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难续
岳怀媛听到这名字就没兴趣再细听了, 偷偷瞅了瞅岳怀冉陡然一僵的面容, 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在桌案下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对方。
岳怀冉好悬才收拾好脸上的端倪, 不让外人看了笑话, 却偏偏有人非得哪壶不开提哪壶。
章辛娘嬉笑着抬高了语调对着燕平王妃身旁的裴景昭道。
“这位陈九郎啊, 据说还真是位难得的青年才俊呢。”
“什么随州神童、十步成诗的,听起来可与咱们小舅舅有得一拼呢。”
“这么个青年才俊, 婚事上却是格外坎坷, 也是叫人唏嘘啊……”
岳怀冉气得想咻地一下就想站起来, 被岳怀媛手里下了点狠劲压制住了。
章辛娘那话摆明了就是找茬, 你越是理她就越是来劲,你越是跳脚她越是得意。
岳怀冉气得双目通红地望向岳怀媛, 岳怀媛肃着脸缓慢而坚定地冲她摇了摇头。
这些指桑骂槐意有所指的冷言冷语, 你光靠辩是辩不干净的,与其与人争执的面红耳赤惹下旁观之人背后一圈的耻笑, 还不如留住最后的仪态,淡然以对,以不变应万变就好。
打陈家退婚那日起,岳怀媛就清楚像今日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少的, 除非岳怀冉直到正式出阁前都窝在岳府内不出门交际, 不然这些东西都是避无可避的。
且你越是激动别人越是乐意凑个热闹来唠一唠,现下除了忍,还真是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这些风言风语, 岳怀媛从小到大明面背里承受的只多不少,她是什么腌臜话都听得过、忍得下的,却不敢保住岳怀冉能忍到什么时候。
于是按下岳怀冉之后,岳怀媛就施施然地扬声用全场都能听得清楚的声调对着崔淑妃道。
“说到章四公子,怀媛倒是想起了一事。”
“敢问淑妃娘娘,今日席上……怎地不见十二公主?”
崔淑妃神色冷淡地回道。
“怕是十二身子不爽吧,具体的,本宫倒也不是很清楚。”
“想来舒妹妹可能知道的多点。”
十二公主大闹慧心宫之后就与崔淑妃彻底离了心。
后来她中元节机关算尽“偶遇”庄平帝,被赐婚给章明之后,这对养母女之间就连个面子情都不留了。
想想十二公主那天都说了些什么吧,口口声声地悼念亡母就罢了,什么命途多舛、时运不济、身世坎坷、不祥之人……
崔淑妃好歹也是后宫里除了章皇后之外位份最高之人,也就给和妃、舒嫔这些圣宠优渥的妃嫔们些脸面。
十二公主的生母到死也就是一个贵人,还是被追封的。
她在生母逝后能被崔淑妃抱过来养在膝下,虽说当时年纪已经不小知了事了,但崔淑妃既没有勉强她改口唤人,亦好吃好喝地把她养到了这么大。
你说你给你生母烧纸就烧纸、悼念就悼念吧,非得说自己“命途多舛”、“时运不济”什么的,难不成崔淑妃还苛待了她不成,还在她母亲死后被崔淑妃抱过来养还是委屈了她?
十二公主既然言辞间没有给自己的养母留半分情分,崔淑妃又如何不会对她彻底冷了心。
舒亭毓被崔淑妃点了名,也不好意思装没听到,只好笑吟吟地接过话茬来。
“这两天熬夜绣嫁衣呢。”
“到底是要出阁了,也比以往看上去沉稳了不少。”
“只是太过于刻苦了些,今日过来前说身子不大舒服,臣妾就让她在殿里歇着了。”
“这孩子,到底是要嫁人了,心里很欢喜着呢,难免有些失了轻重,还是该自己的身体最重要的呢……”
崔淑妃刚才的语气不可谓不冷漠,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对当日那场大吵就算没有耳闻,也知道十二公主长住含水殿不走的事情。
一个个的都在心里盘算着十二公主这可算是彻底把自己曾经的养母给得罪了个底朝天吧,倒也是个骄纵的,还不知章家接了这么个祖宗回去到时候又是个什么光景……
舒亭毓接过话却上去一句轻飘飘的“比以往稳重了不少”就把过去的那茬以“不够沉稳”的名义给揭了过去,后面的话更是尽力美饰太平,这等口才,怎么说也就人家熬出了头呢。
不过,话说得再好听,内里如何,该知道的人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一听人提到十二公主,章皇后的脸色不加掩饰地就拉了下去。
章辛娘也不敢再高声谈笑,唯恐触着了章皇后的霉头。
也就是这突然为之一窒的安静之下,女席这边清清楚楚地听得了对面传来的清朗如风的少年嗓音。
却是不知何时那头已然全然安静了下来,似乎是先前平帝在问陈世安要什么赏,众人正敛声屏息地等着他的回答。
只听得陈世安一字一顿道。
“谢陛下仁慈,只是世安无功不受禄,些许诗词,不足妄谈赏赐……”
“不过,世安心里一直有一桩夙愿未了……”
陈世安不紧不慢地继续道。
“……当日于老师府上一别,世安至今仍对傅大人之高才难以忘怀。”
“若是大人不嫌,世安今日有个不情之请。”
“吾欲与傅大人单比一场,还望陛下能恩准。”
陈世安一语落定,满座皆寂。
四年前,傅霜如自江陵横空出世,后又以弱冠之龄文采惊艳洛都,殿前的白衣相对更是载入史书广为流传。世人都云:傅郎貌美,故以探花冠之。
这句话倒不是说傅霜如是靠脸才当得探花郎,恰恰相反,而是指他的才华完全不弱于当年三甲里的另外两个,正是因为他玉质金相、气度隽永才被庄平帝点为探花。
也是为此,这才有了后来的章皇后放低身段自荐族女,有了皇长孙的亲点为师……
这些待遇,可不是单单一个探花郎就能享得起的,此般足以见傅霜如在庄朝的才名之盛。
尤其这大半年来,短短八个月内,傅霜如几次被破格提拔、身兼数职不说,更享有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比他自己如今的官衔更为炽热得多的权势。
——不及而立已位列东宫四大心腹属臣之一,年纪轻轻,前途无限,怎的不羡煞旁人。
与之相对的,不同于傅霜如的早年寂寂无闻,一朝异彩大放,陈世安是有着自小传颂到大的神童之名的,早年就有“北明南安”的说法,称其与章家四公子一南一北,勘为下一代读书人之标榜,必为未来朝臣中的中流砥柱,有相国之质。
这样的天之骄子,尤其在章四公子蛰伏日久、声望日渐衰弱之后,陈世安更是被更多的人看在了眼里,或是期待或是嫉恨,总之是将其视为一个不敢小觑的对象就是了。
傅霜如横空出世的那一年,陈世安打破了庄朝立国以来的解元的最小年纪,傅霜如权势日显的如今,陈世安也成功以内阁首辅梁任关门弟子的身份走进了群臣的视野中,是不少人寄予厚望的清流中坚。
这两个人,均是累累才名的不俗之辈,如今当众对上,令围观之众无不既惊且急。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两位王不见王的少年英才,论见识比才学,究竟是谁更胜一筹?众臣心里五味杂陈、各有盘算,谁也难说服得了谁。
一片死寂之中,傅霜如以手支颐,侧身而笑,给自己浅浅地斟了一杯酒后,扬手一举,对着陈世安的方向朗声笑道。
“陈九公子客气了。”
“卿既为魁首,自然是今日词作实至名归的第一人。”
“傅某甘拜下风,又何须再比!”
傅霜如之举手投足,磊磊落阔,洒脱豪迈,自有一番狂士之态,令蝇营狗苟者自惭形秽,令高居庙堂人观之忘机。
陈世安脸上闪过几分肉眼可辨的狼狈之意,他能感觉得到旁边案上的梁任脸上那抹八风不动的淡然笑意之下深藏的恼怒与不满,但还是咬着牙继续坚持道。
“傅大人又何必如此谦让。”
“大人实力如何众所周知,绝非尔尔之辈。”
“世安知道大人是不欲与我等白衣之身争名夺利,大人位高权重,又如此体恤下意,确实了得。”
“只是今日世安却是诚心欲与大人一比的。”
“实不相瞒,世安此求也并非为贯彻第一之名,而为了一个更深的不情之请……”
陈世安竭力维持住脸上礼貌的笑意,袖袍下的指尖颤个不停,勉强压抑住语调中强烈的急迫和渴求之意,刻意放缓了语调,甚至还带上了些微的调侃之意道。
“大人腰间的那块白玉佩,造型古朴自然,纹理细微分明。”
“玉质如何暂且不论,其雕工画意当得上当世一流。”
“世安旁的癖好没有,就是对美玉一见倾心。”
“可苦于乃他人之物不好强求,今日欲与大人一比,也是想着,若是我侥幸赢了大人,大人可否出个价,把此物卖给在下?”
傅霜如慢慢地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眼里那层浅淡的笑意如落潮的水飞速地褪去,只余一层森寒的冷意,他张口欲答,却被一个人抢了先。
梁三公子梁瑞突然捧着肚子哈哈地笑到失了形,没骨头一般歪在了身旁的不知哪家公子哥身上,指着陈世安笑骂道。
“陈阿九,你还真是榆木疙瘩百年不变啊,也不看看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改你那股痴劲儿往上凑。”
“哈哈哈,而且你也太逗了吧,非要比试的彩头怎么能只有人家傅大人拿,你倒是先说说你要是输了给人家什么呀?”
陈世安略微不好意思地垂头笑了笑,语调轻缓却十分坚定地对着虚空回道。
“凡我所有,若输,傅大人但取无妨。”
这下,就是傻子也能看出来陈世安的态度有多认真了。
一屏风之隔外,这下就换成岳怀冉担忧地看向岳怀媛了。
岳怀媛轻轻地回拍了怕她的手,以示无恙。
她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思索着今日傅霜如戴着的到底是哪块白玉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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