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陪床?到底谁陪谁?
    荣三鲤抬手挡住他的脸,一扭身就站了起来,拉拉衣襟说:“我们要以国家大事为重,不能总专注于儿女情长。”
    霍初霄对她貌若正经的说辞不以为然,“爱慕乃人类天性,即使像陈闲庭那般丧失天良的人,同样会有自己喜爱的女人。”
    陈闲庭?女人?
    荣三鲤心中一动,瞬间发现了新方向,在他身旁坐下问:“你了解陈闲庭的感情生活吗?他也有喜欢的人?是谁?”
    早在平州时,她就想过从这方面着手调查,可是陈闲庭几乎从未对外界提起过自己的感情私事,外人根本无从下手。
    霍初霄在他手底下做事,又曾是他的亲信,应该会知道些不为人知的秘辛吧。
    霍初霄玩味地看着她,“有的确有,你想知道?”
    她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为何要告诉你?”霍初霄傲娇地撇开头,眼睛看向另一边。
    荣三鲤:“……”
    堂堂一个督军,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腹诽的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她心里白眼都翻上了天,脸上还得赔着笑。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霍初霄扫了她一眼,对这个说法显然不满意。
    她深吸一口气,万般无奈地说:“好吧……我,嗯……的确对你有好感。”
    “多大的好感?”
    “?”荣三鲤为了得到答案,耐着性子道:“恋人的那种。”
    “不够。”
    “啊?”
    霍初霄狡猾地正过脸,开始威逼利诱。
    “如果你肯对天发誓‘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是霍初霄,他是我生命中的光芒,我愿意追随他到天涯海角,哪怕山崩地裂也矢志不渝。永远爱他、敬仰他、倾慕他,愿意现在就嫁给他’,那我就告诉你。”
    荣三鲤越听越无语,最后蹭得一下站起来,拔脚就走。
    霍初霄挡住她的去路,“你要是不能接受,换一种也行。”
    她对陈闲庭的感情生活好奇得紧,抱着胳膊没好气地问:“换哪种?”
    霍初霄没说话,目光瞬间变得温柔,身体缓缓往前倾。
    她意识到什么,本来想躲的,为了得到想要的答案,闭上眼睛接受。
    预料中的触感迟迟没有到来,但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荣三鲤困惑地睁开眼睛,才看见他的脸,两人的嘴唇就碰在一起。
    这早就不是第一次亲吻了,事实上还在平州的时候,他们就做完了所有亲密的行为。可是当感受到他薄唇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依然微微一颤,心脏也跟着收缩,仿佛能听到血液飞快回流的声音。
    霍初霄力气很大,只有一只手就能轻而易举地搂住她的腰。不夸张的说,要是她再矮再瘦一点,被他抱着的时候看起来会很像在抱一个布娃娃。
    但是他的亲吻很温柔,舌尖轻轻拂过唇瓣,像画笔似的描绘好每一处,然后再往里探。
    荣三鲤从一开始的抗拒,到中间的适应,再到后面享受,也不过用了短短半分钟而已。
    忘记过了多长时间,亲吻结束了,她睁开一双朦胧而水润的眼,以一种类似孩童的迷茫眼神看着霍初霄的脸,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竟是躺在他怀里的,立刻起身拉平裙摆。
    “现在可以说了吗?”
    霍初霄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好,脸上带着餍足的神色,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在这套大宅院里待了近两个小时,两人才离开。回去的路上,荣三鲤一直在思考霍初霄的话。
    原来陈闲庭早在当年卖饼的时候就结过婚,对方是当地一位当铺掌柜的女儿。不说大家闺秀也是小家碧玉,美丽温柔且贤惠,陈闲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娶回家的,据说用光了卖饼攒下来的所有存款。
    以他当时的身份和能力,两人的婚姻恰巧应了那句古话——鲜花插在牛粪上。
    让人出乎预料的是,陈闲庭成婚之后就撤掉了饼摊子,跟岳父一起做当铺生意,在他的协助下,岳父的生意越来越火。
    之后又不知经历了什么,他摇身一变,从当铺的二当家变成了军阀麾下的小队长,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撞大运似的步步高升,直到最后当上总理。
    他的人生可以用奇迹来形容,他那位在贫穷时不离不弃的妻子却截然相反,在他给军阀效命后的第二年,于某一次他出门打战的时候,被强盗冲进家门先奸后杀,乱刀砍死。
    陈闲庭此后没有续弦,身边有过红颜知己,但是没给过任何人正妻之位。
    对于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没有太太简直无法想象,娶个门当户对的协助自己不好吗?他麾下的人都猜测因为他仍然爱慕着亡妻,所以不愿让人顶替她的位置。
    感情的事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别人再怎么说都是靠想象。
    不过有一点是与他亲近的人都很清楚的——陈闲庭和亡妻育有一子。
    他太太死的时候儿子才一周岁多一点,本来是由太太日夜照顾的,但他接到噩耗回家后只见到太太的尸首,儿子不翼而飞,这么多年来都不知所踪,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陈闲庭早年刚发家的时候,无论到哪一个地方,都会特地指派寻找他的儿子。
    后来他位置越来越高,而儿子怎么找都找不到,才不得不放弃。
    霍初霄说,儿子是陈闲庭的心病,他倒不是舍不得再生一个,只是早年为了打江山,也干过不少置死地而后生的举动,导致在战场上被子弹击中,痛失生育能力。
    也就是说,他以后再也不可能有后代了,除非把儿子找回来,否则他要么领养一个孩子,要么等百年之后,就要将江山拱手相让。
    在这种动荡的局势下,他能不能坚守到百年之后另说,陈闲庭是一个拥有狼子野心却又极其传统的人,性格谨慎小心,对于自己不信任的人绝不会重用。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领养别人的孩子,把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传给他?
    他的部下都认为,他迟早还是要把那个儿子找回来的。
    道路两旁的树叶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荣三鲤趴在车窗上,认真思索着接下来的路。
    赣系势力顶多刚刚与陈闲庭平齐,就算取巧打掉他,自身也会元气大伤,更别说他背后还有东阴的力量支持着。
    倘若赣系把其他军阀的势力也吸收进来呢?
    到时恐怕会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面,互相制约互相牵制,谁也动不了谁。
    异变太多,未来不可预估,即便最厉害的算命先生也不敢保证,若干年以后这片土地究竟是什么样子。
    秋意染黄树枝,一片落叶打着旋儿的飘到她头发上。
    霍初霄伸手捡起,荣三鲤看着他白皙的手指,忽然间想起一个人。
    “你这几天有时间吗?”
    “有,怎么了?”
    “我们去见盛如锦吧。”
    汽车抵达锦鲤楼时,两人已经做好约定,后天上山。
    选择后天的主要原因是今天太晚,上山下山来不及,并且明天是小楼和小白第一天上学的日子。
    两个宝贝干鹅子终于要去学堂了,对于荣三鲤、乃至整个锦鲤楼来说,都是件了不得的大好事。
    这一天他们期待了太久,自打荣三鲤挑选好放心的学堂给两人报了名后,顾小楼就给各自买了书包,毛笔墨水纸张等文具则从柜台拿,日子过得精打细算。
    翌日荣三鲤特地起了个大早,给他们做了一桌好饭菜,等饭菜摆上桌时,两人刚好洗漱完来到院子里。
    他们穿着崭新的长袍和马褂,头发用肥皂洗过,干净清爽。
    顾小楼皮肤本来就很白,配上藏青色的袍子,看起来儒雅清秀,保管任谁也猜不出他当过十几年的叫花子。
    小白的皮肤从黝黑养成小麦色后,就再也无法更进一步,一头短发也像刺猬似的朝天杵着,根根分明,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依旧是一身的野气,随时都可以上山抓兔子的那种。
    小鬼乖巧地跟在他身后,脑袋上像模像样的戴着顶帽子,也背着一个小挎包,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众人,显然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
    荣三鲤被它的打扮弄得啼笑皆非,问道:“你不会想把它也带去吧?”
    小白抱着它说:“它很聪明的,都会从一数到十呢,只要学会写字,保管也能作文章。”
    “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学会作文章,我只知道它去了学堂,保管被撵出来。”
    “啊……”他不情不愿地拖长嗓音。
    荣三鲤捡了两块肉骨头,丢给小鬼和傻虎吃,走到桌边安慰他。
    “人家去念书都是花了钱的,能乐意跟只猴子待一块吗?先生也不答应啊。你要是真想让它也学习,就自己课上认真听,回家再教它,怎么样?”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小白点点头,看了一眼在啃肉骨头的小鬼,想到要跟它分开,对上学的期望都减轻了许多。
    众人坐下来吃饭,顾小楼却冲荣三鲤使了个眼色,起身走进房间。
    荣三鲤打了个招呼让大家先吃,跟进去关上门问:“怎么了?”
    “今天我要去念书了,有件事我憋了太久,无论如何都要问清楚。”
    他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握着拳头道:“之前的督军,根本不是督军对不对?”
    荣三鲤早就觉得他不对劲,而且霍初霄与小泉次郎的性格差别很大,敏感如小楼,是很容易察觉出变化的。
    对于他的提问她表现得很淡然,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才说:“你都知道了。”
    顾小楼往前跨了两步,站在她面前,要她看着自己。
    “所以我猜对了?可他不是督军那又是谁?为什么会顶替督军?”
    他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却为他带来了无数个问题,挤满他的大脑,几乎快把他挤炸了。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问三鲤,问了要是她骗自己呢?多伤心。
    可是要是不问,他就要永远这么纠结下去。
    出于对荣三鲤的信任,他最后还是问出了口,看着她的眼睛等待答案。
    荣三鲤放下茶杯,“关于那个人的身份牵扯到很多,我暂时还没办法告诉你。简单的说,就是有个人临时抢走了他的身份,但现在又被他抢回来了,事情已经解决,你不必再担心什么。”
    顾小楼是担心霍初霄吗?他是担心她。
    “所以你也插手了整件事,帮了他不少忙是不是?为什么不跟我说?要是你突然间死了,让我怎么接受?”
    荣三鲤愣了一下,有点心虚,当时她的确没考虑过这方面,只是一心想完成目标而已。
    “没你想象得那么危险,我不会死的,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是,要是你死了,现在恐怕只能躺在棺材里跟我说话了。”
    顾小楼没好气地回了句嘴,见荣三鲤面露歉意,又后悔说了那么重的话。
    他抓了把为了上学特地剪短的头发,看了她半晌,问出自己最在意的那个问题。
    “你喜欢他吗?”
    荣三鲤第一直觉是摇头,这也是她曾经给过他的答案。可是突然想起洋房中的那个吻,不想昧着良心骗他,嗯了一声。
    嗯完随即又补充道:
    “但是这不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
    顾小楼只能苦笑。
    是啊,他始终是她的义子,只有亲情没有爱情,当然不会受到影响。
    他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下,低头捧着脸,声音从指缝里流出。
    “我想过最好的未来,是跟你在一起。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我能赚到足够多的钱让你过好日子,再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操劳……原来,一直都是我一个人的自做多情。”
    荣三鲤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顾小楼道:“我已经明白就算没有他,以后你的身边也会有其他人。我不想让你难做,只是我不知道假如你跟别人在一起了,我该怎么办?”
    “你也会遇见你喜欢的人。”
    “要是我永远遇不到那个人呢?”
    他抬起头,眼眶红了一大圈,语气语气说是质问,更像在求助。
    荣三鲤张着嘴,迟迟说不出安慰的话。
    最后,顾小楼向她提出要求。
    “你们在一起我没意见,也不会阻拦,但是希望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在我没有找到那个人之前,不要结婚生子,不要抛下我好吗?”
    她要如何拒绝这个要求?
    她喜欢霍初霄,可她同样也喜欢小楼啊,谁会舍得让自己的家人孤零零的呢?
    荣三鲤点了头,顾小楼紧锁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这时,小白端着饭碗过来敲门。
    “你们在聊什么?快点啊,不然要迟到了。”
    抓紧时间吃完饭,荣三鲤和黄老头夫妇送二人出门。
    因学堂离这里有半个小时的路程,为了上下学方便,就把车也交给他们开,小楼车技很稳,还是能让人放心的。
    他们一走,酒楼便空旷下来。伙计大厨账房都还没到上班的时间点,大堂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几个食客,因物价飞涨,早饭都尽量吃得简单廉价。
    荣三鲤坐在一张空椅子上,单手托腮,竟有种老母亲送儿子念书的沧桑感,情不自禁叹了口气。
    顾小楼和小白去的是一个学堂,分为初级班和中级班高级班。小白理所当然念得初级,按照顾小楼的学力他应该念中级的,但是他想节省学费和时间,尽快出来工作,于是强烈要求报了高级班,念完就能考大学。
    初级班每日教学时间为六个小时,高级班是八个。小白放学后就在他们班级门外,一边玩一边等他。
    两人上车,在夕阳的照耀下一起回家。
    酒楼没什么生意,荣三鲤上午清算了一下库存,中午帮忙端菜算账,下午基本就无事可做,看着手表等他们回来。
    晚上六点,天边还留有一抹暗红色的余晖。
    熟悉的汽车出现在街头,荣三鲤和黄老头夫妇站在门外迎接,小白坐在副驾驶位上看见他们,开心极了,连按好几下喇叭。
    车子停进锦鲤楼后院,二人拎着书包下车,荣三鲤笑眯眯地问:“感觉怎么样?”
    “太棒了!好多同学一起玩,我喜欢上学!”
    小白说着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他们面前,炫耀般地说:“你们看。”
    “这是什么?”
    “我同桌送给我的陀螺,他明天还要给我带连环画呢。”
    小白兴高采烈地给大家讲起今天学校里的趣事,黄老头夫妇想起儿子刚开始念书的时光,十分怀念,听得津津有味。
    小鬼和傻虎虽听不懂,却被他书包里的东西给吸引,围坐在旁边。
    荣三鲤本来也在听,忽然注意到顾小楼至始至终没开口,脸上也没笑意,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该不会在学校受欺负了吧?
    可他也是会功夫的,一般人哪儿能欺负得了他?
    顾小楼不说话,表情严肃,脑中反复回荡今天学堂里的画面。
    初级班开学第一天只是让先生和学生互相认识,发发课本之类的,高级班就完全不同了。
    学生们都在那里念了好几年,发课本只用了十分钟,自我介绍只用了半个小时,接着就开始上课。
    顾小楼个子高,坐在最后一排,先生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字他明明个个都认得,但组合在一起就是看不懂。
    要是所有人都不懂,那也无所谓,去学校不就是为了学习不懂的知识吗?
    然而等先生讲完以后看大家的反应,似乎都懂了,只有他一个人满头雾水。
    可恶!这样下去,他还怎么考大学赚钱给三鲤花?
    荣三鲤为他们备好了丰盛的晚餐,顾小楼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只从桌上夹了两个肉丸子塞进嘴里,就去房间挑灯夜读了。
    他是个倔强的人,很多事情不做到自己满意的程度,就绝对不会停止。
    荣三鲤很清楚劝是劝不了的,只能等小白洗完澡后,让他送了点夜宵进去。
    翌日两人照例出门上学,他们走后不久,霍初霄的车就来到锦鲤楼外,接她去寒山寺。
    路上的风景与之前来时无异,只是树叶黄了些。
    霍初霄亲自开车,侧过脸问:“你真的认为他会答应你的提议去昌州?”
    荣三鲤在省长家第一次与盛如锦交谈时,还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试探了一下他对现状的感想而已。但是等亲眼见到陈闲庭去寒山寺后,对于说服盛如锦加入赣系就变得很有信心。
    从权利巅峰跌落谷底,失去自由,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盛如锦亦是如此。
    此时的他是在笼中囚禁多年的困兽,而她手中拿着打开笼子的钥匙,不信他会不动心。
    她甚至在心中计划好了,该用什么样的说辞提出建议更能让他动摇。
    没想到的是,两人专门跑一趟,却根本见不到盛如锦——
    陈闲庭下令,任何人没有他的手谕或口令,不得进出寒山寺。
    这应该是他回去以后下得命令,连霍初霄都没有通知。之前寒山寺虽然也不许外人随意进出,但是只要拿到卫兵许可,还是可以见到盛如锦的。
    为何突然变了?他察觉到了什么?
    荣三鲤看着那些卫兵,各个手中都有枪,强闯显然是不行的,就让霍初霄开车回去再说。
    两人在狭窄的山路上调转车头,正要离开,寺庙大门里突然冲出来一个艳丽的身影。
    卫兵们回头一看,伸手拦她,反被她抬手一推,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
    “去你娘的,敢拦我?谁再碰我一根手指头,我就去跟总理说!”
    女人尖锐的嗓音在山林间回荡,成功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荣三鲤定睛打量她,只见对方年轻靓丽,高挑摩登,烫大卷发,穿红色印花旗袍,踩三寸高跟鞋,嘴巴涂得比年画上的娃娃都红,却还是美得惊人。
    这人脸有点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她想问问霍初霄,一扭头就听见他轻哼了声,勾起了然的笑意。
    “呵,是她……”
    “你认识她?”
    “不光我,我相信你也认识。”霍初霄抬抬下颌,“她叫夏缇娜,《相思结》的女主角。”
    听他这么一说,荣三鲤脑中浮出点印象。
    《相思结》是前两年上映的一部电影,播放时引起不小的轰动。主要内容为一个叫蝴蝶的富家女与穷士兵相恋的故事,士兵热烈追求蝴蝶,不惜为其付出所有,可是惨遭她的家人反对,还告去部队里,导致士兵受处分调去更艰苦的地方,不得不与蝴蝶分开。
    后来蝴蝶家境败落,已经说好的婚事也取消了,被卖到妓院还债。
    偶然间遇到已经当上大官的士兵,两人重燃旧情,士兵为蝴蝶赎身,最后双双葬身于敌人的偷袭中。
    他们的感情充满巧合却又无比坚贞,蝴蝶没嫌弃过最初身无分文的士兵,士兵当官后也没嫌弃被迫卖身的她。影片一上映,两人顿时被传为佳话,同时也被许多思想老旧的顽固文人登报点名批评,认为有宣扬妓。女的嫌疑。
    报纸出了一批又一批,最后不知是哪个大人物下了令,《相思结》从此不许反映。
    这个命令,把女主演夏缇娜气得半死。
    夏缇娜的父亲是商人,定居于英国,她自己从小在英国长大,特地回来国内就是为了发展电影事业。
    《相思结》是她最为得意的作品,竟然被禁,于是不顾别人的劝阻,毅然决然退出电影圈。
    荣三鲤常看报纸,对她的事迹有所耳闻过,也看见过照片,所以才觉得眼熟。
    夏缇娜在她心中的印象,是一个出身富裕、美丽又大胆的奇女子,今天亲眼看见,果然和印象里差不多,看她骂人的架势和词汇,甚至比印象中的更嚣张一些。
    不过……夏缇娜不是在沪城么?哪怕不拍电影,也是该回英国去,为何来这里?
    看士兵们对待她时的举止,分明不是第一天见面。
    她正疑惑着,夏缇娜看见他们的车,招手。
    荣三鲤降下车窗,听她问道:“我要去城里,多少钱?”
    她笑笑,拒绝了,“我们不搭人。”
    “不搭人?”夏缇娜眼线尾巴挑得高高的,狐疑地打量她,一抬下巴,“要是我出一块大洋呢?”
    平时租汽车租个一整天,撑死了也就一块大洋罢了。她只是去趟城里,就出这么多钱,算是很高的价格。
    荣三鲤若是缺钱绝对会动心,不过来锦州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来没缺过钱花,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下不想为自己找麻烦,于是再次拒绝。
    “抱歉。”
    夏缇娜冷眼看着她,时不时朝后看一眼,像是在猜测什么。
    荣三鲤对霍初霄道:“我们走吧。”
    她要搞清这人的来意,陈闲庭明明已经封锁,她却有自由进出的能力,肯定没那么简单。
    霍初霄发动车子带她下山,荣三鲤告别他后马不停蹄地找到拐子张,让他向平州发出消息,打探清楚在《相思结》被冷藏后,夏缇娜接触过的人和做过的事。
    就像贺六能联系到昌州一样,拐子张也有他的独门秘诀,能够在向平州发出消息的同时不被政府的人察觉。
    没过几天,消息便回复过来——夏缇娜在刚回国还未拍电影的时候,就曾与盛如锦有过交往,当过他的秘密情人。后面盛如锦被陈闲庭软禁,两人的感情不了了之。
    这回她是陈闲庭特意找来的,为得是利用他们之间的感情,让盛如锦回心转意加入他。至于目前发展到哪一步,暂时还不得而知。
    荣三鲤独自坐在房间里,合上手中的信,撕碎烧掉。
    看着跳动的火苗,她心想自己要加快速度了,陈闲庭也在打盛如锦的主意,她可不能被他捷足先登。
    她来到大堂,顾小楼和小白一大早就开车去了学堂,楼里只有黄老头夫妇,以及新雇的伙计账房等人在,食客寥寥无几。
    荣三鲤本想跟他们打个招呼,就去找霍初霄商量该如何见到盛如锦,不料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楼的门打开了,一群人闹哄哄地往里搬东西,似乎新掌柜要来了。
    接手的人据说有政府关系,荣三鲤对于这位新邻居有着相当大的好奇心,暂时搁置手头的事,坐在窗边看。
    伙计和黄老头无事可做,也来到她身边,一起探头往外看,口中议论着听到的消息。
    “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听人说,接手的也是个女人呢,长得很漂亮。”
    “有人看见她了?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那倒没有,不过据说没成家没孩子,年纪却有三四十了。”
    “啊?”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起劲。
    荣三鲤看着对门进出的人,发现他们搬进去的家具都挺华丽,不是画着鸟儿就是雕着花,桌子不多,床却有好几张,一看就不是开客栈的配置。
    那么多床……莫非是卖家具的?
    也不对,床明显不是全新的,何况还有花瓶衣箱等物。
    走进走出的都是男人,没有看到传说中的女掌柜。荣三鲤足足在窗边坐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天色都要黑了,终于有三辆黑色的小汽车开进永乐街。
    三辆车连成排,很有气势,不少店老板都出来看热闹。
    荣三鲤就在对门,占据绝佳的视野位置,清清楚楚地看见汽车停下,里面下来十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
    她们穿高开叉旗袍,烫波浪头,脖子和手指上戴着假宝石,肩上的披风艳丽得像蝴蝶,给因物价高涨沉闷已久的永乐街注入一股新色彩,宛如油画盘丢进池子里,红橙黄绿都荡漾开来。
    她们嬉笑娇嗔,清脆的声音把人们都引了过去,有好色之徒腆着脸皮打招呼。
    “各位妹妹从哪儿来呀?要不要到哥哥家里喝杯茶?”
    “喝茶?你请得起我们姐妹喝茶?滚你的吧。”
    说话的人嘴巴伶俐,深谙男人的秉性,骂人时都带着笑。
    对方不怒反喜,愈发想往上凑。
    街头又开来一辆车,这回车上只下来一个女人,看年纪差不多三四十,身材略显臃肿,但是不管衣服、头发、首饰,没有一处不是精心搭配过的,脸上妆容浓艳,可还是看得出年轻时应该是位美人。
    “就是她!她肯定就是掌柜。”伙计们兴奋起来。
    荣三鲤没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她走到那群美丽的小姐们前方,呵斥一声。
    “没规没矩的,忘了我平时怎么教你们?”
    她在众人心中应该很有威望,只用一句话就让她们乖乖闭嘴,再也不敢聊天。
    女人转过身看向那些围观的男人们,一秒变脸,谄媚笑道:“我们初来乍到做生意,以后都是街坊邻居的,得仰仗大家多多照顾了。”
    男人们看着她脸上的笑,顿时明白这里做得是什么生意,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个眼神,纷纷点头。
    看到这里,荣三鲤差不多也弄清楚了。这样的一群人,这样的打扮,还能是什么生意?
    妓。女是前朝留下来的一枚毒瘤,其本身也是受害者,大多是从小被人拐卖,或者因家境贫寒被父母卖去妓院的。在前几年,也就是陈闲庭担任总理不久时,曾有人提出过取缔妓院、肃清妓。女,严格惩治人口拐卖之风,但是一直被搁浅,从未实施。
    想想也知道,陈闲庭自接手平州后赔出去多少钱?这些钱可不是从他自己腰包里掏出来的,而是政府的财政收入。
    他甚至下令允许妓。女公开营业,以求抽取花捐,充实国库,应对下一次赔款。
    从他的批文下来以后,每家妓院开张包括选址,都要去政府报备,难怪有消息传这位女掌柜跟政府有关系。
    对门开了家妓院,对荣三鲤来说无关痛痒。两家生意不相干,甚至有些客人去妓院逛完一圈后,习惯性的来她这里吃点夜宵,反为她增加了收益。
    不过永乐街上其他店铺就没这么太平了,开店的几乎都是男掌柜,难得与妓院在一条街上,横竖生意不多,每日偷着空儿的往里跑。
    家里太太自然不满,要么与他在店里吵,要么冲进去揪着耳朵把人拽出来,可怜点的就只能忍气吞声,打碎牙往肚子里咽,总之鸡犬不宁。
    妓院开张一周后的某一天,霍初霄得了点上好的海参,借着送给荣三鲤尝尝的理由,来跟她聊天。
    下午的阳光照得人想打瞌睡,酒楼里没什么人。荣三鲤把海参交给刘桂花,让她拿去库房放好,自己则泡了壶茶,与霍初霄坐在窗边闲聊。
    从霍初霄特地回来找她以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便突飞猛进,已经无话不谈。
    他注意到对面崭新的门面,问:“这家终于开张了?做得什么生意?”
    荣三鲤用下巴尖指了指,“你看名字。”
    “芙蓉……阁?”霍初霄啧了声,“该不会是清音阁的姐妹吧?”
    “跟清音阁比估计低了两三档,不过你猜对了。”
    霍初霄听她这么说,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荣三鲤挑挑眉梢,“你也想去?想去就大胆去,我是不会拦的。”
    至多以后桥走桥路走路。
    霍初霄笑着转过头,“你吃醋了?”
    “没有,男人都一个德性,我早就看穿了。”
    荣三鲤无所谓地回答完,端起杯子喝茶。
    霍初霄低声道:“我是在想……要不你干脆把这家店关掉算了。”
    “为什么?”
    为什么?对面开着妓院,距离不到十米。要是有不三不四的人喝多了,跑来骚扰她怎么办?
    霍初霄正色道:“为了革命胜利。”
    荣三鲤心中一紧,连忙朝四周看,确认没有人关注他们后,才低下头掐了一把他的胳膊。
    “你疯了?被人听见怎么办?”
    霍初霄被她掐得嘶了声,揉着发麻的胳膊说:“他们不敢。”
    荣三鲤直翻白眼。
    霍初霄把脸往她眼前凑,“生气了?我知道没人偷听才说的。”
    偷听的人要是被他知道了还能叫偷听么?
    阳光下他的脸虽然英俊,却还是让人觉得欠揍。为了不跟他吵起来,荣三鲤准备去后院拿点吃的,压压心里的火。
    她刚一站起身,就听到霍初霄说:“等等!”
    “做什么?”
    他拉拉她的袖子,指着窗外说:“你看那儿。”
    他的表情很严肃,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荣三鲤坐回位置上朝对面看去,只见芙蓉阁门口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手里提着一个大篮子,是妓。女们换下来的衣物。
    这位姑娘她在开张那天就见过,听老鸨喊她元元,想来应该也是花钱买进来的,长相十分秀气,看起来温温柔柔、弱不禁风。
    大概因为她还没来月事,暂时不用接客,被老鸨安排做一些杂事,比如洗衣服扫地等。
    “她怎么了?”荣三鲤不解地问。
    “我不是跟你说过我看过陈闲庭一家三口当年的合照吗?”霍初霄转过脸,目光慎重地说:“这个女孩儿跟他太太长得起码有六成像。”
    六成像?难不成是她家亲戚?
    荣三鲤立刻问:“他太太的老家在哪儿?还能找得到吗?”
    霍初霄摇头,双眉紧锁,“早就被东阴人占领了,现在不可能进得去。”
    荣三鲤无意识地摸着下巴,与他一同看着窗外。
    元元等一个妓。女把她的衣服拿下来,就抱起篮子去河边洗了,根本没注意到两人的目光。
    她细细的胳膊抱着沉重的大篮子,走路姿势显得很艰难,卷起的袖口底下还露出几道红印子,估计是老鸨打的。
    陈闲庭只娶过一位太太,却已死了很多年。元元跟她长得那么像,或许能派上用场?
    天黑后霍初霄回了公馆,荣三鲤却在吃饭时都思考着这件事。
    吃完晚饭,顾小楼又进屋看书,学习相当用功。黄老头夫妇在收拾碗筷,小白本来要玩陀螺的,被荣三鲤叫到一边,弯腰问他:“你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之前我让你学过一个人的声音,还记得吗?”
    小白如实点头,并且抖了个机灵,把铜片塞进嘴里,直接用陈闲庭的声音回答:“记得。”
    荣三鲤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发,与他交待清楚。
    翌日学堂放假,顾小楼为了跟上大家的学习进度,继续关在房间里奋战,相当下功夫。荣三鲤则借口带小白出去买衣服,离开永乐街后,乘上霍初霄的车,后者带着他们在锦州城里穿梭,最后停在一处隐蔽的民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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