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

    三月份，张芳珍主动退亲了。

    彼时程芷芷正坐在家门口晒太阳, 刘大妞和她相对而坐, 神色有些复杂。

    “我和她已经不是朋友了, 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很难过。”

    此时阳光照在程芷芷身上，让程芷芷满足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程芷芷知道刘大妞是个善良耿直的人，她还记得她孩子气的那句“我不要和她做朋友了！”

    “是她主动退婚，又不是被文盛青退婚，你为什么难过？”

    刘大妞明白道理是这样的, 但她就是觉得按照芳珍的性子是不会退婚的。

    她亲眼见过张芳珍一见文盛青就羞红的脸蛋, 见过她把文盛青救出来后张家父母强硬的手段, 也见过她蹦跳着去知青院子给文盛青送饭……

    “可是张芳珍喜欢他，怎么会甘心退婚呢？”

    刘大妞拧着眉头。

    程芷芷倒不觉得出人意料。

    快恢复高考了，文盛青铁定不能结婚, 所以退婚是迟早的事儿。

    他如果心软点, 会和张芳珍纠缠到高考后, 反之一旦心狠，则会使计谋让张芳珍主动退婚。

    而能够让张芳珍不得不退婚的事情，就是女孩的名声。

    “人各有命，你也别太担心了！”

    刘大妞唉声叹气，忽然她眼睛一瞥, 恶狠狠开口, “那不是文盛青吗？”

    程芷芷看过去, 男人提着一个小篮子经过门口。仿佛察觉到了她们的注视, 他扭过头朝这边弯了下唇角。

    这笑容在刘大妞面前分外刺眼, “气死我了，他怎么可以平静得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文盛青已经走远了，终点是汪文华家里。

    眼看这场浩劫要结束了，他再也没打算隐瞒，光明正大的去看望汪文华。

    程芷芷摸了摸她的头发，“为这种人不值得生气，他迟早会遭到报应的！”

    小木屋。

    汪文华神色萎靡的坐在桌子前，桌子上的碗里放着几块糕点。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

    他早已经忘记了是什么味道。

    文盛青温和的笑笑，“既然这样，那您就更应该尝尝了。”

    汪文华抬起手。

    他的手上几乎没有肉，皱巴巴的皮包裹着骨头。因为长期挑粪，他的手里多了厚厚的茧。

    文盛青凝视这双干黄枯瘦的手。就在不久的将来，这双手几乎会成为呼风唤雨的存在。

    他眨眨眼，“您的腿还好吗？”

    从台子上掉下来后，汪文华膝盖落了伤，每逢阴雨严寒，骨头里会是密密麻麻的疼痒，偶尔文盛青会给他抹些药酒，

    汪文华抿了口糕点，“感觉好多了！你有心了。”

    汪文华叹了口气。

    被下放到这里，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唯独这小子三天两头过来，哪怕恶言恶语也赶不走。

    说到底，他也会感动，但是……

    看着对方急切的眼神，他莫名皱了下眉头。

    时间就这样一成不变的划过去。

    变故是在哪一天发生的？好像是文盛青给程芷芷送了套高考复习资料。

    那天只有程芷芷一个人在家，她看见文盛青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接着就狠狠拧起眉毛。

    “你来干什么？”

    她语气不善，文盛青却一点也不在意，他眉眼温和的看着她，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我看你把书都给林沅了，所以我又给你找了几本。”

    “我不看！你拿走吧！”

    “为什么不看？”男人阴阳怪气，“难道你不知道快恢复高考了吗？”

    这时才四月份，还没有宣布恢复高考。

    程芷芷心中一咯噔，面色不变，“你这是想高考想傻了吧？”

    “呵呵！”文盛青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里面翻涌着铺天盖地的疯狂，“你还装傻，我早就知道你也是重生的了！”

    他讥诮的笑了下，“让我想想你什么时候重生的？应该是上一年的夏天吧，我说的对不对？”

    他胸有成竹的睨着她，就像看一只秋后的蚂蚱在不停挣扎。

    程芷芷捧着手里的兔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文盛青既然是男主角，那么他的智商绝对不是吹的。

    一点点小事贯穿到一起，就组成难以置信的真相。

    程芷芷突然拒绝他的示好，翻脸不认人；程芷芷骑着二十一世纪的自行车招摇过市；最令他生疑的还是林沅的高中课本。

    以往林沅抱着的都是一些课外读物，突然变成高中课本很难不令人生疑。

    她说，是芷芷建议她看这些书的。

    又是程芷芷！

    他不由想起上辈子程芷芷的生活。

    在上辈子，他记得程芷芷是和周家那个懒货结婚了。

    程芷芷娇弱，周燃懒，俩人年后生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更是让本就贫困的家步履维艰。

    后来知青大规模回城，程芷芷受不了苦和周燃离了婚回北京。

    程芷芷父亲真有能耐，他轻而易举给女儿找了份人人羡慕好工作，还介绍了一个青年才俊。

    而自己和周燃没有一个善终。

    程芷芷离开周家后，王桂花一气之下去世了，留下周小黑和周燃父子相依为命。

    周燃就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蠢货，没有王桂花挣公分，家里拮据的连粗粮都吃不上。

    好不容易下地干活了，却又细皮嫩肉的割破了手。

    终于，在一个早上，周大伯敲响了周燃的屋门，却发现人早就没气了。

    本来事情就应该按照前世的轨迹走下去，但后来程芷芷性情大变，她聪明的马上和周家退了亲，改写了后面的剧情。

    一连串的变化，说她没重生他自己都不相信。

    文盛青的眼睛越来越红，“是不是上辈子的你回来了？”

    他语气坚决，就算程芷芷否认也不行了！

    她干脆冷冷的看着他，“是又怎么样，你想干什么？”

    这是承认了？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兴奋的脸极度扭曲，“不如我们合作！”

    “不可能！”

    不行？

    文盛青本就没有打算空着手来，“不行也得行！正好我手中有一株四叶草，你说，如果我当着村民的面喂猪，猪却没有长大会咋样？”

    “还有啊，你兜里有不少钱吧？你说这是从哪来的？千万别说是你父亲给你的。你父亲每月工资就那么点，突然给你寄那么一大笔钱，你说如果被调查出来，是贪污严重还是你撒谎严重？”

    如果是撒谎，行啊！那你钱肯定来历不明，首先调查的就是投机倒把。

    程芷芷第一次觉得男主不简单。

    气氛降至冰点。

    最终一道声音插入打破僵局，“程芷芷，你的包裹！”

    邮递员没有看清状况，在门口喊了一声。

    文盛青瞥了一眼，“你难道不拆开包裹看看有多少钱？”

    程芷芷沉默的看了男人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过了两分钟她才站起身子去取包裹。

    沉甸甸的，一看就知道是吃穿用的。

    “芷芷，你父母又寄东西过来了？”

    是周燃，吊儿郎当的骑着自行车。

    她深深看了他一眼，抱着东西进了家门。

    怎么不说话？

    周燃停好车子，挠着头进了院子。

    一眼就看到院子里男人咧着嘴津津有味看着俩人。

    “你怎么在这里？”

    周燃语气不善，带笑的脸立刻沉了下去。

    怪不得一进院子里就觉得闷闷的。

    虽然没有和他接触过，但天生的敌意让周燃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好东西。

    文盛青双手环着手臂任由周燃审视，虽说这懒货的眼神犀利得让他惊讶，但远远不足以让他多加一分关注。

    最后文盛青只瞥了他一眼，目光就直直对上了程芷芷，“我先回去了，等你答复！”

    周燃是个敏感的人，俩人的波涛汹涌他怎么会感受不到？

    他竖着耳朵，直到听不到脚步声了，他才侧头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女。

    “他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他十分不喜欢这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吊儿郎当的身影被一瞬间拉直，紧绷得厉害。

    程芷芷将包裹放在凳子上，扭头对上他漆黑的眼睛。

    “周燃，我有没有对你说过，我们穿到的不是真正的七十年代，而是一本书中？”

    程芷芷脸色是少有的严肃，周燃原本舒缓的眉毛慢慢拧起，“说清楚！”

    程芷芷舔舔干涩的唇，“穿越前我看过一本书，主要背景是七十年代，主角叫文盛青……”

    程芷芷讲了半个小时才停下。

    本以为少年会说些什么，却见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什么意思？上辈子我不但被你抛弃了，最后还饿死了？那小子穿书后改写了结局，把你抢走又抛弃了？”

    程芷芷故意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被这句话冲散的一干二净，“那是书中的人物剧情，不是我们！”

    好吧。少年勉强止住了怒火，“那你被抢走后的剧情中，我的结局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又死了呗！家里穷的叮当响，在一个大雪天周燃好不容易上山准备捉些野味填饱肚子，但野味没找到却碰见了狼，然后就嘎嘣了！”

    眼看周燃面色不好，程芷芷上前安慰了一句，“反正又不是真正的你，有什么好难过的？”

    周燃缓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世界是文盛青穿书后的世界？”

    “你终于明白过来了，不容易啊！”

    程芷芷现在有心情开玩笑了，周燃却没有了。

    他捏紧了拳头，程芷芷想着若文盛青没走，估计这一拳非打他脸上去。

    “芷芷，这事你别管了，看我的！”

    敢抢他媳妇，不要命了？

    扭头他就看到了凳子上的课本，像看到仇人一样他一把捏过来扔到了脚下，“不许用他的东西！”

    虽说周燃有时候挺怂的，但不可否认，这时候程芷芷感受到了莫大的安慰和底气。

    “那我就看你的了！”反正文盛青的威胁她也自有办法。

    周燃确实给文盛青找了不少麻烦事。

    程芷芷三天两头听到有人说文盛青不好好干活被队长骂了，文盛青的裤子后面破了个洞一眼就能看见白花花的屁股，文盛青刚准备吃的饭一滴不剩洒光了，特别是文盛青及其看重的书本眼睁睁被大狗衔跑了……

    尽管这只是些小打小闹，足已经让文盛青被耻笑好多天。

    周燃得意的看着程芷芷笑着，“怎样，我厉不厉害？”

    程芷芷笑的肚子疼，眼泪都快出来了，“厉害！其他的我不问，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让狗把他书本叼走的？”

    这啊？周燃随意道，“这还不简单？就训练了几天狗罢了！”

    程芷芷想说你真棒，但话还没说出口电光火石间她脑子里就想起了什么，顿时一脚踹了上去，“我就说为啥小白总爬我的梳妆台拖着香水瓶就跑，原来是你教的啊！”

    腿上传来钻心的刺痛，周燃得意的脸立刻扭曲成了一团，传来杀猪般的惨叫，“这和我没关系，不是我做的！”

    他只是告诉小白瓶子里面有好玩的东西。

    **

    张芳珍和文盛青扭在知青院子里扭打成一团。

    张芳珍的衣服破了，头发也乱糟糟的，手指紧紧捏着文盛青的衣袖，嘴里不留情的骂着。

    “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你这个畜生，张二狗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今天老娘我就要把你做的破烂事情都兜出来！”

    张芳珍疯狂的围成一圈的人，“各位知青，各位乡亲，你们别看着这人长得不错，但他就是个黑心的！”

    她破口大骂，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啥要退亲吗？今天我就告诉大家——”

    文盛青被逼急了眼，扯开女人撕扯的手就捂住了她的嘴，留下女人愤恨的眼神和呜呜的话。

    眼看钳制住了女人，他才松了口气，“大家都走开吧，我只是和芳珍同志闹了点误会，这让我们自己解决就行了！”

    围观的村民眼含不赞同，不但没有离开，还对着他指指点点，“文知青，有啥话你好好说，快松开芳珍！”

    有人想上前拉架，却被文盛青一个狠厉的眼神钉住了脚步，“你们别管，我们自己能够处理好！”

    文盛青急的跳脚。

    程芷芷站在人群外面，抱着手臂看的眼睛发亮，“到底咋回事，是不是你做的？”

    周燃歪了下头，“我只是给张芳珍说了几句话，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要是张芳珍是个蠢的，不会顺藤摸瓜，那他说也白说。

    程芷芷看着他的样子就猜到了心里想的啥，真是个黑心肝的！

    就在这时候，张家人得到消息赶到了。

    张家几个兄弟一看妹妹被文盛青压制在手掌下，那还了得，一个个篡着拳头跑了过去。

    “放开我妹妹！”

    “你活的不耐烦了吧，让你打我妹妹！”

    “大哥，妹妹脸被抓破了！”

    张大回头一看，目眦欲裂，一把揪起文盛青的头发，“我揍死你！让你敢欺负我妹妹！”

    程芷芷瞥了眼张芳珍有一丢丢红的脸，顿时觉得无语，估计宠妹就是这样的吧。

    没多久，村支书和大队长等人马不停蹄的赶来，立马压制住了打闹的众人。

    “都干啥？！先全部带回大队去！”

    ……

    人散光了，程芷芷才意味阑珊的回去。

    她瞥了眼旁边的少年，开了口，“让我猜猜刚才的事情，你看对不对啊？”

    周燃丢给她一个眼神，戏谑的笑了下，“你说说看！”

    程芷芷轻咳一声，“刚提到了张二狗，那么是不是张二狗和张芳珍发生了什么不堪的一幕，然后正好被文盛青看到了？”

    “继续！”

    程芷芷有了底气，“如果没猜错的话，张二狗是文盛青故意安排的人，就为了这一幕。”

    “事情暴露后，文盛青假装以一副情深不悔的受害者身份出现，然后对张芳珍诉说自己的爱恨。”

    “张芳珍既愧疚他的喜欢又感激他没有曝光，所以主动提出退亲？”

    程芷芷说完后，以一副等待表扬的样子看着他。

    周燃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差不多！”

    还不待程芷芷得意的笑，他就补充道，“但你忽视了一点，张二狗喜欢张芳珍。文盛青去找张二狗的时候，他就料定了凭借张二狗对张芳珍的喜欢，他一定不甘心两人结婚，果然他答应了文盛青。”

    “张芳珍一直都知道张二狗喜欢自己，所以才没有怀疑到文盛青身上，以为这事是张二狗不甘心她嫁人才这么做的！”

    所以说文盛青才聪明啊！他没有随意找人，而是找到了对张芳珍念念不忘的张二狗。

    果然出事后张芳珍不但打消了怀疑，还觉得自己愧对了文盛青的爱，对张二狗怀恨在心。

    文盛青本来以为这件事能够做的滴水不漏，没想到却最终被周燃插了一脚。

    程芷芷顿觉文盛青心里阴沉的可怕。

    “那张芳珍和张二狗……”

    “除了被亲了几下，什么都没有发生！”

    程芷芷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时代最看重女人贞洁了，要是真发生什么，那么张芳珍就算毁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村里人都不是傻子，很快就能拼凑出个七七八八。

    如今一出门，不管是大爷大妈还是叔叔婶婶都在议论这件事。

    但最后，他们的目光一致复杂的看向了张家。

    那里快要办喜事了。

    程芷芷听周燃说的时候还有些惊讶，“哪怕文盛青是个这样的人，张芳珍还要嫁给她？”

    要她说，文盛青是要去劳改的！

    周燃失望的叹口气，“其实我早就料到了。张芳珍那么恨他，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去劳改？所以有时候摧残一个人的精神比身体爽多了！”

    文盛青不是不想娶吗？那她就偏偏让他娶！

    如果他真的宁死不从，行啊，游街劳改等着你！

    文盛青又不是傻子，哪怕知道结婚后没有好果子吃，他也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