健,明明一件最普通的蓝色Polo衫,硬是衬得整个人清俊又挺拔,加上先前那幕,江甜觉得这人兴许不简单。

    直到他在一侧的花坛蹲下,伸长脖子往灌木丛里探头,眼睛黑而亮,左一下右一下的趴树叶,像极了捡球的大型犬。

    滑稽又可怜......

    江甜讪讪地伸手摸鼻子。

    男人动作很快,捡起手机,折身往回走,坐上三轮车,系列活动一气呵成,又那么理所当然。

    手机又开始震,不知他瞧见什么,眉间染上几抹阴郁,明显情绪不佳。

    江甜没多嘴,刚走出树荫准备上车,三轮车却瞬间提速开出好远。

    “......”怎么就走了?

    江甜呆滞了几秒,完全没反应过来。

    也是凑巧。

    三轮车前脚刚走,一辆拉风的跑车随即在她左前方停下,程岁刚好赶到,他火速下车,围着江甜问:“没事吧?”

    江甜视线还跟着融入车流的三轮车移动,心不在焉,程岁语气不快,“江甜!好好一个工作每次都要搞的这么风风火火吗?!”

    程岁这么一凶,江甜飘远的思绪被拽回,她莫名觉得委屈。

    下午场,酒吧客人不多,她原先唱完歌,拿了今天的工资,就能走的。可等她收拾好东西找经理结钱,莫名其妙就被拉去陪一个土财主喝酒。

    也就是刚才两剽悍大汉嘴里的“张总”。

    说实话,如果对方只是坐的离她近了点,她还是能赔着笑脸应付几下的,可偏偏这土财主色眯眯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几杯酒下肚,那油滑滑的爪子已经不怀好意地摸上她的大腿,还有往上去的势头。

    她一个热血上头,抄起桌上的半杯红酒就往土财主身上泼了过去。

    土财主恼羞成怒,扯着嗓子跟猪叫一样。

    江甜知道这事闹大了,连忙抢过桌上几瓶打开的酒水,主动往自己身上撒,忙不迭的给人陪罪,没一会的功夫,她就比炸毛的土财主狼狈了不知多少倍,可这土财主让经理当场开了她不说,居然还派人......

    江甜耷拉着脸,程岁拿她没辙,两人先上了车。

    江甜扯了小包湿纸巾开始擦脸,有一句没一句的絮絮叨叨:“我也不想的,我这臭脾气又忍不了。”

    程岁没理她,上车后就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打电话。

    剽悍大汉不知何时追上来的,江甜留意到时两人正站在几米之外,她紧张地看向程岁,程岁却若无其事地掐了最后一通电话。

    也是奇怪,先前还凶神恶煞挥膀子的人,此刻隔着车玻璃对她点头哈腰,指不定真是请她喝下午茶的......

    江甜琢磨不透,程岁扔了手机在置物柜上,板着脸出言教训:“你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学校上课!你这动不动热血上头的狗脾气早晚出事!”

    江甜自知理亏,双手规矩搭在腿上,“我错了......”她惭愧地低下头,唇边抿起,“你打我吧。”

    程岁眉心一剔,冷眼拆穿,“别装!”

    “......”

    两人十几年的朋友,江甜还在念大三,程岁虽然和她同龄,可人家成绩好,上学期间连跳了三级,大学毕业后成功创业,典型的青年才俊。

    江甜见风使舵,冲他讨好的笑,“保密啊,程总。”今天的事儿,老江要知道了,准跟她急,她必须堵了程岁的嘴。

    程岁抓狂,暴躁的扯领带,“我哪次没有!”自从上了大学,江甜在大大小小的酒吧驻唱,酒吧这地鱼龙混杂,类似的事就没少过。

    江甜一脸谄媚,程岁看得额角直跳,沉默地发动引擎。

    程岁这人吧,品味是出了名的骚气,暗红色衬衫配的银色袖扣,单是几百万纸糊的跑车都是风骚的红色,可这不说话的时候,还挺像个正经人的。

    江甜也最怕他严肃,此刻,也不敢再说什么。

    她自顾自卸妆,酒吧唱歌免不了浓妆艳抹,脸上涂的东西多了,加上又出了汗,妆早花了,她注意里都在卸妆上,程岁突然一个急刹车,江甜身子往前甩,压着化妆棉的食指戳到鼻孔里。

    “......”

    江甜刚准备埋汰几句,谁知汽车又忽地启动,她一个不留神咬到舌尖,疼得她眉头直皱。

    程岁得逞的拍着方向盘憋笑。

    江甜气结,碍于开车又不好动手,她气愤扭头视线转去窗外,余光瞥到前方路况,江甜目光顿住,透过车玻璃,再次看到那人。

    三轮车斜斜停在一边,半米外倒着辆电瓶车。

    此时,一个大约四十偏上的女人正扯着男人衣领,对着他拳打脚踢,可男人纹丝不动,竟由着对方撒泼。

    江甜扔了手上的化妆镜,“停车!”

    程岁没理,江甜重复了遍,语气强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自然也看到了前面的热闹场面,拉风的红色跑车在一个利落的甩尾后停稳,离争执的两人不过几步的距离。

    中年妇人得寸进尺,撸起袖子张牙舞爪,男人做势阻止,手臂都还没抬起,她就扯着哭腔吆喝:“打人了!动手打女人了!”

    男人动作明显一滞,中年妇人趁机扯下他头上的帽子甩在地上,“长的倒是人模人样的!你倒是赔我钱啊......”她说到一半,视线被眼前的跑车吸引,眼睛亮了亮。

    江甜飞快开门下车,程岁紧接着跟上。

    见车主下来,中年妇人眼睛更亮,她一只手拽着男人衣领,注意力却扑在西装革履的公子哥身上。

    江甜正对着中年妇人,背对着她身前的男人,他两手搁在裤缝,看似随意,后背线条却几乎僵硬。

    江甜视线瞟去程岁身上,程岁心领神会,他走上前搭话,“大姐,怎么了?”

    中年妇人松了手,转向程岁的时候,脸上堆起笑,“帅哥,可不是大姐不讲理啊,这送快递的小子撞我车,我让他赔钱,他居然说没钱!没钱?活该送快递!”

    江甜听得皱眉,程岁也觉得不舒服,当事人却好像一点反应都没有。

    程岁也不拐弯抹角:“您是哪里受伤了?”

    中年妇人理直气壮地点头:“受了惊吓!那什么精神赔偿总要吧!我的车被撞到了!小伙居然说我逆行!我逆行他就能撞我了?”

    明摆着不讲理,程岁眼神冷了几度,江甜走过去打圆场,可她刚靠近,一侧的高大男人抬脚就往前走,中年妇人刚准备堵人,程岁自然往前迈了一步,拦下来。

    江甜连忙上前安抚,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在几米外的男人身上流连,他朝着三轮车的方向,江甜以为他又是想走,招呼也不打一声。

    可没一会他脚步停下,半倚靠在一边车棚上,右手往兜里一揣,竟掏了烟和打火机出来。

    江甜注意到夹着烟草的那双手,倒不是说多好看,可这明显不是一双常年干粗活的手,就是程岁,每天坐办公室里吹空调,多少人前前后后伺候着,也未必有眼前这双保养的好。

    中年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继续传来,伴着程岁几乎尴尬到极致的牵强话语。

    没一会,男人竟主动侧过身,正脸对着她,半眯着眼,指尖是刚燃的烟草,他指腹轻轻一扣,有零星的棕色烟丝滚落在脚边。

    时间静悄悄的走,他缓缓吐出烟圈,散在周身,透过烟雾看她,表情慵懒散漫,沁着笑意的目光下隐没着他的疏离冷漠,还有难以隐藏的不耐。

    江甜猛地怔住,男人五官俊秀,鼻梁高挺,睫毛浓密而黑,此刻薄唇紧密,眸色冷然,一个礼拜前的某些画面跟电影的慢镜头特写一样,一幕幕向她飞掠而来。

    怎么也没想到.......

    是他。

    想起什么,她不自在地错开目光,低头干咳了两下,脸颊微烫。

    这边也不知程岁说了什么,中年妇人竟发疯似地喊了起来,“你和送快递的什么关系!这么帮他说话?什么叫没受伤就算了?”

    程岁刚想开口,江甜插话进来,天气热,阳光下站久了她耐心耗尽,“你有完没完!逆行就是你不对!”

    中年妇人被抓了尾巴,顿时恼羞成怒,蛮横地朝江甜扑过去。

    江甜一吓,连连后退了几步,急忙喊:“程岁!她要打我!”

    程岁没料想这人会这么胡搅蛮缠,此时也顾不上其他,拽上妇人的胳膊把她往后拉。

    江甜乱了阵脚,踉踉跄跄,身子剧烈前倾,天旋地转间,腰间环上一双手臂,勾住她纤细的腰身,而后一个旋转,她被动转身,撞上对方宽厚的胸膛。

    江甜不知所措,下意识地双手抵在男人腰侧,勉强找回重心,抬头看他。

    陆铭周个子很高,江甜比他矮了一大截,姿势的原因,两人视线相撞。

    江甜眼神闪烁,心虚地别过脸,缓了几秒,她又故作镇定地看向他,陆铭周神色未变,眼神一瞬不眨。

    她很快注意到对方脸上的几道抓伤,明显是被指甲挠花的,伤口还淌着血珠,江甜心惊,“你受伤了!”

    陆铭周剑眉颦起戾气难掩,他指尖打了个旋儿扔掉手上的烟。

    江甜不自禁地伸手往上,手臂悬在半空,离陆铭周面颊还有几公分的距离,手腕却被他猛地握住......

    也不知想起什么,陆铭周忽而笑,一抹笑意浮上脸颊,沁到眼底后,莫名演化出一股玩世不恭,他微微弯下腰,凑到江甜耳边低低说了几字。

    瞬间,江甜的脸颊“唰唰唰”红了个透,顺带着耳珠都烧了起来......

    第 2 章

    明明是傍晚,天气似乎更热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沿着额角扑簌簌滚下,江甜手臂挣扎了两下,勉强找回声音:“放手。”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底气不足,莫名泛滥的正义感,让她看见男人脸上伤口的时候,有些反应过激。

    陆铭周这人心思多,往她耳边凑近了些,不意外见她耳珠红了圈,他吹了口气:“你说什么——”

    江甜只觉得有股热风从耳廓一处漫开瞬间拂过半侧身子,她恼羞成怒,急得跺脚。

    陆铭周挑眉轻笑,右手依旧握着江甜手腕,见面的次数不多,料是他,也知道这姑娘别看外表柔柔弱弱的,脾气倔得很,逗她两下,转眼就是挥着爪子的小野猫。

    不然......

    他想到什么,眼底漫上层轻微不悦,不浓不淡。

    江甜还在愣神,陆铭周倏然没了兴致,右手松开,步子向左一侧,两人间的距离拉开。

    中年妇人又开始吆喝,程岁频频按着太阳穴,陆铭周最后真给了钱,中年妇人骑着车风风火火离去。

    江甜瞧见眼前这幕,不认同地蹙眉,陆铭周若无其事地转身走,江甜鬼使神差地往前一侧,刚好挡在陆铭周前头,拦了下来。

    这动作,挺挑衅的。

    陆铭周两指捏着打火机转圈,没什么情绪地垂眸看她。

    江甜深吸了口气,右手拽着衣角,轻声说:“上次的事,对不起。”

    两人目光交织,陆铭周眼帘微阖,他漫不经心道:“什么事?”

    明摆着明知故问,江甜语塞,脸颊又开始烧,耳珠红得能滴血。

    陆铭周也不催,指腹摩挲着精致的打火机机身,等的时间久了,他懒洋洋“嗯”了声,说不出的轻挑张扬。

    江甜撇过头,不敢看他了,“就是...上次...我......”

    支支吾吾,话都说不利索。

    陆铭周微微抬眼,好心提醒:“道歉要有诚意吧。”他停顿了下,刻意拉长尾音:“你好像没有——”

    江甜有些懵,思维转了几圈,终于从死胡同里绕了出来,捏着衣角的手指松开,江甜手臂抬起指向一旁三轮车,车棚里堆着大大小小的包裹。

    沉吟片刻,她说:“我帮你一起送快递,可以吗?”

    “......”

    忽地被人戳到痛处,陆铭周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

    “你觉得光是道歉没诚意...”江甜想起某台言的老套台词,失笑道:“又不能指望警察解决问题。”

    陆铭周:“......”

    江甜眼眸带笑,又多嘴解释说:“多个人一起,你也可以快点下班。”

    “算了。”陆铭周挑高半边眉梢,视线在她身上逡巡了圈,注意到什么,声线里裹了几分调侃:“用童工——”他又是停顿,呼出一口气:“犯法的。”

    江甜明显一怔。

    陆铭周唇边弯起极小的弧度,双手往裤兜里随意一揣,直接从江甜身边绕过,他这人没什么耐心,心里又藏着事儿,也烦,不愿在小姑娘身上浪费时间。

    中年妇人走后,程岁刚好接了个电话,两人的对话他只听到后半段。

    江甜愣在原地,被陆铭周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刺的血肉模糊,反应过来,她不争气地低头,今天穿的是宽松了点,可也不至于......

    三轮车起步,“突突突”往前开,江甜看了眼,没一会,视线从陆铭周身上挪回,转向程岁,“他什么意思?”

    程岁嘴角藏笑,假意正经:“二次发育,效果立竿见影。”

    江甜听得稀里糊涂。

    程岁明目张胆地取笑,“你对自己没信心——”他一字一顿,“还有男同胞曲线救国啊!”

    “......”

    江甜听懂弦外之音,眼神飞快地横了他一眼。

    程岁见好就收,话锋一转,“这人你认识?”

    话题又被绕了回去,江甜耳根仍轻微泛红,她轻叹了声:“在春树景酒吧见过一次,总之不太愉快。”

    春树景酒吧,江甜前段时间刚入职,加上面试她也只去过两次,下个礼拜开始才有比较多的场次安排,可她前几天第一场表演就差点儿闹了笑话,也是那时候认识的陆铭周。

    程岁见她明显不愿多说,也识趣的没再多问。

    ***

    一连几天的高温,天气预报说傍晚有雨,转眼已是黄昏,云层黑压压的聚拢,天空灰蒙蒙的。

    江甜的心情跟阴沉的天气一样,说不上好,她的吉他丢了,准确地说,是落在陆铭周的三轮车里了。

    这两天跑了不少网点,也打过几家快递公司的客服电话,一圈折腾下来,仍是查无此人,也就两三天的时间,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这琴吧,是真值钱。

    安城有名的琴师手工制作的,这人来头不小,姓周单名一个川,年轻的时候下海经商,年过半百早早隐退,倒腾起手艺活。

    可倔老头脾气也怪,一年就那么几把,也不明码标价,全靠一个缘字,说白了,看老头心情。

    这琴能到她手里,也挺戏剧性的。

    前段时间她坐公交,前面的大爷,兜里没零钱,老年卡也没带,江甜顺手帮他投了币。

    两人刚好并排坐着,老人瞧见她腿边的黑色吉他背包,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玩琴的?”

    江甜连忙摘下耳机,浅笑着点头。

    老人身子往背椅上轻轻一靠,手里捏着两文玩核桃转悠,“这琴的讲究可不少啊。”

    江甜顺着他的话语,简单接了一句,“随便买的,不太懂。”

    她这话是往谦虚了说,老人却意外开了话匣子,两人就这么聊上了,江甜偶尔跟人喝杯小酒,下盘棋,一来二去熟了,这琴就自然到了她手里。

    江甜也是上个月才知道,这下棋会耍赖,喝高了就开始唱昆曲的臭老头,居然就是周川。

    出租车师傅从驾驶座上转身,敲了两下中间的透明挡板,“到了诶,姑娘。”

    江甜脑袋靠着车玻璃,表情恹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出租车师傅倒也热心,帮她把后备箱的大件行李卸到一边马路牙子上,学校暑假不让住,她就提前找了房子搬出来。

    这块地方算是个城中村,前些年并入拆迁计划,也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拖到现在也没拆成,周围大厦林立,一排的现代CBD,唯独这片是上世纪的老建筑。

    她暑假找了工作,回家住不方便,综合下来,还是租套房子比较划算,只是这旧小区没电梯,她住顶楼,几个箱子抬上去得够呛,程岁原先是答应帮忙的,可人临时有事走不开,说要晚点。

    江甜刚想打个电话问问人到哪了,程岁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她吓得差点儿甩了手机,江甜撸袖子准备动手。

    程岁赶紧举手投降。

    江甜的打人方式是男人都觉得疼,这些年还是纯情大男孩的程岁有幸领教过多次,那滋味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

    江甜仍有些恼,程岁视线围着眼前的旧小区转了圈,明智的挑开话题:“你真要住这?我那边有套公寓装修好有段时间了,刚好没人住......”

    江甜打断他:“我手上的钱只够租这边的房子,你那公寓单是水电费一缴我就得喝西北风了。”

    程岁立马反驳:“我那闲着也是闲着,我又不要你钱。”

    江甜没马上接话,程岁还想说什么,江甜直接把行李箱往程岁身边推,语气坚定:“楼上501。”

    程岁混的好,她替他开心,可即使两人交情再铁,她也做不到平白无故承下人情。

    程岁无奈叹气,提起行李箱往楼道走,江甜拎了个轻的跟在他后头。

    没走两步,程岁脚步停下,楼道窄前头被堵了,后头也动不了。

    江甜催了两下,程岁站着没动,江甜蹬他一脚,程岁瞬间炸毛,“江甜!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他指着一边墙壁,食指上上下下晃个不停,情绪激动。

    破旧的水泥墙像干涸的丘壑,坑坑洼洼,大片的白色粉末崩裂开,上头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

    江甜配合瞟了两眼,指着其中一张齐刘海美女,意味不明地笑,“这个挺好看的,价格也合适,全套只要419,轻松把爱带回家。”

    “......”

    程岁吹胡子瞪眼,“我不是说这个!”他直接撕过一边的彩色海报举到江甜面前,“通缉令贴的到处都是!有嫌犯在逃!还是个内衣癖!”

    江甜懒得看,抢过海报揉成一团,故意砸到程岁身上,“哪会这么巧啊,这地方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

    程岁觑她一眼,提着行李箱“噔噔噔”上楼。

    一室一厅,有个开放式小厨房,一个人住刚好,江甜忙着收拾行李,程岁在屋里来回踱步,时不时啐她固执,嚷嚷着要走。

    江甜也不留他,程岁磨磨唧唧几分钟,心里一声轻叹,开着新买的跑车泡辣妹去了。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老旧的窗户被风吹的咯吱咯吱响。

    收拾好房间,闲得无聊,江甜窝在沙发里,捧着本漫画书打发时间。

    “咚咚咚”响了三下,突然有人敲门。

    漫画书从手里滑落,江甜匆忙站起,语气警惕:“谁啊?”她刚搬来,除了见过两次房东,左邻右舍都不认识,现在这个点谁会来敲门?

    门口的人声音很低,略带沙哑,“你隔壁的。”

    江甜难免有些紧张,踮着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人,却没瞧见人影。

    又是一阵敲门声,急促中透着隐隐不耐。

    隔壁的?

    江甜跑到一边窗口,拉开窗帘,隔壁房间的灯确实亮着,阳台的落地窗大开,上头摆了个晾衣架,挂了不少女性衣物,被风吹的左右摇晃。

    房东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五楼一共两户,隔壁住着个单身汉,也是刚搬来的。

    那么这些衣服......

    门口的人还在催,声音压得更低:“开门。”

    江甜摸不准情况,纠结了几秒,只好给程岁打电话,电话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她还没说话,对方甩了句:程总再忙,“嘟”的一声,就被挂了。

    “......”

    手心紧张的出汗,江甜又凑到门口,扒着猫眼看。

    五楼是小区顶楼,能住两户人家,中间有个露天阳台,放了石桌板凳,旁边摆着个卧榻,夏天乘凉用的。

    此刻,陌生男人正站在石桌前,低头摆弄着什么,光线太暗看不清,隐约像是个编织袋。

    没一会,他折身往回走,脸上还戴着黑色口罩,额前散下的碎发遮去眼睛,随后又是几下急促的敲门声。

    江甜赶紧缩回脑袋,心跳有些乱,焦灼地来回打转。

    程岁这个乌鸦嘴,别真给他说准了,安城的治安一向不错,这小区虽然老旧了些,总不至于......

    “啪”的一下,重物落地的声音,窗台摆着的盆栽被风刮了下来,碎在一边墙角。

    江甜吓得不轻,脸色瞬间苍白。

    窗户不知何时被狂风冲撞开,茶几上的曲谱被风吹得满屋飞,逼仄的空间里一时暗流涌动。

    再也无法思考,捧着手机,迅速拨出110,电话很快通了,江甜立刻说:“警察叔叔!我要报警!”

    她强撑着说完,跑去关上窗户,碎玻璃扎进脚心也顾不上疼。

    报警后,没几分钟,警察就到了。期间,门口的敲门声没了,可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少。

    没一会,门口传来浑厚的男声,字正腔圆道:“静虹派出所,您没事吧?”

    江甜套上拖鞋,又摸去一边门口,透过猫眼,两穿制服的的警官一前一后站着。

    悬着的心落地,她拉开门,中年警察笔直站着,江甜激动地握上他的手,“警察叔叔!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中年警察脊背挺得更直,硬声回:“应该的!”

    江甜热泪盈眶,冲人敬礼。

    中年警察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他摘了警帽,说道:“要麻烦你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江甜刚想点头答应,突然有人喊她名字,咬牙切齿,字字如刀:“江甜!你他妈想死?”

    说话的人,离她几步之遥,反手锁了手铐,被年轻警察压在一边墙面,蹭了满嘴的墙灰,此刻,眸色冷的能杀人。

    江甜后背凛起一股寒意,她害怕地后退了一步。

    中年警察连忙安抚:“别害怕,这人我们会带回局里审。”

    江甜快哭了,颤颤巍巍道:“警察叔叔...好像...好像弄....弄错了...”

    中年警察怜爱地拍了拍江甜肩头,眼神鼓励,小姑娘估计也就二十出头,还在上学,温室里的花骨朵,没遇过事。

    江甜额头开始冒汗,手指紧紧绞在一起,心虚地偷瞄几步外狼狈的高大男人。

    “江甜!”

    那人又喊她名字,阴飕飕的,特别吓人。

    江甜双腿发软,勉强扶着门边,好半天,怯生生挤出一句:“你真的是变态吗?”

    陆铭周怒不可遏,“你说呢?!”

    江甜眼神里充斥着震惊错愕须臾又衍生出几分痛心疾首,所有的情绪糅杂在一起,最后化为一抹难以言喻的悲凉愤慨,迎着陆铭周怨恨的目光,她失望地低下头,“我不知道。”

    “......”

    “你别问了——”

    “......”

    第 3 章

    陆铭周给乔时延打电话,来的却是纪盛,他心里窝着团火,心想还不如蹲一晚派出所来的痛快。

    纪盛倒真没让他失望,从踏入派出所开始,就没完没了的笑,派出所不让拍照,他就捏着手机偷偷摸摸。

    很快,陆铭周兜里的手机开始震,他不用看也知道,微信群铁定炸了。

    误会一场,手续也快,负责的警官给他道歉,先前出外警的中年警察,还是忍不住埋汰:“大半夜神经兮兮敲小姑娘房门总是你不对的。”

    陆铭周不太想解释,纪盛在一旁又笑的十分欠揍,他勉强点着头应付了一下。

    两人先一步从派出所离开。

    江甜先前去了趟洗手间,中途又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陆铭周刚走不久,她急忙追出去。

    派出所门口。

    陆铭周半倚着车身,指尖捻着半截烟草,路灯晕黄的光线打在他脸上,风一吹,光影飘摇,纪盛则坐在引擎盖上,勾着二郎腿,时不时笑两下。

    江甜踌躇片刻,还是走上前,离陆铭周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陆铭周眼底覆着薄薄一层愠色,他慢悠悠吐出烟圈,倒也不先开口说话。

    江甜抿着唇,心理建设了一番,才抬头看他,“对不起。”

    陆铭周却连看她一眼都懒,眼神和她错开,很低地讥嘲了下。

    纪盛听到声音,才注意到一边的江甜,差点从车盖上摔下来,只见他大呼小叫:“又是这女的啊!”

    江甜撇过脑袋,侧眸看了眼一侧的男人,心下一阵思索,并不认识,可他刚才那句分明是......

    她还在琢磨,陆铭周不耐烦地用手肘顶了两下车窗,半响,他压下强烈的不悦情绪,嗓音一沉,“江甜,我跟你有仇吗?”

    江甜尾睫恹恹下垂,明显底气不足,“对不起。”

    陆铭周听得烦躁,两指往前一送将烟头抵上车门捻了火,棕色烟丝混着零星火光洋洋洒洒,他扬眉看她,声线冷冽,“我好心好意给你送吉他,你就这么狼心狗肺报答我?”

    江甜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头埋得更低。

    陆铭周往前迈了一步,他弯腰下去,与江甜平视,扯着嘴角似笑非笑:“没人教你做人要知恩图报,你这样黑白颠倒是非不分——”他有意延长调子,江甜提着颗心,“就不怕哪天——”

    他吊着她,话不说全。

    江甜不自在地后退了步,手心又是汗湿。

    纪盛额角突突跳,陆三儿开始飙成语,就是他变态的征兆啊。

    话说陆家家风甚严,陆家老爷子望子成龙心切,从小就督促陆铭周多读书,陆铭周这人也争气,饱读诗书先不说,还养成了这一耍阴招就先飙成语暖场子的优秀传统美德。

    陆铭周还想说什么,纪盛难得良心发现,趁他还没变态前,把人往后拉,“你大半夜敲人房门,还戴口罩,搁我也吓着。”

    陆铭周被他拽着后退了步。

    “一大把年纪了,气多了容易肾虚。”纪盛说得煞有其事,“到时候多少盒脑白金都补不回来喽!不划算!”

    陆铭周:“.........”

    他也是今天刚搬过去,收拾房间恰好瞧见角落的吉他背包,前几天江甜落他车上的,傍晚倒垃圾又凑巧看见江甜在门口搭鞋架。

    白天房东也给他打过招呼,说是隔壁501新搬来一小姑娘,还在上学,他没想到这人就是江甜。

    说不意外吧,假的,可有多意外吧,也没有。

    所以也懒得招呼,带上门直接回屋了。

    可这琴,总得还给人家,怎么也没想到江甜胆子这么小,逮着个敲门的居然就报警......

    纪盛这么一拦,陆铭周垂眸看向江甜,猝不及防两人视线撞上,江甜又心虚地别过脸,白净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他到嘴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

    反倒是纪盛,凑到陆铭周耳边,压低声音嘀咕:“不过,这人估计和你八字犯冲,你还是理人家远一点。”

    陆铭周敛眉瞪他。

    纪盛嬉皮笑脸,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现在公司我一个人看着,可不比以前哦......”他说这话的时候尾音上扬,气焰嚣张。

    陆铭周眉间涌出几分阴霾,纪盛嘴角上挑哼着歌离开。

    汽车绝尘而去,陆铭周低叱了句,侧身绕过江甜,快步走开。

    他骂的纪盛,却着实吓到了江甜,足足愣了好一会,江甜才回神过来。

    夜深了,路上没什么人,风刮着树叶沙沙响,酝酿了不知多久的雨倏然倾倒下来。

    豆大的雨滴砸在脸上,江甜清醒了不少,她摸出挎包里备着的阳伞,食指往上轻轻一推,伞架撑开,她小跑到陆铭周身边,把伞往他身边挪。

    这雨下的突然,陆铭周胸口窝火,非但没给压下去,反倒愈演愈烈。

    江甜又不知从哪冒出来,高高举着伞柄,走在他右手边,陆铭周余光简单带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继续大步往前走。

    江甜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没多久,一直举着伞柄的右手就开始酸痛得不行,可她又不敢多说什么,脚下没看路,踩上小水坑,四周都是溅起的小水花。

    陆铭周低头瞥了眼被水渍浸湿的深色裤腿,眼角一抽,他迫不得已停下脚步,侧过身,用一种十分庄重的眼神看向江甜。

    江甜舔舔腮,神色讪讪,“不好意思啊。”

    陆铭周眸色沉沉,视线在江甜脸上停留几秒,刚准备说话刺她几句,又忽地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

    雨越下越大,砸在伞架上哗哗作响。

    可他站在伞下,一丝雨都没淋到,阳伞本来就小,遮了他一个,江甜离她又有小步的距离,此刻,她差不多整个身子都站在雨幕里。

    陆铭周不可思议地看她,轻哂道:“傻了吗!”

    头发被雨水打湿黏在嘴角,江甜捻起几缕碎发勾到耳后,她声音不大,语气诚恳,“上次在酒吧,还有前两天你帮我,再加上今晚的事,我很抱歉。”

    她停了下,很认真地提出补偿办法,“我学校也没什么事儿,我可以帮你送快递,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要求,能帮的我都会尽量帮忙。”

    “......”

    陆铭周眼角狠狠一抽,思考半秒,勉强忍了下来。

    心想跟小丫头计较太多显得他不大方,最终只是把伞柄往江甜的方向推回去,转身走进雨幕里,路边等了一分钟,拦了辆出租车远去。

    江甜原地站了会,出租车在前方拐角消失,她走去街对面的公交站牌,等最后一班公交车。

    今晚这事很荒唐,可也不能全怪她。

    按刚才在派出所说的,人家戴着口罩是因为打扫卫生,阳台的衣物是上个租客落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掉,敲门的意图更是还她拉下的吉他......

    ***

    回到出租房,陆铭周冲了个澡,换了身宽松的衣服倒头在沙发上。

    简单的一室一厅被收拾的很干净,他东西不多,简单一个行李箱,昏暗的客厅里,笔记本电脑开着,屏幕映出的光线在他眼中流动,璀璨通透,陆铭周视线幽幽划过狭小的屋子,他右脚往茶几上一搭,旋即轻叹了声。

    也就一个月,时间久了,还真吃不消。

    他简单合了会眼,指尖点着太阳穴纾解压力,门口响起敲门声,伴着女孩轻柔的声音,“方便出来一下吗?”

    陆铭周缓缓睁开眼,没应声。

    江甜又重复了遍,陆铭周怕她赖着不走,只好起身走去玄关开门,他抵着门边站定,垂眸打量江甜,她换了条白色的裙子,头发湿漉漉的,被揉成一团很随意地扎在脑后。

    江甜视线和他接触,她语气仍旧带着歉疚,“我煮了宵夜,你要吃吗?”

    陆铭周眸色无波,冷声拒绝:“不用!”

    他刚准备关门,江甜步子往前一迈,直接把手里的桶装泡面塞到陆铭周手里,语气飞快地说:“你将就着吃吧,改天再请你吃顿好的。”说完,也不给他时间推拒,转身跑回自己家,飞速带上门。

    陆铭周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泡面,面无表情地关门,折身回到客厅,随手把它搁在一边的茶几角落。

    手机在响,陆铭周淡瞥了眼来电显示,是个国外号码,他重新靠回沙发背椅,闭目养神,铃声响了十几下,终于安静了下去。

    屋里一静,泡面的香味从一隅四溢开来,原先陆铭周是不饿的,可这闻久了——

    ......

    江甜吹干头发,又折回厨房烧水,她刚刚就给陆铭周倒腾了宵夜,这会自己也饿了,她打开橱柜又拿了一盒泡面,刚撕开包装,忽然觉得不对劲。

    “啊——”

    她想起什么,忍不住惊呼了声,连忙举起包装袋看了眼,表情有些僵硬。

    手上的盒子被她甩去垃圾桶,她又一溜烟似跑出房间,披头散发的敲陆铭周的房门。

    陆铭周刚洗漱完准备睡觉,江甜又来串门,他开了门,语气不耐地甩下一句,“你有完没完?”

    江甜今晚已经被他凶习惯了,只是紧张地问:“夜宵你吃了吗?”

    陆铭周半垂着眼敷衍了两字,“没有。”

    江甜心下顿时一松,抬手给自己顺气。

    陆铭周右眼皮忽地跳了一下,只见几步外的江甜,轻描淡写地说:“还好你没吃,那泡面是上个租客留下的,我就说我什么时候买泡面了。”

    陆铭周右眼跳得更厉害,他有些烦躁地扯了两下脑后的小发揪。

    江甜对他笑了一下,牵出左边一个极小的梨涡旋儿,“我刚刚看了一下,都快过期一个月了呢。”

    “......”

    江甜眉眼弯弯,又是一句感慨:“还好你没吃呐。”

    “.........”

    陆铭周下颚线条几乎僵硬,他猛地甩上房门,“啪”的一下,老响一声,连带着地面都跟着轻微震动了下。

    江甜被漫天漂浮的尘埃呛了口,捂着胸口咳个不停。

    陆铭周带上门,面色阴郁,同手同脚地快步往洗手间冲。

    纪盛说的没错,何止是八字不合——

    江甜?

    你怎么不改名叫江要命啊!

    第 4 章

    翌日,清晨七点。

    江甜正准备出门,隔壁房门也正巧拉开,她一声“早上好”才提到嗓子眼,陆铭周跟躲瘟疫似的从她眼前一闪而过,也就一会的功夫,楼下传来三轮车发动的声响。

    “......”

    江甜心下一阵叹息,撑着门边,换了双白色的运动鞋。

    学期期末,还有最后一门考试,她提前回学校复习。

    下午进考场前,江甜正打算关机,刚好接到余思妍电话,约她见面。

    余思妍和程岁,父一辈都是老邻居,一个弄堂里从小玩到大的,余思妍正儿八经读得导演系,却是典型的追星少女,不过她也没资格挤兑人家,她学的广播电视编导,还不是成天泡酒吧。

    程岁老是埋汰,学渣成双,她和余思妍天生一对。

    江甜提前交了卷子,赶去学校外的咖啡店,余思妍一见到江甜,直言她印堂发黑。

    一语中的。

    江甜拉开椅子坐下,没精打采地说:“没考好。”

    余思妍十分客观地提醒道:“别挂科就行,你又不惦记学院的奖学金。”

    江甜琢磨这话也对,心头积攒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倒不是她不惦记,只是院里的奖学金数额小,还不如她在外面兼职赚得多。

    余思妍掏了化妆包出来,把头发绾上去,“你晚上有空吗?”

    江甜端起咖啡浅酌了口,才慢悠悠地问:“怎么了?”

    余思妍双手往桌面一搭,瞬间眉飞色舞,“乔大女神回国了啊!这场合我怎么能不在呢?我晚上去接机。”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门扯得老大,引来不少注视的眼神,江甜嫌弃的白她一眼。

    余思妍口中的乔大女神,叫乔萱,年初因一部网剧爆红网络,之后又因为一部大女主戏打响国民度,成为今年上升速度最快的人气小花旦。

    江甜不追星,可鉴于余思妍的威逼利诱,她对这个乔萱多少有些了解。

    余思妍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情绪,压低声音追问:“你到底有没有空啊?”

    江甜笑着摇头,“晚上要上班。”

    江甜那点事儿,余思妍倒也不是不清楚:“春树景酒吧?”

    江甜单手支着腮,淡淡“嗯”了声。

    余思妍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眼角余光一瞥,一时没反应。

    江甜指尖点着脸颊,有些奇怪,“怎么不接啊?”

    “推销电话。”余思妍匆忙挂断,电话铃声停了,余思妍才遗憾地开口:“可惜了,我们乔大女神你见不着了。”

    江甜正想说什么,余思妍忽地推开椅子起身,身子前倾,双手搭上江甜肩头,字字铿锵:“春树景诶!你加把劲儿!指不定就被唱片公司看上了!”

    江甜用食指弹她脑儿,嘲笑她:“大白天做什么梦呢。”

    余思妍拍开她的手,语气重了些,“梦想总是要有的嘛!”艺术细胞这玩儿能遗传的,江甜的母亲唐蜜也算艺术家,九十年代红极一时的歌手,之后结婚生子早早退了圈。

    江甜笑容忽而有些勉强,她挑开话题,“我看八卦帖子,说乔萱背景不小啊。”

    余思妍视线不经意地往手机屏幕一滑,旋即理所当然地回答:“这年头谁还没点背景。”她说完,观察江甜的表情,状似无意地说:“唐姨为什么不喜欢......”

    江甜没让她把话说完,左手在脖间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余思妍悻悻闭了嘴。

    ***

    镭射灯扫射,光线忽明忽暗,酒瓶碰撞裹挟着男女调笑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酒吧经理是个中年男人,板寸头,一身西装熨烫妥帖,看见江甜从门口进来,他直接喊话,“怎么才来?”

    江甜跑得有些急,她赶紧捋顺呼吸,“学校临时有事耽误了会。”

    和余思妍聊完,临时被辅导员喊去,两个礼拜前,她逃课跑来春树景面试,期末教学查得紧,辅导员要她写几千字的反思报告。

    王楠目光在江甜身上逡巡一圈,白色短袖配的浅色牛仔裤,他语带不满,“你怎么还这么穿?”

    江甜连忙解释:“包里带了表演的衣物。”

    这是她第二次上班,第一次因为服装问题差点儿闹了笑话,她留了心眼,只是今天时间赶了点,还没来得及换。

    王楠松了口气,说起正事儿,“有客人想见你,你过去一趟。”

    江甜一怔,她对这事有了心理阴影。

    前两天也是莫名其妙被拉去陪酒,结果就差点儿出事,那家酒吧的工作是丢了,不过她刚好也打算辞职。

    余思妍也没全说错,春树景酒吧确实是她这两年接触到条件最好的,说的直白点,是最高档的,可要是再直白点,其实也只是客人更有钱点,要说其他,其实没差。

    春树景,一如其名。

    比夜店要风雅,比清吧却又复杂。

    大部分酒吧入了夜就是群魔乱舞的风月场所,春树景却不设年轻人酷爱的蹦迪,舞台表演分为不同的模块,风格各异,更在意所谓的情调。

    王楠见江甜愣神,胳膊肘子撞了一下她,下巴稍许一抬,指向西侧卡座,“博恩建筑的纪总,你留点心。”

    江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眸光一顿。

    远处卡座里,男人半倚在沙发上,衬衫扣子解了三颗,他两手摊开搭在沙发背上,离他半米的距离,同样坐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指腹捏着杯柄,晃荡着手里的红酒杯。

    她认得其中一个,昨天在派出所和陆铭周一起的。

    短短几秒的功夫,沙发上的男人目光悠悠滑了过来,两人四目相接。

    江甜犹豫了半秒,撞着胆子走过去。

    卡座里。

    纪盛见到一边江甜,他脚背轻踹了下乔时延,不怀好意地说:“三儿昨晚就是被这丫头弄进局子的,记得这人吧?”

    被问话的男人指尖动作微顿,他掀开眼帘,“记得,三儿还吃过她一耳光。”顿了顿,他勾着唇角轻笑了下,“怎么说,现在冤家还住对门了?”

    纪盛提到这事就乐得不行,“就那拆不掉的小区,做了邻居。”他激动地拍大腿,“你说三儿什么时候受过这委屈啊,还真跑去......”

    “纪总——”

    江甜不知不觉已经走近,低头喊人。

    纪盛话语一收,抬眸看她,乔时延顿了半秒,视线也不经意地落了上去。

    江甜故作镇定,稳住声线问道:“您找我?”她其实好奇,陆铭周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物。

    纪盛也是人精,看似不经意地说道:“陆铭周给我们小区送快递,他是最勤快的。”他顿了顿,颇为严肃的口吻:“人又上进,我很欣赏他。”

    这一番话说的正儿八经,乔时延挑眉,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纪盛认第二,就没人认第一了。

    江甜心想,这话也在理,她仍是礼貌地问:“您有事找我?”

    “知识改变命运啊。”纪盛感慨出声,他右手往桌上一扣,眼眸精光一闪,“这些书你帮我带给陆铭周,也省的我多跑一趟。”

    江甜有些诧异,可又不好表现,随便派助理跑一趟就能解决的的事情,何必绕这么一圈找她?

    她还来不及问,对方已经赶人。

    “......”

    ***

    回到出租房,江甜卸妆洗澡。

    忙完,捧着茶几上的半摞书出门,她早先时候回来,陆铭周屋里灯暗着,人也不在。

    此时,隔壁的房门开了,陆铭周站在天台的石桌前接电话,藏青色的宽松长裤,上衣是最简单的白T恤,头发被扎成了个小发揪,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着听啤酒。

    听到开门声,他微微侧眸,朝她所在的方向淡瞥了眼。

    江甜朝他走过去,陆铭周刚好掐了电话。

    还差几步距离。

    陆铭周夹着易拉罐的手指用力,单薄的铝材发出咔嚓的清脆声响,他紧跟着出声:“你别过来!”

    江甜脚步一滞,有些莫名其妙,只见陆铭周冲她摆手,又是一句:“我数到三,你先向后转,再向前走。”

    经过昨天的事,江甜在他心里约等于半个倒霉蛋,至于为什么是半个儿,仅仅是他的绅士风度。

    “......”

    江甜赶紧解释:“我今天上班碰到你的朋友,博恩建筑的纪总他托我捎东西给你。”

    听她这么一提,陆铭周正儿八经抬眸看她,依旧是昨天那件白色裙子,过肩的头发披散着,发尾淌着水珠,未施粉黛的脸颊,和他之前在酒吧的模样大相径庭。

    五官没那么立体,也少了几分明艳,可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抬眸时眼里盛着盈盈秋波,多了几分甜美,也乖巧。

    只是可惜是个倒霉蛋儿。

    江甜没陆铭周那么多心思,老老实实交代:“纪总说你是他们小区送快递送的最好的,希望你保持初心继续努力!”

    陆铭周额角突突直跳:“......”

    江甜又往前迈了小步,两人距离拉近,她闻到淡淡沐浴露的味道,江甜敛神,手臂往前一送,“这些书是纪总让我给你的。”

    陆铭周垂眼,视线落了上去。

    江甜补充说:“纪总还说知识改变命运。”

    一共五本书,她简单翻了两本,最上面一本是《通往奴役之路》,底下压了本《乌合之众》,光听名字她就头疼。

    陆铭周目光原路折回又去看江甜,她微微昂着头,也看着他,眼角向下耷拉,瞳仁浅浅,睫毛蝶翼似扑扇,在眼下投下半抹阴翳,看上去人畜无害,跟她的名字一样,可这性格又恰恰相反。

    陆铭周这人无聊的时候,骨子的痞气就出来了,他虽然不怎么待见江甜,却不妨碍他坏心眼。

    他步子向后一侧,半坐上石桌,两手随意往桌沿一撑,才慢条斯理地问:“给我的?”

    纪盛什么尿性,他是最清楚不过。

    江甜连忙点头。

    陆铭周伸手去接,他略微抬眼,食指落在第四本书的书棱上,而后稍稍用力把上头垒叠的几本换到自己手里。

    江甜在他接手的时候,很自然地撤回手。

    “啪嗒——”最下面那本扑了空掉到地上。

    陆铭周刻意没拿,江甜是无心之过,她连忙附身,弯腰去捡。

    目光看到封面的那刻,狠狠怔住了。

    她手臂悬在半空,离脚边火辣的杂志封面不过几公分的距离,可就是下不去手。

    赤|裸的男女,纠缠的身躯——

    真的好羞耻啊。

    指望这个改变命运......

    江甜倏地想起那天看到的微信聊天记录:听说送快递的羡慕送外卖的,送外卖的嫉妒做公关的,人生二级跳?

    难不成——

    想到什么,江甜脸颊迅速洇出一层绯红。

    陆铭周掂量着掌心的几本书,《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狂热分子》《通往奴役之路》......非常的正经又装逼。

    他漫不经心地低头,目光落到深色水泥地板上性感裸露的封面,神色自若,倒是一点也不意外。

    纪盛的品味,哪里会读什么弗雷德里希?

    江甜内心挣扎了会,她讪讪地缩回手,终究还是没去捡,她慢慢吞吞地站直身子,又心虚地摸摸鼻尖。

    陆铭周把几本书随意地往身侧台子上一搭,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江甜尴尬笑,舌尖舔过唇角,她声音细弱蚊丝,“我太晚了,我......我先回去了......”

    陆铭周却低声喊住她,眼眸微挑:“等下。”

    江甜没敢看他,耷拉着头,余光再次瞥见脚边的书页,耳尖也跟着泛红。

    没一会,她听见对面的人十分欠扁地说:“帮我捡一下,年纪大了腰不行了。”

    “......”

    陆铭周见她整整红了一圈的耳珠,有意拖长尾音,音量降低,“辛苦你了,小辣椒——”

    第 5 章

    江甜足足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声小辣椒喊的是自己。

    土得都快冒泡了,也亏他想的出来。

    她抬起头,怔怔看向两步外的陆铭周,细碎的灯光混着清浅的月色错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俊脸上,高挺的鼻梁成了分水岭,一半融入光明,一半陷入黑暗,五官立体,此时,目光缀在她脸上,眼眸里折射出深浅不一的碎光,层层向外扩散,给她很微妙的感觉。

    江甜突然懒得计较了,她收回视线,附身去捡地上的书本,指尖刚勾到边角,视野里多出一双手,五指修长,指关节无意刮过她的手背。

    触电一般,江甜连忙缩回手,与此同时头顶漫来一声轻笑,地上的书已经被捡了起来。

    江甜手心蹭了下裙摆,重新抬头,陆铭周长身玉立,离她半米的距离,不似刚才的慵懒随意,他略微低垂着头,额前的碎发有些长,有几缕快要盖住眼睫。

    “哗啦”一声,他指尖捻起页脚,翻了一页。

    江甜视线一滑,就看到比封面更刺激的画面,她火速别开眼,心跳都有些快,反观陆铭周,眉目无波,神色淡淡。

    气氛有一瞬的停滞。

    静了会,只听他漫不经心地问了句:“读过尼采吗?”

    “......”

    “问你话呢。”

    江甜实在想不出尼采和他手里这本小黄书的渊源,她两手绞在一起,干巴巴地回答:“听过。”

    何止是听过,简直如雷贯耳。

    中二时期的程岁,成天把尼采的名言挂嘴边,每天早三遍晚三遍,激励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始终觉得程岁的成功,有一半是尼采的功劳。

    思及此,江甜情不自禁,只见她抬头挺胸,抑扬顿挫道:“太阳是我胯.下金灿灿的蛋,我就是太阳!”

    “......”

    陆铭周指尖募地一顿,尾睫高高扬起,不可置信地问:“你是什么?”

    “金灿灿——”话音戛然而止,江甜意识到什么,她舌尖舔过唇珠,羞愧地双手捂住脸颊只露出一双眼睛。

    陆铭周似笑非笑:“什么蛋?”

    “......”

    江甜躬下腰,指腹并拢连眼睛也给糊上了。

    陆铭周笑了,唇边扬起,江甜羞得不行,陆铭周难得体谅人,他把手中的书本一合,勾着唇边说道,“都送你了。”

    他指向石桌上的一摞书,江甜指间拉开半条缝。

    陆铭周食指敲着手里的书本,发出有节奏的“嘀嗒”声响,他扬了扬手里的彩色封面,“我留一本就够了。”说完,他转身回屋。

    “......”

    江甜双手依旧捧着面颊,见陆铭周走了,她食指和中指分得更开,眼神转了一圈,先是偷瞄了眼陆铭周,半响,又目光向后滑去一边的石桌。

    陆铭周拿了那本最火辣的,改变命运去了。

    江甜心里惋惜,低着头若有思忖,好一会才拿了书折身回房。

    ***

    时间一晃,礼拜六。

    江甜还在睡午觉,中途被程岁吵醒。

    大热天的,程岁抱着个黄色纸盒一口气爬了五楼,额上细汗涔涔,江甜这人有起床气,凶巴巴地开门,可一见程岁的狼狈模样,又强压了火气。

    程岁甩头,把刘海拨去一边,五指一曲敲了下纸盒,“给你送的独居武器。”

    江甜扯过手腕上的头绳把头发束起来,边扎头发边问:“什么东西?”

    程岁故作玄虚,江甜往前迈了小步,打开纸盒的盖子,伸长脑袋往前一探,窒息的感觉瞬间扑面而来,江甜差点儿晕过去。

    “......”

    程岁立马把箱子放到地上,十分贴心地扶了一把江甜。

    江甜两指捏着鼻翼,脸色铁青,“你疯了吗?!”这哪是武器啊,分明就是毒气。

    程岁左手掌从江甜的手肘离开,他蹲下把箱子里的鞋子一双双拿出来,摆到一边的鞋架子,和江甜的鞋子整齐放在一起。

    等都弄好了,他拍拍手重新站起来,挺认真地说:“女孩子一个人住多不安全啊。”

    江甜心下一阵踏实,嘴上还是埋汰,“味道也太大了吧,你不会拿几双新的?”

    程岁嘴角漾开一抹狡黠,他啧啧了两声,“这叫男人味,新的只有皮革味,懂不懂?”

    “......”

    江甜默默翻白眼,用手作扇轻轻挥了两下。

    前两天闹到警局的事儿,她没跟程岁提过,第二天一早程岁问起那通电话,她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江甜正想说什么,屋里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折身跑回客厅,划开接听键,对方言简意赅,江甜眼神一黯。

    电话很快挂了,程岁刚在沙发仰面躺下,只听江甜急不可待地说了句:“出事了。”

    ......

    程岁和江甜第一时间往医院赶,出电梯的时候江甜嘴唇泛白,程岁揉她脑袋安抚:“你别紧张。”

    江甜是真的紧张,神情紧绷。

    半个小时前接到医院电话,明明昨晚跑去接机的人,也不知怎么搞得今天都还在机场,乔萱的航班下午才到,余思妍在机场守了一夜,现场的粉丝太多,被人流推着摔了几节扶梯,救护车都来了,估计伤得不轻。

    江甜提着颗心,跟在程岁后头往病房跑,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爽朗的笑声。

    程岁走在前头,已经快她一步进到里头,顿时松了口气,“我就说这丫头谎报军情吧。”

    江甜见到病房里的场景,却气打不一处来。

    余思妍半坐在病床上,手里捧着平板,两边的柜子上全是打开的薯片,此刻,正在调戏一边的男护士。

    “小哥哥,你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否则我见你一次——”

    “喜欢一次。”

    程岁:“......”

    江甜:“......”

    该死的土味情话。

    见来人了,余思妍也不瞎闹腾了。

    给她换药的护士以为小姑娘终于正经了,很是体贴地说:“病人没什么事,外伤不严重,有点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一晚上。”

    余思妍含下一块薯片,胡乱一通眨眼:“小哥哥你有女朋友了吗?”

    男护士收拾药盒的手臂一抖,推着小推车落荒而逃。

    江甜拉过一侧的椅子坐下,连话都不想说,程岁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思妍,江甜吓得不轻。”

    余思妍抽抽嘴,“小甜甜,我是真的受伤了。”

    江甜睇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是真的很无聊。”

    余思妍被戳中心思,顺着她的话抱怨,“住院最无聊了,网还慢。”

    程岁靠着一边墙体,刺她,“你不是挺开心的吗?调戏人家护士。”

    余思妍看了眼程岁,视线很快错开,挪回江甜脸上,“不是的啊,小哥哥换药的时候才会进来,其他时间都是我一个人,很无聊的。”

    明明问话的是程岁,余思妍对着江甜解释,见江甜不说话,她坐起来,食指戳了戳江甜半边胳膊,多少有些底气不足,“你真生气了?”

    江甜甩开她的手,“没生气没生气,你现在别跟我讲话。”

    余思妍讪讪缩回手,她眼神飞去程岁身上求救,程岁耸肩朝她做了个口型:活该。

    ......

    到了傍晚,程岁被一通电话喊走,公司临时有事,江甜晚上不用上班,就留下照顾余思妍,余思妍零食吃完就嚷嚷着饿了,江甜拿了包下楼给她买晚饭。

    住院部人不多,比起门诊大楼不知冷清了多少。

    江甜等了半分钟电梯,电梯大门打开,她视线从手机屏幕离开,抬眸却募地一怔。

    电梯里两男一女。

    中间是个男医生,一身白大褂,鼻梁上架着副金属细框眼镜,清透的镜片下,眸色清如浅溪,气质清净寡淡。

    见电梯大门打开,他撩开眼帘很自然朝门口看了眼,情绪很淡,这一眼也随意潦草,可等他视线转向身侧的女人时,嘴角却弯起好看的弧度,他微低下头,亲昵地用额头轻轻撞了下女人发顶,低低说了句什么,只限两人听见。

    原先捧着手机在玩的女人,闻言连忙收了手机,她先是用胳膊肘子顶了下男医生腰侧,随后又牵起他的右手摆弄,百无聊赖似的把他的食指掰弯了又捋直,男医生嘴角一弯,眼底笑意席卷。

    原先的漠然,瞬间扫去了十万八七里。

    江甜呼吸一滞。

    这人是真的好看,气质冷淡,可一笑,雪落春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江甜也不能免俗,或者她更特别些,偏爱性情冷淡的男人,可偏偏,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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