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不比
好话赖话都被人家给说全了, 陈世安的真心执意也表露无穷,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 众人震惊于陈世安的“玉痴”属性的同时,一边唏嘘于他今日勇气可嘉的言行, 一边也做好了坐等二人比试的准备。
谁知傅霜如端起酒杯悠悠地饮了一口, 哂然一笑, 放下杯子轻柔却令人不容错辨地拒绝道。
“恕、难、从、命。”
场面顿时为之一僵。
陈世安立于场中,对着傅霜如的方向, 沙哑着嗓子追问道。
“……为何?”
傅霜如垂眸一笑, 摇头不言。
章皇后的声音隔着屏风幽幽传来, 那本是带着调侃意味的圆场之语, 只是不知是距离的缘故还是为何,那话里的笑意在传来的途中随风散的一干二净, 只余下扭曲的恶意与试探。
“哟, 我们仪表堂堂的探花郎大人,今日莫不是要不战而逃, 弃权认输了吧?”
傅霜如本意是拒绝参赌,却被章皇后一句话扭曲到了心虚不敢战上,这倒也没什么,这些虚名, 傅霜如一贯是不在意的。
可“弃权认输”可就要不得了, 傅霜如本就是不想让那块玉落到旁人手里才拒绝与陈世安比的,认什么都没有认输的道理。
其实今日场上的样子已经很难看了,陈世安软话硬话、正打侧击, 傅霜如就是咬死了不愿意。
尽管陈世安几次抢占先机场面话说尽断其退路,傅霜如就是咬死了不比,难道还得求庄平帝下旨让他俩比试不成,陈世安有些焦躁了。
傅霜如的笑意微冷,正欲开口,却又被人抢了先机。
这次是岳怀媛。
其实无论陈世安意欲如何,真要玉还是假要玉,傅霜如咬死了不比、不卖,庄平帝也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再大费周章地弄点什么。
可到底傅霜如今日的言行弄得场面上不太妥当。
说严重点,陈世安作为一个恭谨的后生恳切相求,殷殷切切,价码也开得足足的,傅霜如却连个跟人家比一把的机会都不给,传出去未免显得傅霜如不近人情、心胸狭隘,非豁达能善待下属之辈。
岳怀媛不能再留着场面恶化下去,可她一介女眷还真不好插口,这时候,岳怀媛倒有些感谢章皇后那不怀好意的一句了。
章皇后话音一落,岳怀媛顺理成章地起身接了过来。只见她眉眼低垂双颊通红地扭捏道。
“不瞒皇后娘娘,我家大人,他不是不敢比,而是不能比呢。”
章皇后把目光冷冰冰地放到岳怀媛身上,漠然道。
“此言何解?圣人尚没有不允,何来的‘不能’?”
岳怀媛撑着一副不胜娇羞的小模样,捏着衣角结结巴巴道。
“倒不是圣人怎么的,只是……只是,陈公子若求得是别的倒也罢了,可求得是那块玉……那块玉,妾身,反正夫君就是不能比了……”
话到深处自然停,给人以无限遐想的空间。
岳怀媛这段话实则什么都没有说,但她却凭借着自己的神态面容成功地把看到的众女眷们拐到了她想表示的那个点上,明明什么也拿不准,偏偏却又误导了所有人。
真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
傅霜如对着桌案低低一笑,本来不想把她现到人前的,可正主都巴巴地往前凑了,自己再遮遮掩掩的又有什么意思,傅霜如轻笑一声站了起来,扬声冲着庄平帝所在的位置道。
“陛下,实不相瞒,此玉乃内子所赠。”
“陈九公子所求,微臣实在是难以从命。”
“不过若是换个赌注,微臣是不好再拂了陈九公子的心意了。”
“……就是不知道陈公子意下如何?”
傅霜如这话坦坦荡荡的,不是我不和你比,实在是你要的赌注是我媳妇给我的,赌什么也没有赌媳妇的道理。
更何况群臣都知傅霜如与其夫人感情深厚,傅夫人出身豫州名门岳氏,在傅霜如尚未显迹之前就嫁了他,这样一想,也怪不得傅霜如不乐意了。
听傅夫人话里那意思,指不定那还是什么人家俩的定情信物之类的,这倒是显得是陈世安冒犯了。
傅霜如好整以暇地等着陈世安决定比还是不比,却不知陈世安脑子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自岳怀媛站起来开口起,陈世安就陡然陷入一种虚无的状态,整个人神游太虚去了。
等回过神来,更没有了什么继续纠缠的念头,笑容发苦地给傅霜如作了个揖赔罪,就草草地坐了回去。
热热闹闹地开场,却清清冷冷地落幕,庄平帝清咳一声,扫了陈世安一眼,看样子这人也不像是还想讨赏的意思,作为帝王更不至于会走到慷他人之慨的地步.
就是没有傅霜如后来站起来解释的理由,庄平帝也不会强行掺和进这俩人的协定中,如今听了就更不会了.
见陈世安识相地归位不再做纠缠,庄平帝也就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对着屏风那侧漫不经心地道。
“清乐啊,你上次不是还说要给父皇一个惊喜的么,这饭菜都快上完了,你的惊喜在哪里啊?”
清乐公主从自己的位置上懒洋洋地站了起来,与正好慢慢坐下的岳怀媛的目光在空中交错,又一触即分,一个继续羞红着脸低头装恩爱,一个扬起头拉长了语调面无表情地回庄平帝道。
“自然是早就好了,这不是等着父皇那边比完么?”
清乐公主言罢,举起双手轻轻地拍了三声,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须臾间崇德殿内内外外猛然陷入一片墨色,夜灯全灭。
死寂了一刹那之后,空气中的紧张情绪似乎触摸到了引燃的极点,女眷间突然有一人短促地惊呼了一半,只是另一半很快就就被身边的人捂住嘴咽下了。被捂住的女孩儿茫然地望向同伴,被对方指示着向崇德殿外不远的云鲤池看去。
云鲤池位于崇德殿东北角,恰好正对着今日开宴的方向,那里本是因“锦鲤如云”得的雅名,后来却因为先皇后王氏独爱菡萏而专心侍弄起了荷花,此时八月天里,一池的荷花秀气地立着,雅致斐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下,显出一片莹莹的暖光。
那荷花上不知被人铺了什么,竟然是此时唯一的发光体。
众人都被这副夜下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纵使是欣赏不来的人,在圣人和皇后都没有开口前,也不敢贸然弄出声响来,毕竟这可还是清乐公主对当今圣人的一片孝心呢。
就在这一片纯然的寂静和黑暗中,天地又骤然为之一亮,瞬息后重新回归墨色,但就是这短短几个呼吸的空当,已经足够使得大多数人人对那惊鸿一瞥的美人记忆犹新了。
只见漫天亮光里,一条白练从遥远的天边冲着众人直直地飞了过来,在惊呼声响起之前,稳稳地停在了近处泛着莹光的云鲤池心之上。
一位窥不清面容的女子踩着白练飞速地滑向众人,宛若九天玄女从空中翩然落下,单脚立于云鲤池正中心开的最盛的那朵荷花的叶子上,悠然起舞。
那舞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举一动间有斑斑点点的光辉划过,令人目眩神迷。
众人纷纷屏息凝视,一天苍茫的夜色中似乎只余下了那伴着荧光婉转相流的灵动舞姿。那池,那花,那人,足可倾人神思。
那女子幽幽开口起唱,曲调悠长,歌词明丽,令人情不自禁地随着那歌声陷入了一个空灵的世界,似有无限红尘滚滚而来,又似看到空山独立一亭小屋,人生百态,慨然相思。
“……都说风花雪月动人,千里雨霁水天难分。若说最美不过重逢,他日久别偶遇故人……”*
“人”字刚落,池上突然又是一亮。却是一群宽袍广袖的丽人不知何时已把云鲤池绕了个整整一圈。
那些女子一手提灯,一手舞袖,几个动作之后,向着池心作出簇拥之状。
荷上美人向四面八方一把甩出数条舞袖,那袖子竟长得很,如方才那美人所承的白练一般从池心向四周蔓延开来,被各方的提灯美人稳稳抓住,齐齐地一个翻身,竟是全部都跃到了荷叶之上!
宽袍广袖的提灯美人长袖飞舞间,半遮半掩的圆润肩头白得令人迷醉,细细观察之下方觉,这些女子所着的裙饰竟是与当下所有的大为不同,似乎采取了一些返古的样式,却又新奇大胆的很,明明是厚重的广裙曳地,却上面偏偏从双肩之处向中心回笼,一直开到了锁骨之下,显得香肩半露脖颈修长,分外令人销魂。
舞姿倾魂,歌声动魄,美人如画。一场绝佳的视听盛宴之后,众人久久都难以回神。直到清乐公主命人重新点了灯,懒洋洋地开口讨赏,众人才意犹未尽地回过身来。
“父皇,清乐这份礼如何啊?”
清乐公主一副撒娇卖痴的语调,似乎仅仅是身为一个女儿献给自己父亲的一片孝心罢了,全然是单纯的献宝讨赏姿态,可在场的还真没有哪一个敢真的把她今日之举当作单纯的一片孝心来看。
男席那边,不是仍旧目眩神迷难以忘怀美人的,就是已经冷下一张脸开始暗自计较此事得失的,更是有几个古板保守的老臣已经毫不掩饰地大皱眉头,不满之色溢于言表了。只有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知趣地眼观鼻鼻观心作置身之外,但心里是暗羡还是耻笑就不为人知了。
男席那边的弯弯绕绕暂且不多作论述,女眷这边却更是各有各的复杂心思。
低阶的妃嫔们都还好,不过是暗自唏嘘着日后恐怕又要多一个惹不得绕着走的主子了。高阶的呢,章皇后一脸深沉地居于高位,神色复杂难辨,看样子她应是先前对此事毫不知情;崔淑妃一如既往地神游事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和妃垂头盯着面前的案几,唇角间似有几分讥肖之意,不过很淡,转眼间就换做了一副恭谨守礼的面貌。
对面案上,舒昭仪迎着不少人暗自打量的目光笑得岿然不动,面不改色的款款笑意之下自有一番自信睥睨之气度,事实上,清乐公主话音刚落,女席这边的人或明或暗都齐刷刷地窥探着两人的神色,且比之只敢偷偷摸摸看章皇后脸色的,打量舒亭毓的要明目张胆的多,或幸灾乐祸或暗含惋惜,或嘲讽或不屑,不过短短一炷香前后的时间,清乐公主唤人重新点起的那些灯,却似乎神奇地拥有了旁的魔力,生动地照亮了此地的众生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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