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宫芽跟在他的身后, 一只手被她拉住揣到了他的衣服里,她拉了拉头上戴着的帽子,红着脸偷偷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不巧对上这人的目光, 又马上低下头去, 玩着衣服上的纽扣,小声的说了一句:
“不,不太好。”
她身上的担子很重,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处理好,无论是自己, 还是母亲那边的安置, 这些都是她需要去解决的问题, 和简关垣一起生活, 不过是徒增他的负担罢了。
毕竟是那时候就了解透彻的人,简关垣又怎么会不清楚她的所思所想,他没松手,一边带着她缓缓往前行走, 一边和她解释:
“我提出这个问题, 很大部分想法,还是希望和你一起承担阿姨的生活问题, 如果她可以出院, 我们一起照顾她就可以减轻不少负担。”
简关垣说道:“我在这件事情上面,很贪心。”
他既不希望她被家庭拖住了步伐,也不希望她为了家庭放弃自己的路, 他愿意和她一起解决这个问题。
“不行。”宫芽一口回绝,眼睛有些酸涩,他做的已经很多很多。
“简关垣,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我就已经很幸福了。”
只要看到这个人,只要有他在身边,便已经是最大的鼓励和动力。
宫芽笑着,垫着脚凑上去亲了她一下,不再和他继续讨论这个问题:
“我的人生总是靠着别人,这一次我自己走吧。简关垣,我明天会去和我妈谈论这个问题的。”
这是她认为,以后能自信面对他的家人和亲戚的唯一方法了。
她愿意和他分享所有的快乐,但不愿意给他增添那么多本不属于她的麻烦。
——
第二天是周末,天气有些阴沉沉的,两个人约好了中午一起去探望余宴秋,宫芽抽空回了一趟宿舍,把这些年的小账本拿出来,细细算了一笔账,也不知道母亲欠了舅舅舅妈多少钱,一时半会应该也填不上,只能商量以后有了工作慢慢还钱。
自从微博上余孟川主动称呼她为表姐,又看她消失了那么多天才回宿舍,祝子铃早有察觉她或许发生了什么家庭变故,只可惜,她的亲哥哥宫岩那边一直毫无所动,好像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后来祝子铃忍不住说了一句:
“宫芽,你最近是不是认亲去了?”
宫芽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明自己亲妈的真实情况,姐妹们知道这个消息都羡慕不已,这时候才不会管她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表哥,一向活泼的祝子铃却迟疑了,她似乎并不开心,又接着问:
“这种事情,你不和你哥哥商量的吗?”
作为兄妹两之间唯一的桥梁,祝子铃虽然是个外人,但哥哥宫岩对这位妹妹的关照,却是从来没有断过的,哪怕是前不久知道了她恋爱的消息,也在短信里让她转告,多打了一笔“恋爱经费”,可是宫芽却一直对这位哥哥无动于衷,连嘘寒问暖也少的可怜。
这不得不让祝子铃产生了怀疑,也许,宫岩根本就不是她的亲哥哥,也许这个家族里另有隐情。祝子铃看她认亲之后的态度转变很大,忍不住多嘴替宫岩说了一句话:
“怎么着,你哥哥也是付出了不少关心的,你至少和他说一声吧?辛苦养大的妹妹凭什么拱手让人啊。”或许是深有感触,在明雪拉了祝子铃一把之后,祝子铃自己忍不住先哭了出来:
“养之恩还大于生之恩呢,你怎么能那么冷血,难道就因为当大明星的亲戚很风光,我看余孟川也不过如此嘛!”
“子铃。”宫芽的面色很平静,谁也不知道她在接受这些质疑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曾经哥哥宫岩的冷漠和无情,只是被人质疑的多了,也就渐渐麻木了,她连情绪也没有多少起伏,转过身对祝子铃说了一句:
“这是他欠我的,他用一辈子都还不清。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更不能劝我大度,不恨他,已经是我最后的大度了。”
等到宫芽收拾了东西离开,祝子铃才气呼呼的抬起手擦了擦眼泪,她今天会这般替哥哥惋惜,是因为小时的经历,还是因为能看到不少宫岩在背后为她做的一切,连她自己说不清楚,但宫芽冷静的态度,实在是让人觉得心寒。
大花看两个小姐妹吵架,走上前往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你啊,说话太过分了啊,我看她虽然认了个明星亲戚,也并没有开心啊。”
谁也没有资格去评论谁的所作所为,片面的去了解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个错误的出发点啊。
宫芽出了宿舍便戴上了口罩,她和简关垣约好了在学校门口见面,等她抵达的时候,天空已经飘起了小雨,简关垣手上拎着东西,撑了一把伞,看到她来,主动靠过去,让她挽住自己的手,看她眼睛里神色不太好,简关垣问了一句:
“和姐妹们聊天了?”
宫芽知道祝子铃的好心,笑道:“没关系,她们的出发点都是好心。”
——
大学城地处偏远,几乎跨了大半个城,去余宴秋所在的疗养院辗转要一个多小时,两人抵达的时候大雨已经倾盆而下,进去时宫芽的大半个肩膀都被打湿了,护工正在给余宴秋讲戏剧,看宫芽来了,便收了本子,找了毛巾给她擦头发,问道:
“你是余太太的……”护工是第一次见宫芽,并不认识她,但看她的外貌也大致猜测了几分。听到宫芽介绍自己是她的女儿,便放心把人交给她,说了一些她的情况:
“她的情况其实并不严重,很多时候都很乖。”
对于这种有点精神问题的老人,用“乖”来形容,已经是最大的夸奖了。
这一次不如上一次那般激烈,宫芽尝试着解说和靠近,取得了余宴秋不少信任,她试探着坐在她的身侧,一边和她说外面的事情,一边低着头剥桔子,顺便也说了自己的打算:
“妈,我现在可能没有那么充足的资金养你,疗养费太贵的话,我压力会很大,你不如和我一起住吧,我也方便随时照顾你。”
她已经别无她法,这是她的亲生母亲,只能暂时带着她一起读研,未来那么长的路,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余宴秋的头发被护工编了两个麻花辫,听闻宫芽说这番话,她像个小女生一样的笑了笑,她现在似乎是清醒的,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几眼,然后又默默转过去,捏着手里的橘子,说道:
“哎呀,我女儿本事了呀,会疼人,也会照顾我。”
“对,我会照顾你的。”
宫芽重复着她的喃喃自语,招手让简关垣过去,拉着他坐在她的对面:
“妈,这是我的男朋友简关垣,简单的简……”
比起那些思维混乱的人来说,余宴秋的情况要好太多,至少思维还算清晰,会听人说话,宫芽耐心十足,沟通了好半天,直到看到她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把简关垣交给她,准备去办公室咨询疗养费用。
简关垣看宫芽出去,又把椅子挪近了一些,往余宴秋手上接过那个被捏的乱七八糟的橘子,拉着她去洗手:
“阿姨,你随我来洗洗手。”
余宴秋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原地摇头拒绝:“我不去,我等我女儿。”
“你女儿马上就回来了。”
简关垣看她总是那么记挂宫芽,提到:
“以后我和你的女儿一起照顾你,你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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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下了一整个中午,宫芽一出去就因为外面的冷空气打了颤。疗养院开放式的走廊外飘进一些雨水,这会儿整个走廊都是湿漉漉的,宫芽走的很小心,还是打滑,一下子顺着楼梯滑了几个台阶,还好被同一个楼层的大妈拉起来,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衣服:
“有没有崴到哪里,哟,可惜了,这白衣服全弄脏了。”
宫芽站起来拍了拍,没想到越拍越脏,尴尬的笑了笑,老人贴心从衣兜里掏出一张湿纸巾递给她,和她寒暄:
“你是305号房的亲戚吧?”
能被老太太一眼认出来,宫芽一猜便知是因为自己和余宴秋的模样太像,点了点头,又听到老人说了一句:
“你是她什么人啊,既然有亲戚,她也还年轻,看起来很正常啊,怎么会送到疗养院来呢?”
宫芽面带羞红,好像被人拐着弯的批评了几句,解释道:
“我是她的女儿,我妈她偶尔会有些迷糊不轻,最近看情况不太严重,准备接她回去住了。”
老太太咦了一声,满是疑惑:“这才刚进来没几天,就又要出去啦?”
看宫芽说的有些吞吐,老太太疑心多想,怀疑是儿女不孝,语气有些严厉:“我呐,是无儿无女才来这地方,不然谁愿意呆在这里,你们这些做子女的,老人犯了什么错啊,至于送来这里不管不顾吗?”
宫芽目送那位絮絮叨叨的老太太的走远,一直站在落了雨的楼道里,扶着冰凉的栏杆,她想起了余孟川说的那些话:
“姑妈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们都已经习以为常,宫芽,你不要太往心里去。”
余孟川说余宴秋在这里住了十多年,可同住一个疗养院的老太太却说,她只进来这里没有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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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窗外又开始下起了雨,简关垣有些担心宫芽,但这屋子里只有余宴秋一个人,他不放心,如坐针毡的陪着她呆了好一会儿,想要尽量说服她让宫芽和自己照顾她:
“阿姨,我从十六岁时就喜欢宫芽了,我想要和她厮守终身,也选择和她一起承担起关于你的生活问题。”简关垣看她总是不直视自己,又换了个方向,没想到余宴秋却在这时候突然发起疯来,她气势汹汹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抬手推倒面前的桌子:
“我的女儿永远是我的。”
似是神经错乱,把简关垣当成想要抢宫芽的人,余宴秋开始嚎啕大哭:
“谁也不能带走她,你也不能,她只能陪我一起生活。”
余宴秋似乎并不喜欢简关垣,开口推着他往门外走:
“我才不要你和我女儿在一起。”
简关垣想要和他静心商量的事情泡了汤,两个人在门口僵持了好一会儿,终于盼来急匆匆赶来的宫芽,余宴秋一把拉住女儿的手,抱着她便开始哭:
“我不要你带走我女儿,我不要离开这里。”
宫芽不知道两个人发生了什么,看向简关垣,才发现他这时候也有些手足无措:
“我只是想要她和我们俩一起生活。”
宫芽示意简关垣在门口稍等一会儿,这才扶着余宴秋往阳台带,一边轻拍她的背脊,一边说:
“他不会带我去很远的地方,我也不会不管你。”
宫芽去办公室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就是为了确定余宴秋的疗养费和入住时间,时间那么巧,就是在余孟川和宫芽认识那段日子,不难想象,或许余孟川早就确定了她的身份,怕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尽孝道,这才把母亲丢来这里。听说要离开疗养院,余宴秋才会这般激动,想来,她一定以为外面的世界都是不存善意的人。
宫芽来不及和余孟川核实这些,留了个心眼,在阳台安慰了好一会儿,听她一直在念叨不要简关垣带走她,便明白她心里一定受了极大的创伤。
临走之前,宫芽替她整理了床铺,看她在护工的帮助下上了床,这才拿上东西回去,简关垣一直没再进去,就站在走廊上看雨,看她没一会儿就出来,走上前问道:
“你不多留一会儿?”
“不留了,她不愿意我和你走,也不愿意离开这里。”
看未来岳母反应如此过激,想来是不满意他这个女婿的。当然,也难保不是那位势利眼舅妈在唠叨了什么西南风。他陷入深深的苦恼,落在外面的手却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宫芽抬起来凑到嘴巴哈了一口气,轻轻搓了搓,他转过脸去,看到她微笑着:
“你久等了。”
许是知道他心里那些顾虑,宫芽把今天的发现告诉了简关垣,说道:
“舅舅舅妈这么做可能是担心我不养她,才临时送来这里,说明外出是不成问题的。”宫芽的顾虑几乎已经打消,走起路来也有些轻快,这对于她来说,并不是坏事。
简关垣微微皱了皱眉,心有疑虑,开始有些怀疑余孟川最开始接近宫芽的目的。
这家人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一定没那么简单。
晚上宫芽住在简关垣那里,没忘记给余孟川打电话,日理万机的余孟川过了半个多小时才把电话打过去,没想到宫芽一开口提的就是这个问题,余孟川握着电话支吾了几声:
“我妈只是想看看你能不能肩负起这个责任,她除了思维混乱,呆在外面是不成什么问题的。”说完这些,余孟川还是想要劝上几句:
“但,无论是疗养院还是在外面,都需要一大笔费用。”余孟川始终没放弃他们一家人商量的那条“妙计”,可是只说了一个开头,便被宫芽礼貌拒绝了:
“我一个不会溜须拍马的人,不适合这样的圈子,我更没有什么星光熠熠的梦想,你如果真的把我看做表姐,你就应该明白:选择的那条路,不走到尽头,是会遗憾的。”
余孟川并不能劝说她,他在电话叹了口气,几句话之间便挂了电话,不得不给母亲打个电话报告进程,孟川妈妈听说宫芽还是不肯听从他们的教育,眉头皱起来:
“就凭她妈以前欠的那些债,她和她男朋友根本不可能还得起,好心还当狗肺。”
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孟川妈妈在电话里数落了一番宫芽的所作所为,后来还是余孟川找了个借口才从得以脱身,挂了电话之后直接把手机关机。
小许助理看他又皱眉,赶紧往脑门上拍了一下:
“别,可别皱眉,显老显老。”
余孟川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抬手往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我没看你少皱眉头啊,怎么还那么青春可爱。”
小许助理脸一红,往脑袋上戴了个帽子,不想和这人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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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把母亲从疗养院接出来,首先还得解决房子的问题,周末一大早,宫芽一刻也不敢闲着,出了门就跑了学校周围好几家的房产中介,结果不是房子太小,就是离学校太远,跑了半个早上也一无所获,直到中午她接到祝子铃的电话,这才停止了她看房的计划,急匆匆回了学校。
宫岩一大早就去了她的宿舍楼下,祝子铃没忍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一股脑全给说了,自然这其中,也加了一些她一声不吭就认祖归宗的事情。
宫芽急匆匆跑回宿舍楼底下时,宫岩已经在下面等了一个多小时,犯了错的祝子铃站在宫岩身后,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鼻子:
“宫芽,你好好和你哥哥谈谈。”
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宫芽抬眼看了一眼面前的人,自从那年离家出走再见到他,这人多少年来,一直都穿着黑色系的,沉稳的装扮,甚至她偶尔站在他的身侧,都能感觉到会被他周身的寒意冻到打寒颤。他看宫芽是从外面回来,好像根本就没再念书,开口问的第一句,便是质疑她:
“你为了你妈,连书都不念了?”
出人意料的,他竟然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开口问她为什么连认亲这种大事也不和他商量,只是一如既往先从学习这个话题入手。
宫芽没做什么亏心事,却因为他开口问了这句话顿了一会儿:
“我不会为了谁放弃学业。”
从小被拿来和优秀的哥哥宫岩作对比,无论是小时候的愚笨,还是高中时期的叛逆,她自始至终都把自己不如宫岩的事情记在心上,握了个拳头,一鼓作气的说:
“我曾经比你差,但现在一定不会比你差。”
宫芽把一直放在裤兜里的手伸出来,往她面前递了一张卡:
“我承认这么多年,爸爸对你有亏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我替他弥补。”
宫芽看着面前那一张卡,想不到连他也学了父亲那一套,他大概也觉得在这个世界上,钱能买到一切,能弥补一切爱的缺失。她心里压着一股莫名的屈辱,又听到他语气尖利说的一句:
“我这个做哥哥的,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再也不欠你什么了,倒是我,从未见过你的亲妈,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个好妈妈,我想你带我去看一眼……”
宫芽抬起通红的眼睛看着他:
“她已经疯了,是被你们逼疯的。”
宫岩拿着卡的手微微一愣,看到她说完这话以后,固执又倔强的咬着嘴唇,握紧了拳头,眼睛里满是恨意和怨念:
“她已经被你们逼疯了,你们到底还要怎样,还要把我抢回去?”
“既然给我不了我爱,就不要阻止我奔向别人的怀抱!”
宫岩身体笔直的站在她面前,看到她像是一头发怒的狮子,隐约中看到了一个很久远的影子,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嘲讽的声音,弯着腰凑到宫芽耳边说了一句:
“看来你亲妈……”他故意激怒她,“看来她虽然疯了,也没忘记要当一个好妈妈。”
宫芽退开一步,险些倒在灌木丛里,她抬起头,这才看到宫岩的目光犀利的像是一把刀,他把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许久,把那张卡塞到她手上,喃喃的说了一句:
“我只是说了句大实话。”
宫芽不要他的嗟来之食,直接把卡甩在地上,转过身走了没几步,又被宫岩几步追上来,拉住她的手腕说了一句:
“你亲妈是在疯人院还是在医院,我去看望一下她老人家,毕竟养了二十多年的妹妹要送人了,我至少得看看她长什么模样。”
学校里都是人来人往的学生,宫芽抬起一只手把眼泪擦掉,有些逃避,看他神色冷的说了一句:
“抱歉,我还真的给不了你爱,我只给得了你钱。”
“只怕有的母亲,既给不了你爱,又给不了你钱,还要给你一把道德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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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为宫芽的事情,余孟川不得不抽时间回父母家商量宫芽的事情。本来今晚好不容易有半天假,他的母亲又把电话打到了小许助理那里,说他拍戏的地方离姑妈的疗养院近,今天记得代他们买点水果去看看。
母命难为,余孟川收工之后便全副武装来了疗养院,谁料想刚刚一推开门进去,他就看到屋子里坐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此人约莫三十出头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年轻,穿着一袭黑色的正装,似是千里昭昭而来,屋子里还摆了不少礼品。但那人却一句话不说,像尊雕塑一般,一副又冷又难伺候的模样。
宫芽陪同着姑妈一起坐着,余宴秋的手一直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好像很后怕的模样。
看到余孟川前来,宫芽这才抬手介绍:
“孟川,这是我哥哥。”
宫芽的家庭情况他在早期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但是没见她提过任何细节,想来应该关系冷淡,今天看这位哥哥坐在这里不发一言,却摆明了脸色,一看就是来商量宫芽的去留问题。
余孟川摘掉口罩,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这么说,这位也是表哥,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宫岩并未接受他对她的那个称呼,连手也不曾抬过,语气冷淡的说了一句:
“你们余家,只有你一个小辈敢来吗?”
“表哥要不要这么咄咄逼人?”余孟川皮笑肉不笑的往果篮里挑了个苹果,一边削苹果,一边笑道:
“宫芽已经十八岁了,她要怎么做是她的选择。”
从小到大,宫芽从没有在什么问题上胜过哥哥,包括今天他坚持要来疗养院看一看自己的亲妈,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宫芽也不得不带千里昭昭赶来的哥哥看一眼,没想到三个人才见面没有多久,表弟余孟川就前来拜访了。
余宴秋和余孟川熟悉一些,看到人进来,马上便抱住了他的手腕,像个小孩子一样抱着她不撒手,嘴里念叨着: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
“孟川,他是坏人,大坏蛋,你快把人轰出去。”
余孟川并不了解他们之前的事情,但作为宫家的长子,当年一定也参与了抢孩子大战,不然姑妈不会那么害怕他。既然人已经见到,余孟川脸上客气的表情也收敛了一些,对宫芽说道:
“宫芽,你今天先回去吧,这件事情你可以和我爸妈商量,姑妈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刺激她我们谁都没好处。”
宫芽中午才来过这里,看哥哥宫岩一出现,余宴秋脸上的表情就十分后怕,只想他快点离开,也开口轰人:
“走吧,我妈你也见了,我选择照顾她是我自己的决定,不需要你来操心我的人生。”
宫岩这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往余宴秋那边看了一眼,微微勾了勾唇角,目不转睛的把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余宴秋是吧……”他叫了她的大名,唇角勾起来,像是一只吃人的恶魔,他弯着腰往她的头上拔了一根白头发:
“难为你了,想女儿想的头发都白了。”
余宴秋往后退了一步,死死抓住侄子的胳膊,又哭又闹:
“你走开,我不认识你,你这个恶魔。”
宫岩眼里有寒光闪过,似是黑夜里一道犀利的匕首,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像是要把这样一张脸刻入记忆里那个黑暗的地方:
这个女人的这张脸,这双眼睛,哪怕隔了那么多年,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宫岩,如果你真的想要商量这件事情,就不要打扰我妈休息,我们回去慢慢商量。”
听到宫芽的催促,宫岩这才收回手,跟在妹妹宫芽的身后出去。
余孟川看出来宫岩不肯放弃妹妹的监管权问题,安慰了一下姑妈,本想跟上去送人出门的时候顺便说上几句好话,大家好好商量,总会有其它的办法,万万没想到宫岩早已在心里有了打算,他故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就等到他出去准备送人,直接一抬脚把他踢开,转过身就反锁了门,把宫芽和余孟川关在了外面。
余孟川早就觉得他的出现很奇怪,连表情都显得有些可怕,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情,当然是赶紧让宫芽去叫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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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宴秋本是呆在阳台,突然听到门被人从里面反锁上的声音,一转过身便看到宫岩就站在她身后,用那双充满了仇恨的目光盯着她,她本能的往后一退,吓得跌倒在地上,杀气腾腾的宫岩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把她从地上提起来,强迫她跪在地上:
“你根本就没疯!”
余宴秋顶着一头乱发跪在地上,脖子被宫岩掐住,呼吸困难的挣扎了几下,她这才察觉到宫岩松了手,努力呼吸的几口,挤出一句话:
“我听不懂。”
看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在装疯卖傻,他勾了勾唇角,从眼眶里滚出一颗泪来,凑到她耳边说:
“因为你当年杀我妈的时候,就是这般疯癫的模样。”
到底是一个弱女子,历经风霜的余宴秋根本就不是宫岩的对手,激怒中的宫岩顺手抽过桌子上的水果刀,正要刺到她的眼睛上时,突然听到她叫了一声:
“别杀我,别杀我,我怕死。”
宫岩轻呵一声,挑着眉问:“你清醒了?”
宫岩松了手,用水果刀抵住她的脖子,蹲在地上和她对峙:
“你真是算的一把好棋,我把宫芽养那么大,不是要她为一个杀人犯和赌徒偿还所有债务……”说起这些过往,宫岩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愤怒,他强迫自己不要下手,嘴唇已经咬成了青紫色,他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下滚:
“这些年,我无数次想让你的女儿也尝试一下什么叫杀母之仇!”
看余宴秋害怕的躺在地上瑟瑟发抖,宫岩揪住她的头发,恨不得把那把刀插进她的心脏里:
“我要你亲口告诉宫芽,你当年到底做了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当着我的面把我妈杀了的,你到底是怎么选择把她丢在我面前的!”
余宴秋披散着头发,舌头已经打了结:“是你爸……是你爸不答应我的要求,他这一辈子只爱钱,根本不爱你妈,也不爱你,不爱宫芽……”
宫岩眼神充血,几乎已经临近崩溃的边缘,他揪着她的衣领怒吼了一声:
“他犯的错,为什么要我妈来承担,为什么要把你女儿丢在我面前!!”
宫岩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嗜钱如命的余宴秋带着几个陌生男人,抱着孩子找上了门,咄咄逼人的要钱,宫芽这颗在襁褓里的摇钱树正在哇哇大哭,被女人争吵声吓得瑟瑟发抖,宫岩妈妈把宫岩藏在了柜子里,他亲眼目睹她把孩子往地上一丢,发了疯一般要妈妈告诉她银行卡密码,嗜赌成性又爱攀比的余宴秋是有钱人的玩物,只不过她刚好怀上了宫岩的孩子,因此来做要挟罢了。
那时候的宫岩就躲在柜子里,他借着缝隙看到余宴秋带着那几个男人在自己面前亲手杀了妈妈,地上都是血,耳朵里都是女人的尖叫声,他捂着嘴,躲在里面不敢出来,只看到那小婴儿从襁褓里伸出了一只手,紧紧握了个拳头,很快就没了哭声,好像已经死了。
等到他们一行人落荒而逃,他才敢跪着爬出去,躺在血泊里的妈妈已经血肉模糊,用仅有的一口气指了指那个孩子:
“宫岩……”
母亲想说什么,他再也听不到了,她甚至虚弱到只能喊一声他的名字,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他哭不出声音,眼泪一个劲的往外冒,一摊开手心,全是妈妈的血。后来,挣扎着又醒来的婴儿啼哭了几声,他这才赶紧爬过去,手忙脚乱的把那个小婴儿抱起来,敲开了隔壁宁叔叔的家门。
他说不出来话来,但手心那个小婴儿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他索性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张开嘴巴试图说话。
还没睡觉的宁常乐从爸爸身后探过去看了一眼,一瞬间被他满脸是血的模样吓得哇哇大哭,开口替他说了内心的话:
“爸爸,小妹妹要死了,你快救救她。”
从余宴秋把孩子丢在地上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选择当一个不会回头的赌徒,母亲这个字眼,不是谁都佩拥有,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宫芽,宁常乐捐了血换回来的宫芽,凭什么要被她一句话就夺走。
宫岩揪住余宴秋的头发,用刀往她脸上划了一道口子,听到她的惨叫声,他终于解恨:
“我看到宫芽就想起你在我面前杀了我妈。”
“我给不了宫芽任何爱,我把仇人的女儿养大就是最大的恩赐!”
宫岩很多时候都在怨恨自己当初救了宫芽,怨恨自己放不下心里的仇恨,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他吓得做了很多年的噩梦,始终不肯原谅那时候懦弱的自己。直到宁常乐选择结束生命那一天,她抱着他说了一句:
“宫岩,你不能讨厌宫芽,也不能恨自己当初做的选择,从你求我爸救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是一个全新的生命了,和她的生母无关,他以后只是你的妹妹。”
她没有妈,从她的心脏重新跳动的时候,她就是另一个新的生命。
直到今天,他终于看到余宴秋自己找上了门,看到这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他竟然还是恨不得把她杀了,人生真是讽刺啊,风水轮流转,终于让他有这样一个机会和她对峙,他逼迫她:
“想要我不杀你可以,当年你是如何杀人进监狱,现在又时如何装疯卖傻欺骗宫芽赡养的谎言,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余宴秋一边哭,一边求饶,替自己辩解:
“我绝不是故意把宫芽丢下的,我当时别无他法,他们都要我还钱。”
“没做亏心事,你装疯卖什么傻?”
“你凭什么要把宫芽的后半辈子用道德拴在你身上!”
“你知道宫芽这名字是谁启的吗!”宫岩贴着她的耳朵,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把刀插进她的肚子里:
“我才是她的亲人,你不配,余宴秋,你死都不配!”
余宴秋双手合十,眼泪和鼻涕一起留了下来,她狼狈的像个乞丐,这会儿的思维倒是比谁都清楚,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求饶:
“我答应你,你放过我,我全部都毫无保留的告诉她,我当年年少无知,的确只是想要从你爸爸那里要点钱,我没疯,我只是怕我女儿不赡养我,故意装可怜。”
屋外一声一声的砸门声还在继续,宫岩没有理会,直到看到余宴秋求饶,他这才松了手。
终于解开心头之恨,宫岩吐了口气,放开他往前走了几步,正想抬手打开门,没想到倒在地上的余宴秋爬起来,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那个花瓶砸到了宫岩头上……
宫岩始料未及,转过身看了她一眼,这才瞧见她唇角勾着笑道,还是像那个疯子:
“如果当年我知道你躲在柜子里,我一定把你也杀了,你知不知道我蹲监狱这些年有多痛苦?你妈凭什么可以衣食无忧,我就是千夫所指的小三?”
余宴秋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赌博早已让她丧失了本性,她看毫无知觉的宫岩倒在了地上,额头上全都是血,坐在地上笑了一会儿,看宫岩手上握着那把水果刀,握住他的手臂,忍着疼痛往自己的脖颈上和手臂上划了两刀,捂着自己的脸嚎啕大哭。
等到宫芽和余孟川撞开门进来,却只见到捂着脸蹲在地上的余宴秋,她一边哭着,一边指着倒在血泊里的宫岩,发疯一样的抱着宫芽的胳膊,一边瑟瑟发抖,一边哭:
“我,好害怕……他,他要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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