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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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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安。”

    “给你发短信。”她扬了扬手机。

    目送背影进去,唐其琛才开车往公司赶。

    上午九点他有会议要开,董事高层以及国外子公司的负责人都来参会,这种战略决策层面的会议还是相当重要的。唐其琛的手机调的静音,由柯礼代管,不那么重要的电话一概不接。

    十点多,柯礼悄声退出会议室,手里的电话一直亮着屏。

    两分钟后,就看到他走了进来,神色慌慌张张,快步到唐其琛跟前,弯着腰低声说了两句。

    唐其琛猛地一怔。

    会议随即中断,所有董事看着他步履匆匆的往外走。柯礼帮他拿着外套,车钥匙,又快步按电梯。唐其琛边走边问“哪个医院?”

    “人晕倒的时候,列车员就近送去了最近的一个小医院,后来又转去了妇幼保健院。”柯礼说“电话挂的急,暂时只知道这些。”

    进了电梯,唐其琛深吸一口气,那种狂热的喜悦和复杂的纠结搅和在一起,几乎要冲破他的五脏。

    电梯从五十多层降到八层的时候,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吩咐柯礼“你给我母亲打个电话,让她联系傅姨。”

    傅姨是景安阳的挚友,也是国内有名的妇产科专家。柯礼表示明白,他笑着说“唐总,这次是真的恭喜您了。”

    而十五分钟后的唐家。

    景安阳在接到电话后,心也跟着颤了起来。浑身像是过了一层电,她极力维持镇定,但握着电话的手依旧克制不住的颤抖,声音还算稳重“好,我来联系。”

    柯礼刚要挂电话。景安阳忍不住出声“哎!柯礼!”

    “嗯?夫人?”

    景安阳郑重交待“其琛开车太快,不稳妥。你告诉他,家里的司机也往那边赶,务必让他慢一点。”

    柯礼隐隐含笑,应道“您放心。”

    ☆、岁月共白首(1)

    岁月共白首(1)

    高铁从上海出发半小时左右, 温以宁起身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晕倒的。

    完全没有预兆和任何不适的反应, 在过道上洗完手准备回座位时,一个转身直接就倒在了地上。温以宁只记得那一瞬腹部涌处极其尖锐的一股痛, 然后眼前一黑就没了知觉。

    乘务员在广播呼叫有没有医生请求帮助,倒有一位热心肠的年轻女乘客赶来了车厢。

    温以宁晕了几分钟, 就被她掐着人中醒来了。但全身没力气,医生问她哪儿不舒服?她只觉得肚子疼,像来月事的那种疼。

    十分钟后到达乐山站, 乘务员就把人送进了附近的一家医院,问了几句基本情况, 就打发人去妇幼做个检查。

    温以宁抽了血,又被稀里糊涂的叫去验尿。等她看到试纸上的两条杠时,人还是懵的。

    她怀孕了。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和唐其琛第一次的时候怀上的。

    妇幼人多,没有多余的床位,护士对这种情况也见怪不怪,直接让她去外边等血检结果。唐其琛飙车赶来时, 就看到温以宁一个人坐在医院走道上,小小一只身影, 眼神懵懂又茫然。

    “温以宁!温以宁哪位?”护士拿着一沓报告单挨个儿叫名字。

    唐其琛刚现身正好听到, 走过去说“我是她家属。”

    护士把验血结果递给他,“老婆怀孕了!”

    唐其琛人还算冷静, 看了眼上面的数据, 然后转过身走到温以宁身边, 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感觉到指尖一片凉,便用力的握了握,看着她说“辛苦你了。”

    开口之前冒出很多念头,但说出来的,只有这句最贴切。唐其琛拦着她的肩头让她靠着自己,心底暗潮汹涌。

    温以宁木着脑袋反应过来,语气怯怯,“是不是检查结果拿错了?”

    唐其琛竟还跟着一头,“有可能,回上海再仔细做个检查。”

    温以宁鼻子有点酸,瓮声瓮气的又问“唐其琛,这是不是你的啊?”

    唐其琛气笑了,揽着她肩膀的手紧了紧,“你还有谁呢?”

    温以宁闷着脑瓜子,支支吾吾的。

    唐其琛就摸了摸她的头,沉声说“行了行了,吴彦祖在国外拍戏,梁朝伟也在长春宣传电影,没他们的份,都是我的,行了吗?”

    很奇异的感觉,像团团棉絮在春风里飘荡,浮在空中没着没落,以为是梦境,但在他的沉吟安抚下,又跟着尘埃落定,降临在他的手心里,脚踏实地,有了安全感。

    温以宁慢慢回过神,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手指想摸又不敢,最后抬头望着唐其琛扯了一个傻乎乎的笑。

    唐其琛牵着她站起,说“走,回家。”

    温以宁想起正事,“不是,我是要回老家看我妈的。”

    唐其琛自然不准许了,“你歇一会儿,回上海让傅姨看看再说好吗?你母亲在家生活了几十年,总不至于走丢是不是?”

    唐家派来的司机也已侯在医院门口,温以宁权衡轻重,还是答应先跟他回上海。

    傅教授看了验血的单子,说是怀了,但数值有点低,如果没有异常现象,等一段时间再去做个超声检查。这个消息一传回唐家,景安阳就稳了心。家里的保姆更是喜极而泣,说总算是有盼头了。

    唐其琛再过两个月便满三十七,于情于理都到了该成家的年龄。在景安阳看来,身边有合适的,儿子不喜欢。闹了那么大阵仗,如今她也妥协了。现在又传来温以宁怀孕的消息,什么疙瘩都给抚平了。

    这种事瞒不住,唐老爷子很快也知晓。儿女情长的家务事他一向不太插手,就对景安阳交待一句“该办的仪式还是要办,别失了体面和脸面。”

    景安阳正有此意,想着老爷子发话,自己的底气也足了些。但唐其琛还是很冷淡,就这么“嗯”了一声,也不知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景安阳心里急,但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难受,索性道“你工作忙,那就什么都不需要你管,家里帮你们准备着,宴请的宾客太多了,不尽快提上日程是办不下来的。你只要把她那边儿的亲朋名单给份我就行了。”

    话到这份上,多少有了那么点乞求的意味。

    四月了,家里还开着地暖,就因为唐其琛的身体受不得寒。平心而,景安阳无论办什么事都是周全妥当,抛开那些执拗的认知,绝大多数时候,她对这个儿子是宠着溺着,万事顺他心意。

    唐其琛还是没给个肯定的态度,叠着腿,沏着茶,面色幽深静远。

    一旁的周姨见势搭腔,也语重心长地游说“夫人也是为了宁宁好,都有娃娃的人了,你上班忙,留她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放心是不是?”

    唐其琛的视线低垂了几分,一下一下用杯盖刮蹭着杯口,缕缕热气缭绕,茶香淡淡的弥在鼻间。

    景安阳忽就伤了心,眼圈红着,语调带了哭腔“你还是不肯原谅妈妈是吗?”

    唐其琛平静说“没有,都过去了。”

    景安阳悲从中来,也是委屈的很,“要真过去了,你就不是这个样子。我是有不应该的地方,但在那个立场上,我一直是为你好。虽然这话你不爱听,但我,但我……”

    景安阳掩面啜泣,说不下去了。

    唐其琛也不否认,他确实是介意。母亲这种专断的性子不是一天两天,他也有私心,如果自己的立场不强硬,以宁今后保不准还得吃暗亏。对景安阳来说,什么都不能撼动她,唯有这个儿子,是她最在意的。

    唐其琛不过是用自己做个赌,赌他母亲不再敢针对温以宁。

    等景安阳情绪平复了些,唐其琛才站起身,态度放软了些,“我知道您的心意,但您也别总拿心意当强迫人的理由。这事做的不厚道,您不顾别人的感受,难听的话往人身上泼,但您想过没有,最后全伤在了我心上。您什么时候见我随便把人往您面前带?谁说了都不算,我认,那才算。”

    景安阳抹着泪,无疑又被儿子戳着心里的不甘和委屈。但她不想跟他针锋相对又伤了母子感情。便只能逞强的揪着一个稍微占理的话题提出抗议“所以我现在要给你们办事,你冷冷淡淡的是对长辈该有的态度吗?周姨说错了没?她是有身子的人了,住外头怎么能照顾好?你们年轻人不懂的,头胎多重要,一样要好好养身体。”

    话绕回来,景安阳还是希望尽快把婚礼办了。

    唐其琛是长子长孙,他不成家多少人看着。现在这是天大的喜事,认祖归宗是再正常不过的仪式。

    但唐其琛默了默,忽然就笑了。无奈道“我想娶,她还不一定愿意嫁呢。”

    景安阳吓得脸都白了,这半认真半玩笑的模样搅得她心里实在没底。顾不上矜持和身份,急的一把抓住唐其琛的胳膊,“怎么个说法?不嫁?那她想干吗?孩子都有了又闹哪出?”

    人一急就容易自己吓自己,景安阳愣了愣,声音忽然就不稳了,“她难道不想要孩子?不可以!这是唐家第一个孙儿辈,不许有失!”

    唐其琛本来没什么,但被母亲这么一吓,心里也跟着忐忑了起来。

    得知怀孕的当天,他就跟温以宁说结婚。

    这事到底是他没做周全,让人姑娘未婚先孕,虽然他心里早认定了,但欠一个身份总觉得对不住她。没想到温以宁竟然犹豫了。没拒绝也没答应,只含糊应着“等做完检查再说。”

    唐其琛当时虽有些许不乐意,但想着大抵是她也紧张,所以还是遂了心意,给她空间和时间。

    景安阳急,旁边的周姨眼泪都跟着出来,唐其琛说“不会,您别多想。”

    他离开芳甸路的时候,景安阳把备好的燕窝装满后备箱。她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你有时间就带她回家里吃饭,要不然我让周姨先过去照顾着,不要总在外头吃饭。”

    唐其琛带着一车碎碎叨叨的心意回了公寓。

    温以宁嗜睡得厉害,这还不到八点,她裹着被子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听见动静,人又特别容易惊醒,浑浑噩噩的坐起来,声音还有点哑“你回来了啊。”

    唐其琛挨着床边坐下,揉了揉她的头发,“一直睡到现在?”

    下午就给她打过电话,人是迷迷糊糊接的。温以宁掐了掐眉心,疲倦未消,“睡不醒。”

    唐其琛看她眼睑下还有一层淡淡的青,估计睡眠质量也不太好,他心疼的把人抱进怀里,然后给她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总这样睡也不行,定个时间,白天还是要醒来动一动的,生物钟颠倒,睡的时间虽长,但其实不养精气神。”

    温以宁嗯了声,被他温软的指腹按得直叹舒服,脑袋往他胸口歪,嘟囔一声“老板,我饿了。”

    过来的时候,景安阳备了一份鸡汤,保温壶里温着,趁热还能喝。唐其琛把人牵到沙发上,然后去洗手间拧了把热毛巾,走出来却看见温以宁拿着手机不停的按。

    她在跟李小亮发微信,内容并不介意让唐其琛看到。李小亮最新的一条是“放心,我现在就开车去你家看看。”

    温以宁回复谢谢,握着手机情绪不高。

    江连雪的电话这两天连接通的信号都没有了,一拨就提示对方忙。三天前还会回复她的信息,虽然慢,但好歹是有踪迹的。温以宁心里烧的慌,就拜托李小亮去她家里走一趟。唐其琛也不发表意见,人真记挂一件事的时候,再多的安慰都劝不住。

    他只让她把鸡汤喝了,之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唐其琛开着电脑处理工作,温以宁懒在一块软垫里,时不时的看一眼手机。

    半小时后电话回了过来,她迅速接听“小亮老师。”

    李小亮声音听起来还带着喘,“放心啊宁儿,家里灯亮着呢,有人在的。”

    温以宁顿时松了心,“那就好,那就好。诶,亮亮,你敲敲门呗,看她在不在家。”

    “敲过了,人在家玩麻将呢,特别热闹,江姨看着好像输了钱,估计没什么心情接电话。”

    别人说她不一定信,但李小亮的话搁她这里还是很有分量的。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小亮说他们学校新来了一个教西方体育史的女老师,年纪轻轻其实特别坏。言辞之间没少吐槽不满。温以宁边听边笑,“她怎么你了?”

    说起就来气,李小亮跟她说了两三分钟,“就没见过这么公报私仇的,把我的训练裤给藏起来了,昨天才十度呢,我穿着条篮球短裤一路冻回了家,我去!就没见过这么飒的女人!”

    唐其琛看了看表,然后不太客气的揽了揽她的肩,低声落在耳边“他有完没完了,还讲。”

    声音不算小,隔得又近,温以宁怕被李小亮听见多不友好,便捂着手机瞪他。不过讲的也差不多了,温以宁挂断电话,冲唐其琛不满道“讲电话你也要管。”

    唐其琛的视线又专注于电脑屏幕上,手指敲打键盘,沉声应了,“管。”

    他这个模样是很迷人的,正襟危坐,西装革履,手腕上的白金表若隐若现,十分禁欲。温以宁起了心思,碰过他的脸就狠狠亲了一口,湿软的舌尖又在他的薄唇上描了个形。最后松开人,狡猾兮兮的望着他。

    这么直白的勾引挑衅,偏偏唐其琛很吃这一套。这个把月是做狠了,君王不早朝,几次去公司开会都是掐着点进的会议室。两人的身体有一种天然的契合,晚上没少弄她,现在想想也是后怕。唐其琛学她的动作,不经意的抿了抿唇,舌尖微微抵出又很快收回,然后眼神勾出一弯很深的静湖,含蓄而深情的望着温以宁。最要命的是,他还抬起手扯了扯衬衫领口,下巴微抬,喉结上下滑出个很细微的弧。

    温以宁别开眼,脸颊都燥热了。

    唐其琛勾起人来是很致命的,他自己也笑了下,然后伸出食指在空中点了点算是警告,继而又投入到工作中。

    他的圈子里除了柯礼,最早知道以宁怀孕的是傅西平。

    上回帮她看报告单的妇产科专家傅教授,正是傅西平的亲姑妈。傅西平不是躁动的人,知道消息虽早,但也就是会心一笑的感慨,并没有当即刨根究底。多少年的关系了,也是三十五往上的人,对感情和婚姻都看得透彻,从唐其琛把温以宁带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一生一世一双人,这都是命中注定要走一辈子的。

    一星期后的朋友小聚,傅西平见着人才拿这事调侃了几句,“唐总这速度坐火箭了,保养的不错啊。”

    人逢喜事,精神还是很带劲儿的,唐其琛翘着腿,慵慵懒懒的坐在沙发上,笑得如沐春风。

    “最骚的就是你了。”不过傅西平还是真心实意的为他高兴,“琛儿,恭喜!什么时候办婚礼?”

    说起这个也是烦心事一桩,唐其琛说“看她什么时候答应。”

    “哟哟哟!”傅西平乐了,“终于轮着被人挑了啊,以宁干的漂亮!”

    唐其琛没理他,愉悦的神色渐渐平复,笑意也收敛而淡,不经意的提了句题外话,“你四叔调动了没有?”

    “五月份,现在消息还压着,没太走露。”傅西平问“怎么?”

    傅西平的这位四叔在公安系统,完善履历,这几年转了两个省厅,从华南调至东南,又是一番人事变动。唐其琛平声说“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在b省找个人。”

    傅西平抽烟的动作一停,半截雪茄叼着,眯了眯眼缝说“有具体地方没有?”

    唐其琛不说话。

    那就是没有,傅西平又问“留下什么线索没?”

    唐其琛静了片刻,“没有。”

    都这么说了,那他一定是提前了解过的,傅西平了然于心,也是实话实说“你都找不到的人,别人找到的可能也不大。谁呢?欠你钱的?”

    唐其琛没回答,人静静的。

    傅西平没放心上,倒是跟他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给你看个东西。”

    他拿出手机调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一段五分钟左右的视频。唐其琛接过后点了播放,眉头皱了皱。视频里的人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安蓝和温以宁。一家咖啡馆里,第二层楼,画面明显是偷拍的。但谈话的内容竟然很清楚。安蓝对温以宁软磨硬泡,甚至威逼利诱,主旨就一个,让她放弃唐其琛。

    这断画面是被后期处理过,因为下方还打了她们聊天的字幕。

    不难想象,这个视频一经发表,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它太真实了,没有任何狡辩的可能。联想起上一次安蓝那个手滑的点赞事件,她当时的公关声明并不高级,把自己摆在一个无辜者的位置,三言两语的为自己开脱,却叫温以宁平白受了那么多网络暴力。

    唐其琛看了两遍,一字未发。

    安蓝的表情,动作,每个楚楚可怜的眼神都像精心设计过的,她有备而来,让对面的温以宁没有半点还手的余地。

    傅西平有点犯怵,伸手就把手机捞了回来,关掉后说“心娱周刊要建一个营销号,准备用这个视频开刀吸一波流量。不是我说,这个法子确实很妙,安蓝什么人气,再没有比她更有价值的了。”

    唐其琛当然知道。流量女星,话题担当。往俗里说就是二女对撕的狗血桥段,受众面广,讨论的门槛也不高,再扯上亚汇的背景,多少文章可以做。

    傅西平的半截雪茄也抽完了,摁灭在烟灰缸里,问“你怎么打算的?”

    唐其琛说“删掉。”

    傅西平松了口气,“这个视频一旦曝出去,安安的形象就大受损害了,人设立不住,还得惹一身骚。这丫头也是脑子犯抽,这种事当初就不应该有想法,一个高铁站附近的咖啡馆就敢去。真以为出不了事?这个摄像头是店员放的,他认出了安安,然后视频被心娱高价买了去,一个朋友跟我说了这事儿,我尽力压着,但我压不动了。”

    傅西平跟娱乐圈的交集并不多,真能摆平的还只能是唐其琛。唐其琛一句话的交待,陈飒自然是有能力妥善解决的。

    现下得了他一句肯定的态度,傅西平也放了心,“我就知道,你还是顾着和安安从小长大的交情,不舍得她惹麻烦。”

    唐其琛却抬起眼眸,眼神锐利而冷情,他语调沉了几分,声音是好听的,但不带任何温度,他说“我舍得。”

    傅西平愣了下。

    “这件事,如果只是针对她,我没有什么舍不得的。视频曝出去,她受的苦,遭的难,遇到的麻烦,那都是她自讨苦吃,做事不过脑的后果。”唐其琛隐隐动怒,眼色如晦,“她背着我去找以宁,这还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话已经这么难听了,那我听不到的部分,指不定有多脏。”

    傅西平沉默下去,道德礼仪的角度,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我不让这破视频流出去,是因为我不想让以宁再受一点委屈。从始至终,这女人为了我摊上了多少破事儿?”唐其琛的七情六欲在眉眼间闪动,是真的疼一个人了。他压下内心苦楚,把话跟傅西平撂得明明白白,“安蓝的江湖经验不比你我少,名利场里的成年人,做过的,做错的,该为自己负责。”

    傅西平听得心凉,瘆得慌,“琛儿,别这样,到底是从小玩到大的。”

    “我珍惜过,她呢?她珍惜过没有?”唐其琛冷冷反问,“以爱之名行凶,伤了我的人,还要我感恩戴德的原谅?有没有这个道理?”

    傅西平哑口无言。

    唐其琛被那视频搅得心口痛,话说的重,是真生气了。

    傅西平不再劝,不帮理却帮亲,这种态度他也拿不出来。但还是问了句“你别把她逼急了,她那性格你也知道。万一又给以宁曝个光,匿名谴责什么的,受难的还是你女人,到时候你又能怎么说?”

    怎么说?唐其琛目光如刃,扯着嘴角极为不屑,“明儿就办婚礼,一声唐太太够不够。”

    傅西平都给听酸了,笑着冲他竖起拇指,“服你。”

    ——

    温以宁是在周三这天接到h市的一个政府机构的座机电话,那边跟她确认了姓名和身份证,公事公办的交待“温小姐,请你最迟明天上午来住建局交一下资料哦,不登记的话,你们拆迁片区的一些人头补偿费就拿不到了。”

    温以宁不了解拆迁的事项,这些一直是江连雪在打理。她一时没绕过来,还奇怪道“抱歉啊,我在外地。但我妈妈是在家的,你们有事情可以直接联系她。”

    那头说“早联系过啦!江连雪女士是?”

    温以宁“啊,对。”

    “可她一直没有接过电话啊!还是托人打听才拿到你号码的。温小姐,麻烦你记着这事儿啊,最迟明天上午就把资料交到二楼办公室。”

    挂断后,温以宁握着手机坐了好久。李小亮那通定心丸效用的电话才过去两天,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着又拨了几遍江连雪的,从通了无人接到前一阵的占线,现在她发现,竟然拨打的是空号了。

    从脚底板到天灵盖突然过了电,一种虚无的恐慌风驰电掣般冒了出来,膈着她的情绪分外有压力。温以宁后知后觉,一颗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她按号码的时候,手指甚至在发抖。

    “喂,陈阿姨您好,我是以宁,您最近有和我妈一块打牌吗?”

    “严叔叔!您在小区的散步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我妈妈呀?”

    得到的全是否定回答。

    温以宁越想越慌,她翻遍了通讯录,但与江连雪有关的联系人实在是贫瘠可数。

    最后,她给杨国正打了电话。

    “杨叔叔。”温以宁一开口,不知怎的,声音就不自觉的哽咽了,“请问,请问您最近有没有见过我妈?”

    电话里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喇叭声,杨正国很久之后才说“对不起啊小温,我上夜班开车呢,不方便讲电话,挂了啊。”

    浑厚平静的嗓音里,温以宁愣是听出了几分克制忍耐。

    她垂着手,整条胳膊都发了凉。

    次日,唐其琛如常开车去公司,他走的时候,温以宁还没起床。习惯了,她近期嗜睡得厉害,有时候能躺一整天,不是故意赖床,是真的犯懒犯困。唐其琛白天走不开,但电话准时的就没少过,提醒她起床动动,老余开车送饭过来,别饿肚子。

    听到关门的声响,温以宁就从被子里探出头,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去了高铁站。

    票是昨晚买好的,她没跟唐其琛商量,因为结果能预料,他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走。温以宁是心急了,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回家一趟。不是不顾着身体,昨天去医院又做了一次检查,验血的结果不错,相应的指标数值都很好。傅教授亲自给她看的,当时意味深长的还说了句,“你这个翻倍很漂亮,满八周了?可以去做个超声看看孕囊发育了。”

    温以宁做了检查,检查过程中医生肯定不会说太多,只通知第二天出结果。

    唐其琛一上午的会议,心里挂着这件事,但也不是太担心。傅教授在,有什么肯定是第一时间通知了景安阳。

    十点多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景安阳很少在工作时间段如此频繁的给唐其琛打电话,一遍又一遍火急火燎。会议正在收尾总结环节,二十分钟之后,唐其琛散了会才把电话回过去。

    景安阳又急又气的一通责怪“祖宗,你终于肯接电话了!你媳妇儿呢?”

    唐其琛皱眉,“估计还没起。”

    “什么起没起的,我就在你这房子里!她根本没在家!”景安阳语气是很重的,听得人心里发紧。

    但唐其琛还是稳着情绪,平静道“您去我那儿干吗,别吓着她。她可能是下去走走,我都没紧张,您这么紧张做什么?”

    景安阳简直忍不住了,提高音量“你傅姨给我打过电话,她昨天的超声结果出来了,她怀的是两个孩子!”

    唐其琛彻底愣了,手里的笔没立住,直接把合同戳破了长长的一道裂痕。

    ☆、岁月共白首(2)

    岁月共白首(2)

    高铁晃晃荡荡, 温以宁在车上又睡了一觉。

    几天前开始, 她的睡眠质量就变得非常差,有时候坐在那儿不动, 人便精神恍惚忘记自己要干嘛,再多发呆两分钟, 靠着扶手就能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温以宁怀孕之后的身体变化旁人瞧不出,她自己还是能感觉的。她没有孕吐,唯一的就是嗜睡, 睡得久却不养人,惊醒的时候心脏哐哐跳蹦。

    上周的时候, 唐其琛的手机来了电话,铃声一响,睡在床上的温以宁猛地坐起,呼吸急促喘息,把他吓了一跳。自那次之后,唐其琛在家的时候手机都调成静音,甚至有次柯礼来家里汇报工作, 都被唐其琛要求把手机音量调到最低。

    温以宁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连上古神兽都出来了。她醒来时差点崩溃, 这样其实特别难受。

    手机静音在包里, 温以宁根本没拿出来过。等她到站下车,才看到上面有唐其琛的三个未接来电和发的微信。

    他问她去哪里了。

    温以宁告诉他, 自己回老家。

    她等出租车的时候, 李小亮打来了电话, 听着是轻松如常的,但两句话一说便盖不住语气的紧张了,“宁儿,你是不是在高铁站啊?我好像见着你了,回个头我看看。”

    温以宁下意识的转了下身。

    李小亮“嚯!真是你!”

    然后听到两声汽车鸣笛,李小亮的黑色大众就在右边的下客区,隔着车窗对她招手,“你走前边点,我绕过去,这边不让停车。”

    没多久,温以宁坐上了车,笑着跟他问候“小亮老师,哪能这么巧呢。”

    李小亮神色高兴的应着,“我今天正好过来送我姨妈坐车。你一个人回来的啊?”

    “嗯。”温以宁面带忧色,“我妈电话不通,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

    李小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拨了拨雨刮器,调侃着说“你也太多心了,哎,没事儿啊。联东旅行社最近做优惠活动,288元香港七天旅游团,咱们这儿好多人都去了,江姨肯定也去了。”

    温以宁拧过头望着他,表情平静到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李小亮明显怔了下,用笑弥盖,“我猜的。对了,都饭点了,宁儿,你去我家吃饭。”

    小亮老师一向都是这么热情,但温以宁这次实在是没闲心,声音淡淡的,“不去,你方便的话就送我回家,不方便的话停车,我打车走。”

    这话一听就是生气了,李小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下去,一路无言的把人送回了小区。

    温以宁没让他跟,再说了,这么死乞白赖的跟上去反倒显得有什么。李小亮心里实在犯了难,不情不愿的将车慢悠悠的转了出去。

    用钥匙开门,温以宁发现,大白天的,客厅的灯竟然是亮着的。她下意识的看了眼鞋柜,再伸手把灯按灭。鞋柜里的鞋子一双不少,甚至江连雪经常穿的那双高跟也都在。客厅的窗户开了一半透风敞气,屋子收拾得整整齐齐,茶几上还有吃了一半的的瓜子和糖果装在玻璃瓶子里,遥控器摆在右边,下面压着一本过期的时尚杂志。

    一切都是温以宁去上海之前的旧样。

    可正因为太工整了,反倒觉得不太对味。这种安静没能给人舒坦踏实,掺杂着不安的悸动。江连雪的卧室是敞开的,被单床套不是上次的款式,衣柜、抽屉、梳妆台上的每一件摆设都没有少。温以宁又走了出来,整个人茫然无措。

    江连雪的电话仍是提示空号,温以宁坐在新家里,握着手机半天都没了思绪。等她回过神来,又花了一小时把家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厨房的油还剩半瓶,热水壶里是早就冷透的水,她翻箱倒柜,竟然找不出江连雪的身份证和钱包。

    温以宁开始彻底心慌,她甚至冒出一个念头,江连雪欠了赌债!没准儿去哪躲风头去了!

    这个认知反倒让她欣慰高兴起来,自我安慰来的别扭执拗,她一厢情愿觉得事实就该如此。温以宁跑进卧室拉开衣柜,然后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输入保险箱的密码。门开了,她的希冀彻底湮灭。新房的产权证,几张银|行卡,还有一些首饰原封未动的躺在里面。

    温以宁又开始联系江连雪的牌友,电话打了一圈都说许久没有联系过了。这些人都是以前住在老小区时的邻居,拆迁后各自有了新奔头,缘分一场到了底,想再聚就很难了。最后一个熟人的消息也落了空,记忆忽然勾起某些片段,温以宁这才缓慢意识到,似乎很久很久之前,江连雪就没那么经常出去玩过牌。

    温以宁怀抱最后一丝希望给杨正国打去电话,但对方直接掐了。就这么重复三遍,温以宁忍着身体的不适决定去找他。从电梯口出来,李小亮就跑到她面前,稍显紧张把人拦住,“宁儿,你去干嘛呢?”

    温以宁一点也不奇怪他为什么没有走,绷着脸,神情分明是动了怒,她心灰意冷又空虚无助,冷冰冰的三个字“你骗我。”

    李小亮被击倒的溃不成军,多少年的感情了,这么在乎的人划出了决裂的界限,他难受得要命。但不占理的话也不敢反驳,这个关头甚至一个字都不敢乱说。李小亮本就不是巧舌擅辩的人,可也不敢让她出事,只得死死拦着人把好话说尽,“你别激动啊宁儿,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说不定真的只是出去旅游了,个把礼拜就回来了。”

    温以宁推搡他,眉眼间的焦虑风雨欲来,是真着急了,语气拔高“你走开!”

    李小亮怕碰到她,手脚不敢使劲儿,跟在后头苦苦劝慰“好好好,你情绪平稳点成么,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去好不好?”

    他飞快把车锁按开,扶着她的肩膀就把人送进了副驾,温以宁喘着呼吸倒是没再挣扎。李小亮不敢再逆她的意思,说往哪儿开就只管照做。清民路的整条巷子都是小饭馆和路边摊,这个城市底层的特殊风景线,来这儿吃饭的多是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工人和出租车师傅,八块钱一个盒饭,支几张小木桌坐满了人,生活不容易,都有各自的酸和涩。

    温以宁找到杨正国的时候,他刚吃完最后一口饭,这个高大老实的中年男人在看到温以宁时,反应平平,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温以宁叫他杨叔叔,他也没一句搭理的径自去买单。

    温以宁抢先一步要帮他付钱,“我来。”

    杨正国挡了把她的手,“不用。”

    温以宁坚持,对饭店老板说“收我的,我是零钱。”

    结果杨正国比她还犟,力气肯定比女人大,就这么稍用力把人往一边拨了下。他没什么故意,但身高体重在这摆着,这一拨还是很有分量的,恰好温以宁站的地方是一层矮台阶,人虚虚晃晃的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李小亮在旁边扶了一把,但小亮老师还是吓得半死,控制不住火气冲杨正国嚷“别推她行么!她怀着孩子呢!”

    杨正国愣了愣,嘴唇都有点抖,说话断断续续的,“对,对不起啊。”

    温以宁顾不上,心里挂念着江连雪,急急问“杨叔叔,我妈妈不见了,您告诉我她去哪了行吗你”

    杨正国饱经风霜的眉间拧出一道极深的竖纹,神情又变得冷淡了,他反问“你个做女儿的都不知道,我又有什么资格知道?”

    这话无疑是戳了温以宁一刀子,扎得她心里难受的很。

    姑娘有苦难言,郁闷不堪,憋着的情绪全写在了脸上。杨正国默默挪开眼,鞋尖用力磨着地上的一块小石子,忽然说“你妈妈骗了我。”

    温以宁抬起头。

    杨正国的声音像是冷硬冰面,你能听出冰面裂开的动静,“她就没想跟我好好过日子,这女人心太狠,对人跟玩儿一样。她接触我,不过是想利用我。”

    温以宁恍然,“利用什么?”

    杨正国看着她“她知道我能找到关系,她想让你进三中当老师。”

    温以宁坚决反驳,“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杨正国悲凉地笑了下,神情之中全是克制和隐忍,但多余的话没再说,只三个字“你不懂。”

    这是他和江连雪之间的事儿,一把年纪,不该矫矫情情的再计较什么爱恨情仇,都是半边身子埋进黄土堆的人了,能有个合适的伴侣真真诚诚的结个缘,那就别无他求。杨正国对江连雪是有真心的,他觉得,哪怕不想在一块,坦坦白白的说出来都没什么,男人的肩膀又不是不能扛事。可偏偏江连雪用了最侮辱人的一种方式来断了他的念头。一个多月前,她挽着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的胳膊,愉悦且残忍的告诉他,自己当初不过是看他老实才答应处一处,本来想着能蹭他的关系再帮女儿弄份老师工作,现在也不必了,说自己女婿有钱,两人回上海定居,她就用不上杨正国了。

    当时的画面历历在目,这个女人一言一行都是下了十足分量的鹤|顶红。

    杨正国觉得自己这颗心在人世沉浮遭遇了那么多事儿,对很多东西早看淡了,但到了江连雪这里,还是戳了自尊伤了心。

    当然,这些后续他不会告诉温以宁,说出去干什么呢,只会徒添自己的可怜和难过。

    杨正国趁着温以宁发愣的时候就要走,这个老实的男人神情落寞的像一座垮掉的大山。温以宁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人还是懵的,“杨叔叔,您最后一次见我妈妈是什么时候?”

    杨正国似乎并不想回答。

    温以宁声音哽咽了,“求您告诉我,她不见了,真的,我没骗你,她真的不见了。”

    杨正国皱着眉头,似乎在审视她话里的可信度。

    温以宁鼻子吸了吸,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他眼睛眨了好几下,不可置信,“这,这真的不见了?”

    温以宁从杨正国这里得知,他最后一次见到江连雪是一个月前,这下也没办法再隐藏,只得将江连雪对他的言行都说了出来。温以宁听着,面无表情,看起来是安然无事的。但李小亮在一旁却胆战心惊。

    她越平静,就越是暴风雨的前奏。

    李小亮颤着声儿叫她“以宁,你,你别多想啊。”

    温以宁缓缓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

    杨正国在她身后,“诶,小温,你也别有心理压力,你妈妈也不欠我什么,反正过日子嘛,合得来就过,合不来也不必要负这份责。这跟你们小辈没有关系,生活本来就是这德行。”

    温以宁一个人往前走着,像是没听见。

    李小亮是真急了,追上她,“你别这样啊,说句话行不行?闷在心里头算什么?”

    小亮老师爽朗惯了,没太多婉转的套路,想到什么说什么,语气一着急就不太好听,刚想说,你再这样我也没法儿向人交差——温以宁突然望着他,一双眸子清清冷冷,“所以,你那天为什么要骗我?”

    李小亮彻底歇菜,暗叫不妙,怎么把这茬事给忘记了。

    温以宁也不再追着要答案了,因为从小亮老师的表情上,她全明白了。

    “你别拉我。”她甩开他的手。

    李小亮犹豫了一下,没松。

    “别拉我!”温以宁音调拔高,一张脸既有愤怒也有无助,眉间全是支离破碎的痛色。

    李小亮只得松了手,安静的跟在她后头。

    温以宁又回了家,这一次宁静全无,她把家里的柜子抽屉都扯了个底朝天,这是新家,东西本来也不是很多,一些票据和说明书散了一地,客厅翻完,她又去江连雪的卧室,有两个抽屉在衣柜的下面,她就双膝跪在冰凉的地面,弯着腰去翻。

    李小亮忍不住了,架着她的肩膀硬是把人从地板上拽了起来,“你能顾着点自己吗?啊?!地上多凉不知道啊?”

    温以宁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

    李小亮真快被她给折磨死了,不敢使力气,又不敢放手,僵持着一个平衡点他背上都急出了一层汗。“好念念,你是我祖宗行了么,我求你心情平复一下行不行?”

    温以宁就真的没再乱动,顺着他的身体往下靠,平平稳稳的坐在了床边。

    李小亮喘着气儿,护在她两侧的双手好半天都没放下,确定她是真的没偏激的意图了,才松口气跟着坐在了旁边。静了一会,他主动坦白“半个月前我就发现不对劲了。有次我学校发了两箱血橙,我爸妈不爱吃酸甜的东西,我就拿来给江姨。但敲了半天门儿都没回应,我给她打电话也提示关机。连着三天我都过来了,都没人在。”

    李小亮叹了口气,人也压抑的很,“没敢跟你说,怕你着急。但我去报警的时候,行不通。因为江姨的电话断断续续是有通话记录的,人并不是失联状态,不给立案。”

    温以宁恍然大悟,细想一下,其实在上周以前,江连雪和她都有很薄弱的联系,只不过微信回的时间太晚,可她并没有给自己主动打过电话啊。

    “电话是打给秀松阿姨的,已经问过了,秀松阿姨早早搬去广州和儿子媳妇一块住,江姨给她打电话就是普通的问候,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温以宁知道这位秀松阿姨,很小的时候见过,是她们那栋老楼里的邻居。很和蔼心善的一个人,也是当时为数不多和江连雪交好的朋友。她早已远离故乡,去更好的环境中颐养天年。温以宁太阳穴胀痛,脑子被用斧头劈开一样,人特别难受。

    她有点受不住,手虚虚握成拳,一下一下的揉自己的头。李小亮欲言又止,感觉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房内的空气黏稠安静得几近可怕。

    李小亮看了好几眼,终于小声提醒“手机响很多遍了。”

    手机搁在床上,屏幕朝上,唐其琛的电话就没有停过。

    温以宁却像没听见,忽视得一干二净。她低着头,眼睛也闭着,眉间的波折却越来越深。电话终于不再响,她也猛地睁开眼,转过头看着另一个方向。

    那是梳妆台下的一个小抽屉,温以宁记得以前是上了锁的,江连雪没少嘚瑟,说自己的私房钱都锁里头了。温以宁离开家这么些年,对这些一直不太上心,加上江连雪胡说八道的本性,一句话八分假两分真,根本算不得数。温以宁拉开衣柜,在一个装着杂物的丝绒袋子里翻出了三四把零散的钥匙,然后一把一把的去试开锁。

    到第三把时,锁开了,抽屉拉开,她手腕都有些发抖,把里面的一个塑料袋拿了出来。

    塑料袋里装的药,乱七八糟的药。三个压瘪的包装盒,一堆大小不一的棕色药瓶。各种说明书是全英文的,温以宁一眼就看懂了。那几个单词像是一把头顶悬梁的冰刀利刃,绳子骤然断开,冰刀从她的头顶心刺进身体,把她劈成了两半。

    温以宁手在发抖,捏着说明书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药还剩下小半瓶,江连雪并没有带走。她低着头时,长发柔柔顺顺的遮住了脸,李小亮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觉得人状态又不对劲了。

    “宁儿?”李小亮刚唤了声她名字,温以宁就崩溃了。

    她侧过头,眼眶红的像染了血,震惊和悲痛缠绕,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李小亮吓着了,“天,怎么了?这药,这不是□□啊。”

    温以宁声音哑的全然变了调,似哭不像哭,一个字一个字像是被锤头活生生砸出来的,“这药,这药是甲磺酸伊马替尼片。”

    李小亮彻底懵了。

    两人去了h市的第一人民医院,温以宁挂了血液科的号,其实什么都已明明白白,但依旧执拗的想要一个确切的答复。出诊的医生是名副主任医师,一看就很肯定的说“治白血病或者是血液肿瘤的,看这剩余的量,病人吃的剂量应该不是很大。”

    李小亮怕温以宁崩掉,一直按着她的肩,问医生“病能治么?”

    “那要看具体病情,一般情况是可以放化疗,再配合吃药控制住,至于是否需要骨髓移植等其他治愈方式,因人而异。不过这个病是长久攻坚战,病人本身在治疗的过程中会很痛苦,治疗周期也长,费用比较贵,要进行手术花费就更多了。”

    医生刚说完,就有人推门进来。

    李小亮回头一看,差点没跪在地上,“操!总算来了!”

    唐其琛一身风尘,呼吸没喘匀,外套搁在手腕上,白衬衣后腰的位置都隐隐被汗浸透。他视线逐着温以宁,焦急和担心言不由衷。小半天时间,打的电话一个都没有接,他能不担心么!原本下午是要接待省国土局过来视察的领导,这种会晤唐其琛缺席不得,但他实在放心不下,人亲自赶了过来。

    再好的脾气也压不住这种担心,唐其琛见着温以宁的一刹那,觉得心脏跟脱了一层肉似的。不是没有介意,不是没有火气,这种情况任何一个做丈夫的都受不了。但温以宁的脸色实在太差,更让他心寒的是,她明明看到了,却一脸冷漠的又把视线挪开。

    唐其琛耐着性子走过来,低声对她说“念念,你出来的时间太久,折腾一天,你要休息。”

    温以宁也没抗拒,坐在凳子上却也不起身。

    唐其琛继续好言好语,“你还有要问的,跟我先回上海,我陪你去老陈那仔细问好不好?”

    温以宁木着神色,眼神空洞无魂。

    唐其琛握住她冰凉的手,心里沉了沉,语气坚持了一些,“你怀着孕,待在医院对你身体没好处,我顾着你,不要求你也顾着我,但我求你了,你能不能顾一下小小唐?”

    大概是那声小小唐触动了温以宁的情绪。她顺从的站起身,唐其琛把她护在怀里走出了医院。

    老余开着公司的公务车去机场接客户,宾利送去做养护,唐其琛的路虎是柯礼开来的,他就等在外面。温以宁跟孤魂一样没了主心骨,坐上副驾瘫软的像一株没有生命力的枯萎植物。唐其琛坐到另一边,本能的要去握她的手。可手还没碰上,将将停在半空,温以宁就把自己的手收进了口袋里。

    她不让他碰。

    唐其琛抿了抿唇,也不说话,朝她坐近了些想抱她。但温以宁沉默的往车门边靠,这下再看不出来也不可能,她是有意的。

    车内气压太低,连一向擅于滋润气氛的柯礼都不敢开口。

    沉默一路,三个小时后进入上海城内。

    唐其琛脸如冰霜,压抑克制得已然到了极限,他扭过头,无奈的问“你真不打算跟我说一句话吗?”

    温以宁脸色发白,毫不退却的跟他对视,“有什么好说的?说你是如何瞒着我,如何骗我,如何阻止我回家吗?”

    唐其琛心底一沉,语气温和了些,“念念,有话好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我哪一句没说对?”温以宁脑子一团乱,这一天的消息接收量太大了,桩桩都沉重的让人透不过气。她无解,无头绪,无能为力,淤积在心口成了一滩烂泥,堵住了所有情绪,理智下线,只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现在的她是不冷静的,任何一个词都能煽风点火让她爆炸。

    唐其琛肯定不会与她起争执,他只是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再多的指责都能往他身上倒,接着就是。

    可温以宁的情况比他想象中还要激烈,她眼中含嗔含怨,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你和李小亮串通起来瞒着我,骗我,其实你们早知道了对不对?我要回家,你拦着不让,我每次觉得不对劲,你就说我多想,你就是别有用心!”

    唐其琛克制着,耐着心思解释“好,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是我不对,是我有失周到,是我不该擅自做主。我做的不对,我现在请你原谅我,只要你情绪别这么激烈,可不可以?”

    开着车的柯礼猛怔。他跟了唐其琛十年,无论工作生活,甚至对亲人,唐其琛何曾有过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

    可惜温以宁并不领情,人在陷入走投无路的死胡同时,会变得短暂失控和崩溃,她开始流眼泪,忍了这么久终于决了堤,“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凭什么做你以为正确的事?”

    唐其琛心疼的不行,伸手要抱她。

    温以宁用力推开,泣不成声的发泄“那是我妈,那是我妈!她生病了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唐其琛强势的把人圈在怀里,温热的掌心一下一下安抚她的后背。

    “知道你还瞒着我!”温以宁眼泪鼻涕一把抓,一会儿推他一会儿扯他的衣服,她处在风暴的中心,脑子混乱,到现在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口不择言,开始胡乱的找借口,“我不该跟你回上海,我不回上海,我妈就不会走!都是你,都是你!我不要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唐其琛身子一抖,虽然知道这是不作数的气话,但心还是狠狠被刺痛。他用力了些,抱着人不让她乱动,嘴唇轻轻吻她的脸、眼睛、鼻子,含蓄温柔,带着安定人心的力量。温以宁的脸埋在他胸口,呜呜的流着泪。

    唐其琛的声音像提琴的低弦音,沉下去部分也有了一丝受伤的痛楚,“你恨我怨我都可以,念儿,你知不知道,我们有两个孩子了。”

    温以宁没回话。

    她闷在他怀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到了住的公寓,远远就看见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停在路口,景安阳和周姨下了车,焦急紧张的往这边望。

    到底是放心不下人,亲自守着。

    车一停温以宁就醒了,她麻木的下了车,被唐其琛牵在身后。走近了,景安阳看着她的状态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担心的皱着眉头,刚要开口,唐其琛打断“妈,您先回去。人我带来回来了,让她休息休息。”

    儿子的意思景安阳自然明白,她虽不放心,但顾虑着好不容易修复的关系,便只能认同。

    走之前,让司机搬下来几大袋的营养吃食,千叮万嘱“其琛,不许和她吵架,女人怀孕脾气是很不好的,你一定要多让让,当丈夫的人就要有为人夫,为人父的样子。”

    唐其琛也是无奈,胳膊肘全往外拐了。

    景安阳走了,他和温以宁往家里走。这一段路的时间,温以宁也冷静了很多。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唯独不变的是唐其琛自始至终牵着她的那双手。走了几步,唐其琛忽然转过身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温和,说“我抱你上去。”

    不等温以宁反应,唐其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放手里掂了掂抱更紧后,低声说“轻了。”

    到家后,唐其琛把她轻轻放在沙发上,然后单膝跪在地上,自然而然的给她换鞋。温以宁垂眼看着面前的男人,他宽阔的肩,细腻的头发,以及手臂上勒出的红色印痕。温以宁忽然就心酸了。唐其琛头也没抬,动作很轻的给她解鞋带,沉声说“我知道你不痛快,但有些事情,你要给我时间,我一定会给你有个交待。”

    这样的唐其琛被温柔加持,整个人变得温和从容,是拼劲全力的想护她周全,“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怕你身体受不住。有些东西,是我自私也好,私心也罢,搁我心里,摆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你。我怕你怀孩子辛苦,怕你多想。能做的,我都替你先去做。如果事情的结果已经注定好,那过程的艰辛,我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温以宁被泪泡肿的眼眶又开始泛起潮水。

    唐其琛脱了她的鞋,又细心的将粉色的棉拖一只一只套在她脚上。然后抬起头看着她,眼里似有浩海蓝天,让人看到天地宽阔和无限的安全感。

    他说“以宁,未来的每一天,每一程,我都是要带着你的,你是我的身边人,也是我的枕边人。你有气可以对我发,但有些话,我不许你再说。你说你不要我,不要一切。这话伤我的心了,我疼的时候,你又知不知道呢?”

    温以宁眼泪啪啪往下掉,掉在他的手背上,一颗一颗像滚烫的珍珠。

    唐其琛挺直了背,将人抱住,吻了吻她的头发,那点委屈顿时灰飞烟灭,他认命道“你别哭,哭起来的时候我最疼……念念乖。”

    温以宁哽咽着说“我一点也不乖。”

    唐其琛无奈的叹了口气,把她眼角的泪水给吻了干净,沉着声音“不乖就不乖,老公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岁月共白首(3)

    岁月共白首(3)

    人在失衡状态下, 是很难去体会一句话里的良苦用心。

    唐其琛在人情反复中打磨,本就不喜掏心挖肺这种表达方式。他是务实派, 脚踏实地的做永远比夸夸其谈要有分量。这年头, 山盟海誓到最后多半会成为诳语。但他这一刻是真有点忍不住了,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什么理智和原则都会退避三舍。

    温以宁折腾了一天, 哭累了,被这一遭遭的变故弄得心力交瘁。她被唐其琛抱去床上,睁着眼睛空荡迷茫, 唐其琛连鞋都没穿,赤着脚踩着地毯,把卧室的遮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光线骤然陷入黑暗,温以宁的心跟着一颤,莫名的孤独和害怕在心里横冲直撞,她抽泣了一声, 很快就感觉到床垫跟着软了软,唐其琛伸手把她抱在了怀里。

    他的语气含蓄温柔, 掌心温温热热的抚摸她的背, “睡,我陪你。”

    漫天风尘瞬间尘埃落定, 温以宁扒着他的手臂, 像倦鸟归巢,像迷失的路人找到了灯塔, 唐其琛是她的避风港。

    唐其琛关了常用的那只手机,私人电话也调至了静音,这个私号只有柯礼少数人知道,除非急事一般不会找上来。温以宁很快入睡,但并不踏实。拽着唐其琛的手就没松开过,唐其琛维持一个姿势久了手脚也麻,稍一动,温以宁就猛地惊弹了下,眉眼皱了,呜呜咽咽的哭声就从嗓眼里颤出来。

    唐其琛心疼的很,索性就不再动了。

    温以宁再醒来是晚上九点,一睁眼,就看到唐其琛靠着床头半躺,头偏向一边阖眼休息。卧室被他按亮了一盏小灯,灯亮是暖黄的微光并不刺眼,唐其琛俊朗的面容浸润其中,安宁得让人忍不住想哭。温以宁鼻塞,呼吸声有点粗,唐其琛醒的很快,长长的眼廓褶出了一道浅痕,他嗓音有点哑,“还睡么?”

    温以宁情绪稳定了很多,摇了摇头。

    唐其琛这才换了姿势,整条左臂抽出来,麻的没了知觉。他先下床,不太舒服的活动着手腕,“你再躺一会儿,我让老余去买吃的。”

    老余是在半小时后过来的,带来了一大袋的吃食,唐其琛一眼就看出不是在外买的。

    老余说“您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帮柯礼送份东西给老爷子,夫人听见了电话,就让我把这些带来了,都是家里用心做的,还有一罐鲜榨的橙汁,夫人特意交待,一路过来橙汁儿肯定凉了,让您加热再给温小姐喝。”

    老余走后,唐其琛照着做,等温以宁从卧室出来,一桌的精致菜肴。景安阳不知道她的口味,索性每样都做了点。温以宁吃的不多,两筷子下去就不再动,只抱着一杯橙汁细细碎碎的抿。唐其琛也不逼她,只把手机递过来,示意她看。

    屏幕上是一张超声结果的照片,傅教授发来的。

    一团黑乎乎的阴影里,两个状似椭圆的轮廓挨在一起,上面还有红蓝双色的点状光亮。温以宁看到结果提示,异卵双胎,活胎,约10周+2。

    她眼泪一下子又流了出来。

    唐其琛端起一碗汤,伸手越过桌面,盛了一勺送到她唇边,平心静气的说“两个孩子,念儿,辛苦你了。”

    这是他第二次对她说辛苦。

    从始至终,他第一记挂的都是温以宁的感受。为人父的喜悦,对未出世孩子的关切都不足以替代,十月怀胎,他明白,最苦的还是他姑娘。

    长篇大论的劝慰不用多说,温以宁不是拎不清的人,一句“辛苦”已够让她有所动容。沉溺悲恸情有可原,但肚里还有两个小生命,他们鲜活存在,他们与她血脉相承,理应被好好对待。温以宁抬起头,泪眼斑驳的望着唐其琛,在他包容安定的眼神里看清自己。

    她顺着勺子把汤咽下去,然后主动接过碗,继续把剩下的吃完。

    良久,唐其琛发自内心的笑了。

    餐桌顶上一盏欧式琉璃灯晶莹璀璨,把两人的影子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温以宁恢复了足够理性谈事的状态,唐其琛才放心的跟她谈话。

    “我的确比你早发现你母亲失踪的情况,两周前,李小亮就联系过我,说他连续三天上门,你母亲都不在家。当时事态并未完全清楚,他也不敢随便跟你说起,怕平白让你担心。”

    温以宁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小亮老师一直替人着想。”

    唐其琛说“后来我托那边的朋友去落实确认,你母亲确实是离家出走了。她生了病,我猜是不想拖累你。”

    温以宁沉默的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后来去调了高铁站和汽车站的主要监控,都没有见到你母亲。本来是想循序渐进的告诉你,但你那时候正好查出了怀孕。”唐其琛喉结咽了咽,坦诚道“这是我的私心顾虑,顾着你的身体,怕你出事。以宁,这是我的过失,我向你道歉。”

    温以宁摇摇头,不肯放过一丝希望,她心存侥幸的对他的说法提出质疑,“她和我的微信是有联系的!”怕他不信,温以宁急急拿出手机,手指都在颤抖。屏幕点了好几下才调出界面,唐其琛一把握住她的手,用力的紧了紧试图让她冷静。

    温以宁心底空虚绵软,像一脚踩空摇摇欲坠,她看着他,眼神苍凉而创痛,一字一字的说出那个她并不愿意相信的事实,“她是骗我的对吗?跟我联系的,其实不是她,对吗?”

    唐其琛思量片刻,还是决定让她知悉真相,“对。她的通讯方式其实早就断掉了,她随便找了一个人,说给他点钱,只要你发消息过来,就让他看着回复,手机都不要了,直接留给了那个人。”

    温以宁忍了又忍,手肘撑着桌面,掌心狠狠揉自己的额头。

    她已经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悲伤过了头,真相触了底,一切听起来是荒谬之谈不可思议,但细想之下,任何一个谜团都能串出答案,江连雪一直就是这样洒脱的性子,当年十八岁生孩子,跟家里反目成仇狂热的追求爱情,哪怕最后只是一场黄粱美梦也无忧无惧。她随性的活着,每一分每一秒,千金难买她乐意。她从不揽功夺名,一直以来就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她是个失职的家长,告诉所有人,温以宁能活成现在的模样,无论优秀还是堕落,都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的生命从来都是自己的,只要她愿意,连离开都悄无声息,不留下半点踪迹。

    第二天,唐其琛让老陈过来了一趟家里。尽管他已了解的够全面,但还是由一个专业的医者来跟她阐述会更让她信服。

    老陈坐在沙发上,公文包放在一旁,那瓶从h市带回来的药搁在桌面上。老陈告诉温以宁“现在一般的恶性肿瘤都不太泛滥的用这个药,它最显著的功效就是抑制癌细胞的增殖,主要是辅助治疗急性白血病。这个药一定要长期吃,足量吃才能发挥效果,一旦停药,会加速病变。”

    温以宁语气发酸,“陈医生,其实这个病还是能治的对么?”

    老陈点点头,也没瞒着,很客观地说“接受系统的治疗方案,白血病也没那么可怕,很多病人都能维持稳健甚至有可能痊愈。除非患者本人是自己不愿意去磨这个过程。毕竟治疗期间还是很痛苦的。以宁,这是我给你打印的一些资料,应该能解答你的所有疑问。我想跟你说,我从医十多年了,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也就在这种关头,你会更加明白生命的独立性,它本来就是一张纸,在人世间走一遭,被画上了无数的颜色。让生命归还生命,无论当事人作出怎样的决定,都是生命本身的意义。”

    医者仁心,老陈这番话说得坦荡大气又心怀慈悲,温以宁忽然掩住面。

    唐其琛的手无声的搭在她肩膀上,轻柔爱怜的拍了拍。

    温以宁这一次没有哭。

    她只听见心底空旷的回音,一声一声的告别,一点一点的接受这个事实。

    她不是拎不清的女人,冷静之后,是非对错,轻重缓急都在心里门儿清。连唐其琛都找不到的人,她再闹再逞强又有什么用?生命苍白纯净,江连雪有她不想受的苦,这一生已经够潦草了,何必还要雪上加霜。温以宁似理解又不理解,她唯一知道的是,江连雪这个名字,很久很久之后,可能都只会是一个过去式了。

    唐其琛留下老陈吃晚饭,都是司机从唐宅带过来的。保温壶大中小号都快抵得上一个外卖箱。摊在厨房一尘不染的台子上,唐其琛笨拙而缓慢的把他们倒进碗里。老陈看不下去了,挽着衣袖干脆自己动手,“唐老板,你还是比较擅长赚钱。”

    老陈是懂生活的人,比唐其琛活得闲适滋润。单身汉却精神精致,处理家务活来也得心应手。摆好盘,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菜肴的味道没的说,荤素搭配全是费了心思的。雪里蕻都是嫩的尖尖儿和着肉泥,一层蒸蛋浇上去,周姨怕她觉得腥,还挤了几滴柠檬汁。但温以宁胃口不佳,动了几筷子便食不下咽。

    老陈问她“以宁吃不下吗?是反应大还是不合口味?”

    温以宁礼貌的笑了下,没说话,只摇了摇头。

    老陈对唐其琛说“你工作那么忙,留以宁一个人在家里也不放心。余叔还每天往返两处给送饭,等她孕周再长一点,很多事情更得有人照顾了。”

    唐其琛嗯了声,“我知道。”

    走的时候,老陈和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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