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9)
稠的气氛里,语气也含了暗劲,他说“哥,不好意思,我赢了。不过说起来,以宁租的那房子还是太小,都放不下一张大床,两个人睡……”
那个“睡”字一出口,唐其琛的拳头直接砸了过来。
唐耀挨了一记闷拳,反抗是本能反应,他抓着唐其琛的手腕,制止他的二次施暴。其实唐其琛的手劲已经松了,就是虚握了一个拳头,但被唐耀这么一抓,反倒不能收回去。
就在这时——“唐总。”
办公室的门打开,柯礼正要进来,抬头一看,顿时愣住。唐其琛寻着动静看过来,这一眼也怔然了。
温以宁站在柯礼旁边,目光又惊又惧,不可置信。
就在这一瞬间,唐耀顺势倒下,踉踉跄跄的蹲在了地上,捂着肚子一脸痛状。
温以宁看着唐其琛,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笔直冷冽的目光把二人之间切出了千沟万壑。而岸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面目可憎的恶魔。
☆、大梦谁先觉(6)
大梦谁先觉(6)
两个一米八多的成年男人, 虽然你来我往没几下,但动静是不小的。唐耀最后那一摔, 推倒了桌上的水杯, 滚烫的茶水全泼在了唐其琛的手背。外头的秘书尽职尽责的赶紧跑过来,人还没挨近,柯礼抬手一拦, 维持着沉稳如常,说“没事。”然后对温以宁低声道“以宁,你先回去。”
柯礼踏入办公室, 把门给上了锁。
温以宁站在原地,人还是愣愣的,方才那一幕的冲击感还是不小的。
办公室里,柯礼望着这一烂摊子心里发紧。他走到唐其琛身边,“您还好?”
唐其琛气还没喘匀,看着地上的唐耀。
柯礼又走过去,抱歉道, “耀总,我送您去医院。”
唐耀的嘴角被那一拳磕出了血, 他抬手一抹, 散开的血印映在偏白的皮肤上,倒显得很有邪劲儿了。他站了起来, 唇齿间有很浓的血腥味。人一站直, 衣裳齐齐整整,唐耀笑了笑, “没事,不用去医院。”
他看向唐其琛,目光转了几转,人又恢复了轻松的神情,“是我自己不小心绊倒的,一点点小伤。那个,哥,我还有约呢,下回再请你吃饭。”
唐耀笑了笑,人就往外面走了。
柯礼略为担心的看向唐其琛,“唐总,您别忍着,有不舒服就说,我让陈医生过来一趟。”
唐其琛默着脸,坐回了皮椅里,他摊开方才看了一半的文件,重新拿起笔批阅。身后的落地窗被百叶帘调低了密度,光线不甚明亮。柯礼只得自己动手把地上的残骸收拾干净。碎掉的瓷片刚捡起两片个,就听见“哐!”的一重响,是唐其琛把手上的笔给摔在了桌面上。
他脸上阴云环绕,眉间也是风暴腹地。虽一字未言,但柯礼停止了一切动作,不敢再发出丁点声响。
半晌,唐其琛开口“你让老余把车开过来,送他回去。”
冲动这种情绪,这些年在唐其琛身上愈发无迹可寻。他对外示人的行为举止都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喜怒无常是大忌讳。更何况对方还是这么个豺狼虎豹的亲弟弟。他以顾全大局为原则,一时的失控足够任人大造文章。这份关系、脸面、长久的思虑,还是要顾全。能屈能伸,能方能圆,唐其琛更多的是给自己下台阶。
柯礼微微松气,幸好,不是理性全无,他点头,“我马上去办。”走时又想起了件事,他迟疑许久,还是斟酌的问出口“唐总,花还要订吗?”
唐其琛沉下去的情绪又涌上了心烦意燥,躁意的后续,就是隐隐的挫败与无奈。他忍了又忍,深叹一口气。
“不订了。”
唐耀从办公室出来后,云淡风轻的姿态一直保持着,穿过办公区,在众人小心翼翼但又万分好奇的隐晦打量里,脸上的那点伤并不妨碍他的风度翩翩。直到走去没什么人的电梯旁,唐耀整个人也垮了下来。下颚的闷痛越发膨胀,嘴角也麻木了,用舌尖一抵腔壁,还能尝到血腥气。
唐耀手撑着墙,头埋得很低,弓着背也是没了刚才的意气风发。他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拧头一看,温以宁原来没有走。
唐耀的阴郁之色一扫而空,痞笑望着她“我说是为了你挨揍,信吗?”
有什么不信的,刚才不都看见了么。
两人坐电梯下到停车场,唐耀的车里有医药箱,一般的碘伏药膏都备齐全了。清理下巴的伤口时,唐耀一直喊疼,龇牙咧嘴的不是很配合。温以宁压根不好下手抹药,挺不耐烦的说了句“再动你就自个儿弄。”
唐耀立刻老实了。清理完,他挑眉说“我刚才算不算任你摆布啊?”
温以宁的目光顿时如临大敌,人也往后挪了挪。
唐耀不敢大幅度的笑,见了血的伤还真是疼。他眼睛向下弯,很明显的笑意,“你别怪我哥,男人之间偶用武力也是很正常的。”
温以宁气不打一处来,“正常个鬼啊!”
唐耀笑眼下压的更明显,“好,我答应你,以后再不打架了。”温以宁刚要反驳,他就把人往外推,“去给我开车,我为你受的伤,今天跟你混了。”
英俊的脸上写了牛皮糖三个字,撕都撕不下来。温以宁无奈问“你司机呢?”
“我没带他来。”唐耀往椅背一躺,“你看我脸都肿了,开车不安全。”
死乞白赖的苦肉计,硬是把温以宁留了下来当车夫。车子驶出停车场,外头的光线明亮的多。从后视镜里,温以宁也看清了唐耀的脸,伤的确实不轻。
她心里一团缠缠绕绕的纱,纠在一起乱的很。
唐耀这天倒是没怎么惹她了,安安静静的坐在后座,到了目的地也是很礼貌的跟她道别。温以宁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但半吊子的气还没松一半,没几天,唐耀追人的攻势便越来越猛烈起来。
粉色的香槟玫瑰换成了正红色的黑美人,一束束跟火把似的往她办公室里送。下班的点准时来接,人本就帅气,又开着张扬的跑车,随便在人堆里一杵都是很耀眼的。温以宁真是怕了他,做贼似的混在大队伍里开溜。
唐耀也是好脾气,反正不催不逼的,就是一个痴心汉的形象。放开了手脚这么一追,同事都以为两人有什么了。
“恭喜啊以宁!”
“你和耀总早就认识了?藏的可真够深的。”
“你还上什么班儿呢,回去当少奶奶好了。”
温以宁被这些或善意或意味深长的流言搅得心力交瘁。这才几天,人都快成神经质了。陈飒从台湾出差回来,这天把人叫到办公室,看她黑眼圈都深了几度的样子,皱了皱眉头问“需不需要休病假?”
温以宁说“不需要,我没事儿的。”
陈飒对情况倒是一清二楚,她本来就是很直接的人,她说“如果你觉得耀总不错,可以试试。女人被追求不是很正常吗?互有好感的话,接触了解也没什么。你也不用顾忌办公室恋情,亚汇一向开明,没有这方面的限定。”
温以宁愣愣然。
“找个依靠,也挺好。”陈飒莞尔一笑,对她抬抬头,“唐总和柯礼去欧洲验收新的生产线了,这周的例会取消,你手上应该暂时没有太多事。平日要早点下班都可以,不用跟我说了,我批准。”
陈飒的人生准则就是“及时行乐”四个字。换句话说,她压根就不相信,也不屑于什么破镜重圆的剧情。破了的镜子,怎么重圆?就算能圆起来,那也是横七竖八贴了难看的胶布,膈应人。都是红尘男女,谁还没有几个爱上一匹野马,但家里没有草原的故事呢。
朋友归朋友,但陈飒心底里,还是希望她的爱徒有一段崭新的感情。
温以宁不知是听进了她的话,还是对唐耀亮了什么牌,反正在一次下班,破天荒的跟唐耀一起坐车离开公司后,第二天起,唐耀便再没有来送过花儿、开车跑车接人的殷勤了。
大家翘首以盼,喜闻乐见,总是能自己编写出故事的续集。
都说,温以宁和唐耀是达成共识,低调的在一起啦。
——
周五晚,唐其琛抵达机场,老余候了许久,见老板一上车就闭眼似是熟睡,心里还感慨,再有钱有权,也不是钢筋铁骨啊。就这一个月,都不知道送他往返机场多少次了。
柯礼坐副驾,轻声对老余说“冷气开小一点,唐总这几天在国外一直是带病工作的。”
老余照做,心里也是无奈,“唐总这胃病,不休息个一年半载,是养不好的。”
都是老熟人了,柯礼和老余之间也能说上几句体己话,“还一年半载,半个月的假期都空不出来。集团前两年是运行体系的优化改革,这两年,又在创新产品的生产线,从上到下,从政到商,四面八方的关系要打点,怎么少的了唐总。”
老余哎的一声叹气,“也不年轻了,成个家,有夫人照顾也会好的多。”
柯礼笑了下,“也许快了。”
老余把温度调到二十八,红灯停车时问“那要不送唐总去陈医生那儿看看?”
“去不了。”柯礼亦无奈,“明天中午还得回老爷子那吃饭,才一上午时间就别折腾他了,送他回浦东,让他休息倒倒时差。”
都说上好一会的话了,后座的唐其琛倦色满面一直都没醒。回公寓后,唐其琛这一觉睡到第二天十点。他的工作手机被柯礼关了,真要有急事,一般就联系那只私人电话。唐其琛太久没这么好好睡上一觉了,醒来后,头疼也减轻不少。
老爷子最近让他回去吃饭的频率增多,每回去唐耀也都在。可能老爷子心里,还美滋滋的维系着兄友弟恭的面子工程。
这是两人拳脚相向后的第一次见面。
唐其琛见着人,拍肩寒暄,唐耀顺着话,开朗健谈。彼此避而不谈那次的不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唐老爷子年龄大了,也没那么多正事儿要谈,偶尔提点两句,唐其琛都谦逊的应着。轮到唐耀这儿,他的满意之情更甚,时不时的念叨“要是你们能携手为亚汇效力就好了。”
唐耀笑着说“有大哥在,亚汇已经是顶级了。”
“其琛很好,但就是太辛苦。你呀,能帮衬帮衬,他也没那么累。”老爷子长叹短调。
唐耀说“大哥做事从来都是游刃有余,怎么会辛苦?”
唐其琛视线停在他脸上半秒,然后看向老爷子,淡笑着答“在其位,谋其事。比起爷爷那时候,我这不算辛苦。”
老爷子老话重提,“可也要对自己的事上点心,老大不小了,就没一个合你心意的姑娘?啊?这点你就比不上你弟弟,小耀,你上回说喜欢的那姑娘,谈到什么程度了?”
唐耀挺坦然的一笑,“谈婚论嫁的程度了。”
唐其琛猛地一瞥眼,眉目间的暗潮涌动。
“快了,我倒也想。”唐耀避开他的视线,话里留有余地,“我再努把劲。”
保姆适时过来,说菜已备齐。走去餐厅时,唐其琛在最后,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唐耀的肩,沉声说“你,过来。”
唐耀脚步渐慢,两人就停在原地。
身高体魄都相当,但唐其琛肃着脸色时,还是显得深沉许多。他负手环搭在胸口,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眼神是冷透又洞察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审阅对方,要把唐耀的心思一根一根掰扯清楚。
就这么几秒,唐耀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有微湿的战栗。
唐其琛“你是不是要把她逼走才甘心。”
唐耀在他的对立面,没说话。
“你这事儿弄得人尽皆知,不管不顾她的意愿。怎么,是要当土匪还是当强盗?”唐其琛平静的语气里裹着针,并没有太给唐耀脸面。
唐耀被他说得脸色微变,但还是保持着得体,“说了,我们之间各凭本事。”
“你让她身陷舆论,让公司共事的员工都对她另眼相待,背后任人说三道四,惹了一身是非。这就是你所谓的本事?”唐其琛步步紧逼,直视着他“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不管你出于什么意思,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把她架在一个最尴尬的位置。她不是你,她在亚汇工作,领一份薪水,是维持生计,是衣食住行的保障。你不能这么为难她。我从来都认可你的观点,是,追女人,各凭本事。但唐耀——
你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
唐其琛的神色,就像是四季更迭交替之时,最捉摸不定的那种天气。保姆已将饭盛好,唐老爷子望着他们,目光也渐生困惑。
“她没有伤害过你,你别断她的后路。”
语毕,唐其琛与他擦肩而过,身上冷冽清傲的男士淡香,像穿肠毒|药,把唐耀扎扎实实的放倒了。
午饭后,老余的车按点来接唐其琛,下午三点还有会议要召开。
入夏已久,午后的气温眼见着就往三十度飙。唐其琛穿着薄风衣从绿荫环绕的别墅群里走出来,蓝天白云之下,真真的玉树临风。但人一上车,就仰头靠着椅背,眉头轻轻拧起来。
老余见他脸色不对,“唐总,您没事?”
唐其琛呼吸都发了紧,他从衣兜里摸出小瓶药,倒了两粒直接干吞了下去。老余一看要坏事儿,“唐总,你……”
“开完这个会再去老陈那。”唐其琛直接打断说。
老余面有愁容,可他都这么说了,也只能听命。
唐其琛一周不在公司,事情积压太多,下午的会相当于是把办公例会挪后了。几个平时不对付的董事都有参加,唐其琛有所顾虑,自然缺席不得。药见效,下车时,他还能勉强维持正常。
这会一开就是三个小时,唐其琛发言的时候居少,大部分都是柯礼代为主持。每个部门都有两人参会,陈飒带着温以宁坐右边。柯礼中途停了两次,说是会议短暂的休息,让秘书进来添水以及让各位上洗手间。唐其琛就趁这时候回办公室休息,柯礼无不担心,一度建议让会议提早结束。
唐其琛说“后面的项目是赵总提的,不能终止会议。”
层层叠叠的关系都是这么盘根错杂的结在那儿,牵一发动全身,柯礼明白他的立场和苦心,只得坚持开完。
唐其琛的忍耐力是极佳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表现得沉稳冷静,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终于散会,陈飒突然说“唐总,我还有事跟您汇报。”
她抢了个头,另外几个也有事想商议的部门只得作罢,先行离开。
偌大的办公室终于只剩几个熟人,门一关,唐其琛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就垮了,他手肘撑着桌面,手指抠着桌沿,一下一下的,指尖都是青白色。柯礼扶了把他的胳膊,“唐总!”
陈飒其实是看出来他是不舒服的,所以故意说有事汇报,帮他挡开别的人。只是没想到,唐其琛这么能刚,脸色白成了纸,鬓角上也有细密的汗。柯礼说“不能再耽搁了,我给老陈打电话。”
陈飒也问,“能走么?”
从会议室过去要经过办公区,那么多员工看着,肯定还得把这一程撑过去。唐其琛点点头,缓缓从位置上站起。陈飒对身后的温以宁说“齐总十分钟后到公司,我走不开。你和柯礼去,也好帮帮忙。”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多想,温以宁答应下来。
就这样,唐其琛走出会议室,背脊挺直,眉间八风不动。时不时的碰见员工叫他,“唐总。”
唐其琛颔首回应,一路相安无事。
到了电梯里,门合上。唐其琛手握成拳,一松一紧地掐了自己几下,到底没忍住,腹部的疼痛跟海藻蔓延似的遍布了他全身,脚下似有钢铁浇灌,疼得他一下没站稳,晕乎乎的栽了下去。
——
“挂完这瓶,再用两支消炎,注意量体温,尽量避免发烧。”
汤臣一品的公寓里,老陈和柯礼低声交谈,“半小时后再量一次,药我也分装好了,四个小时后再吃。先吃胶囊,再喝冲剂。”
柯礼数了数,记下来。
老陈转过身,回到床边看着唐其琛,“胃溃疡复发有一阵了?”
柯礼帮答“我劝不动,这一个月都在连轴转,没有好好休息。”
老陈皱皱眉,“那怎么行。我可给你提个醒儿,虽然这次用了药就没什么事儿了,但你自个儿要当心,什么身子还不清楚啊?钱赚不完的,真出了大毛病,什么都不是你的了。”
唐其琛半躺在床上,手上缠着纱布,针管细细尖尖的埋在里头,脸色仍然虚,但疼痛减半,人还是舒服不少。他笑了笑,“谢了,老陈。”
“谢什么谢,把我话听进去就行了。我不留了,诊所还有病人。有事再给我打电话。”老陈起身,再三交代,“记得半小时后量体温。”
柯礼也跟着起身,“我去送送。”
唐其琛点了下头。
“以宁。”温以宁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吭声,被柯礼一叫,她走过来,“嗯?”
“我下去送陈医生,你帮忙看着行吗?”
温以宁点点头,“好,半小时我让他测体温。”
柯礼和老陈离开了,屋里顿时静得离奇。
唐其琛还维持着半躺的姿势闭目静养,墙上的石英钟分秒走着,跟吊瓶滴下来的节奏几乎一致。温以宁走到边上把药的流速调慢了一点。
房间里就开了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光晕一圈渐渐变淡,墙上有模模糊糊的影子。唐其琛这间居室铺着浅灰色的地毯,陈设也简单,右手边一整面的木质书柜,最上面的一层放了几个复古摆件。这样的氛围,很容易让人心生安宁祥和之感,闲愁本不该有。
温以宁目光转了一圈,就回到床上。唐其琛已经睁开了眼,很安静地看着她。
这个目光太突然,温以宁来不及收回伪装,一瞬的反应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两人浅浅对视,所有的喧嚣至此才有所方歇。唐其琛轻声问“吓着了没?”
温以宁眼睫眨了眨,反问他“你身体都这样了,自己没被吓住?”
唐其琛微微皱眉,“你对我能不能有一句好话?”
“我说再多好话,自己不爱惜身体,怎么也好不了。”
唐其琛抿着唇,半晌没吭声。
温以宁回味一遍,发现刚才的态度确实带着刺,心想,何必和病人计较呢。于是软了态度,以一种在唐其琛听来,算得上是天籁的语气问“陈医生说你可以吃点面条和粥,你要不要吃?”
唐其琛很配合的摇了摇头,“我不吃外面的粥。”
温以宁冷言,“都快饿死了,也要守着你这少爷作风是?”
唐其琛也不说话,眼神跟深渊似的望着她。一秒,两秒,三秒,温以宁被他活生生的望没了气焰。
唐其琛这个年龄,虽和时下流行的小鲜肉无法比拟,但男人该有的成熟气质,都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病了,也是极其英俊的。眸子如一潭深水,悠悠吸着你,摆明了考验人的定力。
温以宁认输地挪开目光,按下心里的潮涌后,她又转回来,问他“那天在办公室,你和唐耀……”
唐其琛顿时不悦“怎么,兴师问罪?”
温以宁很平静的说完“你们动了手,但最后,耀总重重摔在地上,其实是他自己拽着你的手往身上推。”
唐其琛愠色消散,眼神闪了闪,没说话。
温以宁也沉默的站起身,“你休息,我去给你弄点面条。”
“我不吃外卖。”
“我煮。”
温以宁转过身,留下两个字刚要迈步,手腕一紧,唐其琛突然倾身向前把她拉住。温以宁根本没料到,防备不及,直接被他拽了过去。唐其琛还打着针,她本能反应的用手死命撑在床侧,但两人的距离还是非常近的——
脸对脸,眼睛对眼睛,再近一点点,鼻尖都能轻轻碰出一个吻。
温以宁连气都不敢喘,懵了两秒,她抓着手边的毯子就往唐其琛脸上盖。羊绒毯很宽,把人遮了个严实。温以宁手忙脚乱的要从他身上站起,唐其琛不仅手没松,反而更用力的把人往下拉。忽然,眼前一黑,那块原本盖在唐其琛脸上的毯子,竟也罩住了她。
世界瞬黑。
人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唐其琛在黑暗里和她面对面,太近了,太烫了。
……也太温柔了。
“我不吃面。”唐其琛顺势搂住了她,脸埋在女孩温热细腻的颈窝里,贪婪而又小心翼翼地闻着馨香,声音低低哑哑,“你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什么都好了。我这段时间太忙了,你再等等我,等过了这几天,我会好好追的。”
☆、春梦绕胡沙(1)
春梦绕胡沙(1)
唐其琛说完后, 很长一段时间的静默。他的掌心轻抚着温以宁的腰。就保持着这个力道没有再动。绒毯罩着两个人,隔出方寸天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呼吸是热的, 心跳是清晰的,很容易让人想到,什么是永远。
唐其琛就用这么一小块毯子, 轻易解开了温以宁心里封存已久的锁,它在经久年月里变得锈迹斑斑,无人问津。它是深刻的芥蒂,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温以宁不要再犯错。这一刻,她听见“咔哒”一声,钥匙入孔的声音。
温以宁慢慢把毯子掀了下来,当光明一点一点重现,视线一分一分往自己颈窝处挪,才发现,唐其琛睡着了。
温以宁垫着他的后脑勺, 把人轻轻地放了下去。唐其琛只眉头皱了皱,大概也懒得睁眼, 翻了个身, 侧卧着也没再醒。空气又顺畅了,温以宁现在才回过魂, 坐在床边半天没动弹。她侧头看了一眼, 男人背朝着她,衬衫勾出肩胛骨的弧度, 薄薄一条连向宽阔的背。温以宁站起身,犹豫了下,还是帮他把被子往上盖了些。
柯礼说是去送老陈,但他是有眼力劲儿的,走时连车钥匙都揣兜里了,估计再晚些时候找个借口也不会来了。唐其琛小憩二十分钟,依稀听见关门的声音。等他醒来,卧室安安静静,只有手机提示灯在闪。
柯礼五分钟前给他发的微信,问需不需要他再来。
唐其琛回了句,不用。
他放下手机,看了眼药瓶,差不多吊完了。这两年胃疾的确反复发作,自己的身体他当然清楚,反正还能扛,还只在那个临界点徘徊,那就扛。忙起来的时候,确实也顾不太上。只每回发病时疼得五脏六腑都皱皱巴巴了,才有些许后悔之意。但用药一旦奏效,便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唐其琛只要人在上海,回回输液都是去老陈那儿。有时候忙得脱不开身,渐渐的,也学会了自己拔针的技能。
他把纱布揭开,然后眼都不眨的就把针管给拔了出来。按压了一会,他起身下床,拉开卧室门后却是一怔。
唐其琛以为温以宁早就走了,却没想她竟然还在。
厨房开着灯,隔了一块磨砂落地玻璃,把灯光晕染开来,橙黄温暖的就像开了柔光美化的场景。温以宁背对他站着,低着头,正在案板上切葱姜蒜。她脱了外套,里头是一件衬衣式样的连衣裙,腰带系了个结,柔柔顺顺的垂在腰窝。灶上开了火,锅里烧的水已经在沸腾翻滚。温以宁捏了一小撮面条放进水里,忙完这一切,她就安静的站在灶边,把盛汤的碗给洗干净。
唐其琛倚在门口,心里一片无声的潮涌。
还是温以宁察觉有人,她转过身,愣了愣,似乎在问他为什么不出声。
唐其琛看着她,然后走过来,病态未消,嗓音也是干涸低沉的,他说“谢谢。”
温以宁避开他的目光,专注手中的事,“从你家走出去真的很远,我就去买了点面条。”
热饭热汤好像把唐其琛的胃都给熏暖了,他看着碗里的西红柿鸡蛋,忍不住说“面条多下一点。”他又看了看那些刀具和碗筷,“原来我这儿还有这些东西。”
温以宁说“是挺浪费的。”她语气略带讽刺,不太好听。唐其琛立在一旁,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因为他看见温以宁言不由衷,到底还是按着他的意思,多下了一撮面条进去。
一碗鸡蛋面,吃的通体舒畅。
就他吃面的这会功夫,温以宁问“陈医生给你开的药放哪儿了?你待会记得吃。”
唐其琛对卧室抬了抬下巴,“就在柜子里头。”
温以宁还是遵循他的同意,“那我进去拿。”
唐其琛点点头,“谢谢。”
温以宁进去卧室,把柜子上的空药瓶顺便给收走,四五个塑料袋里,每一个都有药。之前一直是柯礼在跟老陈说情况,温以宁一时弄不清到底是哪一袋。于是每一个都拿出来看了看。应该是以前就开了一些,被唐其琛随便丢桌上了。
不疼了,就不再吃,几次下来,瓶瓶罐罐也是很壮观。温以宁仔细看了看……还有过期的呢。
客厅里,唐其琛吃饱喝足,无比惬意。见着她提了满满一大袋出来,还疑惑道“嗯?老陈开了这么多?”
温以宁把袋子就往他面前一放,“能不多吗,15年到现在的应有尽有。你就不怕瞎吃吃,拿错药吃出毛病?”
唐其琛神情微懵,半晌才反应,自己这是在挨训?
“就我来亚汇这一年不到,见你生病也有五六回了,三十多岁而已,正是身体最硬朗的年龄,你看看跟你同龄的男人,哪个不是身强体健?”
唐其琛皱眉,反问她“哪个同龄男人?”
温以宁一时语噎,估计也没料到他还这么淡然。脑子一打结,脱口而出“就,就那个daniel啊。”
唐其琛眉心微蹙,静了两秒忽然释然,吊着眼梢的笑意问“是吴彦祖。”
温以宁只觉窘迫。暗暗咬牙,自己多管什么闲事儿。就听见唐其琛染着笑意,人慵慵懒懒地往椅背上靠,偏着头看她,很温和的说“千年东皇娱乐的庆典,我有去参加。很多明星都在,秦董安排了合影,他就站在我后面。”唐其琛稍稍回忆了番,说“个子跟我差不多,仪态也很好,是个体面人。不过我听秦董说,他在香港拍电影,武戏都是真身上阵,肋骨断过,常年旧疾,也不见得万事顺意。”
言下之意,你男神的身体还不一定有我好呢。
“你要喜欢他,我跟秦董说说,有机会让你去见见本人。”唐其琛说得大度,语气绵远悠长,四两拨千斤的就把她的主题给换掉了。
温以宁听得确实有些沉迷,直到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才记起自己的初衷。这么一转场,气氛自然就松了。她低了低头,自顾自的笑了笑。再抬起时,心意是真诚的“唐其琛,你还是爱惜自己的身体。每回你生病,你身边的人都很着急。柯礼跟你日夜不分,忙完工作还得照顾你,他上回跟我吃饭,还开玩笑的说了句,如果你不结婚,他也没法儿先结。”
就那个什么八字命理,柯礼说他和唐其琛八字相冲的言论。这个利益追逐的社会,能留下来的,都是大浪淘沙。柯礼对唐其琛是真诚且臣服的。这个世界,唯有忠心最难收买。
“毕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你对它负点责。活着,比什么都好。”温以宁看着他,目光沉下去,有那么一刹,唐其琛觉得她神情是缥缈而带着隐忍的痛色的。
他默了默,然后点头,“好,我答应你。”
温以宁轻呼一口气,看了看时间说“那我先走了,你记得吃药。这些过期的,我就帮你拎出去丢掉了。”
唐其琛跟着起身,“我送你。”
“你休息。”温以宁直接拒绝。
唐其琛坚持道“那你开我的车回去,明天帮我开去公司就行。”
“我打车。”温以宁说完就开门离开。
自这一晚之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还是那样,淡淡的,集团里,一个楼层碰见也只互相点个头。当然,这种碰面的次数也是少之又少。听陈飒说,好像是国外的生产线出现了技术问题。唐其琛顺着这条行程线,又去了一趟南美,地球绕了大半圈回来,又是半个月后。
陈飒偶尔也跟她聊聊工作之外的事,那天提了一句“耀总没再送花儿了?”
“嗯。”温以宁平静道。
陈飒弯了弯嘴,也不知是安慰还是讽刺。她说“他们唐家的男人,情路都不顺。这是遗传的么?一个混迹国外,发家史也算吃尽了苦头,另一个就更不用说了,都快薄如蝉翼了,还在这飘飘荡荡。”
陈飒跟唐其琛太熟,没那么多恭维。秘书送来了一叠报账单,她边签边说“你为什么拒绝了唐耀?”
温以宁诚实道“因为不喜欢。”
这是真心话。
唐耀做人面面俱到,从最初认识到现在,言行举止也是没得挑。他被唐其琛打了的那一次,温以宁其实看得一清二楚。一拳头下去手劲儿再重,也不至于那么大阵仗的倒地不起。唐耀抓着唐其琛的手不松,力道是他自己使出来的。这场戏演给谁看已经不重要了,或许有手足相争,或许有利益牵扯,她惊异的,只是唐其琛从头至尾,都没有多余的解释和争论。
陈飒签完了,拧上笔帽,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问“你下午是不是要回家?”
这也是温以宁来找她的正事儿,“啊。对。我买了高铁票,想跟你请个假,提早一小时下班。”
陈飒答应,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拎了个锦盒出来,里面装的是人参。推到她面前说“这东西我留着也没用,拿回去给你父母。你几点的高铁票?”
“五点半。”
“我让司机送你。”
因为是周末,这条线客源一直很满,高铁票便更显紧张了。温以宁的座位靠窗,是三座那一排最里面的位置。这节车厢估计是被旅游团给包了,人挤人的,行李还特别多。她在走道上堵了半天,才磕磕挤挤的找到座位。这趟回去也没的,就是江连雪周六过生日。她嘴上常常豪迈潇洒,其实心眼儿小,通俗点说就是作。温以宁懒得听她日后的冷嘲热讽,早早在网上买了礼物,估计明天正好能到。
车厢里人声嘈杂。
这一车旅游团估计又都是亲朋好友,反正就没消停过。又笑又叫的,她旁边的大叔已经把辣条给拆开吃了。温以宁不是太喜欢这个味儿,敛敛眉,低头玩起了手机。
一盘消消乐的时间,她抬头活动了一下脖颈。头就这么一摇一扭的工夫,余光瞥见右边的旅客——
温以宁愣了愣,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她猛地转过头,隔着中间那位吃辣条的大叔,靠走道的座位上,唐其琛跟从天而降似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儿了。
温以宁上唇碰下唇,那声“唐总”还来不及叫出口。唐其琛忽然对那位大叔说“您好,我能跟您换个座位吗?”
半根辣条还叼在嘴角,大叔一脸不耐烦,显然不是很想换。
唐其琛把票伸过来,客气从容道“我的是商务座,就在前面的车厢。师傅,帮个忙,我这正追人呢。”
他说这话时,目光缓缓移到温以宁脸上,视线一碰,唐其琛就温柔地笑了起来。
☆、春梦绕胡沙(2)
春梦绕胡沙(2)
用商务座换二等座, 大叔立刻喜笑颜开,拾掇拾掇就走人了。唐其琛空手而来, 什么行李也没见着提。撩开外套的下摆轻轻压了压, 人就坐了下去。
温以宁一脸惊愕忘了收回,两小时前陈飒还告诉她,唐其琛不是在南美么。
“你, 那个,柯礼没有跟你一起吗?”温以宁问得磕磕巴巴,心里何止五味杂陈。
“上哪儿都得带着他?”唐其琛说“那边还有工作要处理, 他下周回。”
温以宁一言难尽,“不是,那你这是去哪?”
唐其琛把票给她看,然后拽在了掌心。温以宁心里冒出了一百种情绪齐齐叫嚣、乱成一团。最后缠绕在一起,变成一股韧劲十足的绳,把她心脏的边边角角系得紧紧。她想起唐其琛那晚说过的话。
你再等等我。
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好好追你。
温以宁还想说什么, 唐其琛微微叹了口气,“我休息一会, 我下了飞机就往这边赶了。”
很寻常的一句交待, 也没有刻意为之的献殷勤,他就那么一说, 也没非要你给个态度。唐其琛是真累了, 在飞机上时差没倒过来,虽然这次行程不算特别累, 但缺觉的状态仍是十分难受的。
还没发车,旅客在走道上挺闹腾,他们后面两排的人为了座位号掰扯不清,右边一排旅游团的就玩起了斗地主。还有一上车就要泡方便面的,一闻味道,还是老坛酸菜。唐其琛旁边的位置也坐了人,一个年轻妈妈带着一四五岁大的小男孩儿。
不过这孩子从上车起就在脸上写了三字熊孩子。在走道上跟猴儿似的乱窜,他妈妈扯着嗓子叫了半天,最后抓住他胳膊狠狠往屁股上收拾了一顿。熊孩子安静不过三秒钟,很快转移注意力,在座位上蹦蹦跳跳了。
小孩子手脚没轻没重,好几次踢到了唐其琛。唐其琛看了一眼,还算包容的笑了下,便又靠着座椅闭目养神。但这孩子上了瘾,觉得很有意思。原本真是不小心,后面就变成有意为之了。脏兮兮的鞋底往唐其琛笔挺的西装裤上甩了过去,深色裤子上就留了个小脚印。
唐其琛起先还看他两眼,后来也懒得看了。
那孩子踹得重,他妈妈在跟人聊微信语音,身子偏向走道,看见儿子的举动,也就随便拉了拉,然后又投入了聊天队伍中去。温以宁看不下去了,微微弯腰,伸手越过唐其琛,往那位年轻妈妈的腿上一拍。
“能管管你孩子吗?”对方没客气,温以宁也犯不着跟她客气,“踢了七脚了。我觉得你可以给他报个跆拳道兴趣班。”
那妈妈赶紧道歉,又把熊孩子狠狠拉到身边,凶巴巴的警告“你要再调皮,我把你扔下去!”
小孩儿哇哇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唐其琛面色不自然。他长年累月的出差过程里,就算坐高铁也都是商务座。是不太适应这热气沸腾的人间烟火气。年轻妈妈的凶骂和孩子的嚎啕无疑像是一枚大炮,气势汹汹的攻击唐其琛的耳朵。他表情僵硬,却又无可奈何。
温以宁目光从他脸上挪回,憋着笑。
唐其琛亦无言的递了个眼神给她,怎么看都有点可怜的意味。
温以宁倏地转过头,对那孩子说“小帅哥,看阿姨。看到阿姨的嘴唇了吗,红红的好看吗?”她微笑着凑近,用悄悄话的形式告诉他,“阿姨刚吃完小孩儿,现在好饿哦。”
小屁孩惊恐万状的盯着她,然后脑袋一偏,埋进妈妈的怀里再也不敢吭声了。
温以宁对唐其琛淡定道“我们换个位。”
唐其琛头枕着椅背,没怎么动。视线往她那边一挪,嘴角就微微翘了起来。这无声的凝视似乎比言语更有杀伤力,温以宁慢慢转开脑袋,盯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假意平静。
唐其琛诶了声,“你觉得不觉得他有点儿像……”
“陈子渝。”温以宁淡声答。
心照不宣,两人虽未再说话,但都各自扬起了眉梢。
到h市只要两个多小时,到站后,两人位置在正中间,也没急着起身,人流走了大半,唐其琛才说“下车,你行李在哪儿?我帮你拿。”
温以宁也没行李,回来就待两天,换洗的衣服家里也有,她就背了只邮差包,清清爽爽的打扮。这两人今天都是浅系的衣服。唐其琛的休闲白衬衫,温以宁的白t恤往他身边一站,还是很招眼的。
下车后,唐其琛主动说“你什么时候走?”
温以宁看着他。
“这条线的票不好买。”唐其琛问“周日走吗?”
话到嘴边,又神使鬼差的改了主意,温以宁故意说“我请了两天假的,周二再回。”
唐其琛点点头,“好,我让秘书订票。”
“你不忙吗?”每逢周一,都是唐其琛事情最多的时候。温以宁见他已经拿出了手机,架势真真的要订票,只得改口道“我周日回。”
而唐其琛,只是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再揣进裤袋里,压根没有给秘书打电话的意思。
温以宁不打自招,心里发了毛,挠得她坐立不安,倒成心虚的贼了。两人出了站,今天温度高,炽烈明亮的阳光刺人眼。唐其琛眼缝微眯,被刺得有点晕,他问“这边有车打吗?”
右前方就是出租车上客区,温以宁说“打车很方便。”
“好,那你回。我自己找地方住。”国内国外这么跑,也没个休息周转的余地,唐其琛太阳穴涨得厉害,“我开个房休息会儿,你忙你的,周日几点的车?到时候我来接你。”
唐其琛的意图从未掩盖,目的也坦荡纯粹。告诉温以宁,我就是来陪你回家的,不需要你表态,也不会成为你的负担。心甘情愿的陪你来,再有始有终的接你回。他选了个异常敏感的地点。
当初他与温以宁分开时,高铁站算是两人之间的一个句号。如今心意重现,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方式提醒,那些遗憾不再有,仍想完完整整的与你走一程。
三十五岁的男人,也不屑将智慧摊在俗套的追人情节上。他大可殷勤相陪,强势占有,用一些霸道总裁范儿十足的手段表现出自己的心意。那是人人称赞的美梦一场,但生活现实,却往往能切出无数条丑陋的千沟万壑。“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是世人看客的期望。然而大部分的红尘□□,都以“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而告终。
唐其琛自小的成长环境便是独立而清醒的,是克制而坚持的。他身上有着成熟男性的体面,也有求同存异的悲悯之心。他身上散发不出那种你侬我侬的劲儿,也做不出黏黏糊糊的事儿。温以宁有她自己的生活,在未经允许前,唐其琛从不擅作主张,蛮横插足。
“车来了,你先上。”唐其琛声音清清淡淡,把路让出了点。
出租车停妥,后面还有排队的乘客。
温以宁拉开后车门,转过头说“一起走。”
唐其琛微微挑眉。
“你来这儿人生地不熟的,车站附近也没什么好酒店。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说罢,温以宁上车,门没关。
确实也是顺路,她家附近就有个城市商区,政府去年大力促成投资发展,是h市参评省优秀县市的标杆工程之一。那里有个四星酒店,已是这边的顶级了。等候办手续时,唐其琛说“你家那个小区是不是沿着这条路左转?”
温以宁起疑,自己好像并未与他说起过。
“年三十的时候送你回家,我有印象。”唐其琛的记忆力相当好,这是天生的。他也喜欢记数字,这份敏锐力让他读书时的数学成绩从未失过第一。他说“这个片区很有发展力,看这些配套设施,政府是在加大投入的。你家离这近,应该也是迟早的。”
他的职业嗅觉向来敏感,温以宁点了点头,“是有议论过拆迁,但也说了好几年,反正迟迟没动作。这种东西看不准的,可能十年八年没动静。”
唐其琛没再说什么,接过房卡,和她道别就去乘电梯了。
温以宁回到家,家里门半掩着,一年不关都是常态。里头传来稀里哗啦的麻将声,一拉开门,缭绕熏人的二手烟扑了满面。温以宁呛的不行,江连雪听见咳嗽声才从牌桌上探出脑袋,“等等等等,你先别换鞋,下去帮我买个打火机。”
温以宁无语,怨念的目光被江连雪的笑脸挡了回来。她咪咪笑着说“听话听话,待会儿我给你做饭啊。”
看这样子,肯定是赢钱了。温以宁面无表情的下楼,再回来时,牌友都走了。江连雪哼着歌儿扫地,手脚麻溜地把橘子皮给清理干净。温以宁买了十个打火机放柜子里,江连雪丢三落四惯了,这屋子里就没她不找的东西。
“赢多少钱?”温以宁换鞋。
“七八百。”江连雪笑得跟风铃晃似的,“最后那把李阿姨点了个炮,我杠上花加小七对,赢了把大的。诶,你歇歇啊,我去买点菜。”
温以宁把人按住,“别做了,你今天不是过生日嘛,咱们出去吃。”她把回来前取的快递递给她“喏,生日礼物。”
江连雪叭叭叭的说一堆,“你钱多没地方花啊,净给我在网上买东西,网上的质量能好吗!一看就是地摊货。”拆开包裹,是一件水墨风的连衣裙。江连雪眉开眼笑,拎在身前比划,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早忘记了刚才的数落。
温以宁也是习惯了她这鹤顶红似的毒嘴,没吱声,点了两只香,对着温以安的遗像拜了拜。黑白照上,少女眉眼鲜活,笑得跟花儿一样。
毕竟是生日,温以宁一早就在市里比较好的餐厅订了位置。她带江连雪去吃西餐,牛扒意面还有什么玉米浓汤,做得倒是挺有架势的,餐厅里的灯也不亮,云山雾罩的烘托暧昧气氛。桌上一支玫瑰花喷了香水,江连雪鼻炎过敏,喷嚏没少打。一不如意又开骂,还不如在美团上吃那个38一位的转转火锅呢。
温以宁就知道,好心当成驴肝肺,心里暗暗发誓,再帮你办事儿我就是猪。
这种誓言已经发了无数遍,反正谁也没改正。
江连雪四十五岁生日,五官风情摇曳,仍是美丽的。温以宁看她一边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数落,一边又万分不舍的将盘里的碎渣食吃得干干净净。
心里忽然就这么酸了。
她想,罢了,变猪就变猪。
江连雪风云残卷地吃完后,就一个劲的催她,“你能不能吃快点,我七点约了人打牌呢!”
温以宁一看表,都已经六点半了。
初夏的傍晚,余晖一层一层的渐暗,天黑的过程也跟细水长流似的了。温以宁分了神,这个点了,也不知道酒店里的某人睡醒了没。
江连雪还在唠唠叨叨,说牛排没熟,说面条软趴趴的粘牙齿,吹毛求疵的一番点评“也就这个玉米浓汤能吃了。”
温以宁顺着她的话,叫来服务生,“买单,再麻烦你帮我打包一份这个汤。”
江连雪顿时气嚷嚷“作什么死啊!我吃饱了,不用你打包!”
温以宁没搭理,等了几分钟,拎着汤走人,“你自己回,我还有点事。”
到了酒店,温以宁本想给唐其琛打个电话,手机都握在掌心了,又给收了回去。她把汤放在了前台,请他们帮忙送去房间,然后没多留,刚走到门口,前台忽然叫住她“女士,麻烦您等一下。”
温以宁脚步顿住,“嗯?”
“唐先生说他马上下来。”
唐其琛睡了一下午,确实醒来没多久。这酒店新建的,开业不到半年,陈设很新,但一股装修味没散,熏得他头更疼了。唐其琛睡觉时没脱衣服,这些年他出差的地方基本都已固定,国内国外,下榻的酒店都有他的喜好记录,房间永远是固定一间,用的洗浴用品、被褥床单也是私人的。陌生的地方,他有点小洁癖。
温以宁看到他的时候,汤又被她自个儿拎着了。
场面还是挺尴尬的,临时送汤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都挺让人遐想。好在唐其琛并不多提,接过来,安安静静地吃,没有油油腻腻的调侃试探和夸张的欣喜若狂。他把汤喝的一干二净,用纸巾拭了拭嘴,动作都是精致好看的。
他对温以宁说“谢谢,舒服多了。”
温以宁应着,“嗯,我妈过生日,带她在外面吃饭。她多点了一份这个汤,反正顺路,我就打包了。”说完,她又欲盖弥彰的加一句“别浪费嘛。”
唐其琛笑了下,没说什么。一碗热汤下肚,精气神都舒展了。他说“不忙的话,带我看看夜景。”
十里洋场的繁华还未看够吗,不至于瞧上小地方的景色。温以宁心里明白,但又觉得是自己过于警惕。于是点头答应,“好。”
两人出了酒店,沿着街道慢悠悠的散步。温以宁手背在身后,走马观花的给他介绍,“从这过去有家博物馆,平x起义你知道吗?发起人的祖籍就是我们这里。还有那边,那边过去是个商场,东西有点贵。”
顿了下,温以宁想起唐其琛空手而来,什么都没带。她问“你要不要去买点东西?”
唐其琛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又看回来,目光停在她脸上,说“晚点买,不想浪费现在。”
不想浪费跟你在一起的现在。
温以宁迅速转过身,没事人一样指了指右边,“那里是,那里是……”
唐其琛走近,拂开她的手,声音淡“嗯,牌子很大,那里是招商银行。”
他的指尖很热,蹭到她手腕,火苗星子煽风点火,温以宁被烫着了,只得兵荒马乱地收回。唐其琛目光变深,变沉,他向前一步,刚要再开口——
“宁儿!”一声响亮男音,黑色大众停在两人身侧,车窗滑下,李小亮浓眉大眼的一脸惊喜,“你回来啦!啧,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儿啊!”
温以宁就像角斗场被人出手相救的困兽,如获大赦,微微弯腰,对李小亮笑道“小亮老师好。我也是今天回来的,明天就走呢。”
李小亮推门下车,绕到她跟前,大高个儿往那一杵,帅帅气气的,“那正好,六六他们在ktv呢,我这也要过去,你也一起。”
六六是小名儿,也是温以宁和李小亮的高中同班同学,以前玩的到一块,现在感情也没淡,都是很好的朋友。温以宁倒是无所谓,多久没见了,想聚聚的心思也能理解。但今天还真不能,唐其琛在这儿呢,总不能半路撒了人就跑。
刚才光顾着高兴,李小亮现在也反应过来,看到了她身边的大活人。
男人之间的某种气场是很接近的,就是对存在威胁的人或事都异常敏锐。李小亮还是笑脸待人,但眼神一交汇,反正都不太对味儿。他客气道“没事啊,你也一块儿来呗。”
温以宁心想,小亮老师就是客套礼貌,唐其琛肯定会拒绝。
“会不会太打扰了?”唐其琛笑得亦温和。
李小亮嘴角动了动,又咧开,“不打扰,都是朋友。上车。”
一路上,温以宁对唐其琛的态度仍是不得解。心里忐忑,但又无计可施,这不是她做的局,总不能硬拉着人不让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很快到了目的地。河边这一条街是娱乐活动的中心,店招上的彩灯一个比一个闪。李小亮有他们自己的根据地,性价比很高,玩啊唱啊也能尽兴。
温以宁跟这帮同学都是旧识,不至于说,看见人就鬼哭狼嚎跟什么似的。没那么夸张,见着面了,兴高采烈的叫上名儿,顶多调侃几句,就能很快融入其中。男男女女都有,六六身材中等,趴在点歌台那儿使劲按。赵明和沈黛在一旁已经把骰子摇起来了。都是朋友带朋友,一个包厢也有十来个人。
李小亮拉着温以宁在一旁说话,几个人各说几句,也没法儿脱身。她偶尔往沙发处望,就见唐其琛坐在沙发边角,一个人自得其乐。
点的歌差不多都轮到了,慢慢的,就只剩李小亮和温以宁单独待着。李小亮给她起了一瓶菠萝啤,问“我没记错的话,是你老板?”
唱歌的声音太大,温以宁没听清。
李小亮凑到她耳边,大声“他跟你来干什么?!”
温以宁听迷糊了,“不是你让他来的吗?”
顶灯摇曳,光圈重重叠叠地满屋子耀,李小亮的脸沉在这光影里,也看不出个喜怒哀乐。他没再说话,拿起桌上的一瓶啤酒起身。温以宁抓住他的衣摆,“你别给他喝,他胃不好,喝不了。”
李小亮的手就这么抖了下。
温以宁说得太自然了,就像已经成了习惯,她的语气听起来是关心而又亲近的。
十来秒后,李小亮忽然吆喝了一句“都停一下,老三样,谁玩儿啊?”
顿时响应号召“我!我我我!”
这是他们这群朋友之间的老把戏,青春已剩尾巴,但一些爱好还系在尾巴上从少年带到了青年。李小亮走到沙发边,两下就把桌子腾出了片地方。然后一坐,手腕一立,转头对唐其琛说“掰手腕,来吗?”
嘈闹的房间渐渐安静,就剩一首未唱完的歌靡靡哼唱。
唐其琛一晚上已经在扮演隐形人的角色了,这会被指名道姓,万道追光都落在了他头上。小亮老师从来都是温和开朗的,也不会故意为难人,就刚才几句话,大伙儿都心知肚明,小亮老师心里装了事。
绝大多数关系里,都是帮亲不帮理,一瞬的工夫,所有对唐其琛的注目礼,都变成了虎视眈眈。
温以宁心里是不认可的,这是什么意思,合计着欺负人了?她刚要说话,就见唐其琛从从容容的站起,没辜负盛情美意,一个字“好。”
温以宁皱了眉,心说,你跟着发什么疯。她走到唐其琛身边,低声劝“你干吗?”
唐其琛看她一眼,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下头,像是擦过她的脸,在耳畔沉声“我胃不好,但别的地方还是挺好的。”
没等她反应,就把人轻轻推开,对李小亮说“坐着还是站着?”
唐其琛边说边挽衣袖,白衬衫的袖口清清爽爽,没有半点多余的装饰。手肘往桌面一立,就和李小亮的五指缠成了拳头。也不知谁切了歌,变成了嗨爆的舞曲。节奏悦动瞬时炸满了包间。
“3,2,1——开始!”
指令一下,李小亮的手劲就狠狠用上了。他的反应力快,看这架势是进攻的一方。唐其琛稳稳托住,面不改色的。两人暗力胶着,小手臂在桌子中央微微发颤。
温以宁对这两个手臂没有丝毫兴趣,她只看着唐其琛的脸色。这人时差还没倒过来,距上次生病也才好不到半个月,李小亮是体校老师,身体素质就胜人一筹。而且今天也不知发了什么疯,劲儿劲儿的。
常年的锻炼让小亮老师的手臂肌肉扎实硬邦,相比之下,唐其琛确实稍逊一筹。但这人的耐力出乎温以宁的想象。僵持了五分钟,李小亮很多次试图把他掰倒,甚至歪到了一半,又被唐其琛给生生掰了回去。
唐其琛眉间微蹙,下颚紧绷,嘴唇也薄成了一条线。两人手臂相绕的交界处,他白皙的皮肤都磕成了青紫色。顺着上下发散,经脉一根根地凸起,看起来很有力量感。
“最后十秒——9、8……2、1,平手!”
哪怕有了结果,唐其琛和李小亮也谁都没松手。几秒较劲,四目对视之间,全是暗暗叫嚣的沸腾敌意。
然后两人同时松劲,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满不在意。唐其琛对他笑了下,“你厉害。”
流于表面的恭维可见也不是真心,李小亮心里头明白的很,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直到被友人拉去一旁喝酒唱歌。
唐其琛坐在原处,往后仰,也没什么表情,坐了一会,他独自走去了外面。
温以宁没犹豫,他前脚走,后脚便跟上去。
“唐其琛。”
走廊上,唐其琛转过身看着她。看她总是不说话,自个儿便笑了起来,“怎么了?”
温以宁目光落在他右手,绷着脸走近,不由分说的就要去拽他的胳膊。唐其琛侧身一躲,还是那样的笑容,“别弄。”
根本不需要猜,也不会信他的鬼话,温以宁冷冷道“去医院。”
——
h市的人民医院急诊。
唐其琛照了个片,没脱臼,但医生看了他的手,还是给开了两支消肿止痛的药膏。温以宁给他拿完药回来,一路郁气到这里也消散的差不多了。两人并肩坐在急诊走道的座位上,谁都无言。
唐其琛拧头看了看她,又把头转回去。他的后脑勺枕着冰凉的瓷砖墙壁,安安静静的。
温以宁低了低头,捏紧手里装药的袋子,平声问“为什么不说。”
唐其琛睁开眼,视线挪到她脸上。
“上次和唐耀,你不说。这次都快脱臼了,还是不说。”手里的塑料袋被她拎得发出细碎声响,缠在手指上绕紧,又松开。
唐其琛亦平静,“我如果说,是不敢,你信么?”
温以宁别过头,看着他。
“不敢说太多。”唐其琛调子慢,一个字一个字,清晰的像是珠玉落盘,“以前,我跟你解释了那么多,但你不信我。现在,我也怕你烦我。我想给你一个好结果,我想把你追回来,我知道不会太容易。但,念念,就像今天,是被你看出来的。如果你没看出来,就算我手脱臼,断了,我也不会跟你说。”
——你看见的,才算数。我不为自己辩解,不邀功论赏,维系着我们之间的小心翼翼。
唐其琛垂眸,又缓缓闭上眼,“没事,欠你的,我慢慢赔。”
☆、春梦绕胡沙(3)
春梦绕胡沙(3)
唐其琛说完, 又将头枕靠着冰凉的墙,目光淡而沉, 是他一贯的骄矜沉稳。做什么决定, 决定怎么做, 从来都是他一个人思考的事情。在他的精力和能力范围内,把能做的都做了。至于温以宁是否给他热情的回应, 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遗憾已经那么多了,他也不再年轻。生命沉下去的部分, 让他活得理智而明白。
医生又把温以宁叫去, 是落了病历本没拿。等她出来,唐其琛就站在门口,说:“不早了,回去。”
两人坐一辆车。酒店地址和温以宁的家很近, 但唐其琛还是坚持先把她送回去。上回来,小区附近还在修路, 这次已经通畅了。车停在温以宁家楼下,唐其琛记性很好,抬眼就看到四楼。
“这个药你记得擦, 最后再喷云南白药。”温以宁下车的时候, 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如果很疼或者没消肿,你可以打我电话, 我再送你去医院。”
唐其琛坐在车里,表情是温和缱绻的,他突然诶了一声。
温以宁问:“怎么了?”
“你是不是不放心我?”他沉沉的声线往温以宁脸上烧了一把火。看着她渐生火苗,微微泛红。然后答案不言而喻。
唐其琛嘴角扬了扬,笑得淡。就听温以宁说:“怎么说,你人也是跟着我过来的。虽然非我主观意愿,但你人已经在这儿了。还有,你的胳膊受伤了,回头飒姐或者柯礼问我,我说是掰手腕伤的,估计他们也不会信。”
唐其琛眼神挑了挑,想把那点不自在给掩藏掉。
“虽然我不是上班时间,可退一万步,你也是我老板。再说句不好听的,你真要在我这出点什么事,我也脱不了干系,我挺怕麻烦的。所以你。”温以宁一鼓作气说完,找着一个点,就能出口成章,把那份尴尬还给了对方。
她语重心长地看了唐其琛一眼,“所以,你还是好好照顾自己,别不拿身体当回事。”
说完,温以宁转身要走,结果和迎面而来的江连雪撞了个正着。刚才话说得有点多,温以宁还微微懊恼得不偿失。她的确不太想被江连雪撞见,尤其她身边还跟着三大姑七大婆的牌友。
一人眼尖儿,指着她就走近来了,“是宁宁呢。”
江连雪也看清了人,“你怎么也回来得这么晚?”她目光落在温以宁身后的出租车上,从车窗里又瞥见了后座的唐其琛。
唐其琛也没让司机开车,隔着距离对江连雪微微颔首。江连雪对他有印象,上次去上海在高铁站见过。她眼力精,人也精,很快就能把当下一幕对号入座。唐其琛穿得简单,又是坐着,其实不太能满足只敬罗裳不敬认的先决条件。但他的容貌气度是很有辨识度的,像是浓墨重彩勾勒清晰的山水画,或许看不懂,但你能领会它的高阶。江连雪的几个牌友在这方面也是无师自通,笑眯眯的往里打量,就差没问:是男朋友啊?
温以宁如芒在背,赶紧让师傅开车。到家之后,江连雪合上门就问:“你在跟你那个男老板搞对象?”
温以宁正换鞋,差点没摔在地上。她扶着凳角,拧过头提高音量:“你胡说什么呢。”
“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江连雪满不在乎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喽。”
温以宁唇线紧抿,梗着一口气把另只鞋换掉。
“你老板那公司什么规模,出行都不配车?你糊弄我呢,他就是跟着你过来的。”江连雪是明白人,两句话就把温以宁堵的无话可说。
“还有上次在高铁站接我,那可是工作日,大老板能不忙吗,还有闲心来接我这个陌生人?他又不傻。”江连雪分析得头头是道,早把细枝末节对号入座了。
温以宁眉间阴雨,挺不耐烦的撇下她,“你就胡说八道。”顿了顿,她压下怒火,“你查我公司。”
江连雪冷笑又笑,“我女儿上班的地方,我了解一下不行啊。你过分紧张了啊,怎么,猜中了?”
温以宁懒搭理。
那就是十有**了。江连雪翘着腿往沙发上一坐,顺手抄起烟盒抖了一支出来。打火机咔哒点燃,最外层的光圈映出了她眼角那颗淡淡的美人痣。
吸了两口,江连雪眯缝双眼,“年龄不算小,他结婚了没有?”
温以宁停下手中动作,真挺无语的。
“你这么看我干什么,我就给你提个醒。别和有家室的人不清不楚。他要是没成家,你就当我放屁。你要给人当小三,回头我给你转发几个朋友圈的视频,看看那些三是怎么被原配扒光了按在地上打的。”
温以宁背过身,评价两个字:“神经。”
江连雪弹弹烟灰,语气总算心平气和下来,说:“你也该找找男人了,找个好的也行,玩在一起,你开心就好。太长远的事情你也别考虑太多。那没意义。”
温以宁打断她粗糙的歪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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