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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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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拍了两下,一名身着轻甲的妖兵推门进来跪到了他面前,道:“魔君,妖兵巡便了整个王城也寻不到人,鹰兵在上空也没发现踪迹,妖界大门也没有人出去过,那女仙君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凭空消失?妖界的结界会对仙君有限制,她在此处仙力会受阻,如何凭空消失!?再去找!每个角落都给我仔仔细细地找,连墙壁里的缝隙都别给我放过!”

    那妖兵连连点头应是,爬起来躬着腰身退了出去。

    须臾,又换了另一个妖兵进来,矢屿看向他的目光不甚和善,不等他开口,冷冷问道:“又是连跟头发丝儿都没找着?!”

    “是……”妖兵小声应着,脑袋几乎要磕到脚面上,复又战战兢兢直起腰身,禀报道:“没准她离开了王城,要不要通知狼君全界搜捕?”

    矢屿重重在桌案上拍了一掌,冷冷哼了一声,仿佛在责骂他们是一群酒囊饭桶,妖兵被他吓得一哆嗦,挺直的腰杆又弯了下去。

    等了好一会儿,上方才传来了声音,道:“让獠牙知道一个女仙君本君都看不住,岂不是让他有了机会对我发难?这么片刻的功夫,她不可能逃出王城,没有传送门她便只能从结界大门离开,又怎么会离开王城!你们这些饭桶当真搜仔细了?”

    “禀……禀魔君,还有两处地方没有搜寻,一处是这勤王殿,另……”

    “废物!”矢屿随手操起桌案上能够到的东西砸到了他身上,“本君亲自在殿里坐着她还能躲在这儿?你们以为本君设下的结界是唬你们用的吗!?还有一处是哪儿?”

    “陛下的寝殿。”

    瑶夙被拉进去的屋子比外面亮堂许多,暂且不论室内装潢如何,单是四面墙壁上镶嵌着的供照明用途的夜明珠就足有她的脑袋大,用一声富丽堂皇来称赞都算谦虚。

    珠链帷幕后边应该是他的寝榻,香罗软账,床头立着一只仙鹤铜雕,鹤嘴里喷出的轻烟应该是熏屋子或是给他凝神的香。

    如此奢华的寝殿,经一对比,太燕门弟子的通房真是太委屈他了。

    想起刚入门那会儿夜夜一边替师父缝衣服一边看他劈柴,不由得笑了起来,但扬起的嘴角很快又凝了下去,也不知道太燕现在如何了。

    正想向北胤问一下最后的状况,外头忽然有了响动,门外亮起大片的凉光,可那光看着又不是火把。

    瑶夙挑了挑眉看向北胤,心里暗暗惊叹:难道妖界富有到连外头巡逻举的火把都用夜明珠来替代?!

    北胤一回头正好和她的视线对上,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之下划过两道妖力脱下了她的外衫,一手拽住她的胳膊一手抄过她的膝弯,将她整个人抱起往里间走去,瑶夙迅速反应过来正要喊叫,门外就“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

    抱着他的人丝毫不犹疑,双手一松就把她扔到了床上。

    瑶夙低低“哎哟”了一声,在床上滚了个圈正要爬起来,一团锦被当头砸下来将她罩住,胡乱折腾了一通还没将锦被拉开,旁边忽然钻进了一个人,□□着上半身,一把将她按住压在了身下!

    此时,久敲不应的房门,被撞开了。

    北胤将手抵在瑶夙的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等了片刻,听到外头一声接一声小声抽气的声音停了下来,猜测他们已经看到了地上的衣物,这才装出一副在床底与人欢好时被人撞见的惶恐模样,一个翻身坐了起来。

    上半身赤着,下半身揶在杯子里,里侧还有一团拱起的温香软玉,面上又是一副又怒又羞赧的样子,任是谁来了,脑子里最先想到的都是那种事情。

    冷冷哼了一声,北胤拉过被子将身旁的人盖得更严实,厉声质问道:“怎么?你们连本尊睡觉都要看着吗?”

    闯进来的妖兵咽了口口水,自觉地低下了脑袋,矢屿似乎也没料到他此时正在行男女之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还是厚着脸回禀。

    “陛下,暗牢里有犯人逃了,遍寻不得,本尊也是担心陛下受了惊扰,这才带人前来,不知陛下正在作乐扰了您的雅兴,还望念在我等担心陛下安危的份上,万勿怪罪。”

    “魔君这意思怕不是担心本尊的安危,是担心本尊藏人了吧?”

    “陛下自是不会,可保不齐犯人趁您不备藏了进来。”矢屿抬起眼直视北胤,嘴上虽是谦谦之词,眼神却没有半分的敬意。

    似乎在妖皇的脸上窥探不出什么,他的目光慢慢往下游移,落在床内侧的拱起上。

    “从未听闻陛下青睐哪位女妖君,今晚怎的这么好兴致?”

    他笑意吟吟地问着,眼神却并不和善,兀自掀开珠帘,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魔君!”北胤别开视线不与他阴冷的眼神对视,低低吼了一声,三分不满、三分愤怒,还有四分占了上乘的隐忍。

    与此同时,捂着瑶夙的那只手终于松开,借着头顶透进来的光,她看见那只修长白皙的手微微动了动,大拇指的指甲登时变得又尖又利,在食指尖上一刺,就冒出了血珠来。

    带着血的指尖有一团红色的妖光,摸索着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随即他手上的指甲和伤口又恢复成了原样,虚虚曲起勾了两下。

    瑶夙会意,将身上的里衣往下拉了拉褪下了肩头,这才冒出头来扒着他光洁的肩膀,一副又娇羞又哀怨的样子。

    北胤用血在她额头上点的那一下是妖族的术法,可以改变人的容颜,此时冒出头的瑶夙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露出的半块肩头纹着狼面纹。

    矢屿脸色变了一下,没有心思去思考她是不是使了变脸法,眉头皱起,将视线从新挪回妖皇身上。

    “伺候陛下的女妖君须得经过精挑细选,本君曾多次像陛下建议选妃封后都被陛下压了下来,今天为何与狼族女君一同缠绵?”

    北胤嗤笑了一声,反问道:“难道本尊同谁欢好都要与魔君通报一声吗?”

    “本君也是为陛下着想,这些贸然接近的女子,免不得有异心。”

    “能有什么异心?她是獠牙魔君数月前送进宫里来的,本尊鲜少亲近女妖君,可也不是个石头人。今日本尊回到妖界她又是献舞又是揉肩惹人喜欢,我们一时兴起便滚进了床帐里,魔君连这等事也要过问一番?”

    矢屿被噎了一口气胸中愤愤,又是一声冷哼。

    他万想不到辛辛苦苦筹划了一通没将人烧死在太燕山,反叫獠牙几个月前就塞了人到他身边。虽说妖皇只是个傀儡,可那一直和他作对的獠牙却不是。

    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面上缓和了许多,往后退了一步,道:“陛下先前拒绝本君的女儿时说的理由是‘无心估计儿女情长’,这会陛下又有新了,想必小女知道之后一定会非常高兴。她倾慕陛下许久,被您拒绝之后伤心了很长一段时间,陛下都将狼族的女君搂在身侧了,也不会拒绝再多一个女君吧?”

    “魔君……”

    “陛下身边只有两个人也是不够,您已经到了该娶亲的年龄,总该挑选个皇后为虎族繁衍子嗣才是。月前獠牙魔君就与信一封,让本君在陛下回来之后进言相劝。后日是妖族的祀月节,我看,不如就在那日让各族将出挑的女君送入宫中,陛下也好早日挑选妖后。”

    北胤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矢屿像是替他拿好了主意一般,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对着他弯身行了个大礼,领着人退了出去。

    妖界和凡界不一样,不兴三妻四妾,唯独妖皇是不一样的。

    也不知是哪一代先祖开的先例,各族送来年轻的女子伺候妖皇,过一段时日妖皇会从中选出一位做妖后,其他喜欢的留下做妖妃,不喜欢的就送回去活着赏赐给妖君们。

    妖界的皇可以有很多妖妃,却只能有一位皇后,也只有妖后能与妖皇行妖界最隆重的婚嫁礼,昭告整个妖界。

    瑶夙掀开被子坐起身来,将褪下的衣襟拉了起来,北胤从头到尾将脸别到了一边不看她,她也就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肆无忌惮地打量起他来。

    他露出的上半身肤色白皙,身上却有着许多道大大小小的伤痕,颜色暗淡,应该都是旧伤口,顺着锁骨、脖子往上看去,竟发现他的耳根有些红晕。

    “咳咳!”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瑶夙越过他下了地,将他仍在地上的外衣捡回来披上,抬手想擦掉额头上的血痕,想了想又罢了手。

    “你给我变成谁的模样了?他竟不追究逃跑的人,还要给你选妖后?”

    “狼族首领獠牙魔君的义女,送来王宫的时候我曾见过一面。”北胤也从床上下来,拾起地上的黑袍往身上穿。

    瑶夙哼哼了两声,声音小得只有自己听得见,大抵是在腹诽他只见过人家一面就能化出人家的样貌来。

    北胤穿衣的动作很快,低着头一丝不苟将腰上的玉带系好,才转身对她道:“我会想办法,这两天就把你送回去。”

    “你能自己跑到仙界去,自然有办法把我偷偷送出去,你们妖界必定不会只有一个大门可以出去。只是,既然你要救我,说明你还念着同门的情谊,不像矢屿那般泯灭良知,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阻止他屠门?”

    “我和你一同回的妖界,对太燕后来的情况知道的不比你多,只知道元胥神君及时赶到,太燕并未算灭门……”

    “你不要岔开我的话!太燕就算没有死绝,也绝好不到哪里去!我问你为什么不阻止!”瑶夙陡然抬高了声音,朝他逼近了几分。

    北胤被她逼得往后退了几步,后腰抵在了桌案上,稍稍向后仰了仰,瑶夙也跟着欺身上去,并不打算让他逃过这个话题。

    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他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你对妖界的事根本就不知晓。你不能在此久留,两日后的祀月节獠牙的义女也会出现,到时你便走不了了,你想知道什么,我边走边与你说便是。”

    说罢,他双手握上瑶夙的肩,轻而易举就从她身下起来,反手拉住她的手腕就要带她出去,不料衣袖反转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三三两两落在四周。

    瑶夙低头看看满地青梅,再看看神色越发不自然的北胤,忽然轻声问道:“有酒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末快乐!看文愉快!

    嘿嘿嘿我就不一样了我要出去野!!

    ☆、温 酒

    外间的夜明珠像烛火一般,忽明忽暗地闪烁了两下,彻底暗了下去,只剩下内室顶上悬着的一颗还亮着。

    整间屋子都昏暗了不少,床榻上支起了一张小矮桌,桌上摆着炭火,火上温着一炉子酒。

    瑶夙拿着柄雕花的长木勺有一下没一下搅动着酒水,不时把冒起来的青梅戳了下去。

    对面坐着的人将手支在曲起的一边膝盖上,眼里紧紧盯着慢慢腾起热气的酒,开始简略地讲起妖界的事情。

    三万年前,与其说妖界是败给了进攻的仙界,倒不如说是败给了他们自己。

    当年两界开战已是损兵折将,妖界王宫结界被毁,妖兵受反噬流逝打量妖力,连魔君都未能幸免,后又遭复生的凶兽屠杀,可谓是一夕间死伤无数、百废待兴。

    但那时保住了修为的魔君仍有十个,最初那几年妖界十分不太平,各族争得不可开交,魔君们的眼睛都盯着王宫里塌了半边靠背的王座。

    后来,长达近百年的内乱,妖界各族相互厮杀,蚕食吞并,十位魔君只剩下实力最高的两位——羽君矢屿、狼君獠牙。

    自此,羽族和狼族成了妖界的两个大族,那些失了统领靠山的小族群纷纷投靠,多以族群种类决定站队:带翅膀的投靠羽族,不带翅膀的投靠狼族;卵生的投靠羽族,胎生的投靠狼族;而草木修炼成精的本就没有族群,散入了两族之中。

    矢屿和獠牙争执不下,将当时只有五百多岁的北胤拎上了妖皇的位置,明里一派和睦一同重建妖界,暗里从两族驻地分配到谁家的私兵多了一个都要吵得不休不止。

    为了更好地控制小妖皇这个傀儡,两人曾就谁来教导辅佐妖皇陛下这件事又吵了几百年,最终决定在王宫内建一座勤王殿,这殿宇盖在此处的作用,妖界众妖君皆是心照不宣。

    两位魔君商议好了王城内外的辖权,五百年一轮换。负责统领王城内的一位魔君入主勤王殿,除了辅佐妖皇,王城内的大小事务皆在他的管辖之下;而辅佐王城外的魔君,拥有的则是妖界群居在王城以外的所有族群的统领权。

    但是现在的妖皇已经长大成人,还有昔日虎族的部下追随,如不能将他从王座上拉下来,那边只能把妖皇往自己那边拉,而拉拢妖皇,最简单的办法自然就是给他送一位妖后。

    所以矢屿和獠牙才费尽心思将族中女君往他身边送,万一他看上的不是他们两位的女儿,不管是哪一族的女妖君,都站定了一个队伍。

    “嗯……”瑶夙若有所思地发出一声轻叹,搅了搅滚起了热浪的酒,酒香醇烈,带有一股梅子的酸味,叫人闻了嘴里泛酸。

    长勺在炉边敲了两下,滴尽了两滴酒。

    瑶夙抬起眼看他,不疾不徐道:“这么说来,妖皇陛下你是打算夺回妖界的皇权了?你大费周章只身潜入仙界寻找那枚戒指,应该不只是因为那是你父亲的东西这么简单吧?”

    他摇了摇头,道:“自然不是。妖虎族历来是妖界的皇族,妖皇之位由我妖虎一族传承。你可能知晓一二,妖皇的性命和整个妖界都是息息相关的,妖皇拥有强大的妖力,同时也会受妖力反噬,是以虽有无上的修为,却比不得你们仙界的仙君神君那般与天同寿。每一任的妖皇身陨前都会将半数妖力藏进虎戒之中,下一任妖皇得到虎戒中的妖力修为大增,如此往复循环,不止不息。”

    “竟还有这样的事情,这么说你将来也会……”瑶夙望着他的眼睛止住了话头,好一会儿,才仓皇地挪开了视线,化出两只银碗,一边往碗里添酒水,一边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他们还要争这个位置?难道他们就不怕……身陨么?”

    她本想说折福短寿,但想想妖界的人实在不看紧福寿这种东西,便只能生生换了个词。

    “谁知道呢,这皇位一直是我妖虎族的,或许他们认为只是我虎族寿数短也不一定。”北胤不以为意轻笑一声,从她手中接过不太隔热的银碗和木勺,继续添着酒水。

    “那你呢?明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差事,为什么不干脆给他们,谁爱干谁干就是了。”

    北胤微微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眼看向她,脸上神色有些诧异,道:“两位上神会同你说这种话么?”

    “啊?”瑶夙被他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时没反应过来,只见他又垂下了眼,十分认真地继续刚才的动作。

    “我要这个皇位不仅仅是为了统领妖界的权利,更是因为这个位置,是我的父皇、是我的祖辈,是整个妖虎族责任。你问过我妖界是不是都这般阴森,不是的,妖界也有白昼,也有不阴森的地方,也有温柔的月光,那时我的祖辈努力下来的。我父皇一声致力于妖界各族和平,我妖族驻守各地与妖界对抗也只是为了护卫家族,可这到底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利,难免有人觊觎,我是他的儿子,承袭的不该只有他的皇位,还应有他的愿望。”

    他顿下了话头,将满满一碗酒端到了她面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端起另一个空碗,继续道:“也是,两位上神洪福齐天,你生来便是上神,仙界的琐碎事情都劳烦不到你,你如何会懂。”

    瑶夙怔了怔,即便她的反应慢了半拍子,这一遍也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他大概已经把她的身份猜出来了。

    也是,翳珀神鸟,银节索,加上一身罕见的银色灵力,连矢屿都有所怀疑了,他要是没有分毫察觉那夜真是活该做妖界的傀儡妖皇了。

    临下山的时候,阿娘怕她出了雍圣殿就把她的话当碎泥巴踩到脚底下去,所以将她的神力封住了,一来让她老老实实跟着云修去太燕,二来防她仗着自己的身份在太燕门作威作福。

    然而阿娘还是想得太少了,便是没了神力,她也没有时刻提醒自己不暴露身份的意识,拖着个天宫小天孙远方表亲的身份,平素里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虽非本意,但此时被揭穿还是让瑶夙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心虚,好在他那句话落了音之后,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她便也干脆当做一页黄纸,翻过去了便闭口不提。

    捧起碗喝了一口酒,酒水滚烫,却没了那股辛辣劲儿,反倒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在里头,酒香中带着点涩意,是仙界的酒所没有的味道。

    抬起头瞄了北胤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什么异样的神色,脑子里紧紧绷着的弦才松了下去,转移了话头,试探性地问道:“你身上怎么会有这些梅子?”

    “嗯?下山的时候去山下的仙市……”北胤没料到她突然转了话锋,不假思索就将话脱口而出,看她别过头忍笑,竟生出了一丝钻进她圈套里的感觉,闷头喝了一大口酒,开口已经将话头再次移开。

    “我将原委都说与你听了,你若是要责怪便责怪好了。妖界你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妖界除了结界大门连接仙界,还有多处没有结界的战地,我寻机会送你出去,回去之后你也无需与他们说什么,我既是妖界的妖皇,就不需谁的谅解。”

    “是吗?”

    瑶夙放下碗定定地看着他,他自然知道他说的他们是指太燕活下来的弟子,可是,这样,他岂不是很委屈。

    “我走遍仙山名川,游过三千凡界,还没来过妖界,来都来了到牢里关一关就回去了,岂不是太委屈?虽然不需要你救我也能从牢里出来,但你总归是帮了我的,我总得还你个人情,也帮回你一把才算扯平。你也不用说什么会露馅的事儿,你一个妖皇想弄走个女妖君还不是容易的事儿?”

    “不是会不会露馅的问题,是你呆在妖界太……喂!”

    北胤看着这个往床榻里边一滚倒头睡下的人,登时瞠目结舌,直到讷讷地将桌子炉子都搬到了地上才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原先是要和她说正事的。

    然而现在似乎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要想,她占了床,那他这个主人家要睡哪儿?!

    本以为瑶夙只是因为不想听他继续说话才用的装睡这一招,不想过了一会儿居然传来了绵长的呼吸声,她就这么睡着了。

    看来她并没有因为他的妖皇身份就对他芥蒂起来,她还是信了他的话的,可他终归还是有愧于太燕,有愧于竟陵仙君。

    北胤长长叹了一口气,瞥见了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若他是像矢屿那般有歹心的人,她这般毫无防备岂不是羊入虎口。

    他单膝跪在床沿,探过身去要替她拉好被子,忽然传来了一声沙哑的鸣叫声,她腰间的乾坤袋自己动了起来,挣了两下顶开了松松系着的结,探出了一个大脑袋。

    “锵锵!锵锵!”翳珀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身子还未从乾坤袋里钻出来,张着一张嘴朝他嘶叫。

    生生忍住的笑意攀上了嘴角,他从袖子里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了一颗青梅,递到了尖长的鸟喙前,翳珀愣了愣歪了脑袋看他,顶上的翎毛也跟着一抖一抖的,须臾,一口叼住了梅子,缩回了乾坤袋里。

    北胤终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怪她总喊翳珀做呆鸟,看来这只鸟这辈子最聪明的一次大概就是他们落崖的时候选择了救它选择的主人。

    又一颗青梅从袖中滚了出来,他捡起轻轻在衣袖上擦拭了一番,放在了她的床头,又替她拉好了被角,才从床上退下来,一挥手放下了两层重叠的纱帐。

    他刚刚没说完,去山下的仙市没寻着,到人间晃了一圈寻到的。

    卖青梅给他的妇人告诉他,把梅子的核种在地里,过个三五年梅子树就会结果。

    ☆、祀 月

    很快便到了两日后的祀月节,这一日的妖界,似乎格外的有生气。

    关于祀月节到底是个什么节日,瑶夙只弄了个一知半解,只知道是和人间祭天一般的盛大日子,又有那么些不同。

    要认真追究起来,这祀月节的传统怕是得往上数不知道多少辈。

    不知道是因为常年见不到日光导致的妖力之气强盛,还是因为妖戾之气强盛所以见不着日光,总之古来妖族聚居之处,虽然也有白昼,但日光能照下来的时候其实不多,妖界的地界也是依据这个划分出来的。

    妖界的夜晚很长,天边紫月高悬,或阴或晴,或圆或缺,只有这一日月光会变成柔和的黄色,与仙界和人间一般无二。

    所以妖界从祖时便有了祭月的传统,一来这紫月与妖族也可算得上是休戚与共,二来只有今日的月光会变颜色,虽然千万年一直探寻不出原因,总有些什么寓意在里面。

    虽然说是祭祀的重大节日,但经年累月的变化,连妖族也慢慢出现了人间的烟火气,把这种节日过成了凡间的新年,王城内外,不论是身披轻甲的妖兵还是普通的妖族臣民,都难得地放松谈笑,一派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瑶夙本想到妖市去凑凑热闹,看看他们这卖宝贝有没有比仙界好,才跨出去一只脚就被北胤拎了回去,勒令她不准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妖界女君大多蛮横泼辣,但瑶夙变幻的这个却不一样,獠牙以为妖皇不喜欢他们送上去的女君是因为不喜欢他们妖性十足的性子,可以训练了一位温柔娴静的义女送了过来,祀月节驻守王城外的獠牙也会进城,被他碰见可不好办。

    祀月节的重头戏在晚上,整整一个短暂的白日,北胤都端坐在王座上,一边受着底下的妖君一杯又一杯的敬酒,一边市集上挑白菜似的从轮番进来献艺的女妖君里挑选出色的往王宫内院里送去。

    她那日随口这么提了个主意,北胤当真便不知道把正主弄去了哪个犄角旮旯,让她顶了那位女妖君的身份,陪着他在这儿演一出恩宠加身。

    外头的天幕已经慢慢暗下来,瑶夙伸手摸了摸赤在衣服外头的半截手臂,心里暗暗骂道:“早知道你们妖界的女君穿着这么暴露,我就不提这种馊主意了!”

    北胤留意到了她摩挲手臂的微小动作,斥退了两旁扇风的女婢,正要脱一件外袍给她披上,一个着玄色暗纹衣袍的人走了过来,细细像她禀报祭祀事宜。

    那人的身上的暗纹是妖虎族的图腾,想必是他本族的心腹手下,瑶夙对这些没有多大兴致,转回眼去看大殿中央跳舞的女妖君。

    这场压轴的舞蹈,领舞的正是魔君矢屿的女儿,一身翩翩红裙短得不能再短,胳膊和腿都露在了外边,白皙纤长,扭动得无比灵动,手腕脚腕各呆着一串铃铛镯子,叮叮当当响了一室却浑然不觉烦躁,那是一种和仙界女君迥然不同的美。

    美则美矣,她还是欣赏不来这种露胳膊露腿的美,尤其是这种妖风阵阵的地方,总觉得有些冷,不由自主地将下身的裙子拢了拢,将双腿遮得严严实实。

    方才被北胤斥退下去的一名女婢凑了上来,低声凑到她耳边说獠牙魔君要见她,抬头看向方才獠牙坐的位置,发现他果然已经不见了。

    獠牙来得不算早,一直在位置上恭恭敬敬坐着,为了避免被揭穿瑶夙也不主动看他,本以为拖到晚上祭祀结束便算作过去了,没想到眨眼功夫他便出去了,看来对于她这个义女如何拴住妖皇的心,他颇有兴趣询问一二。

    北胤还在听着那人详细禀报,分了一点心神过来,瑶夙递了个眼神给她,又搓了搓起了汗毛的手臂,才起身跟着那女婢出去。

    长廊的灯下站了一个人,一身灰色劲装,护腕腰带皆是低调的褐色。

    魔君獠牙身为狼族首领,长得着实十分具有狼族的特色,一张修长的脸、一副挑起的眉、一双精亮的眼,生得一副凶煞的面相。

    北胤和她说过,矢屿和獠牙这两个人,差别很大。矢屿修为较高,心思圆滑,惯做面上笑脸背后捅刀的事;而獠牙的狠全都露在了表面,不喜便是不喜,想杀人也不会有太多歪心思,抡起他的狼牙棒槌就能将人的脑袋砸破。

    照这么看,争斗起来獠牙未必是矢屿的对手,他今时今日能与矢屿平起平坐掌了半个妖界的大权,仗的是狼族在妖界的根基,以及这三万年来依附狼族的兽族人数压了羽族那边一个大头,认真起来,尊他一声兽族首领也不为过。

    獠牙已经瞧见了她,凶巴巴的脸上勾出一个小小幅度的微笑,迎了过来,看来他对这个义女是喜欢的。

    瑶夙笑着将手递过去,硬是十分做作地忸怩出了娇羞的姿态,捏着嗓子唤了声:“义父。”

    獠牙微微有些讶然,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旋即又释然了一般,拍了拍她的手背,问道:“陛下他果真喜欢这种小家碧玉型的温婉女君?”

    “啊?”瑶夙一时没从他的话中反应过来,低头也打量了自己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她这身衣服,赶紧连连点头。

    獠牙送进来的女妖君名叫乌兰,本就是他可以训练成这种温婉可人的样子想要讨妖皇欢欣的。可乌兰也是狼族,天性里就带着些妩媚,平日里的穿着虽不至于像刚刚大殿上跳舞的那个那般,白花花的手臂大腿漏了一大截,总还是奔放一些漏出些勾人的颜色来。

    而瑶夙身上这一身,是她从一堆衣物里挑出的布料最多的一间,半截衣袖宽大飘逸,露出半截纤细的手臂,微微敞开的领口隐约可以看见锁骨,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遮得严实,只有走动的时候能看见不经意漏出的脚腕。

    其实倒也不是她刻意装保守装清高,仙界也不是没有奔放的女仙君,只是……妖界却是很冷。

    獠牙一时也没有说话,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什么,抬起脸来正要同她说话,忽然被来人打断。

    瑶夙顺着他的目光转头望去,正是方才同北胤说话的那人,看穿着应当是虎族的一个头领。

    “魔君,女君。”他先是站在二人跟前,两臂交叠微俯首行了个礼,才对瑶夙道:“时辰要到了,陛下请女君赶快回去。”

    瑶夙点了点头,心知是北胤怕她与獠牙多处一会儿会暴露自己,这才命人来催,转头看向獠牙,假意征询他的意思。

    獠牙也是微微诧异的神色,似乎没想到自己送上来的义女这么快能虏获妖皇陛下的欢心,不过才出来说了一句话就差人来请,但这是好事,他自是不会拦着,对她点了点头,催促她快些回去。

    回到殿内,众人果然已经站起身列作两列,身着金纹黑袍的修长身影立在石阶之上,见瑶夙回来,微微一笑。

    獠牙分明是走在后面的,不知怎么比她先回到大殿,与矢屿一左一右分站两列队伍之首,抬起头来若有所思看了她一眼。

    北胤一把扣住她的腰将她揽到身边,姿势极其暧昧,一边往前走,一边低声询问道:“獠牙可有怀疑什么?”

    瑶夙脸上笑嘻嘻,暗暗掐了一把他搭在要上的手,上下嘴唇轻微蠕动,贴近他耳侧道:“话都没说上两句,能怀疑什么?”

    那可不一定,獠牙人看上去粗犷,心思却比绣花针的针孔还洗,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多年稳坐这个位置没有被矢屿扯下来。

    两人正要继续低语,矢屿忽然从队列行了出来挡在了前面,剜了瑶夙一眼,也不低头,朗声道:“妖界女君非妖后与一族之长不得参加祭祀,陛下莫非忘了?”

    “魔君……”北胤的声音冷沉冷沉的,大有与他对着干的架势。

    此时,从进来到现在连屁都没放一个的獠牙魔君也从队列里站了出来,本以为他会帮一把腔,没想到他居然赞同了矢屿的话。

    想不到妖界竟有这样的传统,居然看不起女妖君,难道他们这么快就忘了三万年前一举差点儿毁了妖界的连清魔君也是个女的?

    “乌兰”脸上依旧一副娇羞的笑容,轻柔地拿开了搭在腰间的手,柔声道:“老祖宗的传统,陛下若要我破坏规矩,岂不是累得我成为罪人?”

    北胤牢牢盯着她的眼睛,心知没法强硬将她带在身边,只得吩咐她回去好好等着,这才在两位魔君的冷面下受众妖簇拥而去。

    瑶夙本就非要跟去的意思,一来无聊,二来她一个上神行妖界的祭拜礼也不合适。

    祭台在王城中央,今日王宫的大门会大开,沿途有贩糖果贩花灯的,热闹非常,她混在人群里到外头遛达了一圈,逛了一圈也不见有好喝的酒卖,更没有梅子,只得意兴阑珊地拿王宫里顺出来的珍珠换了一盏兔子花灯,又遛回了王宫。

    乌兰居住的寝殿不热闹也不冷清,外头不时路过几个妖兵女婢,今日更热闹一些,各族送来的女妖君的住所统统安排在了一个宫里,关起门来都能听见那些个嗓门大的女妖君吵吵嚷嚷的声音。

    怪不得不招男人喜欢。

    瑶夙拎起她的小灯笼趁着没人注意又溜出了门,翻身上了屋顶,避开巡逻妖兵的视线,一路到了北胤的寝殿,正想翻身下去,忽而来了兴致,觉得此处的风景很是不错,干脆在屋檐上坐了下来,将花灯放在脚边,双手托腮,欣赏顶上挂着的月亮。

    妖界的夜太过漫长,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察觉到有人在身边,立刻想起自己身在何处,陡然睁开了眼睛,却发现——

    她居然靠在北胤怀里!!!

    “师师师师师师兄!”

    瑶夙慌忙一挣要从他怀里挣出来,一时又忘了自己坐在屋顶上,非但没站起来反而有往下扑的趋势,幸得身旁的人反映迅速一把将她拉了回去。

    两张脸之间仅隔着一指宽的距离,吐出的气息交谈在一起,瑶夙霎时涨红了脸,赶紧滚到一边,双手有些无措地互相揉搓着。

    她第一次感受到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动得如此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在这片柔和的月色,北胤的脸似乎也泛着微微的红晕。

    “咳咳!”北胤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别过了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道:“回来寻了一圈不见你,最后发现你在屋顶上睡着了,我一动你你就靠近……咳咳,那个……我没好叫醒你,就让你一直靠着。”

    “我……靠着你睡了多久了?”

    瑶夙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上一次是喝了酒在他床上睡了,这次居然不知不觉靠近他怀里了,也不知道睡相丑不丑。

    “一个多时辰。”

    “哦。”

    静默无言。

    瑶夙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北胤,见他坐得无比直挺,竟觉得有些好笑,紧张乱跳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平复,先开口打破了这片静默。

    “你们祭祀太久了,我出去晃了一趟回来了,呆得无聊便想到你房里这等你,可看这月色好看,就不想下去了。”

    她提了提身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的兔子花灯,表示自己没有说谎。

    妖界的月亮平日里都是紫色的,只有这一日明亮得出奇,白色月光流淌在妖界的每一个角落,比以往每一日都要明亮、静谧,连那股渗人的妖气都少了许多。

    “你竟喜欢这样的玩物。”他笑着从她手里接过那只灭了的灯笼,翻开了一番,问道:“这些是小孩子喜欢的物什,你知道这灯笼什么时候最好看吗?”

    瑶夙被他引得好奇,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追问了一声,“什么时候?”

    北胤笑着不答,手上翻动了一下,那兔子灯笼已经变了形,圆圆的兔子脑袋下的身子已经变成了孔明灯的形状,只是底下被一层薄薄的纸糊了起来。

    “这灯笼还能变形状?不过就算变成这样也飞不起来啊……”

    北胤不语,转头朝她眨了一下眼,注了一道灵力进去。

    灯笼里的烛火是被风吹灭的,此时尚有一点灯芯和烛油,他这么一点便重新着了起来,两个兔子耳朵开始摆动起来,灯笼就像灌了风一般,自行从他手里升了起来,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望着那光芒渐渐暗下来的飘飘忽忽的胖兔子,瑶夙心道:该落下来了吧。

    下一刻,灯笼果然在空中摇晃了两下,却没有下落的趋势,光芒大盛了一下,径自在空中炸成了一道礼花,碎屑带着些微火光散落下来,仿若群星划破天际。

    “真好看。”她道。

    “是啊,真好看。”他看着她,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小部分主角培养培养感情,很快开始走剧情,答应我跟着我往下看好吗(^o^)/~

    不要让作者菌单机啊~评论区造作啊~

    放个心血来潮想到的小段子:

    幼年时的瑶夙最喜欢呆的地方便是阿娘堆杂物的小库房,瞧着凌乱不堪,时不时能从里面翻出一些宝贝。

    一日,小瑶夙从一个犄角旮旯里挖出来一个打了死结的红布包,兴冲冲跑着出去找她爹白晔上神。

    白晔抱起她放到膝盖上坐着,看着那个布包,觉着有些眼熟。

    胖乎乎的小手费了好一会儿劲儿才把布包打开,一件未完工的绣花小裙子落尽眼里。

    白晔眼角跳了一下,想起了某段记忆。

    “爹,这是阿娘给我做的么?这么好看为什么没做完?”

    “因为……你娘记性不好,落了一根针在绣花里面。”

    “……还好没给我穿。”

    不远处路过的兮扬上神睨了某人一眼,腹诽道:明明是你自己干的!

    ☆、喜 欢

    云修送别了师伯和几位师兄, 慢慢拖着步子往华昌宫方向走,有些心不在焉。

    师伯和师兄他们不放心焉蓉, 这才跟上来暂住了几日。

    焉蓉的承受能力比他们大家预料的要好上许多,这两日除了精神偶尔有些恍惚,也没什么大事, 他们便离开了。

    师父身陨前交代过,让他们各自寻出路去,想回家回家,想投入别的门下便让他们师伯舔着脸写封信保举一下, 没想到诸位师兄心意十分一致, 都愿意随着师伯寻一处小仙山归隐。

    云修曾建议他们留在天宫,他去央祝离仙君派个一官半职下来, 奈何师兄们去意已决,他也没有旁的话好说,只能答应将师姐照顾看。

    身后忽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回头见是兄长云珩, 才松了一口气。

    云珩脸上挂着温温的笑容, 见他这般没有活力,不由得有些担忧,问道:“怎么了?回来之后就没怎么见你笑过, 还在为太燕的事情难过。”

    “事已至此,难过也无用。”云修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从前活在天宫里,在众人的爱护下长大, 这等生死之事只从书籍上看过,从不曾有这般切身体会的难过。

    并行走入华昌宫,云修才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兄长今日怎么回来了?”

    “哦,昨日父神遣我去一趟昆仑将瑶夙的事告知两位上神,我今日正要……”

    “那两位怎么说?”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元胥正好从书房走了出来。

    两人一同顿住脚步,恭声唤了一声“父神。”

    云珩道:“儿臣根本没见着两位神君,雍圣殿殿门紧闭,守门的仙童说两位神君出门去了,去了哪儿也没有交代。”

    “自己女儿被掳去了妖界,他们还有闲心四处去?”元胥拧起了眉头,不死心地继续问道:“他们会不会自行去了妖界?”

    “不会。”云珩摇了摇头,“童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儿臣却向多为山神地仙问出了些眉目,两位神君似乎往冥界去了,已经好几日了还没回来。”

    “冥界……”元胥低声重复了一遍。

    三万年前镇魂翕毁了,扶婴帝君亲自镇压冥界恶鬼,至今未回,也不曾听说兮扬上神造出了个什么别的东西将她替出来,这会儿去了冥界,不知是否与此事有关。

    “他们两位既然去了冥界,必定是有事的。现下要紧的是瑶夙,她已经被妖界抓去好几天,妖界却没有任何动静传来,也不知如何了。本君意欲差你二人往妖界跑一趟,不可张扬,务必将她带回来!”

    “父神!”

    云珩正要回应,被云修一声急喊打断,只得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云修往后退了几步,行了个礼,才道:“瑶夙是隐藏了身份进的太燕,妖界迟迟没有动静想必是因为还不知道她的身份,此时在仙界也没有声张,若我与兄长一起去怕是要引人怀疑。妖界最近越发不安分了,还是让兄长留下来协助父神,我一人前去目标小一些,妖界有一些将领认得兄长,却不见得认得我。”

    “不行!”

    “这太危险了!”

    “父神!兄长!瑶夙被魔君矢屿抓走多少也与我有些干系,我没保护好她,让我去也好将功折罪。只是劳烦父神与母妃说说,多多帮我照看一下师姐。”

    云珩还想劝阻,又不知该如何劝阻,有些无措地看向父亲。

    元胥定定地望着云修,他眼睛里的坚定不曾减去半分,如此静默地对视了片刻,才终于点了头。

    妖皇陛下对乌兰妖君宠爱有加一事早已在祀月节当日就传遍了整个妖界,那些个青面獠牙一脸凶狠相的妖君们传起八卦来竟丝毫不比仙界慢,瑶夙对此颇有些诧异。

    妖界的王宫没有人界那般森严,却也是不允许她一个女妖君随便走动的,自打此事传开之后,王宫就像专门为她开了大门似的,非但王宫内外畅通无阻,那些个妖兵还变着法子逗她开心。

    这日,瑶夙心情颇好,沿着弯曲的回廊一路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路行到了北胤的寝殿前,见一群人在吵吵嚷嚷,本想过去凑个热闹,见一人着红色裙装妆容艳丽被拦在外头,暗道一声不好,赶紧推开门就要往里面钻。

    “乌兰!”那人也看见了她,拨开拦着她的奴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几欲冒出火来。

    前几日祀月节送进王宫的女妖君们妖皇一个都没有临幸,也没有让谁过来伺候,每日依旧只有“乌兰妖君”陪在身侧,看得这些个女妖君个个恨得牙痒痒,也只有矢屿魔君的女儿金雅妖君敢气势汹汹地闯到这里来。

    瑶夙被她盯得后背发寒,只得把推开了一半的门又拉上,摆出一副温婉可人的笑脸,转过身去,唤她一声,“金雅姐姐。”

    金雅妖君冷冷地“哼”了一声,摇曳着身姿想过来,再次被守卫和婢女们伸手拦住,脸上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气得连插在脑袋上作饰品的红羽也跟着颤动起来。

    白皙修长的手指指向瑶夙的方向,金雅瞪着眼睛质问守卫道:“凭什么她可以进去,本君要被拦在外头?!”

    一名守卫道:“陛下口谕:乌兰妖君可以随意进出王宫任何宫殿。还请妖君不要让我们难做。”

    “呸!也不知道你这狐狸精使了什么高明的手段魅惑陛下!”

    这一句话是对“乌兰”说的,瑶夙端着快要笑僵的一张脸,慢吞吞挪了过来,隔着一道人墙,笑道:“金雅姐姐真是会说笑,我哪能是狐狸精呢?不过是个修行低微的狼妖罢了。”

    “狼妖?你们狼族倒是了不得,出了你这等会变脸的谄媚女妖精!”

    金雅恶狠狠看着她,眼睛忽然变成了红色,身形一闪便越过了看守的护卫,提着瑶夙的领子将她抵在了殿门前的柱子上,整个脑袋都变成了鸟头的样子,对着她张嘴嘶叫了两声,才恢复成了那张明艳的人脸。

    腰间的乾坤袋动了动,瑶夙一把捏紧了封口,免得翳珀那只呆鸟跑了出来,五彩斑斓的一眼就叫人认了出来。

    护卫和婢女们反应过来,迅速围了过来,金雅一手伸出尖长的指甲抵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看了他们一眼,守卫和婢女被金雅带来的人挡着,又不敢硬来,只得僵持在了原地。

    瑶夙眼睛瞟了眼那黑色的长指甲,尖尖的弯弯的,甲尖还微微向下勾起,像花的倒刺,整只手看着就让人想到猎鹰的爪。

    “金雅姐姐,你这是干什么,这里可是……”

    “这是陛下的寝殿,那又如何?”她一字一句的腔调变得有些怪异,看着她的眼睛没有半分善意。“乌兰妖君从獠牙魔君精挑细选认的义女,仿着人间的温婉女子,成天学习些琴棋书画,脸上永远都是温温淡淡的笑,绝不会似你这般笑得虚假。你究竟是什么人!?”

    金雅的脸逼近的几分,旁边的护卫和婢女也齐刷刷转头看了过来,都在等她一个回答,瑶夙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流露出惶恐之色,随即慢慢勾起了嘴角,竟笑得有些诡谲,将金雅得意的神色下了回去。

    趁着她片刻的分神,瑶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倒勾的指甲轻轻划破了脖颈的肌肤,有一丝疼意。

    她不能像妖族那般变出一手尖尖的指甲,只得用最大的力气将金雅禁锢着,底下的人一时不清楚情形,两拨人互相拦着,谁也没有上前。

    维持着抵在柱子上的姿势,瑶夙眼中现出一抹狠厉的光,嘴角的笑容十分渗人。

    “你对我的事情倒是记得清楚?不过,你说你是不是傻呢?争破了头想被送到妖皇身边的人这么多,我不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怎么到他身边?你以为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就是换了个人吗?你难道没有想过,陛下他喜欢的,就是我这种会察言观色、会顺从会变脸的人!”

    “你是装的?!”金雅很快从她的话里提取出来重点,脸上的神色由青变紫、由紫变黑,不可置信一般,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质问。“不可能!妖皇陛下怎么可能会喜欢你这样心机深重的人!更不可能明知你如此还……”

    “本尊就是喜欢她这样的!”低沉的嗓音透着疏离和淡漠,将她未说完的话打断。

    寝殿的大门从里面打开,妖皇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口,冷冷扫了一眼外头闹作一团的人,护卫婢女跪了一地,金雅这才方方正正从瑶夙手中抽出手来,半蹲着身子行了个礼。

    瑶夙也跟着胡乱行了个礼,朝他翻了个白眼,合着这人一直在里面,非得等外头动静闹大了才出来!

    北胤没有看他,森冷的目光落在金雅身上,金雅本是高傲的金孔雀,被他这么一瞧,泄了气一般将脑袋越垂越低,若是化了真身出来怕是已经将脑袋埋进了胸脯里。

    “本尊不是让你们都好好在寝殿里呆着,没有传召不要过来吗?”最后一个字咬得异常用力,若不是他出口的语气和缓了一些,活像是在牢房里审问死/刑/犯。

    说起这个,金雅心中一股怒气又涌了起来,低下去的头蓦地抬起,与他森冷的眸子对视,提高了声音道:“陛下!你明知乌兰是这种两副面孔的人,怎么还能把她留在身边?她这样……”

    “本尊就是喜欢她这样的!”北胤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有件事情你们怕是都想错了,本尊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性子对了本尊的胃口,而是因为本尊喜欢她,所以连带着喜欢她这样的性子,不论是温婉还是张狂,就算是两面三刀,本尊喜欢就是喜欢。”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认真,不仅金雅愣住了,连瑶夙也愣了愣。

    方才他说的是“她”,这个“她”,是乌兰,还是她瑶夙?这番话是他搪塞金雅的托辞,还是他的肺腑之言?

    她一时竟不知道该希望是前者还是后者。

    瑶夙还在想着他的那句话,忽然被人拉了一把,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整个人都到了他怀里。

    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脖子,瑶夙下意识躲了一下,那只手把她扣得更紧,一张脸近在跟前,低声道:“别动。”

    紫色灵力萦绕在指尖,瑶夙只觉得脖子有些凉,伸手去摸的时候,方才被金雅的尖指甲划出来的伤口已经愈合。

    北胤眉间怒气未散,柔和了几分的浅淡眼眸从她身上挪开之后又变得冷森森的,盯得人出了一脸虚汗。

    “日后谁再伤她分毫,本尊必让她十倍奉还!”

    铿锵凛然地掷出了这么一句话,北胤拉着瑶夙的手进了殿内,身后一阵冷森森的妖风刮过,将殿门合了起来。

    瑶夙挣了好几下才挣开他的手,嘴里小声的咕哝着,前方的人忽然转过身来,眼睛竟然红了一圈!

    “你是傻子吗?金雅让你你就过去?她是矢屿的女儿你知不知道?她在妖界的女妖君中修为算是拔尖超群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瑶夙被他一连串的低吼声吼得有些冷,方才还在嘀咕的话自觉地就脱口出来了,“我还没说你在里面呆着这么久才出去……”

    “我若是一开始就出去把你拉回来了你以为她不会怀疑?阿幺,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是不要随便走动的好,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怕我保不住你。”

    瑶夙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红着眼眶说这样的话,脑子里登时一片空白,反应了许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歌意思,只从乾坤袋里取出来一只酒葫芦递了过去。

    “我听你的话没有出王宫,托了个小妖从妖市上给我沽来了一壶酒,兴冲冲就跑过来想跟你一起喝,我哪知道她会在门口。”

    北胤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接过她手里的酒葫芦,拔出塞子喝了一大口。

    瑶夙从他手里抢了回来,生怕被他喝完了,赶紧举起来也灌了一大口,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于是生平第一次,被酒呛了个半死!

    她若是没有理解错,方才北胤的话,是在紧张她?

    瑶夙几乎是夺门而逃,酒葫芦落在地上洒了半壶酒水,醇烈的酒香溢在空气中,殿内的少年垂手立着,半晌无言,默默弯身捡起酒葫芦。

    瑶夙自是不知被她扔在了殿里的北胤是什么样的神情,只知道自己整颗心都是乱的。

    从太燕山门见他的第一眼,她便喜欢他,但也不是她爹娘或者常合上神和元胥太子的那种喜欢,只是因为他好看,因为他会默默揽着师兄的名头替她做许多事情。

    北胤说的话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只是,他们相识不久,仙与妖本身便是万万年敌对的立场,他为何会生了这样的心思?又为何这般直白地告诉她?

    自古仙妖不两立,她不能一直呆在妖界,总归是要回去的,届时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和他相处?

    理不清的关系越想越烦乱,瑶夙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去寻北胤,而他也跟约好了似的,没有命人来传召,也没有亲自过来。

    同一座宫墙围起来的女妖君们天天在门外叽叽喳喳的闲谈,讨论着妖皇陛下终于厌烦了这张脸,她们该如何如何方能获得陛下的芳心云云,又讥又酸的女声一个高过一个,生怕屋子里的人听不见。

    瑶夙被外头的人吵得越发烦闷,开了后头的窗子跳了出去。

    若是在雍圣殿,不等她出去,她娘就会甩出一道神力将吵嚷的人扔到山脚下,可偏偏这里不是昆仑山,她也不是顶着自己的脸的小神君。

    不知不觉行到了一处地方。

    夹道两排高大的蓝花楹树,紫色的花瓣落满了整条小道,人走在上面没有半点声响,清新的香气扑鼻而来,还有些氤氲的水汽。

    小道的尽头是一处暖泉,蓝花楹树木像一堵天然的墙,在四周围了个结实,泉边生了半人高的芝草香兰,与蓝紫色的云盖一同倒映在蒙蒙水面上,如梦似幻。

    她爹白晔神君在紫霞殿有一处药池子,可疗元固基。这暖泉效用虽没有那药池子强,也是有些功效在里头的。

    此处不是人人都来得,除了妖皇魔君,便是一些身份高的妖君和前不久扎堆送进来的女妖君,那些个女妖君见不到妖皇的时候就喜欢成群结队到这里来,这会儿她们正在她寝殿门前高声挖苦,此处四下无人,反而清静。

    瑶夙心里窝着事一连闷神了好几日,此刻扑面而来的温热水汽和着四周花草的香味,终于让她舒了一大口气。

    褪下的外衣被她随意扔到一旁光滑的大石上,只着了一件贴身的亵衣便下了水。

    水面上落了许多蓝花楹的花瓣,腾起的温热水雾仿佛都带上了这种蓝紫的颜色。

    温温的暖暖的泉水包裹着全身,瑶夙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伸手舀出一泼水从肩头浇下,水顺着光白的肩膀流回池子中,花瓣则三三两两留在了肩头、手臂和亵衣上。

    她不是没洗过花瓣浴,这样的花瓣浴倒确实是第一次,满心的愁暂时都抛到了脑后,眉目间终于有了笑意,双手伸出捧起了水扑到自己脸上,又觉得不过瘾,干脆憋了一口气将整个脑袋都埋进了水里。

    过往她是怕水的,连院子里的池子都不敢走得太近,今日整个人进了水里都没有一丝慌张惶恐,倒也是奇事,不由得在脑子里浮现乱七八糟的念头,妖界、人界、仙界……

    瑶夙忽然怔了一下,从水里猛地冒出头来,愣了愣神,忽然抬手轻轻将面前一小块的花瓣拨开,水面涟漪轻泛,好一会儿才平静了下来。

    水中倒映出一张女子的脸,几缕打湿的额发紧贴着白皙的面颊,发上肩上都是蓝紫色的花,螓首蛾眉,目似清泓,眉目之间和端坐雍圣殿的那两位都有着几分相似之处,正是瑶夙她本人的样貌!

    抬手抚上额心,原本点在那里的一处殷红已经不见了。

    她这些天沐浴洗脸都避着额间那点红痕,方才一时忘记了,扎进水里脑袋过了一圈想起了北胤,才记起他点在额头上的幻化容貌的血痕,一旦被水净去,自然也就恢复了原貌。

    “诶……”瑶夙重重叹了一口气,本不想去见北胤,这下怕是不去都不成了。

    要去找他也还罢了,她现在变回了自己的样子,若是在路上遇上了什么人……

    正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女子的轻笑声,谈论的仿佛正是“乌兰”她本人,连带着轻笑声都有些嘲讽的意味。

    瑶夙心里“咯噔”一声,心道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即往水里潜下去几分,巴不得她们没看到自己,好寻机会开溜。

    “哎哟,这是哪位姐妹?这么早就一个人来泡澡,也不叫上我们几个?”

    一道不适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瑶夙无奈地闭上了眼睛,睡下的手掌握成了拳,若有人过来非要瞧她的模样,就不客气地一圈打过去。

    岸上的人见她不应答,不屑地“嘁”了几声,随即传来衣服摩擦的声音,应该是准备脱衣服下来沐浴,忽然又是一声刻意的叫唤声,一位女妖君刻意捏着尖细的嗓音,道:“这不是乌兰妖君的衣物吗?我说怎么在外面喊了这么多声都不应答,原来是在这儿啊?”

    “乌兰姐姐也是的,大家住在同一堵红墙里,少不得互相走动一起约着来洗个澡,偏生姐姐你不爱和我们热络。”

    “你瞧你,胡说什么?乌兰妖君可是陛下宠爱的女君,指不定将来要做妖后,哪能和咱们这种见不着的一块儿走动。”

    “不见得吧?陛下可是一连好几日不曾见她了,我看啊,也就是图个新鲜劲儿,看得久了就腻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在她身后说道,刻薄的言语不比在她门外说的要少,还有不少重复的话,看来是以为她没听到那些话,可以在这里又重复一遍。

    瑶夙恨恨地咬了咬牙,都说妖界民风开放,看来这王宫之内的风气也和凡间红墙青瓦的宫城无异,明明是发起疯来满口獠牙两手利爪的女妖君,偏要捏着嗓子学那些宫墙里的女人。

    不过,这七七八八的声音里面,始终没有听到那个金雅妖君的声音,她一向将“乌兰”视作眼中钉,难不成正在房里关着房门思索着怎么对付她?

    天公爷爷像是听见了她内心的声音存心逗她玩儿似的,在她心中正隐隐忐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金雅冷哼的声音。

    借着,便听她冷言冷语道:“乌兰妖女好大架子,我们这么多人同你说话,你竟都不愿意回头瞧我们一眼么?”

    经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似的,立即又七嘴八舌说道起来,说着说着竟群情激愤,不知是谁带的头,“噗通”一声下了水,要抓她过去教训。

    有了先行的表率者,便有了第二个追随者,三四个人一起下了水朝她这边走来。

    闭紧的眼睛睁开,眼睫上的水滴落下,打在了重新覆满水面的花瓣上。

    水下的手已经握上了左腕上的银环,衣物都在岸边不能立刻遁逃,若真叫她们发现了自己并不是乌兰,那边只能杀妖灭口了。

    说灭口也许夸大了些,这些日子虽然将身上的封印又冲得松了些,身上的神力还是没有完全恢复,她们人多,金雅的妖力也不弱,能从这里逃脱已是万幸。

    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上了她的肩膀,瑶夙牙关一松正要默念仙诀化出银节索,忽然有什么东西擦着自己的脸边飞过,打在了肩头的两只手上。

    身后的人吃痛抽回手,正要怒声呵斥,抬头看见来人,纷纷像被人拔了毛的鹌鹑,低下了头不敢再出声。

    正前方两棵蓝花楹树中间行出来一人,金边黑袍,云纹靴踩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没有半分声响,明明周身沐着蓝紫色的花海的光晕,周身却是清冷的气息。

    “陛……陛下……”

    不知是谁先开的口,其他人才回过神来似的,全然不似方才的闹市争吵,齐齐唤了一声。

    瑶夙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已经像雨点水面,泛起了一层又一层轻漪。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一直在这里,见她来了便躲了起来?还是一直随着她,却没有出来?

    北胤与她的目光短暂对接了一下,便挪开了视线,逡巡一圈,沉声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陛下,我们只是想和乌兰姐姐开玩笑……”

    “出去!”北胤厉声开口打断了说话的女妖君。

    “陛下……”

    “本尊要和乌兰妖君鸳鸯浴,你们都出去!够明白了吗?!”北胤沉着脸,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又说了一遍。

    众女妖君一齐转头看向金雅,北胤的目光却再没有分给任何一个人,顾自解着身上的衣袍,等着她们动作。

    金雅冷冷“哼”了一声,转身的动作十分大,带起了一阵不小的妖风,其他人见状,赶紧穿衣的穿衣、上岸的上岸,不多时,便都撤出了这片林子。

    瑶夙松了一口气,右手从银环上撤离,再看北胤时,他已经脱得只剩下一身雪白的贴身衣物,也下了水,在离她稍远一些的地方坐下。

    想着他方才说要和她一起洗鸳鸯浴,瑶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心知跟男子一同泡澡十分不妥,正想起身离开,身后的人忽然叫住了她。

    “你这样出去,回不到寝殿就会被人抓住。”他道。

    瑶夙刚迈开的步子停了下来,他说的这是事实,不管是她用这张脸,还是用自己的仙术幻化成乌兰的样子,都很快会被人发现,除了留在这里和他相对,还真没有别的法子。

    她在心里暗暗对自己道:“我就过去让他在我眉心再蘸一滴血,化了容貌我就走!”

    带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心情,瑶夙猛地转回了身,动作大得溅起了水花,将靠在岸边的人惊了一下。

    北胤伸着双手懒懒搭在岸边的两侧光滑青石上,神情惬意全然不见方才阴沉的模样,而他的面前,飘着一只小托盘,盘上拖着一只白瓷酒壶和两只精致的小酒杯。

    酒香夹杂在花香里,若有似无地钻进了她的鼻子,瑶夙舔了舔牙齿,很没有骨气地蹭了过去,那天匆匆从他房间冲出来浪费了一壶好久,她到现在还心疼。

    北胤见她过来,笑着斟满了两只杯子,递了一杯给她,瑶夙接过一口饮尽,砸了咂嘴,只觉得小杯喝着太过不痛快,又不好拿着酒壶对着嘴喝。

    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北胤将托盘往她面前推了推,笑道:“想喝便喝吧,欠你的一壶酒。倒是看不出来仙君里竟有你这般爱喝酒的,按说两位上神都不是好酒的人?”

    瑶夙提着酒壶,就着细小的壶嘴往嘴里灌了满满一口咽下,才有了些心满意足的模样,瞧着面前的人也没了这几日的忧愁和疑虑,只觉得,这张脸还是初见时的模样,好看得惊艳。

    “谁知道呢!许是他们两太淡了,凑在一起起了相反的作用,生了我这烈的。”

    犹自往嘴里灌着酒,身前的人忽然伸过一只手拨了拨她额前的湿发,瑶夙骇得一下子愣住了,平生第二次呛了一口酒,咳得头昏眼花。

    好半天终于平缓了下来,瑶夙一手捂着口鼻,只觉得周身都灌满了酒气,察觉到身后替她抚气的手还没有停下动作,身子不由得又僵了一下,不动声色扭动了一下离他远了一些。

    她只穿了件堪堪遮挡身前的亵衣,还被水浸得透透的,肩背裸/露着光滑的肌肤,虽然他的视线很自觉地没有落在她身上,但总归是很!不!妥!!

    北胤牵了牵嘴角,很自然地将手收回,顺手将飘远的托盘往回拉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瑶夙只觉得,置身于一片蓝紫色的幻境之中,对面的人仿佛从一出来就披上了这样的柔光,只是耳根和脖子,似乎有大片的红晕。

    花香酒香,景美人美,一切都好到了极点,只除了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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