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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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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之心。

    看着祝英台使劲地甩了甩头,似乎害怕极了,马文才的紧张才稍稍减轻了一点点。

    这才对,如果她连和自己同室而眠都毫无顾忌,那他倒真想问问看祝家庄的庄主是如何培养出如此“不拘小节”的女儿的。

    羞惭吧,挣扎吧……

    马文才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怎么能只有他一个人纠结?!

    “文才兄,文才兄?”

    马文才正在出神,祝英台一声呼唤猛然让他的思绪抽回。他定了定神,扭过头露出疑问的表情。

    只见祝英台微微睁大了眼睛,指着被分为一二三层按相同颜色、相同布料、相同形制放的犹如展示品一般的衣橱,像是看到了什么怪东西一般犹豫着开口:“文才兄平时里归类东西都是这样的?”

    她一边问,眼神一边不由自主地往右手边自己的柜子看去。

    她好像只分了外衣内衣,因为只带了秋衣,也没分什么厚重颜色之类,全部放在一起……

    马文才的余光也随着祝英台的眼神向右看去,心中有些愉悦。

    她还记得自己是女人,进屋子的时候什么东西都放在右边,将左位的床铺和柜橱用具都空了出来,在这一点上,很是懂礼。

    主人在左,妇人在右,想到这层含义,即便知道祝英台也许对每个“同舍”都是这样的,马文才还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我习惯将东西按类别、轻重、用途放好,以便下次取用时方便。”

    她还懂得尊重他的习惯,体贴的超过了不少女人。

    除了有些眼瘸看上庶人以外,倒还是不错。

    祝英台见马文才果真点头承认,再见到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颈项上微微露出的那一截雪白平整的中衣衣领,忍不住呐呐道:“天啊,你,你是几月生的?”

    马文才一怔。

    这也未免太快了。

    才刚刚住下,就要合生辰八字吗?

    马文才被祝英台的“大胆”惹得有些不快,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在下生于流火之月。”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

    阴历的七月,大多是阳历的八月底到十月初之间。

    祝英台吞了口唾沫,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凄惨的“同居”未来。

    他喵的,这马文才十有八九是个处女座!

    作者有话要说: 七月流火,八月授衣的意思是阴历七月,名为“火”星星出现在天上,暑热便开始消退,夏天也要过去。到九月,天气就完全转凉,要开始加厚衣服了。

    是的,马文才被我设定为有洁癖又完美主义有些龟毛的处女座,但我本身对处女座的朋友们并无任何歧视啊。

    小剧场:

    “不过如此一来,这让祝兄误会的梁山伯是何许人也,倒让在下好奇的很。若有机会,在下倒想认识认识。”

    马文才:(傲娇)愚蠢的凡人呐,跪倒在本公子的脚下颤抖吧!

    小剧场:

    ☆、不欺暗室

    “住校”对于祝英台和曾经在国子学读书三年的马文才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新奇的经历。

    不同的是,当年的祝英台是四个女人同住,而过去的马文才却因为“门第不显”而单人住宿,连男性同舍都没有,更莫提什么“男女混居”。

    如今气氛有些怪异,自然不必多言。

    这两人之中,不知道马文才已经知道她是女人的祝英台,反倒要比明明知道她是女人却还要装作不知的马文才更自在些。

    至少她经历过大食堂、大浴场、大水房、大通铺,这马文才以后会娶妻至少还是个直男,料想他对着自己一个女扮男装的陌生学子,怎么也做不出半夜夜袭的事情来,所以即便半夏一副“我家主人即将晚节不保”的表情,祝英台还是淡定的在黄昏之后先去浴房洗漱完毕,回了内间。

    废话,不淡定一点,难道要像个小媳妇一样揪着衣服扭扭捏捏吗?

    那不如干脆出去大吼一声我是女人算了!

    所以祝英台的淡定之程度,就连马文才都为之侧目。

    但即便马文才心中有万般想法,目前也实在没有心思像是个登徒子一般,紧盯着这祝英台不放。

    对祝英台的谋划,不在朝夕。

    之前他从未没想过天子会下令从五馆中选拔特异良才,只是想要来这里“勾引”走祝英台,便离开这里另谋大事。

    可现在既然恰逢其会,这“门生”的名额他势在必得。

    既然总是有人要得的,为什么不能是他马文才?

    想起国子学里拼命追赶却连那些灼然们一个正眼都得不到,马文才对于能成为“天子门生”表现出了极大的野心。

    就算临时起了这个变化,但马文才为了会稽学馆之行早已经谋划许久,其中便包括衣食住行,如今长期住下,倒算不得什么麻烦。

    他早就料到馆中留不了多少下人,所以去年便请工匠在会稽山脚离会稽学馆不远处建了一座别院,将仆人和平日所需的大件物品、马匹等都安置在那处私宅。

    马文才估摸着若他想的不错,其他准备争那“天子门生”资格的仕宦子弟多半没多久也会去山脚下或买、或建一些别院,到那时他就不算扎眼的了。

    就算被人发现也没什么,他在馆主那里已经“背了书”,说明家中原本就是想送他拜入贺氏门下的,既然早有这个计划,在会稽山下建座别院也算是顺理成章。

    初到书院,马文才又是个事无钜细的性子,待他对风雨雷电四个仆役安排好琐事时,屋外已经圆月高悬。

    此时正值七月底,夜晚的山中还是有些寒凉,他在小厮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披上了一件葛袍,散着头发赤着足踏入房中。

    内间已经熄了灯火,马文才的眼神从分割内外的幔帐上一扫而过,身子却转了个弯,去开了自己的书箱,取了《礼记》在窗边书案坐下,就着灯盏的光亮看了起来。

    他做什么事向来都是全力以赴,读书亦然,之前他说自己有心投入贺门之下学习三《礼》,贺革又收了他,他便要做到最好,让人无可指摘。

    这书一读进去,便忘了时间,马文才正读到《礼记》的“大学”篇,忽然听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眉头顿时皱起。

    他在家读书时,绝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但是没一会儿,他便立刻记起自己身在何处,只是不悦的表情已经来不及收回,就这么映入了走出外间的祝英台眼里。

    祝英台出来也是没有法子。

    这屋子内外之隔不过一道不遮光的幔帐,她原本想要早点睡下,好化解两人不熟却要共处一室的尴尬,可也不知怎么回事怎么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碾转反侧好长时间后,就将自己睡不着的原因归结在外间那大亮的灯光上。

    这学舍本来是“单人高级宿舍”,虽说将读书和就寝的地方分开,却没有太大的私密性,但凡哪个傻子晚上睡觉也不会把外面读书地方的灯亮着给自己找刺眼不是?

    可现在学舍不够只能两人一间,一人在睡觉时另一人灯光骤亮地在看书,准备睡觉的自然受到了干扰。

    祝英台原本也想忍忍,忍到马文才也睡觉就好了,可是眼见着一个时辰都过去了外面也没任何动静,她还是忍不住披上外袍,点起几上的小灯,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结果她看到了什么?

    这个打了二更了还不休息、害她也没办法睡的罪魁祸首还一副“你打扰到我了”的不爽表情瞪她?!

    新室友第一天就这么不近人情,简直心累。

    她得把他这臭毛病掰过来,让他知道后来的人就得遵守宿舍里的规矩!

    祝英台空着的手拢了拢外袍,努力让自己的气势强悍起来,也皱起眉头,不悦地开口:“文才兄这么晚还不休息?”

    马文才揉了揉额心,放下手中的书,叹了一声。

    “在下本准备等英台兄熟睡后再进去的。”

    却没想到倒是她先出来寻他。

    “这么亮谁能睡着?”

    祝英台因困倦和失眠越发沙哑的嗓音似乎在指控着什么,手指更恼怒地指着案上马文才带来的琉璃灯。

    “就算不是这样,这木地板走起来带响,就算我睡熟了,你一进内间我还是会醒!”

    这时代没床没桌没凳子,贵族家里是木地板上铺着柔软的皮毯或毛毯,一入室内不是换上软底丝鞋就是仅着袜子入内,会稽学馆的甲等学舍再怎么“甲等”那也只是读书的地方,地上只是地板,走起来咚咚响,除非睡得像是死猪,否则谁不会醒?

    见祝英台明显一幅睡眠不足耐心极差的样子,马文才也没和她争执什么,几乎是立刻就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好,熄灭了案上的琉璃灯站起身子。

    “是在下思虑不周,抱歉,下次不会这样了。”

    这才对嘛!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你不是说明早还要去拜师吗?贺馆主可轻易不收入室弟子,别精神不济的去拜师。俗话说,早睡早起,方能养生嘛……”

    祝英台太困,微微打了个哈欠,率先转身回内间。

    马文才听到她老气横秋的话,忍不住哑然失笑,不过还是一副乖顺的样子,跟着她身后也往内间而去。

    祝英台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踢踢踏踏,身后却悄然无声,还以为马文才没把她的话放在心里还在外间磨蹭,黑着脸回过头准备再“提点”他一次。

    “黑灯瞎火的,你不进……嘶!你是鬼在飘吗?走路没有声音?吓死我了!”

    祝英台被自己身后背后灵一样的马文才吓得外袍都差点滑落了,倒吸了几口气才回过神来,满脸惊惧。

    这女人,怎么一惊一乍的!

    对于士族来说,可以长得不够完美,衣冠也可以并不华丽,但礼仪风度却不能丢却,任何时候都不能这样咋咋呼呼,定品评议有时候看的就是平时的容止,你心性轻浮便是再有才华也不见得会有什么好评价。

    祝英台对他呼喝在前,此时又毫无稳重的举止可言,马文才不禁生起了不耐之心,伸过手将祝英台手中的灯拿了过去:

    “你我都没让小厮在屋内伺候,连个掌灯的人都没有,也难怪你会吓到,我拿着灯引路吧。”

    也免得你把我当成孤魂野鬼!

    祝英台讷讷地看着马文才将她手中的油灯仔细地拿了过去,灯盏从她手中到了他手中的那刻,祝英台的余光瞥到了马文才赤着的双足,顿时明白了他走路为什么无声。

    ‘在下本准备等英台兄熟睡后再进去的。’

    ‘这木地板走起来带响,就算我睡熟了,你一进内间我还是会醒!’

    刹那间,祝英台为自己对着他无礼呼喝的行为有些赧然。

    他想要等自己睡熟了进去也是怕自己和陌生人同住不自在吧?

    虽然是处女座,但脾气是真好啊……

    ……啊?

    她刚刚还在夸他脾气好涵养佳,这马文才怎么突然就铁青了一张脸?

    自己在屋子里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吗?

    祝英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视马文才,只见手持着灯盏的马文才脸色铁青地对着自己看了过来,手指则是指着屋角屏风后的位置轻喝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英台兄就寝,还要找个镇邪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祝英台:(老气横秋)早睡早起,方能养生呐!

    马文才:(邪魅一笑)我更想听到的是,“夫君,身体要紧”。

    祝英台:……我还是太年轻了!

    ☆、覆水难收

    祝英台顺着马文才指着的方向看去,角落阴影里的半夏满是不安但依旧倔强跪在那里的身影顿时显现了出来。

    这内间颇大,作为就寝的地方,除了几个五斗柜就只有一架素屏风,祝英台也没什么心思布置,灯光照不见的地方黑洞洞的。

    因为南方潮湿,内间睡卧的地方是依着最里侧的墙砌出的一方高出地面的地台,这种卧台比寻常人家的矮小狭窄的卧榻更宽敞,甚至还能放置小几在上面读书抄写。

    所以这里的馆主才能说出让“两人一舍”这样的话,原因是这放置卧具的地台已经比很多寒门学子家的主房还大了,哪怕睡三个成年男人也是绰绰有余。

    这种房间的格局纯粹为读书而设,虽然都住了两天了,可祝英台还是习惯不了这种空荡,于是一到天黑就逼着自己睡觉,也不敢四处乱望,生怕自己脑补出哪个黑暗角落里冒出个妖魔鬼怪来。

    “半夏,你这是……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搞半天她之前睡不着,是因为自己看不见角落里跪着一个人吗?

    一想到那副真正“背后灵”一般的场景,祝英台就打了个寒颤。

    “主人,小的得在屋子里伺候啊,万一主人半夜起夜找不到小的怎么办?”

    “我一般半夜不起夜,何况屏风后面还有恭桶。”

    她又不尿频!

    “那小的也得值夜啊,主人还从未跟其他人同居一室过呢,万一……”

    半夏双手攥的死紧,在马文才冷厉的眼神下哆哆嗦嗦欲言又止。

    “万一如何?我还能把英台兄怎么了不成?”

    马文才对祝英台客气,那是因为两人门地相当,又是同窗同舍,对着这仆役之流,世家子弟的傲气立刻显露无疑。

    “你家主人还没下令,你便贸然擅闯主室,这便是祝家的规矩?若是在我家,没下令便有人擅闯主人的屋子,早已经被拖下去了!”

    半夏被训斥得哑口无言,眼泪都要下来了,可还是紧抿着嘴唇死都不动。

    祝英台知道这丫头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怕两人同住又没第三人在,以后毁了她的清誉。

    可她也不想想,自己混在这么多男人之中读书,她又是自己的仆从,哪里算得了作证的什么证人,这么做,只会让所有人以为是“做贼心虚”罢了。

    从女扮男装来这里读书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只要消息走漏,“祝英台”就没有声誉可言。

    即便如此,但她还是觉得对马文才突如其来的冷厉有些不安,伸手拽了拽他的袖角,摇头道:

    “她也是初次跟我离家,关心则乱罢了,我让她在外面守着便是。”

    “可是主人……”

    半夏还欲再言。

    “如果按你的说法,那我应该让风雨雷电都进来值夜才是。”

    马文才轻飘飘一句话,顿时惊得半夏再不敢多言了。

    一个是和一个男人同屋,一个是和五个男人同屋!

    没办法,这身形略显粗壮的小丫头只能选择离开。

    她一步三回头,满脸担心的离开了内间,但那表情明显是准备一夜不睡,一有不对的声音就冲进来“护主”的样子。

    经历了这好几番波折,内室总算是安宁了下来,马文才放下手中的灯盏,还未钻入地上已经铺好的床榻,又是一怔。

    祝英台也怔住了。

    就在那处睡卧的地台上,两人铺好的寝具之间,被人放上了一碗水。

    大概是她出去找马文才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的半夏想不出什么好避嫌的办法,竟出了这么让人哭笑不得的昏招。

    就连祝英台看着那碗水,都单手掩目不忍直视。

    这么古怪的行为放在一般人眼里跟得了癔症也差不多了,可她的丫鬟不但做了,而且做的连她这个惯于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糊弄过去才好。

    ‘简直是荒谬!’

    马文才心中讥笑着,眼神一片阴骘。

    君子不欺暗室,那小侍女把他马文才当成了什么人?

    霎时间,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过去曾受到的那些羞辱。

    “马文才寻花问柳,欺男霸女,见色起意……”

    回忆里,那向着众人描述之人说的绘声绘色,似乎亲眼所见。

    “他啊,卑、鄙、龌、龊!”

    感受到从马文才身上散发出来的无形压力,祝英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做这种事来“限制”两位身为上位者的士族,已经是僭越。

    自己带比较没心眼的半夏出来,是出于好掩饰自己的考虑,但相对的,在人际交往中的风险也定然存在。

    如果是过去,她大概会哈哈一句“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计较”,但在这时代,人们对于礼法和“上下尊卑”的维护几乎已经刻到骨子里,马文才出身在这样的环境里,会有这样的愤怒合情合理。

    可还没有适应这种尊卑的她,夹在中间就很尴尬了。

    但很快的,这位新任室友就表现出了“体贴”的一面。

    马文才没有再多提这件事让她为难,只是抖抖手褪下了身上披着的葛袍,将其搭在台沿,竟好似对这荒诞的一幕视若无睹,甚至都没把那碗水拿开,就这么径直钻进了自己的丝被之中。

    他的情绪大概很是不好,既没有和祝英台搭话,也没有发出什么声音,身子一落入被中便闭上了双眼。

    祝英台的心中却十分内疚不安,虽然知道这个是未来可能会将她害的很惨,甚至有可能“棒打鸳鸯”的主儿,但现在的他毕竟什么也没有做,从他表现出来的来看,甚至还是个体贴心细性格和善的好孩子。

    本来嘛,最早的梁祝故事里也没这马文才什么事,你看越剧里只有十八相送,也没蹦出个马文才不是?

    现在他只是单纯来读书的上进少年而已,屋子里被分配的“舍友”是个女人不是他的错。

    她选择了这样的道路,便要承担路上有可能发生的所有危险,哪怕有可能遇见夜袭。

    现在因为自己的选择而对毫无所觉的人产生了困扰,即便这困扰是她的侍女造成的,她也不能当做和她毫不相干。

    也钻入被褥之中的祝英台微微侧过身子,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对身侧的马文才道了声:

    “对不起”。

    对不起,她还没学会该怎么做好一个这里的“上等”人。

    这不是半夏的错,也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

    蓦地,祝英台感觉到一臂之外的身侧微微一震。

    “睡吧。”

    马文才有些发闷的声音从丝被之中传来,低低地在这幽暗空旷的寝间之中回响,竟有些让人觉得脆弱。

    祝英台咬了咬下唇。

    他是个有礼有度之人,甚至没问她,自己那书童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文才缓缓翻了个身,让自己背对着隔壁的祝英台,幽幽叹着。

    “我睡相很好,翻不泼那碗水。”

    ***

    一句“对不起”,让马文才的思绪又飘到了过去。

    他会对屋子里有半夏守着那么生气,并非只因为半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半还是他从小就从不让下人值夜的缘故。

    不是有什么怪癖,而是不愿意让外人看到他的脆弱。

    无数次抽泣着从噩梦中惊醒,直到眼泪流干,身体也抽搐到酸痛,那样的自己,实在是当不得“人中之才”的评价。

    甚至会让家族蒙羞。

    父母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让人在晚上伺候,小孩子做噩梦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起初,他的母亲担心他,甚至在晚上亲力亲为的照顾,但男女毕竟有别,七岁之后,马文才已经开始学会自己独自面对漫漫的长夜。

    他本来就是个善于忍耐的人,无数次从过去的梦魇中惊醒后,便再也不会发生半夜惊叫着弄醒了所有人的事情。

    但梦魇和痛苦依旧还存在,他注定要独自承受这些痛苦。

    来会稽学馆前,他也想过如果祝英台发现他会半夜惊醒或流泪该如何是好,不过既然他决定要让祝英台为自己死心塌地,这样事情她迟早是要知道的,也就无所谓什么丢脸不丢脸。

    妻子,本来就是和夫君福祸与共的存在。

    白天时,他曾想过,当夜晚来临,代替梁山伯躺在她身侧的他,是会得意于自己的谋划,会愤怒祝英台的不知廉耻,还是会期待这“胜利”来临前的美妙……

    只是想象,都能让那时的他开始觉得畅快起来。

    可当祝英台一句“对不起”轻轻传来时,马文才竟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也是会说“对不起”的人吗?

    她也会有后悔和愧疚之心?

    “如果有的话,她又为何在答应了婚事之后做出那样的事情?”黑暗像是有种邪恶的力量,让马文才在被子中阴暗地想着。

    “既然可以誓死反抗,为何不在纳彩问名之前就以死明志?”

    还是她那“以死明志”的举动,只是在见到梁山伯坟茔后刹那间怨恨爆发后的产物?

    无论如何,斯人已逝,他再也找不到答案了。

    “睡吧。”

    马文才内心一片麻木。

    祝英台是欠他一句“对不起”,但不是身侧的她。

    他缓缓翻了个身。

    “我睡相很好,翻不泼那碗水。”

    覆水难收。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那水再泼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现在他只是单纯来读书的上进少年而已,屋子里被分配的“舍友”是个女人不是他的错。

    马文才:(认真点头)就是这样。

    梁山伯:呵呵你全家。

    ☆、冷若冰霜

    身边睡着一个“陌生人”,对于马文才也好、祝英台也罢,都需要适应,尤其是极不情愿身边有旁人在的马文才,虽然似乎已经睡着,但其实闭着眼睛一直都未睡去。

    祝英台是个性子十分矛盾的人。

    说她神经粗吧,她又很爱脑补,补出来的东西能把自己吓个半死。像是这种又宽阔又黑,顶上还有梁的大屋子,她一直很怕,总觉得半夜一睁眼那梁上就会吊着个脑袋,或是角落里窜出个什么鬼怪,即便是在祝家庄时,每晚她的闺房里也是灯火不熄有人值夜。

    此时身边睡着个陌生男人,理论上她应该警惕或难以适应的,但也不知道是马文才表现的太过沉静,还是身边的少年对她来说年纪太小没有防备,有马文才睡在旁边,她倒不怕这空旷和黑夜了,没有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马文才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仰望着头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轻叹了口气,也闭上眼,强逼着自己入了睡。

    大概是白天想的太多,又经历了不少事,很久已经没有做过梦的马文才一闭上眼,就开始做起了梦。

    拜重返人世后常常做噩梦所赐,马文才有一种很玄妙的体验——每次他做梦的时候,都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然而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也并不能改变什么,梦见自己过去的他虽然像是个旁观者,可每一次,他还是沉溺在自己过去的不甘和痛苦之中无可自拔,清醒而又高高在上的灵魂非但不会减轻梦中的痛苦,反倒像是有双倍的情绪压抑在他的身上,使得他久久不能宣泄。

    但这一次的梦,既不是祝英台如何与梁山伯死而同穴,也不是母亲哭瞎了眼,父亲忧白了头。

    更不是那些卑微的庶民如何毁他、辱他……

    只是一片宽阔的梅林而已。

    马文才看着梦中可笑的自己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紧张,偷偷的爬上了一棵高大的老梅树,将自己的身影藏匿在花香袭人的梅朵之间,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

    只是一个恍恍惚惚的画面,立刻让马文才想起这是何时,心中疯狂地吼叫了起来。

    “走啊!不要做这种自取其辱之事!像是个傻子一样被人嫌弃!现在走还来得及,快走!”

    心中的怒吼无济于事,和无数次午夜梦回一样,马文才看见那个即紧张又期待的少年紧紧抱着梅树的树干,伸长着颈项往远处眺望。

    马文才的心中涌上一股浓浓的悲哀。

    他知道这是哪里,这是祝英台姑母在上虞的别院,她远嫁吴郡,祝家庄将这座梅园作为她的陪嫁之一,但她婚后总共也没有回过几次上虞,这座上虞的梅园别院她一直是交给祝英台在打理。

    每年冬天梅花盛开之时,她总要带着祝家庄的人来这里采摘梅花,要么腌渍成糕点,要么酿成梅酒,给她嫁到吴郡的姑母送去。

    这时两家刚刚过了“问名”的阶段,马家也只有自己的母亲见过祝英台的相貌,祝父隐隐约约透露出女儿腊月十三要去梅园采梅,其实也是给他一个方便,让这个年轻人去见见未婚妻子的相貌。

    这种事很是寻常,很多年轻人得不到这样的机会,有时候还会半夜翻墙在未婚妻家中苦守,不过也就是为了在婚前远远看上一眼未来妻子什么模样而已。

    这是一种“雅事”,即便是被发现了,也不过就是日后被玩笑几句,哪怕是很多灼然门第的公子,都做过这样的事情。

    缓缓的,十几个仆役跟随着一架牛车平稳地驶入了梅林,梅林里的梅花有很多已经落下,地上的落梅犹如为这位“娇客”铺上了迎接的花毯,整个画面美好的像是人间仙境。

    大概是不愿意毁掉这般完整美好的“花毯”,牛车在林荫之前缓缓停下了,祝英台没有选择驱车入内,而是由侍女搀扶着下了牛车。

    那时的他选择的梅树是最合适的偷窥地点,树冠宽大又不是在道路两边必经之地,可却能将大半梅林的景象看的一清二楚。

    马文才看着树上的少年捂着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往那穿着白色狐裘的女子看去。

    祝英台无疑是很美的,他出身世家,见过很多故交家的女孩,但这祝英台的美貌并不是传统中妖娆多情或温婉柔媚的美,而是带着女子少见的一种英气,以及一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自信。

    他看见树上那少年不可抑止地微笑了起来,像是意外得到了什么美好礼物的稚子,心中一阵抽痛。

    寻常女儿家十四五岁就已经出嫁,祝家这位女郎那时正是十八岁的年纪,与他同年,比起年幼且娇俏的女儿家,自然多了一分稳重的沉静。

    他不爱吵闹,相比起聒噪跳脱的女孩,当然更喜欢这样沉稳的女郎。

    拒绝了侍女的搀扶,祝英台轻轻地踏上了由无数梅瓣织成的花毯。

    白裘乌发,鲜亮的红唇似点过朱砂,是留在马文才心底最深的记忆。

    他看见她表情冷漠的抬起脸,明明是让人心旷神怡的景色,在她的眼中却似乎只是一片苍茫的背景,但正是这种游离出凡世一般的冷艳,却将她娴雅的神态衬得安静无躁,让那时的自己生出了一直想要了解她、认识她的冲动。

    所以树上的少年动了,他踌躇着从花间露出自己的身形,伸出脖子往外眺望,盘算着该如何让她见到自己而不吃惊。

    啪吱。

    梅树枯虬,少年只是微微一动,一根被身体带动的枯枝便发出了嘎吱的声响,梅林空旷之下竟有了回响之音,引得祝英台和她身后的侍女齐齐向着这棵梅树看来。

    当见到梅树上的男子时,无论是祝英台还是她身后的侍女,表情中都多了一抹了然。

    突然被允许出门去,还是去郊外的梅园采集梅瓣,她们不是不疑惑的。

    ‘被发现了!’

    而树上的少年则是尴尬无比,几乎是僵硬着身子扶着身侧的枝干,脑子里更是一片空白。

    他做了好几种盘算,可哪一种里,也不包括这样偷窥狂一样的相见方式!

    旁观着一切的马文才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似乎已经预见了一会儿将要发生的讽刺经历。

    梅林中的祝英台会蹙起娥眉,神情冷若冰霜。

    她将用嫌恶和痛恨的眼神射来最冷厉的目光,其中蕴含的寒意和愤怒犹如实质,像是给这满怀绮思的少年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竟惊得他像是个拙劣的愚夫一般失足掉下了梅树。

    而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这么转身走入了梅园。

    马文才心中苦涩。

    那时的他满心都在“祝英台果真美貌”的愉悦中,就连她那冷若冰霜也当做是她的品性高贵,因为不喜男人的轻浮而凛然不可侵犯。

    正因为不想让她小瞧了自己,以为自己只是个登徒浪子,掉下树的他虽然伤了右肩,却没有选择以这个由头去梅园求助,而是忍着疼痛出了梅林找到随从回返。

    在梦中,他的思绪只是一瞬,梦中的故事还在有条不紊的发生。

    马文才酸涩地看着年少的自己羞窘的扶着树干不知如何是好,可那本该只是觑了他一眼的女人,却微微动了。

    动了?

    马文才心中巨震。

    这样的场景他以前也曾梦过,可是从来没有过任何变化,永远都是祝英台冷冽地目光,自己则掉下树摔坏肩膀,一边痛苦着一边快乐着去林外找寻自己的仆人……

    然而现在,梅林中的女郎却轻轻移动了脚步,像是决定了什么一般,毅然而然地向着少年藏身的树下走来。

    马文才看见树上的自己露出惊喜的表情,眼神中满是不敢置信和难忍的期待。

    这般愉快又夹杂着惊喜的情绪连旁观着的马文才也被感染,他第一次在梦中感受到幸福和喜悦,而不是什么羞辱和痛苦不甘。

    这样的惊喜交织,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感觉到了?

    马文才感觉到自己的心犹如擂鼓一般砰砰砰跳着,料想到树上尚未弱冠的自己也是同样心如擂鼓。

    他看着那女郎越走越近,直近到已经可以清晰的看到树上“登徒子”的相貌时,她抬起了头。

    不是冷若冰霜的脸,而更像是今日热情迎接自己的那张生动脸庞。

    他看着还算温和的祝英台仰起脸,表情复杂地对着树上的少年微微颔首,轻启朱唇:

    “对不起。”

    对不起?!

    马文才听见她如此说道,脑中一片空白。

    对不起什么?

    她为什么道歉?

    树上的少年满是疑窦,脑中也是一片空白。

    一瞬间,入睡前祝英台的声音和这梅林祝英台的声音渐渐重叠,震惊地他无法好好的去思考这代表什么。

    天地似乎都在旋转,一切光影光怪陆离的抽离又接近,马文才心烦气躁之下,根本不能好好再“旁观”下去。

    当空白的思绪渐渐回复清醒,面前哪里还有什么白裘丽人、牛车侍女?

    只有躺在树下扶着肩膀傻笑的自己而已。

    马文才感觉到自己和“他”一起躺在树下,虽然胸中的不甘和戾气并未减弱,可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撼动着。

    他感觉到接触着大地的右腿传来冰冷的刺骨,梅瓣下冰冷的雪水溶化后浸透了他的衣衫、皮肤,可心底却还有一点点余温未曾熄灭。

    右腿的湿润冰冷却越发让他感觉到梦境的真实,让他思考着……

    等等!

    湿润冰冷?

    马文才的眼皮微微跳动了一下。

    这阴湿这么真实……

    向来浅眠的马文才身子一震,猛然从旧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

    地台前便是一扇窗,糊着轻薄的丝纸。

    窗外圆月当空,虽然室内依旧黑暗,但对于马文才来说,这一点月光已经足以让他看到许多东西。

    比如睡得四仰八叉连腿脚都从被子里伸出来的祝英台。

    以及被那突兀伸出来的脚踢翻了,全部浇在他被子上的那碗水。

    现在是初秋时节,又在山间,马文才体寒原本就有些怕冷,夜间所盖的是一床丝絮做里的丝被,这丝絮吸水,一碗水全部浸透被子,贴在马文才的大腿上,所以梦里那冰冷刺骨的触感才如此真实。

    看着已经完全睡横过来,枕头变成抱在腰侧、被子全部被夹在两条大/腿/间的祝英台,马文才感觉到自己额头的青筋现在一定是在跳动不已。

    否则为何他感觉脑门都要炸开了?

    他舅舅家那今年才五岁的外甥都不会睡成这个样子!

    刹那间,梦中的冷若冰霜,凛然不可侵犯……

    还有那娴雅的神态,安静无躁的气质……

    都“啪”地一下破灭了。

    马文才脸色铁青的踢开丝被,强忍住倒提着祝英台的脚把她丢回自己那边的冲动,连看都不想再看那腿夹被子的可怕画面一眼,径直走到五斗橱前,拿出了一条干净的中裤。

    他深吸了口气,紧紧攥着那条裤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房间。

    覆水难收,他有十足把握让梁祝一开始就不去打翻那水。

    可此刻的马文才,心底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这祝英台……

    似是个惯于泼(冷)水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说每天早上八点更新,月底入V,届时三更。

    祈祷君腆着脸求收藏和评论了,我的文一向是大长文,榜单一开始走几次后之后全靠自然榜,所以各位的收藏订阅和评论很重要,我的文能有多少的曝光率,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们对我的收藏评论和订阅,很多读者都想养肥,但是被养肥的我很容易写着写着像是单机全是倦怠,这时候我需要你们,来,让我看看你们伸出来的手在哪里!

    小剧场:

    他不爱吵闹,相比起聒噪跳脱的女孩,当然更喜欢这样沉稳的女郎。

    感觉到膝盖中了一箭的祝英台很快又高兴了起来。

    祝英台:(大笑)对对对,人家还是个可爱的女孩子!

    马文才:那眼角划过的,不是泪,是我逝去的青春。

    ☆、精力充沛

    马文才从来没见过睡得这么熟的人,熟到他大半夜在她身边来来去去,换掉了脏污的丝被,更了新的中衣,甚至还抽空把那碗和水处理了一下,她还是在闷头大睡。

    除此之外,她保持着一晚上至少变了七八次睡姿的频率,期间将手、脚、胳膊等各种身体躯干部分塞到了他的这边,逼得他不得不一次次往外挪移,直到脸贴着墙,避到再也无处可避的地步。

    这是人能干出的事?!

    猪圈里的猪也没她能折腾!

    好在祝英台的折腾到了一定地步后自然终止了,大概是终于陷入了什么美梦之中,她带着像是痴儿(?)一样的表情,就这么躺在了之前刚刚入睡的位置,睡得死沉。

    被迫蜷缩在角落的马文才简直无语凝噎,头疼欲裂的他在确定绝对不会再被“手”、“脚”或是其他什么东西袭击了之后,立刻就陷入了睡眠之中。

    大概是因为半夜被折磨的太过,从来不晚起的马文才竟然没有按时清醒,也没有起早练武,让捧着盥洗用具在门口一直等着的随从们差点没顾得他的严令闯进屋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所以第二天一早,先醒的倒是早睡的祝英台。

    睁开眼的她,第一件事是反射性的去找昨晚那碗可笑的水,水居然还在,甚至碗边的花纹还保持着和昨晚一样对着外面的角度。

    别问她为什么知道,她的画面记忆能力就是这么强!

    至于马文才,则是胳膊平放在身体两边,很是老实地紧紧靠着左边墙壁平躺着,看起来很是乖巧。

    睡得这么老实,他家里规矩该多大啊?

    听说双手放在两侧平躺的人都比较善于忍耐和遵守规则,处女座不愧是处女座……

    算了,这种从睡姿看性格也说不得准,她这种一晚上不停换姿势的,总不能是精神分裂吧?

    祝英台揉了揉眼睛,见到睡梦中马文才的眉头似乎是皱着的,和白天见到的元气少年完全不同,忍不住愣了下。

    不会是在做噩梦吧?

    祝英台有些担心地伸出手去,拍了拍身边的室友。

    这一拍,她立刻就发现了不对,虽然一样是米色的丝被,但这条丝被的质感明显比昨天的那条厚些。

    换了被子?

    脑子还有点迷糊的祝英台没有多想,这边马文才则是祝英台手一碰就立刻反射性地一缩,惊醒了过来。

    马文才是从不赖床的,眼睛一睁自然清醒。

    “醒啦?我还以为你在做噩梦呢,一直皱着眉。天色不早啦,你早上不是还要去拜师吗?”

    祝英台一点都不急,八月初一才开课,离现在还有七八天,他们提前来不过是做准备,不像马文才早上还另有安排。

    “多谢。”

    马文才眼睛没有直视只着中衣的祝英台,而是掀开被子下了卧台,对着外面叫了一声。

    “疾风,细雨?”

    听到主人的传唤,疾风细雨二人这才如释重负地进了屋子,和他们一起早就等候多时的半夏也领着粗使丫头端着银盆进了屋。

    等马文才双脚踩在地板上,祝英台赫然发现他好像还换了裤子?

    作为一个看过小黄文、见过苍老师的理论派,祝英台脑子里突然闪过了许多猜测,脸上也浮现出猥琐的笑意。

    哎呀呀,小伙子精力很充沛嘛,看这眼睛下面的黑眼圈,晚上肯定是没睡好,啧啧啧,难道是什么什么漫出来了半夜洗裤子去了?

    啧啧啧,小伙子,就是麻烦!

    祝英台脑补地起劲,再想到马文才换过了丝被,早上起来还靠着墙睡,脸上猥琐的笑意越发遮掩不住,就差没对着马文才挤眉弄眼了。

    刚刚喝过温水的马文才一抬眼就看见祝英台表情“恶心”的对他笑着,差点一口水没呛到

    遭遇到昨晚“女神破灭”和“一碗凉水”事件后,不知为何善于掩饰自己情绪的马文才有些不想再崩着了,硬邦邦对着祝英台地开口: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祝英台立刻把猥琐的表情收起。

    啧啧啧,一定是发现我已经察觉,开始恼羞成怒了,龟毛的处女座!

    “没什么没什么,都是男人嘛,都明白。”

    祝英台笑眯眯地接过半夏递来的牙刷,蘸了点青盐,开始专心洗漱。

    男人?

    你也算是男人?

    明白什么?

    马文才拿着半截柳枝,看着祝英台拿个奇怪的猪鬃小刷子在自己嘴中不停鼓捣着,喉咙里竟有些不适的感觉,赶紧低头嚼了嚼手中的柳枝随便揩了下牙,伸手要求细雨伺候洗脸。

    而那边,祝英台接过半夏递来的热帕子在脸上敷了敷,舒服地哼了一声,便将擦完的帕子丢在水盆里,正准备去穿外衣,一下子就愣住了。

    只见马文才身前的四个小厮,一个为他净面,一个为他抹着面膏,还有一个将他的头发细细篦过在发尾抹上某种无味的油脂,最后一个则拿着一个手持着银熏炉站在架子上马文才要穿的衣衫下面,为他熏着衣衫?!

    被他这么一衬,撸完了脸就开始自己穿衣衫的自己简直就像是哪个穷山沟里捡来的叫花子。

    他难道不该好奇的询问她刚刚刷牙的东西是什么吗?

    他不该为她划时代的“科技产物”感到惊讶并且露出羡慕之色吗?

    瞟了一眼就嚼着柳枝还一脸嫌弃是什么鬼?

    别说他没有,她都看到了!

    “英台兄看来喜欢清静。”

    看到祝英台木然地立在那里自己穿着外袍,马文才大概明白她在想什么,笑着给她台阶下。

    “家母出身会稽魏氏,家中规矩多,想要没那么繁琐都不容易。英台兄如此自在,在下实在羡慕的很。”

    这祝英台为了掩饰女儿身,也实在是太艰苦了,居然自己揩齿,自己穿衣,自己整理衣冠。

    谁家贵女起床以后是这么过的?

    他家但凡有点身份的管事,都不会如此。

    这么一想,马文才对她很是同情,但同样的,也对她如此“委屈”自己也要女扮男装很是好奇。

    祝家的私学不错,她又不是男子需要光耀门楣,来会稽学馆学习《五经》也不能当官,为什么要冒着各种危险来读书?

    马文才系着额带的手微微顿了顿,怎么也想不明白,便不去再想了。

    “既然都熟悉了,就不要喊我英台兄了,直接喊我祝英台或者英台都可以。”

    每次他一喊“英台兄”她就有忍不住低头看胸的冲动,不明白自己的“胸”到底怎么了,然后只能看到宽大的儒衫下空空荡荡的削瘦体型,顿时凝噎。

    已经穿戴整齐的祝英台和马文才打完这个招呼,便脚步轻快地领着半夏出门去,去学馆里专为甲等学舍准备的“小膳堂”用早膳。

    “羡慕什么?羡慕你就自己动手啊。”

    祝英台走出外间,这才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温柔和善体贴细心有点洁癖”但“四肢不勤又臭美”的公子哥。

    祝英台暗暗给马文才贴上了标签。

    看到祝英台出了屋子,马文才对风雨吩咐了些什么,又命令雷电准备好等会儿要给贺馆主拜师的束脩,随便就了碗学馆里送来的米粥,吃了些家中带来的点心,整理好衣冠前往祀堂。

    看起来神清气爽的马文才自己知道自己其实有些精神不济,昨夜没有休息好,又多思多梦,让他多少受了些影响,只想着早点结束“拜师”成为贺革的入室弟子,然后在学馆里逛逛就回去补眠。

    如果以后每天晚上祝英台都这么“活泼”,那他必须要早日将午睡搬上日程。

    到了祀堂外面时,若拙和若愚早已经等候着了,他们将马文才引入堂内,马文才早有准备的奉上束脩,再敬完天地君师,这拜师礼便算是完成了。

    观礼之人不多,贺革是个不爱张扬的性子,马文才为了表示自己的郑重,从一开始就眼观鼻鼻观心,恭恭敬敬地行完了拜师礼,这才表现出轻松的样子,对着贺革躬身唤了声“先生”。

    贺革显然也很高兴,挽起马文才一看,哈哈笑了起来:“看来你昨夜休息的不太好啊!”

    他当了许多年夫子,教书育人,学生精神状态如何一看便知晓。

    马文才也不遮掩,赧然道:“是有些不习惯。”

    贺革了然地点了点头:“以你们的出身,两人一间的时候确实不常有,确实还得好好适应。为师也不瞒你,其实一大早就已经有不少人前来诉苦,或软或硬的希望我能将他们安排到单间,只是馆内屋舍实在不够,给我都回了。”

    所以你即便是不适应,也不要想着能换了房间。

    哪怕是自己的弟子,也不会通融的,否则便要被人说是徇私。

    马文才自然听得懂,更何况祝英台是他自己选的,就算是她半夜变身成母夜叉也得咬牙忍着,当下顺从地点头称“明白”。

    “孺子可教。”

    贺革满意的抚了抚胡须,将身后一直站着的几个年轻人引见给马文才。

    “这些都是我的入室弟子,文才,来见见你的师兄弟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这祝英台为了掩饰女儿身,也实在是太艰苦了,居然自己揩齿,自己穿衣,自己整理衣冠。

    祝英台:(木然)不这么做的难道不是残疾人吗?

    ☆、折节下交

    贺革显然在决定收下马文才之后,便已经和自己的弟子们介绍过他,几个少年在观礼之后都对马文才这个师弟很是满意,态度也很和善。

    不要小看“同门”的关系,一个人的未来走向,很多时候除了看门第祖荫,自己的人脉关系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否则也不会有“人以群分”的说法。

    你是名士,交往的自然不会都是白丁;

    你是粗鄙无能之人,有才有德的人也不会和你交往。

    如果同门里混入一个不堪之人,对他们未来的名声也会有极大的影响,反之亦然,出众的人物也会互相提升同门的声望。

    昔日大名鼎鼎的水镜先生的三个弟子诸葛亮、庞统和徐庶便是如此。

    时人常会为自己的主公推荐有才有德的同门,而那么多学子挤破头要去国子学,除了为了仕官之路通畅外,大多也有结交上品高门之心。

    贺革收的弟子不多,除了一个圆脸大眼睛年纪很是稚嫩的少年是贺革的幼子贺琦以外,其余两人皆是在贺革门下读书的士子,只是并不都是在五馆之内就读的学生。

    也是,随着国子学建起,士族们反倒以入五馆为耻了,如果只是在贺家读书,倒没有什么妨碍。

    “徐之敬,东海人,家祖徐远之,齐时给事中,家父忠武王府参议。”

    十七八岁的少年浓眉大眼,说话间带着一股傲气,典型的士族子弟。

    马文才以前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样的同辈,笑着回礼,表情热络地拱了拱手,充分表现出对对方的尊重。

    “在下褚向,阳翟人。在家行二,祖父和父亲都在齐时仕官。”

    说话的年轻人长身玉立,眉目如画,尤其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未语时似笑非笑,看的人竟有些不敢直视,想必若是女子见了,更会面红耳热。

    阳翟褚氏,这是自汉时起的高门,即便听这年轻人话里他的父亲在当朝似乎没有显赫官位,但还是让马文才将他记在了心里。

    除此之外,马文才也曾见过不少面目姣好的少年,却没有几个能风仪端丽成褚向这样,忍不住真心实意地赞了声:

    “褚师兄真乃‘玉人’也!在下站在褚师兄身边,倒显得像是土鸡瓦狗一般的人物了。”

    褚向大概被人这样夸奖惯了,可面皮还是很浅,马文才话音刚落,他顿时脸红了起来,从白皙的脸庞到脖子后面的肌肤俱染上了粉霞,掩面道:

    “惭愧,惭愧,容貌皮相乃是天生,怎值一提……”

    贺革大概也见惯了这个弟子羞窘的一面,呵呵笑着为他解了围。

    “褚向才学还是很好的,不仅仅是相貌出众”。

    “来,再见见你这位师兄,他是我父亲临终前收的入室弟子,姑且算是你们的师兄吧。”

    马文才这才发现他们背后不起眼处还站着一个人,因为位置太靠后,之前他还以为是贺家的下人。

    可如今再听介绍,这位“师兄”不但入门最早,而且还算得上贺博士的临终托付之人,为何要用“姑且”这样的话,还最后引见?

    这对于崇礼的贺家来说,几乎是不可思议之举。

    马文才一肚子疑问地看着从众人身后阴影处走出的这位素衣学子。

    这士子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穿着学馆儒生们统一的白色儒袍,挺直的背脊使得他有种不卑不亢的气度。

    他的面容成熟刚毅,不似馆中许多学子尚有稚气,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有种想要信服的稳重。

    但这种气度又并没有什么侵略性,所以他刚刚站在人后时,自然也就悄然无息。

    马文才目测他至少已经二十多岁,在这时代,士族至多二十岁就会出仕,到二十多岁还在学馆读书,必定是有什么缘故……

    马文才心中推测着各种可能,看着这位“师兄”从徐之敬和褚向的背后走出,笑着对自己行了个礼。

    他从徐之敬身旁擦身而过时,徐之敬露出了难以忍受的表情,似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身子微微往一旁避了避。

    马文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却不知为何这位“师兄”会引起徐之敬不悦,只是维持着脸上的微笑,准备等先生引见完后回礼。

    但贺革的话彻底让马文才石化在了那里。

    “这位是山阴梁山伯,三年前其母去世,他回乡守孝,如今刚刚出孝回馆。他的父亲是家父生前的入室弟子,其父去世后家父又收了他为弟子,父子同在我贺家门下,你们二人可以好好亲近。”

    贺革一边介绍着,一边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情谊。

    从一开始接触他就觉得马文才是个性子善良又不失傲气的孩子,也许不会太过迂腐,抱有极深的门第之见。

    梁山伯碍于出身所限,得不到什么同辈的提携,如果日后马文才能够帮一帮他,他将来的仕途就会好走很多。

    可他却没想到,莫说马文才有门第之见,就算没有,他也是万万不会帮这面前的梁山伯!

    不落井下石就算他心善的了!

    他来会稽学馆之前,其实早已经打听过这位梁山伯,只是去打探的家人都说会稽学馆里没有梁山伯这个人,他便当做梁山伯还未入学,没有继续打探下去,一直等到祝英台离家才火速赶往会稽。

    谁又知道原来是梁山伯回乡守孝,结庐而居,加之新旧馆主接替,士族学子纷纷退学,老生又已经离开,所以会稽学馆里这几年的新生竟没有几个知道梁山伯的。

    前世他知道梁山伯此人时,梁山伯早已经死了,除了知道他是鄞县的县令以外,并没有能知道什么,甚至不知道他长相如何,性格又如何。

    而后成了孤魂野鬼,无论是哪个传说之中,这梁山伯都是才貌兼备,俊朗不凡,自己则是油头粉面,犹如小丑,让他对于这梁山伯更没有了任何好奇。

    等到他死而复生时,一直没想要再和梁祝有何瓜葛,却没想到梦魇迟迟不退,困扰了他整整十几年,让他不得不选择正面去解决这个心结。

    如今见到了“勾引”了祝英台自己未婚妻的“梁山伯”,马文才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看着面前的书生,似是要连他的心肝脾肺肾都给看个清楚。

    眼前的梁山伯并非南方士人所推崇的那种美男子,他鼻直口方脸型端正,丝毫不是马文才曾经想象过的以色惑人之人。

    一个眼神一个举止便能让人为之所惑的,应当是褚向那样的长相。

    但美男子如果只有皮相,又往往令人乏味,这梁山伯不动声色,毫不张扬,温润的神色沉静地盖住了他一部分的灵魂,却使得他的气质越发显得意味深长。

    如果他不是那个梁山伯,就凭他这亲切的气质和稳重的举止,恐怕自己也会乐于和他交往。

    更让马文才懊恼的是,无论他如今心计如何老练,却实实在在是十六岁的少年,而这梁山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起来都已经是成人了!

    而且是看起来很放心让人倚靠的成年人!

    “梁兄今年年岁几何?”

    马文才有些不太甘心地询问。

    二十多岁了还读什么书啊!

    乖乖给他回家娶媳妇生孩子去,别在这里乱勾引别人的未婚妻啊!

    梁山伯似是没有料到马文才会问这样的问题,愣了愣后有些茫然地回答道:“在下明年便可及冠。”

    声音磁性低沉,浑然不似少年。

    骗人!

    哪里有十九岁的人长着一张这么成熟的脸!

    还有这把声音!

    说二十五都有人信阿喂!

    马文才心中满是不甘。

    “呵呵,梁师兄是看起来有些显老。”

    只有一旁的贺琦听懂了马文才在纠结什么,笑嘻嘻地开着玩笑。

    这一番,所有人都明白了马文才为什么反复端详梁山伯。

    徐之敬冷哼出声:“寒门庶子,每日下田耕种,行的是粗鄙之事,看起来自然就比我们要老。”

    褚向大概觉得徐之敬这么说实在失礼,表情有些不安 ,但看了看徐之敬又看了看梁山伯,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徐兄说的也没错,在下未入馆时确实日日耕读,比同龄人老成些也是寻常……”

    梁山伯没有露出恼怒之色,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长得有那么出人意料吗?

    这马文才看起来好像受了极大的打击。

    可怜马文才先是遭遇祝英台和过去的印象完全不同,又遇见成熟似长辈的梁山伯,还成了他的同门,只觉得一生之中的荒谬都莫过于如此,整个人犹如梦游一般,之后对梁山伯,自然也没有如同褚向、徐之敬那样礼仪周到。

    这种事情梁山伯经历的太多,他入会稽学馆很早,经历过最初士庶同学的时期,很多时候有些士族往往对他表现出结交之意,但一知道他的出身之后,便和眼前的马文才一般对他再无兴趣。

    刚开始时,他还有些愤世嫉俗,但久而久之,他也理解了这便是人世之态,再也不会因此生出不忿之心。

    别人对他好,或不好,他终归是要过好自己的日子的。

    所以对于这位新晋师弟的“轻忽”,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并没有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等马文才从一片混乱之中理清思绪之后,再想好好“知己知彼”时,那梁山伯已经因其他事被贺革叫走,两人都已经离开。

    徐之敬和褚向也有功课,和马文才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只留下清理祀堂的贺琦背着手笑嘻嘻地看着他。

    “马兄看起来对那梁山伯很感兴趣啊。”

    贺琦吐了吐舌头,看起来很是顽皮。

    他对梁山伯感兴趣?

    确实很感兴趣,感兴趣到恨不得这世上没有这个人!

    马文才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梁山伯《五经》学的很好,甲科里少有才学如此出众的寒门学子,所以祖父才会不拘门第收他为弟子,只是他运气一直不好……”

    贺琦圆溜溜的眼睛里竟然也出现了惋惜之情。

    “马兄别嫌弃他的出身,他很重感情,为人也很宽和,等你和他真正相处,就会发现他是个值得来往的益友。”

    ‘让他和庶人为友,岂不如和猪狗同圈乎!’

    马文才刚刚想出声讥讽,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

    他来到会稽学馆,便是想要让祝英台死心塌地恋慕上他马文才,让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但前世的祝英台会看上梁山伯,这梁山伯必定有过人之处。

    五馆之中,分为三科。

    甲科学习明经和时务策策,乙科是律学和礼、乐、射三艺,丙科则是书学和算学。

    三科可以互相就读,但要就读必须通过考试,甲科、乙科和丙科一视同仁,三科同过者可随意选修三科之课,其中甲科入科考试最难,通过者成为“甲生”,整个会稽学馆里甲生也不到二十人。

    但凡士族子弟为了日后仕官,自然学的都是甲科,这一点上士族有先天的优势,因为他们从小便学习《五经》,祝英台来五馆读书,自然也会去读甲科,而不是学习什么律法之流。

    贺琦既然说梁山伯五经学的很好,那想必梁山伯之前学的也是甲科,他守孝三年,功课应当不会落下,反倒能更清净的读书,说不得在甲科之中成绩还不错。

    如果前世祝英台会被梁山伯吸引,那这一世说不定也会。除非他限制祝英台的行动,否则想要让祝英台和梁山伯毫无交集几乎是不可能的。

    即便他不懂男女之情,也知道一个人处处限制另一个人是让人生厌的做法,说不定还会将她推向梁山伯。

    只有让梁山伯绝对不会对祝英台产生情愫,又或者一产生情愫便生出罪恶感,才能及时遏制住两人感情的源头。

    有什么办法能让梁山伯知难而退呢?

    重感情的人,总该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

    马文才握紧拳头,心底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他要折节下交……

    和那梁山伯成为至交好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二十多岁了还读什么书啊!

    乖乖给他回家娶媳妇生孩子去,别在这里乱勾引别人的未婚妻啊!

    作者:……那个至死都是童子鸡的,你死之前有没有想过先留个儿子?

    马文才:……

    梁山伯:……

    作者:呃,我真不是地图炮。

    ☆、自荐枕席

    贺革见到马文才和梁山伯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未免梁山伯尴尬,所以便寻了个由头将他先行带离了。

    贺革的父亲贺玚曾经是梁帝萧衍的老师,自然明白皇帝建立五馆是为了什么。只要士族把控取仕之路一日,天下的英才便不可能尽归天子所有,甚至还会因为各种原因,而使得这些寒门才俊永远无法出头。

    但在等级森严的门阀制度下,高门华阀依旧垄断选举,仕官也更注重家世,国子学一出,五馆曾有的美好设想更是犹如镜花水月一般渐渐被打破。

    他的父亲曾经一心一意要为皇帝擢选寒门人才,可随着第一批五馆生走向仕途的学生处处被士族打压抑制,根本无法脱颖而出,至今还在低级官吏之中沉浮,五馆生徒大减、走向衰微,已经是大势所趋。

    即便皇帝再想用什么法子鼓励寒门学子积极走向仕途,可也只能是一时利诱,不能根本解决“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的局面,仅仅靠寒门子弟自己的努力,是无法让天下人都认同的。

    但这终究是父亲和陛下的理想,所以贺革愿意接下会稽学馆的烂摊子,也愿意收下父亲最后托付的事业。

    梁山伯其实出身并不算卑贱,他的父亲曾是山阴县令,也曾因聪颖而被贺革的父亲贺玚收入门下,只是他时运不济卒于任上,留下了孤儿寡母。

    梁山伯从小跟随父亲读书学习,天资聪颖,却因为需要照顾家中田地和赡养体弱的母亲,一直得不到很好的学习条件。

    直到皇帝开设五馆,贺玚挂念弟子的遗子,也修书让他去会稽学馆,梁山伯才在母亲的鼓励下入读五馆。

    五馆生本来就有地方上供给学生食宿和一应费用,梁山伯再将家中田地租给同族耕种得租再留给母亲,得以两全其美。

    梁山伯心无旁骛之下,才学也突飞猛进,因为梁父的关系,尚且年少的时候就也被贺玚收入了门下。

    但贺玚收他入室时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加上还要为其他生徒授课,大多数时候倒是只有个师徒的名分。

    等贺玚去世将梁山伯托付给贺革时,贺革也只来得及打好他的基础,都还没有好好教导梁山伯,梁山伯的母亲就病重了,他只能休学回乡侍疾,之后又是守孝数年。

    说起来,他和这孩子,也算不上有多了解。

    贺革是个真正的君子,对于父亲临终前的托付,他是一心一意想要完成的。父亲临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没得过他多少照顾的弟子。

    所以贺革想要帮他,因为这是父亲的遗命,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帮他。

    他可以让梁山伯拥有最好的学习条件,也可以不拘门第的倾其所学的教导他,但他只是个博士,解决不了九品中正之下的选官规则,也没有办法让他从吏门一跃成为高门。

    士族二十就可出仕,寒门三十方可为官。

    梁山伯的父亲半生为吏,在县丞上熬了近十年,到了三十岁方才为县令,梁山伯现在十九岁,就算学冠甲科可以得到那“天子门生”的名额,可他的年纪如今已经成为了最大的阻碍。

    国子学“十五而入,二十则出”,因为士族二十便可出仕。可梁山伯已经等不到入国子学了,等到天子考核之日,他早已经年过二十。

    梁山伯的运气实在是太差太差,虽有父荫,却刚刚拜师不久便遇见恩师仙逝,在五馆最鼎盛的时候回乡侍疾、守孝,又在陛下对寒门大开后门的时候,遭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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