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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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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寻自从乞巧节那晚“吃多了”后, 就一直处于“消化不#良”的状态。经脉涩滞,内力施展不出。不过也幸好, 她现在过得不是颠沛流离的日子,有没有武功防身对她来说影响不大。让她安心的是,自从金乌找到十八这个师妹后, 郁府跟着沾光,也颇受他照顾。他还派了人暗地里保护, 这番一来,原本夜里鬼鬼祟祟在郁府出没的人也有段时间没过来了。

    之前楚寻一直以为监视她的人是徐大公子派的人, 跟金乌接触后,楚寻始知是自己搞错了, 但鉴于徐大公子本身是个多疑成性的人, 说话三分真七分假,楚寻亦持怀疑态度。

    “小文姐姐,你今晚跟我睡好不好, 我昨晚做了个妖怪吃人的梦,好可怕。”欢儿扯着小文的袖子撒娇道。

    小文摸摸她的头,“知道了, 知道了, 你呀, 平时就喜欢听鬼怪故事, 夜里又容易胡思乱想,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难怪你尽梦些妖魔鬼怪了。”

    小殷小嘿嘿道:“我昨晚还梦到我长了俩翅膀在天上飞呢, 寻姐就站在院子内喊我,说小殷啊,你怎么变鸟人了?”

    后来围坐在一起的的几个姑娘就开始聊梦了,东扯葫芦西扯瓜,各种怪诞的梦被她们说的活灵活现。

    楚寻听了会,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好像从来没有做过梦。

    “大嫂,你经常会做什么梦啊?”郁黛随口提了句。

    楚寻凝神想了想,“我不做梦。”

    十八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只要是个人就没有不做梦的。”

    “那大概我不是人吧。”楚寻很开心的说。

    瑞婆端了刚煮好的南瓜过来,刚好听到,无奈道:“细君说的这叫什么话,您是一家主母,自轻自贱信口开河的话可莫要再说了。”

    十八呵呵接了句,“瑞婆,您别听话只听一半啊,她后面肯定要说,她不是人她是神!”

    楚寻哈哈大笑,两腿一蹬,躺椅欢快的摇摆起来,她扬声喊,“金乌大师兄,要不要下来吃点刚煮好的南瓜呀?”

    十八脸一黑。

    瑞婆附和道:“是啊,金公子,老南瓜,熟透了,又面又甜!”

    晚上临睡觉时,楚寻问小殷,“怎样才能做梦?”

    “睡觉前胡思乱想夜里肯定做梦。寻姐,你真的从来不做梦啊?”

    “我,”她应该曾经做过梦,不然她不会知道梦是什么,可她现在努力回想,自她有记忆开始,她真的没做过梦,每晚沉沉睡去,又似乎有一双眼睛是清醒着的。

    小殷笑道:“也许寻姐忘了呢。我经常也这样,明明早起朦朦胧胧的将梦记得清楚,可吃过早饭后就不大记清了。”

    她解了外裳扣子,在某个一瞬间,莫名的,灵魂深处有种被滋润的感觉,她情不自禁闭了眼,深吸了一口气。

    “寻姐,你怎么了?”

    过了会,楚寻睁了眼,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不知道。哦,对了,你明天一早醒来,什么都别说,就问我昨晚梦到了什么?”

    她疑疑惑惑的上#床,夜里刻意脑子胡思乱想,到了第二日醒来,小殷果然听了她的话,张口就问她昨晚梦到了什么。

    楚寻眨了眨眼,她昨晚睡得很好,除了感觉夜里有双眼睛一直睁着,其他什么感觉都没。

    吃过饭,换了衣裳,她就出门溜达去了。

    楚寻以前刚出陵墓的时候,喜欢穿一身黑,从头裹到脚。现在她开了“一线牵”,听从媒婆们的建议,改穿红,喜气洋洋。各种款式的红色衣裳,穿在她身上艳光四射。

    作为一个寡#妇,还是一个诰命在身的寡#妇,整日的抛头露面,一身大红,外头流言蜚语自然不少。

    不过名声这种事,谁在意谁受伤。

    楚寻不稀罕往有身份的夫人堆里钻,跟她们结交应酬,即便她们背后说的再难听,反正她也听不到,不在乎。不过有点学识的夫人们,就算是讲难听话也都是引经据典拐着弯儿的,不似市井泼妇指鼻子骂街,这伤害力又大打折扣了。至于市井小民们,为了生计奔波,家里女人多在外抛头露面,温饱不济,就根本没工夫去管那些“礼义廉耻”了。

    当日郁起回家,楚寻不在。

    一家人高高兴兴迎了他回家,又是嘘寒问暖,又是给他准备了一桌子好菜。郁黛看郁起袖口有破洞,跟了他一起去书房,替他缝补。

    兄妹二人闲聊起来,郁起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讲话也是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郁黛听出了不对劲,放下针线,抬眸看他,“男子汉大丈夫,想说什么直言便是,做什么遮遮掩掩的?”

    郁起面上一红,说:“妹妹,我记得你原先盘铺子的时候讲,你是要将铺子交给德叔瑞婆他们打理的,你只管管帐,而且你原本也不是要开首饰铺子的。”

    “嗯,”郁黛应了声,“原打算是开一家糕品店的,府里都是老人儿,旁的活计也做不了,但像瑞婆,齐婆她们都是府中的老人了,说句不自谦的话,手艺不比宫里御膳房的师傅差。”

    “但是你却开了胭脂首饰店。”

    这是楚寻的主意,说“一线牵”边上开首饰店,相得益彰。

    郁黛起先并不同意,一来成本高,二来进货渠道什么的都成问题。只不过后来楚寻用金山银山说服了她。她要再不同意,楚寻就要高价买下隔壁的成衣店!郁黛的生活宗旨是低调过日子,闷声大发财。然而,楚寻显然和她不是一个想法,郁黛只有尽量拦着,遂了她的意。

    这些日子,郁黛也没闲着,秘密购置庄子,增添产业,总不能一直在府内挑大粪种瓜种菜。府内的老人虽年纪大了,但都非常勤劳朴实,真要什么都不要他们干了,他们闲的也慌,又是郁家最忠心耿耿的仆从,将他们遣过去看着庄子,再雇些年轻力壮的做活,她也放心。

    “你到底想说什么?”

    郁起低着头,瓮声瓮气道:“同窗们都说,你经常去铺子帮忙,大嫂还开了一家私媒馆,你们抛头露面一点都不像是大家闺秀所为,大嫂还整日穿着男装……”有辱门风,不知廉耻这些更难听的话,他没敢说。

    郁黛嚯的站起身,冷笑道:“大家闺秀?我算是哪门子的大家闺秀!郁起,咱们家早没落了,要是没有大嫂,你以为你还能上的起学?而我,我……”她又想起了薛春欺辱她的恐怖一幕,嗓子梗了一下,说:“别人怎么说我不管,因为我堵不住他们的嘴!可是你,你绝不能说大嫂一个不字,否则我第一个跟你急!”

    郁起也急了,面上涨的通红,“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别急,别人骂我打我都没关系,我是男人,我受得起!可你们毕竟是女人,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我是怕你们受到伤害。”说到这,他忽然眼圈红了,“都怪我,不顶用!是我没用!我还是个男人嘛,连我自己的妹妹和嫂嫂都护不住。”

    郁黛被触到心头柔#软,也跟着抹起了眼泪。

    “呀?你们兄妹俩个怎么了?”楚寻手中拿了一把伞,挑帘子进来,扫了眼,都在匆忙用袖子擦眼泪。她呵呵直乐,“打架了?”

    郁起面上不自在,“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会打妹妹。”

    楚寻一指郁黛,“那是你打他了?”

    郁黛看了眼手中正在补的衣裳,“只是突然想起早逝的母亲,心中难过罢了。”

    楚寻今日心情极好,在郁起的书桌旁一坐,说:“你在太学院跟人打架的事我都听说了。”

    郁黛吃了一惊,站起身,“哥,你跟人打架了?”

    郁起满面通红的低下头。

    楚寻漫不经心道:“准确的说是将人给咬了。”

    郁黛:“……”

    楚寻继续道:“你今天突然回来,是你的执教先生让你回家请家里主事的去跟那位学生赔罪是吧?不然就逐了你出学院。”

    郁黛面上一白,“哥!你怎么这么糊涂!”

    郁起眼眶一红,作势就要给楚寻跪下认错,被她眼疾手快,执着伞柄戳着他膝盖给顶回去了,“站不住就坐。”

    “嫂子,”郁起想解释。

    楚寻摆摆手,“你又不是喜欢惹事的,就算是喜欢惹事的,只要不是干了欺男霸女的恶事,出了事还有我兜着。行了,你也别担惊受怕了,明儿我就跟你去太学院将这事给摆平了。你说你俩小破孩,出了事找大人嘛,怎么自己倒先打起来了。”

    郁黛憋红了脸,“我们,我们没打架。”

    楚寻说:“哪有兄弟姐妹不打架的,打了没事,只要别打得破了相就成。不过,既然你俩都有空闲打架,不如帮我个忙。”

    郁黛警觉,“干嘛?”

    “跟我去一线牵坐坐。”楚寻一只手一个,拉了这兄妹俩就要出门。

    恰在这时,外头忽然喊起来,“夫人?夫人您在哪?宫里来人了!”

    郁黛心头一紧。

    比之先前府里来个权贵就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现在要有规矩多了,这也多亏了郁黛管理有方。

    楚寻不耐烦,丢开他们走了出去,“有完没完了,这些皇亲国戚真是吃饱了撑着,见天的没事找事。”她嘴里抱怨着已经去了前厅。被迎上来的德叔听到,赶紧打岔,“夫人,当心祸从口出。”

    小殷原本在前厅忙活,听到宫里来人又往后院躲。

    这次来郁府的来头不小,竟是太后的贴身女官青莲嬷嬷。

    ☆、平冤昭雪

    楚寻匆匆换了细君朝服就跟着青莲上了马车, 小文跟了去随身伺候。

    马车内,青莲嬷嬷也不说话, 只一双眼冷幽幽的盯着她,盯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就没心情跟她打听太后突然宣她入宫所谓何事了。

    进了宫门, 楚寻走在后面,青莲原先在前头领路, 突然转头叫了她一声。

    楚寻反应了下,说:“嬷嬷, 你叫错人了,云绯是我娘。”

    青莲不动声色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确定她不似作假后, 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之色自眸中划过,又噙着笑脸道:“噢,阿寻, 只因你和你娘太像了,我一时失神喊错了。”

    楚寻转了转手中的伞,故意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 青莲转过身后, 眉头深深蹙起, 心里头千回百转。

    楚寻快走几步, 与她并肩而行,瞄了眼她的神色,心中暗爽。那些所谓心思深沉的人啊, 难对付也好对付,丢给她一个充满含义的表情,就足够他们琢磨半天。

    这个青莲古怪的很呢,楚寻拥有阿寻的记忆,对她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她曾将阿寻关在一个布满符咒的小屋里,绑了手脚,堵了嘴,整整关了两天两#夜,她在里面吓的眼泪都哭干了,后来靳燕霆踹开了门。

    阿寻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只要一有机会就死死黏着靳燕霆。

    因为有人曾告诉过她,她无依无靠,虽然有个郡主的名分,也不过是虚名而已。若想生存下去,唯有给自己找个靠山。至于是谁说的?阿寻记不大清了,不过这话她却记进了心里。阿寻知道晋王靳燕霆比之皇子都受##宠##,身份尊荣,不管是谁只要和他扯上关系,即便是个蝼蚁都会被关注。

    仿佛他是光,能驱走所有阴暗。

    阿寻追逐着靳燕霆的脚步啊!只盼着他的光能照拂到自己身上。

    她仰慕他,崇敬他,视他若神明!

    每个人都说她喜欢上了靳燕霆,没错,她是喜欢他的。可她的喜欢和她们口中的喜欢一样吗?

    阿寻根本无暇顾及那么多,为了博得他的关注,她行为乖张,使尽浑身解数。

    在这宫里,有各样的生存法则,有低调做人行事,明哲保身的;也有蝇营狗苟精明算计的;还有唯唯诺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的;而对于小命都捏在别人手里的阿寻来说,她唯有让自己活的轰轰烈烈,即便活成一个笑话,只要被人关注,她就不会像只蚂蚁似的,悄无声息的活着再悄无声息的死去。

    她如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不再是所有人都看不见的透明,而那些暗中想对她动手的人,投鼠忌器,也真的收敛了。

    只不过物极必反,年幼如她,无人教导,常常摔了跟头磕得头破血流才总结出一点经验。她是避开了一些灾难,可同样又给自己招来了更大的灾祸。

    宫道上,靳炎绯站在通往寿康宫的必经之路,远远瞧见楚寻过来,急匆匆迎了上去。

    她表情复杂,神色凝重,张口就问,“楚寻姐姐,你都知道了吧?”

    楚寻一脸茫然。

    靳炎绯看了青莲一眼,“嬷嬷没跟她说?唉,楚寻姐姐,哥哥查了当年的事,我们现在都知道了,十年前是薛灵珠设计陷害了你,你是无辜的。现在哥哥牛脾气上来了,非要给你讨回一个公道。可大表哥说,这样闹下去,包括皇上在内都会颜面扫地,有损皇室尊严。还说什么,当年那样罚你,已经引起楚氏旧部不满,若是现在翻案,证明你是无罪的,传到将士们耳里,只怕会寒了众将士的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波澜。当然,最重要的是,太后皇上皇后毕竟是大晋顶顶尊贵的人,要他们一同承认自己当年错判了,逞了一时痛快,只怕终究于你一生不利,得不偿失。大表哥的意思是,虽然现在太后宣你进宫,是顺了我哥的意,要当面给你平冤昭雪,还你公道。可我哥现在是一根筋,脑子有些不清楚,你可不能跟着后面犯浑。切记,亲疏远近,身份不同,你要懂进退,明哲保身。”靳炎绯不带喘的一口气说完,道:“以上都是大表哥让我转告你的。”

    徐乘风是这么说了不假,不过他是心急火燎的跟靳炎绯陈述事情的严重性,要是他知道靳炎绯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原原本本的将这些话都说了,只怕是要气死。

    青莲站在边上听了个完全,面上古怪。

    楚寻:“……”

    靳炎绯见楚寻没什么反应,急了,“姐姐,我说的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

    楚寻肩上扛着伞,在靳炎绯着急的抓了她的肩,二人面对面时,伞骨挂到青莲嬷嬷的发髻,扯得她痛呼出声。

    “嬷嬷,您没事吧,”靳炎绯帮忙将青莲嬷嬷从楚寻的伞下解救出来,扯断了几根头发,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也弄乱了。靳炎绯心急兄长的事,也没太在意,转而又喊楚寻,“姐姐!”

    楚寻叹了口气,“我当是什么事。”

    靳炎绯听她语气不对,再要细问,在寿康宫伺候的小太监过来了,远远就喊上了,“公主殿下,都等着呢!”

    靳炎绯不好再拦人,眼睁睁看着楚寻和青莲嬷嬷一同入了大殿。

    说句良心话,其实徐乘风那话靳炎绯是不大赞同的。大抵是亲兄妹的缘故,心性相似,靳炎绯更同意他哥——有了冤屈就要平冤昭雪,而不是让受害者继续蒙受不白之冤,背负一辈子的坏名声。只不过徐乘风那会儿表情很严肃,又说是为了楚寻着想。还有大局观什么的。靳炎绯不敢怠慢,将他说的话,能记住的都颠三倒四的说了,至于楚寻最后做何决断,靳炎绯能保证的是——她都会站在她那边!回想当年,她也是先入为主,对楚寻有了偏见,在薛灵珠说她们是被楚寻从山坡上推下去后,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应声附和了。后来高烧不止,脑子昏昏沉沉,因为心里存了错误的念头,更是将楚寻恨得彻底。

    门口的小太监机灵,瞧见他们过来,一溜身的小跑进去通报。

    待楚寻进去,屋内齐刷刷十几双眼睛不约而同的看向她。

    神色各异,表情就没一个好看的。

    大殿内不仅有太后、皇上、皇后、辅亲王妃、靳燕霆,还有福王,薛灵珠,甚至连薛丞相夫妇并徐乘风都在。再一扫跪在地上的,有陌生面孔,也有她认识的。啧,有郁家本家的,其中一个面孔极为熟悉,她在墓底的三餐就是他送!另一个面上肿了老高的女子也是老相识了,曾被薛灵珠派去毒杀她的允兰!

    楚寻这下子终于明白,为何徐乘风会心急火燎的让靳炎绯传话了。

    这些人证都在,等于是板上钉钉,薛灵珠想翻供都翻不了。

    楚寻无罪,而薛灵珠才是罪人,岂不是打了在坐几位大晋顶顶尊贵的人的脸。

    啪#啪#啪!太疼!

    她再一次抬头,将太后,皇上,皇后,辅亲王妃,薛丞相等几人的脸一一看了遍。

    记忆有瞬间的错乱,遥记得当年阿寻犯错受审,也是这样的阵势。

    往事历历在目,因为太过清晰,楚寻莫名的心内产生一股强烈的恐慌感,不自觉的后退两步,竟有种拔腿逃跑的冲动。

    靳燕霆看她变了脸色,原本因为她的出现,而躲闪的眼神一定,“阿寻!”

    “阿寻?”福王靳吉人自小体弱,常年住在安国寺,和楚寻并不熟悉,寥寥几面而已。不过他心性憨厚,已知妻子犯下的错事,本着夫妻一体的信念,心中愧疚难当,上前两步,二话不说,两手作揖,深深鞠了个躬,久久不起,道:“当年事是我家内子因妒生恨,犯下大错。这之后她又不知悔改,一错再错,险些害人性命!我在这先给你赔个不是!”

    位居上位的皇后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她既恨楚寻卑贱受了福王大礼,又恨薛灵珠拖累福王受辱。

    福王继续道:“我也知道,害了人,时过境迁,再轻飘飘一句对不起,既没诚意,又不能减轻你曾受过的伤害。天理王法,杀人偿命,害人受罚。但灵珠毕竟是我妻子,我既做了她夫君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责难。阿寻,只要你开口,但凡是我能办到的,我一定竭尽所能,哪怕是要我后半生吃斋念佛,再不吃一口肉,我也……无话好说。”

    福王前头的话说的情真意切,众人不免动容。哪料他最后一句竟是这般收尾,众人的表情一时变的很是古怪。

    按理,福王都做到这份上了,薛灵珠心中该有所触动,确实,刚听他开口几句,她是有些些感动。可最后一句冒出,她忍不住在心内腹诽,“蠢人就是蠢人!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个蠢货!”心内的想法没有遮掩住,就露到了脸上。

    被皇后一眼看到,心中厌恶更甚,转念一想:也好,借此机会,让吉人休了这糟心的女人!

    皇后自薛灵珠瘸腿自暴自弃后,就一直不待见她,只因她儿子是个傻的,呆木头性子,认准了一样就是一样。就像之前吉人被设计看了灵珠的身子,薛夫人让他娶灵珠,否则灵珠就会自杀。靳吉人认定是自己错了后,无论如何都要娶她。任凭皇后怎么说都说不通,偏认定是自己错了,就该负责。皇后不好和亲弟弟一家闹掰,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原本,对于靳燕霆设计薛灵珠,诱她说出十年前的真相。皇后是大为光火的。

    当年事旁的人不清楚,她可是肚子里一本明账。包括靳燕霆会跪在御前求皇上严惩楚寻,也是皇后和丞相合演了一出戏,故意编造出辅亲王一力保下阿寻,是因为辅亲王和楚大将军曾私底下定过儿女亲家,只待孩子们长大就将阿寻娶进家门嫁了靳燕霆做妻。

    那时靳燕霆少年心情,正到了对异性#感到强烈好奇,又扭曲排斥的年纪。恰他疼爱的小妹因为阿寻的缘故受了惊吓,高烧不止,宫内宫外,只要是认识阿寻的就没一个说她好的。靳燕霆怀着一颗愤懑急躁的心,乍听此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原本是要去寿康宫,掉了个头就去了御书房面圣。

    靳燕霆直挺挺跪在皇上面前,梗着脖子说:“皇叔,您这样轻描淡写的将此事揭过去了,有失公允,侄儿不服!”

    皇上也很为难啊,下了龙椅就要扶他,说:“你起来说话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是你爹保下的阿寻,我也没办法。”

    靳燕霆听了这话,回想皇后和丞相的话,心里已将他们的话信了个十成十,大声道:“法不容情,皇叔,您是皇帝,更不能徇私枉法。”

    皇上哭笑不得,“我没想徇私枉法啊,可是你爹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皇叔,我爹是什么样的人,您不比我清楚?他心里头除了打仗、兵器,就没有更重要的事了。他这趟回北地,也不知猴年马月才回来。您信不信,待他回来,连同楚寻这个人他都能忘到九霄云外去?”这话是实话,而事实证明,也确实是这样。

    皇上顿了顿,无奈道:“那你说该怎么罚?”

    “将她逐出京城去,眼不见为净。”靳燕霆几乎想都没想,冲口而出。

    皇上问完就后悔了,他最是敬重他的兄长,还从未有过答应了又反悔的事,因此摆摆手道:“这事再容我想想,毕竟皇叔答应了你爹,你要体谅皇叔的难处。”

    靳燕霆二话不说,撩起衣摆出了御书房的大门,直接跪在了大门外头。

    事后靳燕霆再回想,也搞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了,冲动的不可理喻!用徐乘风的话说,牛脾气犯了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这一跪,传遍了整个皇宫。

    皇后趁此机会进言,将靳燕霆与楚寻的恩恩怨怨在皇上跟前添油加醋的一说,原本小儿女家小打小闹,也被皇后扭曲成不知廉耻的死缠烂打,靳燕霆是不胜其烦。

    皇上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他疼爱靳燕霆胜过亲子,听说侄子身边纠#缠着这样一个坏女孩,心里头忧虑深重。赶紧询问,“那依皇后看,该当如何?”

    皇后眉头一挑,说:“燕霆不是自己都说了嘛,将她逐出京城,眼不见为净。眼下不是正好有个逐出京城的由头。郁小侯爷病故,年满十五,尚未娶亲,这突然故去,可怜的紧呢。妾身听说,这没有伴的孤魂容易作乱,皇上仁德,不若给他配一门阴婚,既全了死人的阴德,又解决了生人的烦恼,岂不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皇上大惊,“将活人嫁死人?皇后,这也太……”

    “炎炎因为她到现在都还没清醒过来,我那个可怜的侄女就更惨了,那条腿怕是要废了,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好生生的一点事都没。皇上,辅亲王的一对儿女都被那丫头所害,亲王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还没数?他是被人捅了他一刀下次见面都还能和人把酒言欢的人。他是不计较了,但您不能不为大哥一家做主啊!再说了,燕霆都求到您跟前了,您不是最疼您这个侄子的吗?”

    皇上一直在冥神苦思,因而也就没有在意皇后说出最后一句“您不是最疼爱您这个侄子”时所饱含的恶意。

    靳燕霆并未跪太久,一道圣旨自御书房而下——楚寻被褫夺郡主封号,下嫁郁封,择日扶灵柩南下,非经传召,永不准入京!

    再后来,所有人都知道,是靳燕霆逼得皇上将楚寻嫁给了死人。

    这件事一度传得沸沸扬扬,直到靳燕霆自请去老王爷的驻地戍防,耳根才终于清静。

    言归正传,且说皇后见薛灵珠这般不识好歹,终是下了狠心,准备来一招借刀杀人,因此当福王说完后,她也不急着说话,反一收眼中冷意,鼓励般的看向楚寻,示意她说话。

    “呃……”楚寻自认不是阿寻,无法感同身受。她自醒来就从未想过要给谁报仇,亦未想过要平冤昭雪什么的,反正自她成了阿寻后,她从未吃过任何人的亏,心内无悲无喜,对这些人无爱亦无恨。她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早日修成正果,得道成仙,其他的她一概不在乎,真心的,不在乎!

    所以,靳燕霆突然搞这一出,她还真是,真是……不怎么领情!

    “咳,”皇上咳了声,难堪道:“当年事,朕也有很大责任,是朕没有调查清楚,冤枉了你,害得你平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样吧,朕下一道旨,将你从郁家的族谱中移出,恢复你的自由身,再恢复你静好郡主的封号,赐郡主府,你看如何?”

    “皇叔!”

    “皇上!”

    皇后与靳燕霆异口同声道。

    众人各怀心思,谁都不清楚谁心里怎么想的,皇上自然也不知道皇后的想法,只想着尽量补偿,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皇后暗道了声,“着急了。”生怕娘家弟妇看出异样,闭口不言,静等靳燕霆发难。

    却不想徐乘风双手一拱,率先在靳燕霆再次开口之前,高声道:“陛下英明!”

    靳燕霆眼一瞪,根本不理徐乘风这一茬,直言不讳道:“陛下,且不说十年前薛灵珠的阴谋算计,单说这十年她对楚寻的迫害,以及这连番几次的暗害谋杀,皇上是否也该还楚寻一个公道?”

    作者有话要说: 锁屏关小黑屋去了,才出来,不容易。

    ☆、第 68 章

    气氛再一次陷入凝滞, 比之先前更甚。

    至少,方才当事人不在啊。

    虽然皇上是个耳根子软的, 可也仅限于对上至亲血脉,毕竟久居高位的人上人,当着众人的面被小辈这般质问, 老脸也有些挂不住。

    辅亲王妃出声喝止,“燕霆!”

    靳燕霆心知不妥, 可还是咬了咬牙,不低头。

    倒是皇上叹了口气, 无奈道:“罢了,罢了。”

    楚寻冷眼旁观, 心道:“靳燕霆可真是被老天爷偏爱的##宠##儿。祖母皇叔真心疼爱, 父亲位高权重,府内更是人口简单,宫斗宅斗无缘。恐怕他这辈子最大的挫折就是阿寻了。”

    皇上抬眸道:“来人, 将这些人等先带下去。”

    允兰宛若惊弓之鸟,张口便呼,“皇上饶命!奴婢错了!”又猛磕头, “晋王饶命!晋王饶命!福王妃救我!王妃救我!”

    遣退伺候的宫人, 似乎连空气都畅通了些, 皇上这才看向下首的楚寻, 道:“你是苦主,你且说说看,你有什么诉求?”

    靳燕霆并不满意皇上这般询问, 但凡是个胆小的,怕是再有冤屈,这般阵仗,又怎敢说出真实想法。这要是上位者秉公执法了还好说,若是有丝毫偏袒,任谁不怕事后被报复?但靳燕霆转念又想,也没什么好怕的,以前的阿寻无依无靠,现在不会了,他将会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因为他是她哥哥啊,同父异母的亲哥哥!

    “阿寻,你说,别怕。”靳燕霆往她边上站了一步,目光坚定。

    楚寻敏锐的接收到了来自辅亲王妃的眼神警告,以及其他数位意味不明的目光注视。她还没忘先前发过的毒誓呢,因此动作幅度很大的躲开几步,一不小心撞上站在几步远的徐乘风,后者本能得将她一托,各自重新站好。

    靳燕霆目光怔怔,微不可查的蹙了眉头。

    “说?说什么?”楚寻毫不在意道:“都是过去的事了,阿寻该受得都已经受了,再追究过往也没有任何意义了,算了。”反正人都已经不在了,说再多也起不到作用了,恨或者怨?都已经随着她的离去而烟消云散了,她又不能代替阿寻接受他们的悔恨或歉意,她也没这个资格啊!

    众人有预料她会这般说,可当她用这般浑不在意的语气说出,面上没有丝毫的委屈神色,却让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

    在他们眼里,楚寻并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

    上回,楚寻将调#戏郁黛的薛春暴打,以至他到现在都不能下床,无论是在场的还是事后听到传闻的,可都记忆犹新呢。

    “算了?”皇后语气古怪的重复道。

    “嗯,”楚寻点点头,无甚情绪。

    “阿寻,”靳燕霆转头看她。

    徐乘风打断道:“阿寻,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嘴里这般说,神色却很复杂。经历那样的对待,还能心平气和的说“算了”,徐乘风自问做不到。

    “哦!”楚寻突然想起一事,面向上位者,道:“皇上,阿寻可否跟您讨个人情?”

    皇上面露迟疑。众人神色各异。

    楚寻生怕他们想多,赶紧道:“年初的时候去南疆接我的一个小宫女,叫豆得儿。我俩经历一番生死,也算是有缘人,后来她受了重伤,没及时回宫,一直养在郁府,这一耽搁不知不觉就耽搁了下来。皇上,我别的没什么诉求,单求您这一样,求您开恩免了豆得儿的罪奴身份,还她个自由身。”她心口编了这一套说辞,一脸真挚。

    皇上看向太后,太后又看向青莲,后者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记得有这号人。

    众人心里有数,大概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皇上金口一开,“准了!”

    楚寻谢恩。

    没人再开口说话,一时间大殿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原本被靳燕霆强势高高挂起的一桩公案,因为当事者的不追究,又被轻轻放下。

    靳燕霆这一记重拳感觉比打在棉花上还不如,非但没有因为楚寻的不追究而放松心情,反而更加郁闷愧疚了。

    靳燕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可看看楚寻,又看看徐乘风,莫名的涌起一阵无力感。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忙着替楚寻翻案,心情也跟着一桩桩旧事被揭开,而一步步沉入谷底。可当他不顾后果的要替某人申冤做主,还预备做那人的坚强后盾时,猛然间发觉,那人似乎并不领情,甚至还觉得他多此一举之时,心内五味杂陈,第一次,平生第一次尝到了憋屈的滋味。

    最终这桩冤案了结,薛灵珠只是被罚了抄写《金刚经》一百遍,面壁思过,禁足一年。且,这事就此了结,不准再提。

    皇后心内感到惋惜,能落井下石就下了,既然下不了也就算了,毕竟是亲侄女儿,她也不会主动亲自设计陷害。

    回府的路上,楚寻一脸凝重的看向徐乘风,后者只当是有要事商议,错开两步,低声问,“怎么了?”

    “是郁起的事,他在学堂把人给咬了,执教先生让我过去赔罪,你能帮个忙吗?”

    徐乘风顿了下,“可以的,郁起咬的不是旁人,正是王荣。”王荣嘴贱,这事他听说了。

    楚寻心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大事小事事无巨细。犹豫道:“那我明日……”

    “交给我就好,你不用过去。”

    “那我家郁起就拜托徐大公子多多照拂了。”

    徐乘风心情复杂,表情也复杂的应了声“好”。

    他长这么大,应对过很多人,自认看人看心,从无错漏,可第一次,他觉得他看不透眼前这个女人。

    楚寻见他答应了,说了句,“改日有空,请你吃酒。”就笑琢颜开的离开了。

    徐乘风立在原地,过了好一会,直到靳燕霆到了他身边,眼角余光扫到,抬眸将他一望,“怎么?”

    靳燕霆一脸的垂头丧气,神色比之前得知楚寻过往遭遇后更颓丧了。

    徐乘风沉默了会,大致也能理解他现在的心情,抬手就要拍他的肩,却被他抬手格住,“我现在心很乱。”

    “还乱?”徐乘风不解,“你要将事情捅出来,我拦了,没拦住,你执意而为,说要不给阿寻个交代,你一辈子都会良心不安。如今,该做的都已经做了,你也尽力了,是阿寻她自己说既往不咎,这事也该翻篇了,你心里怎么还乱?”

    “了结了别人的账,我欠她的还没了结。”

    徐乘风:“……你,你打算怎么办?要不亲口跟她道个歉?”

    靳燕霆表情更纠结了,“我说不出口。”

    **

    楚寻出了皇宫就将这事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本就不是她的因果,即便扯的天翻地覆,她也不会上心。靳燕霆感慨的没错,她并不感激他,反而觉得他耽误了自己的时间,没事找事,好生无聊。

    她上午的时候出去逛了一圈,听说一事,西街豆腐西施嫁人了,昨儿晚成的亲。楚寻对那女子很有些印象,七夕那晚,她亲人赠花,闻到一股豆花香,随口一问。那人答“西街卖豆腐的”。楚寻遛弯儿找过去,果然是她!心里思量来去,昨儿晚那股灵魂被滋润的感觉,难道就是因为这?因为豆腐西施额间的红光被她吞了,所以这二人成亲,姻缘的功德就算到了自己头上?楚寻越想越有理,心念一动,转身回家,刚好见郁黛和郁起正吵架,后来被传召入宫,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事。

    回了家,迫不及待要付诸实施。先手写了一张纸条,大意就是乞巧节那晚凡得她赠花的女子,只要月内成亲,“一线牵”免费赠送一套首饰做嫁妆。

    写完后,蹙眉一瞧,那字比纠#缠在一起的蚯蚓还难看,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喊了郁黛让她重新誊抄了一份。

    郁黛展眼一瞧,歪歪扭扭,圈圈叉叉,无奈一笑。又看上面的内容,无语却又懒得再劝。郁府现有的财帛,本就是嫂嫂挣来的,既是她挣的,她再想怎么挥霍,那郁黛也没什么好置喙的,照办便是。只是她现在更紧张嫂嫂这一趟入宫是为了什么。

    楚寻不甚在意的将宫内发生的事说了。

    听得郁黛心内骇然,说:“嫂子,你真的被人关在大哥的陵墓整整十年?”

    虽然小殷和十八都有提过,郁黛总觉这事太匪夷所思,再加上楚寻又喜拿她们寻开心,郁黛并不当真。

    楚寻含糊其辞道:“大概吧。”

    郁黛听她这般语气又不确定了,“十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啊。”

    这事儿不能深想,细想想,顿觉头皮发麻,连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记不得了,”楚寻看着郁黛写字,见她停住不动,催促道:“你快些,别发呆。我是真的忘记了。”

    郁黛低头抄了字,她的字很有风骨,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簪花小楷,而是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都说见字观人。

    如果单看这字,倒像是出自一位杀伐果决的少将军手笔。

    缓过了神,郁黛突然冒了句,“徐乘风真不是人!”且不说这事是真是假,单说徐乘风那事不关己不痛不痒的态度,她就来气。

    楚寻对着她写在红纸上的字吹干墨迹,闻言,道:“他都答应替我摆平郁起在太学院的事了,将来也会照应他,人还不错,你干嘛这样说他?”

    郁黛说:“我是指他在你的事上,事情不发生在他身上,他当然能轻描淡写的揭过,他这个人心肠太冷了,简直就像是没有心肝!什么大晋第一名士,不过是沽名钓誉罢了。”

    郁黛骂完,似有所感,转头朝窗外看去,不其然撞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

    这人白衣飘飘,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摇着折扇。

    郁黛吓的差点惊叫出声,揉了揉眼,就听瑞婆大声道:“夫人,小姐,徐大人来了!”

    郁黛真想一头撞死,她没瞎!不过心里再是波澜起伏,面上很快隐了情绪,只敛眉垂眸,眼观鼻鼻观心,不着痕迹的退到楚寻身后。

    徐乘风自袖兜里掏出一张盖了官印的文书,递到楚寻面前,说:“我已让宫内将小殷的罪奴记档抹去,交由户部加盖公章,入良民籍,这是文书,你看看。”

    楚寻双手接过,喜道:“大公子办事效率可真高。”

    “宫里人手冗杂,且喜互相推诿,若是没人盯着,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办好。”徐乘风交了这东西,转而扫了眼桌上的字,“咦?这是什么?”

    “哦,开业大吉,送礼送福!”

    徐乘风表情古怪,却也没说什么,只道了声“好字”,拱手告辞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郁黛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了,心中不忿,一时没注意,将心里想说的话给嘀咕了出来。

    楚寻回头道:“还好吧。”

    郁黛捂了下嘴,索性直言道:“我看他送户籍文书是假,着急忙慌把事情办了,怕你反口是真。大嫂,你别被徐乘风的小恩小惠给骗了,他这人阴险的很!”

    “大,大,大小姐。”小文结结巴巴道。

    郁黛:“怎么了?”

    “……呃,才发现扇子落这了。”徐乘风笑容勉强,拿起搁在桌角的折扇。

    郁黛:“!!!”

    **

    新的告示贴出后,围观者不少,问询者众,却仍旧没有人买账。

    乃至入夜,楚寻在三楼饮茶,不禁奇了怪哉,怎么白送的好处还没人要?十八呵呵道:“天上掉银子,谁不疑心你是背后设计,暗藏陷阱灾祸?”

    楚寻大呼冤枉,“人心不古。”

    “人皆有所求,方为常情。你这样白做活又白送首饰的才叫人捉摸不透,除非你早就名声在外——是个脑子有坑的败家娘们!家里财帛雄厚,夫家有权有势。可关键是,郁家落魄寒酸远近闻名。你突然哪来的银子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

    十八正说的痛快,忽听楼下喊,“听说你们这白送首饰是不是?”

    楚寻精神头一震,在十八的瞪视下,提着衣摆就欢快的跑下楼。

    一楼已关了半扇门,媒婆子早回家了,只因掌柜没走,留下一个小厮看店,候着。

    十八定睛一瞧,正是那日吼声最响亮的王屠夫家的大闺女。

    那女子手里拉着一个豆芽菜般瘦弱的男子,男人被她硬拽着,半步都挪不开,口内还在劝,“这世上哪有白送人好处的?肯定有诈!肯定有诈!”

    “没有!”楚寻急得一手拿着扇子指着他们,匆匆下楼。只是突然想起一事,不免有些丧气,那日虽是这姑娘第一个主动应和她,却是楚寻被这大姑娘占了便宜。心下略一迟疑,男子察觉有异,生怕被人暗害似的,掉头扯着大姑娘往外走,“你看吧,我就说有诈!”

    王大姑娘不动如山,“我月底就和董二哥完婚,掌柜,你这告示作不作数?”

    楚寻心思一转,“自然!”扬声喊,“小文小殷!拿一套首饰来!”

    王大姑娘真得了首饰,双眼放光。那男子仍不敢相信的样子。

    楚寻语重心长道:“你看,我不是骗人吧,回头替我宣传宣传,我是真挚的希望全天下的有情#人终成眷属。”

    王大姑娘愣了愣,忽然,将董二哥一甩,抱着首饰就出了门,扬声一喊,“姐妹们!掌柜确实脑子有病!告示是真的!送首饰也是真的!”

    这一吆喝不打紧,好家伙,哗啦啦从外头涌进来一大堆的男男女女,也不知之前她们是躲在哪里的,一阵风的全挤进一线牵,吵吵嚷嚷,鼎沸了天。十八人都到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了,一看这阵势,掉头又跑回三楼。

    店内只有一个小厮,应付不及。

    一人喊,“掌柜的,你乞巧节那天赠花给我了啊!这月二十二是个好日子,我成亲!”

    另一人又喊,“我也成亲啊!掌柜的,首饰呢?”

    楚寻又惊又喜,喊了小文做账登记,送首饰。

    谁知这些人就跟疯了似的,不消片刻,将郁黛开的首饰店洗劫一空,连胭脂水粉都被卷走了。

    一阵风来,一阵风去。

    等小文吓的惊慌失措跑回家喊人,郁黛带人过来,楚寻正双臂抱胸念念有词,“这月竟有这么多人成亲?”

    郁黛来回查看了番,见人无事,略放了心。

    瑞婆德叔等人一脸的欲哭无泪,小文哽咽了下,被郁黛瞪了回去。

    有人低声问,“大小姐,报官吗?”

    郁黛有气无力的挥了下手,将帖在门口的告示揭了。

    就冲这!自找的,报什么官啊!

    “这是怎么了?”金乌身后跟着俩名护卫快步走了进来,“谁砸的店?”

    屋内先前因为人多哄抢,桌椅板凳全都倒了,一看之下,确实像被谁砸了店。

    十八这才慢悠悠从楼上下来,说:“我看你们现在关心店被谁砸了倒是其次,怕是明天大街小巷都该流传郁家的主母是个脑壳有病的才是重点!”

    金乌面上扬了笑容,上前一步,“青鸾师妹。”

    十八不待见他,朝天翻了个大白眼。

    郁黛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排人将店面重新拾掇打扫了下,便带人回去了。

    府里老人有暗自嘀咕的,也被郁黛一个眼神或轻声一句话制止了。

    楚寻不以为意,回府后开开心心的洗漱睡觉。

    郁黛心内不安,喊了十八和小殷到跟前,询问嫂子过往种种。

    三人围着一点烛火,一直聊到三更天。

    最后得出结论,怕是那十年,真的将她憋出病来,脑子不正常了。

    三人嘘嘘不已。

    到了第二日,一直对楚寻极不待见的十八也面露同情之色。

    不过,让十八一语成箴的是,经昨晚一事,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郁家主母是个货真价实的脑残!

    而原本冷清的一线牵大门未开,就排起了长队。

    郁黛终于决定不再由着楚寻胡来,赶紧叫人贴了“暂停歇业”的告示。

    楚寻昨儿歇的晚,起来都快中午了。郁黛同她讲首饰铺子已经空了,现在没首饰送了,让她歇业几天。楚寻毫无异议。回屋换了身红衣,将自己打扮的精神抖擞。

    郁黛追上去提醒,“嫂子,一线牵今日不开门。”再开门,就算家有金山也不够败啊。

    楚寻说:“我去一趟太学院,郁起一早就回去了吧?”

    郁黛点了下头,正要开口说:“不是已经交给徐乘风解决了么?”话未出口,楚寻已大步离去。

    她一出门,身边立时围了一堆人。七嘴八舌的问,“掌柜,今天还开门送首饰么?”

    郁黛毕竟是正经大小姐出生,恪守礼仪,开门一看这阵势,后退一步,赶紧关了门,又急急喊了小殷,“快追上你家寻姐!别叫她吃了亏。”

    ☆、中毒

    都说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

    靳燕霆早朝后,就已经有人将昨晚“一线牵”发生的事以及百姓的议论悉数告知了他。他昨儿一#夜没睡,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都在想过去的事,越想越不是滋味。下了朝,应付了一干朝臣, 在衙门里待了会,晌午过后, 眼看着没什么事,想了想, 去找徐乘风喝酒。

    徐乘风现任太学院祭酒,因新生入学不久, 各项事务繁忙, 圣上特恩准其近一月内隔三日上一次朝。

    靳燕霆驾马慢悠悠到了太学院,刚到山墙外的大门口,正好看到徐乘风与一名做男装打扮的红衣女子拉拉扯扯的出了大门。

    靳燕霆也不知是何心思, 闪身往巨石后一避,过了许久,人都已经走远了, 靳燕霆这才重新拍开了太学院的大门。在书童的指引下, 一路直奔徐乘风的居所, 屋内, 徐乘风正在训话,他的对面站着一名清瘦的学子,低垂着头, 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徐乘风认真起来挺严肃的,倒像个刻板的老夫子,不过他此刻的语气很无奈,“……下次,再有什么事别往家里说,尽管来找我,我已吩咐了书童,不会拦你……咦?你来了!呃,我说的话你心里有数就行,先回吧。”

    少年行了弟子礼,回头看是晋王,又张皇失措的行了礼,躬身离开。

    “你怎么来了?”徐乘风收拾着案上的书本笔墨,随口道。

    靳燕霆目送郁起离开,状似无意,问,“这是怎么了?”

    “唉,”徐乘风叹气,“你要是再早来一炷香就能撞上了,小阿寻……呵,楚寻刚走,还是硬被我给拉走的,她开了私媒馆,做起了媒人,竟将主意打到了太学院的学子身上,噗!也是因为郁起在此读书给了她便利。”

    靳燕霆拧起眉头。

    “你说,她这是想干嘛?”

    这也正是靳燕霆想问的,目光一扫,伸手自徐乘风压#在手下的书中抽出一张纸,后者想阻止没来得及。

    “你在监视她?”

    徐乘风面上讪讪,“也可以说我在保护她。”

    “不用了,我派人暗中保护了。”

    “我是光明正大的,”他说完这句,无形中似有挤兑靳燕霆的意思,徐乘风意识到了,忙解释,“别误会,我没旁的意思,金乌啊,金乌你是知道的,他喜欢的那个师妹住在郁府。子麟,你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有人在监视楚寻?福王妃虽然也派人监视过郁府,起先我也以为都是他们的人,但后来我发现并不是。这人更神秘,金乌只察觉到他的存在,可也仅此而已。”他又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楚寻这次回来,处处透着不对劲,而她也给我一种不祥的预感,就不知她积极的撮合姻缘,又为哪般了。”

    “那你就不能把事情想简单点?用最简单的原因去想她?阿寻没你想的那样复杂!”靳燕霆有些气,也不知在气什么。

    徐乘风真就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忽然抱住自己的胳膊搓了搓,认真道:“墓底关了十年,轻飘飘的一句算了,就不追究了。试想想,那是怎样的度日如年啊?虽然我未曾见过被关在墓底的,但关在监牢里的囚犯,你我都见过,哪个不是蓬头垢面,容颜苍老?有的甚至正值青春,头发却花白一片。是了,不说这些异常。单说,她现在平安无事的回来了,还热衷于撮合姻缘。我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疯了!不管是在墓底被逼疯了,还是因为爱而不得,为爱痴狂,她这里肯定不对劲。”徐乘风指着自己的脑门,继续道:“子麟,如果真是这样,除了她的一身武功解释不通,她的所有反常都能解释通了。”

    靳燕霆看了他一眼,又看他一眼,脾气上脸,掉头走了。

    傍晚,楚寻在自家的墙头叫住金乌,笑眯眯道:“能跟我讲讲你和十八的事吗?也许我可以帮你哦。”

    金乌红了耳尖,迟疑着跳下墙头,噤声不语。

    “没事的,十八现在跟郁黛学做衣服去了,一时半会不会过来,再说她知道你在这,躲都来不及,根本不会特意找来。”

    金乌听第一句话时,眸中透着神往,朝郁黛房间的方向张望了下,又听下一句,头一下子就埋到了胸口。

    “说吧,如果连我都不帮你,更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金乌这才缓缓道来。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十八的爹是现任武林盟主,御剑山庄庄主桑岳。

    因而,十八的本名叫桑青鸾。

    说起十八和金乌的恩怨,就要牵扯到上一代。

    十八的爹娘也曾是一对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举案齐眉,恩爱两不疑。

    一切变故都发生在十八五岁那年,十八的娘家因为一些错综复杂的原因开罪了江湖上另一个门派,后父兄皆被这一门派所杀。

    当时御剑山庄还是老庄主坐镇,十八的娘整日以泪洗面,桑岳见妻子如此痛苦,心中不忍,一人一剑,上门挑战那个门派家主。结果可想而知,被打下山崖,差点丢了性命。

    至于为何侥幸活了下来,那就是另一段奇遇了,原是这山崖下住着一对姓秦的母女。

    只是这山崖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一面是一眼看不到边的幽深湖泊。据这对母女说,这位母亲也是因为被奸人所害,落下山崖而侥幸存活,后来还产下已孕有月余的女儿。

    母女二人虽不至于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但也十分清苦。

    在那样缺衣少药的情况下,消息又递送不出去,桑岳整整休养了半年才恢复过来。

    而这期间,这母女二人中的母亲也因为年老体衰,故去了,临死前,她将女儿托付给了桑岳照顾。

    等桑岳恢复功力,带着秦姑娘离开山崖,外头的世界早就大变天了。

    原来自他失踪后,御剑山庄老庄主痛失独子,悲怆绝望之下,领着门内弟子将这门派连锅端了。而老庄主也因为重伤不治,不久于人世。

    御剑山庄遭此突变,元气大伤。十八的母亲因为是祸事的源头,原本春风得意、人人敬重三分的少奶奶,变成婆婆厌憎的下堂妇。

    但十八的母亲是个倔脾气,即便遭受如此对待,仍坚信丈夫没死,对御剑山庄不离不弃,苦苦守候。

    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盼得丈夫归来。

    原本吧,这个故事虽然不幸,但也有幸,至少桑岳平安回来了。

    至此后,桑岳重整御剑山庄。

    而桑岳和夫人以及那个秦姑娘又是一段扯不清的三#角关系了。

    事情的爆发是因为有人查到秦姑娘是害死十八娘家父兄的那个门派家主的私生女。

    十八的娘以死相逼让丈夫撵了秦姑娘走。

    秦姑娘后来也确实走了。只是秦姑娘貌美,在一个地方住下来没多久,就被一个恶霸看上了,且强抢回家。桑岳感念其母恩德,情急之下,提剑杀了过去。

    十八的娘听说后大概是心灰意冷了吧,也有可能这么些年,三人牵扯在一起,太累了,带着十八离开了。

    只是十八的娘早在桑岳失踪那半年,被磋磨的留下了病根,后来这几年也因为辅佐丈夫,没好好调养身子,远走他乡没多久,旧疾复发,抑郁伤心而亡了。

    十八后来流落到平祁郡,跟着一群孤儿混在一起,认了个大哥,按照排行,被叫做十八,时日长久,渐渐连本名都忘了。

    一直到她十一岁那年才被找到,寻了回去。

    不过此时,她已经长成了一个性格顽劣的野丫头。

    他爹有愧他娘,并未娶秦姑娘为妻。但老夫人被秦姑娘侍候惯了,劝她几次嫁人无果后,也就留在身边服侍。

    十八离开时年幼,却是眼睁睁看着她娘死在她面前的,因为不懂大人之间感□□的复杂,生恨她爹和那个姓秦的女人,与他二人势同水火。

    十八虽然被她爹关在御剑山庄,出行必有人陪同,但她逮到机会就逃跑。

    后来有过一次差点被人贩子卖了,吃了亏,才老实了许久。

    直到最近一次,是因为她爹被人挑战,比试剑术的时候受了伤,秦姑姑衣不解带的照顾。族中长辈探望时,言辞恳切的劝桑岳娶了秦姑姑做继室,这话刚好被十八听了个正着。

    十八恼羞成怒,摔门进来,没大没小的将那长辈一骂。

    桑岳气得吐血,连连告罪“教女无方”,罚了十八跪祠堂。

    结果当夜,十八什么也没带,离家出走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年。

    楚寻听完这段过往,绕得脑子有点晕,说:“我听了半天也不明白,十八为何会讨厌你?就因为你是她爹的徒弟?”

    金乌:“……呃。”

    “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干儿子!”这一声清脆又响亮。

    十八也不知来了多久,眼神不善,语气更不善。手中握剑,抬手就朝金乌刺去。

    金乌剑未出鞘,挡了下,无奈又心碎的样子,“师妹!”

    十八冷着一张脸,二人战做一团。

    楚寻打了个哈欠,往房内去,边走边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没人爱!”

    十八掉转剑头就朝楚寻刺去。她这一招凌厉,因为心内清楚楚寻武功不俗,并不担心她接不下。然,楚寻自从乞巧节那天“饱餐过后”内力仿似被封住了,一直使不出来。

    眼见着剑尖就到了楚寻的喉咙。

    十八根本没反应过来,收力不及,千钧一发之际,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团物什,发出一声刺耳尖啸,以闪电般的速度撞向十八。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直到十八手中剑掉落,委顿在地,她觉得鼻腔发痒,抹了一把,嘴里念叨了句,“什么东西?”

    那几团黑东西,围住楚寻,还不停的发出尖锐的叫声。

    金乌大惊失色,因为他眼中的十八已七窍流血而尚不知。

    楚寻变了脸色,疾步上前,捡起地上的长剑,在腕上割了一下,捏住十八的下巴,“快!喝了它!”

    十八浑身僵麻,牙关紧咬,眼白上翻。

    金乌顾不得许多,捧住楚寻带血的胳膊,吸了一口,俯下身捏着十八的下巴,强硬的掰开嘴,灌了下去。

    如此两次,再要第三次,楚寻一把打开他,“吸血鬼啊你!够了!”

    金乌浑身冰冷,后脑勺滚烫的几乎不能思考,被楚寻打的回过了神,再朝十八看去,发现她全身放松了下来,双目紧闭,呼吸平稳。

    楚寻拉下袖子,道:“没事了,她的毒解了。啧,你倒是反应快!”

    ☆、第 70 章

    金乌粗通医术, 见十八这般,心内稍安, 这才分出心神,看向围住楚寻的那几个小东西。

    似蝙蝠又不似蝙蝠,尖啸时牙齿尖锐, 凶得很。

    楚寻见金乌一直盯着尸蝠看,扬手一抬, 那尸蝠便落在她手上。

    小小的东西落在指端,细软的绒毛, 抱头缩脑,竟有几分可爱。

    楚寻:“尸蝠。”

    金乌:“尸蝠?”

    “嗯。别这么看我, 我也是听郁家老宅的人这么叫它们。”其实她又哪里知道, 郁家的人也是因为见这些东西像蝙蝠,又从陵墓里出来才这样叫它们的。

    金乌眯眼细瞧了会,“从未见过, 亦未曾听说过。”他怀中抱着十八,又忧心道:“这东西这么毒!我师妹她真的没事了吧?”

    恰一只尸蝠偷偷摸摸的往楚寻受伤的胳膊凑,被她眼疾手快一巴掌拍下, 砸在地上, 滚了几滚, 又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朝楚寻凶狠的龇牙,旋即飞远,消失不见。楚寻抓住自己还在渗血的手腕, “没事了,你将她抱回房吧。”

    金乌小心翼翼的抱起十八,小殷恰好过来,原本哼着小调慢悠悠的走,不经意间看到十八七孔流血,吓得大叫,“金乌,你杀了十八!”

    金乌急道:“我没有。”

    小殷大喊,“天啦!你杀了十八!”

    楚寻的伤口是郁黛亲自过来包扎的,她心灵手巧,绷带裹的服服帖帖,很讲究。相比之下小殷简直枉为国医圣手的嫡亲孙女,那手糙的,要是让她来包,准能包成一个麻花。

    “十八的事我也略知一二,”郁黛忽然开腔,“我知大嫂的初衷是好的,但她和金乌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你要是贸然撮合,我担心十八一怒之下会离开。她一个姑娘家,行走江湖,怕是要吃亏……”

    “还有什么内幕,快跟我说说。”

    郁黛犹豫再三,一再让楚寻保证不会说出去,一只手遮了嘴凑到楚寻耳边,轻声道:“其实十八是逃婚出来的,她爹属意将来百年后将庄主之位传给金乌,所以当着族人的面将她许给了金乌。”

    “呀,那臭小子竟然敢瞒我!”

    郁黛拿了剪刀将摇曳的灯芯剪了一截,尚未来得及回应。楚寻眯了眯眼,一脸了然的神色,“所以金乌这小子其实是不怀好意,想娶了十八谋求庄主之位!果然够阴险!卑鄙!无耻!不过……也能理解啊,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若是有机会谁不想爬得更高,走得更远。”

    郁黛要是此刻手里有茶,肯定得喷出来,“这话你可不能当十八面说。再说人心难测,我不敢断言金乌肯定是个好的,但你也不能随意给他定罪不是。毕竟这些日子他如何待十八的我们都看在眼里。但老话又讲人以群分物以类聚,金乌和徐乘风、晋王是一伙的,那俩位就不是个好的!”

    楚寻站起就走,边走边说:“那我瞧瞧去,别叫金乌乘人之危,占了十八便宜。”

    十八已经醒了,在楚寻郁黛到达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正传来十八的破口大骂,“滚!”

    金乌小小声道:“师妹。”

    “滚!谁是你师妹?你是他的徒弟,我又从未拜他为师!再说了御剑山庄女弟子不少,什么萱萱师妹,芊芊师妹,伶俐师妹,一干的师妹喊你师兄,你还不够?还有,你干什么将我娘的事说出去?想让人议论她是个善妒的女人?霸占丈夫,心胸狭隘?是,我娘不好,没你娘好,你娘温婉可人,忍辱负重,惹人怜爱。那你们一家三口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去,干么来招惹我!”

    金乌被堵得哑口无言,默默将她砸在地上的东西拾起来。

    半晌,他道:“你毕竟才是师父唯一的亲生女儿……”

    这话就跟引燃炸药的引信似的,瞬间将十八点爆,她的声音陡然尖利了起来,“是啊,所以你才最终在我和你心爱的芊芊师妹之间选择了我是吗?因为我是庄主的独女?因为娶了我就能继承庄主之位!金乌,你简直和你那个不知廉耻的娘一样不要脸!”

    二人在门外站住,因而看不到屋内金乌煞白了脸色。

    十八终于将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痛快了,可在看到金乌复杂的凝满痛苦的眸子时,那种痛快大打折扣。

    直到金乌白着一张脸,说:“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直是这样的。”而后,推门而出。

    楚寻和郁黛正躲在门外偷听,门突然打开,二人差点一头栽进去。

    金乌勉强稳住神色,朝二人拱手道:“郁夫人,郁大小姐,青鸾暂且托付给二位,受累了。”继而匆匆离开,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郁黛从没干过偷听墙角被人现场逮个正着的时候,面上难堪,张口劝慰道:“兴许,兴许中间有什么误会呢。大,大嫂,你说是吧?”

    楚寻正愣神,右手握拳捶向左手掌心,肯定道:“原来如此,金乌竟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男!难怪十八不愿嫁他!”

    郁黛:“……”

    十八横眉冷对,“我杀了你!”

    **

    白天来回跑,入夜又闹了这么一场,待楚寻回房歇息,头刚沾上枕头,不一会就睡得昏天暗地。

    夜里正睡得沉,忽听有人旁若无人的大声说话。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睡的这般沉?摄魂术不该对圣女有用!”说话的是个女人,听声音有些耳熟。

    “难道说圣女并未借她的身体重生?”这一声粗嘎的语调太难听,太有辨识度了,楚寻当即就想起来他就是那个曾偷袭过萧烈的人,叫什么摄魂使来着。

    “不可能!”这一声否认与其说是难以置信更像是拒不承认希望破灭。

    “谁?”摄魂使拉住青莲,二人跳窗而出。

    楚寻赶紧趁这空档睁了眼,想看清楚说话的那个女人是谁,奈何屋内漆黑一片,连一点月光都没。

    又过了许久,屋内又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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