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96年 (5)
稳了。”
杨巡走去自己办公室,开门时候想到该送送任遐迩,就又折返,见任遐迩锁门,他忍不住志得意满地道:“商场转型初步成功,我下步得花一段时间巩固成果。不过商场的利润即使再发掘发掘,比今天的也不会超哪儿去,我不可能守着这种见顶的利润谈什么一劳永逸,再往后我得交给谁来管理,我脱身出去另外开辟战场。人要是给困死在这种翻来覆去做不完的事务性工作里,完了,跟杂耍的小白鼠没什么两样。我送你一段,这个时间不安全。”
任遐迩闻言一愣,看看昏暗环境中杨巡略带狂热的眸子,感觉出杨巡言语间满满的骄傲。她顿时羞愧起来,她还是满足于终于可以买得起冰箱了呢,还在替老板高兴可以一劳永逸了呢。对,老板要是满足于一劳永逸,早在集贸市场红红火火开业之后就可以收山了,够他吃喝,怎么可能还会一再出手?她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面对杨巡的骄傲,她只有嗫嘴道:“我的思想比较小富即安,不好意思。”
杨巡斜睨任遐迩一眼,才刚想提醒她整理一下披头散发,免得被人看到误会。可忽然想到,他究竟是不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在与谁较劲?如果不是,刚刚打烊时候忽然生出的厌倦又是从何而来?而现在又为什么心里冒出急于脱离商场奔赴下一战场的想法?可见他其实是不愿意亲手经营商场的。他接手商场,而且这一年来疲于奔命似的搞转型,体重减得都可以飘起来,他那么辛苦究竟是为了什么?单纯是为利润吗?似乎不是,他看到利润时候没有那么惊喜,他最多的感受却是解脱。难道还真是被杨速说中?
任遐迩不知道老板为什么忽然不说话了,小心地看看他,想到老板刚才的论调,心中的佩服更添几分。人家那才是人才啊。她决定这几天报名攻读管理硕士课程。
杨巡想了会儿,看看走出大楼后苍白天色下容颜憔悴的任遐迩,忽然生出一种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来。商场转型一战,任遐迩这个人的凭空出现,给予他前所未有的实实在在的支持,让他打心眼里感觉到有人同他一起分担化解压力,真好。这种感受即使杨速都无法给予,杨速能力有限;同他如此之铁的寻建祥也不能,寻建祥也是能力有限。只有以前的妈妈有过,他有些一语双关地道:“小任,我认定你,以后转战其他战场,我还会带上你。”
晨曦中,他感觉只穿着衬衫单裤却依然显得胖乎乎地任遐迩似乎可爱起来。回来,他思来想去,心中非常强烈地想为任遐迩做些什么,以回报她的努力。睡醒之后,去曾经在他商场四楼开店的相熟电器商那儿买了一台全自动洗衣机,叫辆三轮车给任遐迩送去。他有充分理由相信,任遐迩不仅短冰箱,洗衣机肯定也缺。
没想到将洗衣机运到楼下,一个传呼过去,等半天却等来楼梯口电子门“呼啦”打开,穿着一件墨黑及膝棉长袍的任遐迩揉着眼睛冲出现,与等在楼梯口的杨巡擦身而过。杨巡看着奇了,就叫了一声“小任”。任遐迩这才止步,回过头来,一脸的困惑。杨巡看着,不自在地扭开脸去,这是个与上班时间铜墙铁壁的形象完全不同的任遐迩,胖乎乎白嫩嫩就像一个刚出笼的馒头。看着这样的任遐迩,杨巡不由得冒出打小卖馒头时候对着一笼白馒头啃自家的掺红薯面疙瘩头的强烈感受。他没说什么,很不自然地招呼三轮车夫与他一起把那洗衣机搬上楼去。任遐迩想问什么,他一个眼色飞过去,意思现场还有外人在,任遐迩就不说了。
一直等三轮车夫结账离开,杨巡才对任遐迩道:“不知道你还没买冰箱,要不然连冰箱一起搬来。我送你的,感谢你这半年多来对我的帮助,你千万别推辞。不请我坐下喝茶?”对付一个任遐迩,杨巡的手段绰绰有余,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打量房子,见这是典型的二居室,一条一米多点宽的过道两侧,朝南是两间卧室,朝北是厨房卫生间。房子基本没有装修,依然是水泥地,依然是交房时候配的最基本的水泥磨石子厨房水槽和白瓷马桶,只加装了防盗窗和防盗门。两间房间里有最简单的家具,分别是一张席梦思床,一把木椅子,一张折一叠桌,一个塑料简易衣橱,几张圆形压模钢管脚的凳子,和一架旧的湘妃竹书架。非常简单,而桌椅书架还是放在另一房间,因此显得那张席梦思床触目的豪华。杨巡说话间,就自说自话地坐到那间显然是作客厅用的房间,占据了那惟一的木椅子。
任遐迩无奈,只得倒上一杯茶交给杨巡,没说什么,冲进卫生间洗脸收拾,她想都没想到没洗脸冲下楼回电会被捉现行,窘死了,话都不会说。等她终于洗脸梳头又换一身衬衫长裤出来,见老板坐在书架前看她一书架的书,她倒是有些诧异,根据某些心理学著作的论调,从一个人第一次上门关注的焦点,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潜在本质,难道老板还是个儒雅的人?任遐迩有些怀疑心理学。她站有门口迟疑地道:“杨总,以前你答应过不送东西的。”
杨巡回头,笑道:“我答应不送东西,但对把心意折算成人民币,我们双方都没异议。这不是考虑到你一个人搬大家什麻烦吗?干脆直接把人民币换成实物替你搬上门来。我问朋友买的,价钱比外面商店的便宜,你不是准备买冰箱吗?时间还来得及,要不现在就过去他们仓库看看。很快,回来请你一起吃晚饭,庆祝昨天转型成功。”
任遐迩在大学里被几个同学追过,对于杨巡的意图心生怀疑,但人家是老板,她不便如对付同学一般随心所欲,只得委婉地道:“谢谢杨总,让你操心。做好工作是我分内事,杨总不必对我特殊对待。我没想到一睡就睡过了头,我这就去上班,还有很多昨天没有处理完的事需要抓紧处理。”
杨巡想了想,干脆直接道:“小任做我女朋友。我喜欢你,也很欣赏你,我很希望跟你在一起,我们认真相处一段时间,不是那种工作关系方面的相处,我只是想约你,想让你高兴。”杨巡不怕任遐迩拒绝,反正他今天表态了,任遐迩即使拒绝,他也会有后续行动。刚才看到任遐迩卸下武装的模样,他当下铁了心地要这个人,这个面包的内芯是馒头,跟他是一路货色。只是他看着任遐迩目瞪口呆的脸,有些郁闷,看起来任遐迩都没考虑过要发展他这个人。
任遐迩没想到老板直捣黄龙,可即使杨巡态度再真挚,她也知道老板的名声,早听说老板身边珠围翠绕,生活不晓得多风流,她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可能涉这混水?她愣了半天,才勉强道:“杨总跟我开玩笑呢?杨总是我老板,我若不拒绝,我这人是老古板,不懂工作生活的角色转换,彼此相处不平等,我受不了;我若拒绝,得罪老板,我还是受不起。杨总一定是跟我开玩笑,要不我只能辞职了。”
杨巡想不到任遐迩是这种态度,他现在认准着财务任遐迩这个宝呢,怎么能让她辞职,只能接受威胁,女朋友不要也得要这个财务,他佯作一笑,道:“好吧,算我开玩笑。你现在是买冰箱去还是上班?这样吧,我起床也还没吃东西,一起先去吃点什么,今天商场冷清,没什么事等着,不急。”
任遐迩到底是暂时没别的地方可去,又有房款压着没法任性,只好进一步退一步。既然老板已经改口说是玩笑,她退一步答应一起吃饭。杨巡这才稍微高兴起来,佯作擦汗的样子逗得任遐迩一笑。杨巡才不担心任遐迩这人跟些浅薄人似的会因此以为傍上大树懈怠了工作,他知道任遐迩工作自觉得很,而且他没来由地相信,任遐迩是真心实意主动辅佐支持他,就跟他妈妈一样。
关门没他的分,但是他第一次给任遐迩打开车门,让她坐到副驾位置上,然后才自己钻进驾驶座坐好。他不知道是不是自作多情,感觉身边的任遐迩似乎散发着一股清甜好闻的香气,那好像是属于女孩子自身的味道,与其他女子全身武装的香水化妆品味道完全不一样。他不由得愣愣看了身边人一会儿,看得任遐迩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如小时候一二三扮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杨巡见此只好放过任遐迩,想到仗身份之利偷袭胜之不武。
杨巡找了个档次不错的清静饭店,因他知道那边双人座也有包厢,既然是中餐,他就不代为点菜,把菜单交给任遐迩,笑道:“随便点,昨晚刚暴利了,吃得起。”
任遐迩听了笑,点了个西芹炒白果,就交给杨巡。杨巡没看菜单,吩咐来个三文鱼生吃,鱼米炒玉米松子,海鲜浓汤,和四碗米饭。等小姐出去,杨巡在这种场合自在得很,就主动调动气氛,道:“还得回去上班,我们不喝酒。能生吃吗?新鲜的三文鱼不腥,不过再不腥,我这个山区出来的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不习惯,后来吃多了才喜欢上。你们从小吃海鲜的人应该不在话下。我刚来这儿那几年,饭店里点菜都找不到几根肉丝,全是海鲜,那时候嫌海鲜腥,害得我请客自己猛吃饭吃素,肚子受不了,回头找专门做河鲜的饭店吃个饱,这几年下来总算把本地话学会,口味也变成这边人的了。春节我小妹回来,换成她埋怨我们净吃海鲜不吃河鱼。”
任遐迩也跟着一起找话题,“那回去老家不是麻烦了?”话音刚落,服务小姐将一小碟挤了一条碧绿牙膏样的东西放在她面前,她一愣,仔细研究都不知道是什么。杨巡见此笑到:“这是日本芥末,拿筷子搅散,等下蘸三文鱼吃。直接蘸着吃非出洋相不可。”任遐迩好奇,很想拿筷子先试试这芥末的味道,可当着今天显然居心叵测的老板面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规规矩矩地学着杨巡的手法搅动。
杨巡接着道:“我基本上不大可能回去老家了,老家没人。我爸去得早,靠我妈一个人把我们兄妹四个拉扯大,你想早年山区生活有多难,六年前我妈也累得早早去了。呵呵,现在我在家是绝对老大,一言九鼎。”
任遐迩只知道杨巡好像没父母,不知道是这样的没父母。她是个对数字敏感的人,因此大致心算一下,心说看来杨家兄妹一个中专一个留学一个大本,都是杨巡花钱栽培,这大哥做得真不容易。“难怪杨总早早出来做生意,哪像我们傻呵呵地让父母保护着一直读完书,走出来一大把年纪什么都不懂。”
杨巡喜欢任遐迩一拎就清,说话更有兴致,“你怎么会什么都不懂,你一个女孩子靠自己本事在市里买房子立足,已经非常不错。你现在欠缺的是资历,再做一年,你可以换房子了,我看你有钱也不用装修现在这房子。所以我很欣赏你,我喜欢做人有明确目标,又能通过自己努力靠自己聪明达成目标的人。我自认也是这样的人,从初中毕业做小生意开始,一路做到东北,又从东北做回来,起起落落,不倒翁一样,总算帮着我妈把弟妹们都拉扯大。现在想想,等他们都结婚成家,我可以退休了。我想去读点书,读书对我不是太难,呵呵,我一个初中生说这话没人信。”
任遐迩忙道:“怎么会没人信,智商摆在这儿,你弟妹们的出息出摆在这儿。只是退了读书太可惜了吧,我也打算再学一门管理呢,越来越觉得知识不够用,可以边工作边学,方便的,智商摆这儿,我的财会就是这么学的。”
杨巡听了忍不住笑,这人可真够自信,可也真是有料。
“你顺便帮我问问,有没有没文凭就可以读的。我看报纸上的报名条件都要文凭,我才初中自学高中的程度怎么够?吃菜,边吃边谈。管理学什么?我看过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刚看的时候有些用不上,现在跟国家很多政策联系着看,总算有点滋味出来了。国外的那些书好用,可惜我英语不懂,要不东海的宋总那儿有更多原版书可借来看。”杨巡晓得自己的最大缺陷就是两项,一是文凭低,二是身高低。当然就有意在言语间渲染自己的自学,尤其是成材。他岂是说放弃就真放弃的人,他那是认准了就死缠滥打非要到手的性子。
任遐迩果然惊住了,马歇尔的《经济学原理》?天哪,真高远。难怪上回杨巡单独跟她分析商场为什么要转型的时候说得头头是道,原来人家有理论基础做武装。她依言吃菜,觉得这时似乎应该奉承几句,可这种气氛下说不出口,只好问道:“东海的宋总能看原版书?那么厉害?”
“那当然,什么时候一起见见面,他是全凭自己本事做出头的。我是跟着他来这儿扎根的,以前常去他家,净见他关在书房看书看资料,他那脑袋……还有他太太那脑袋,你以后见了就知道。什么叫智商,看了他们两个的智商,我不敢说自己聪明。”
杨巡见多识广,他既然煽晕任遐迩,任遐迩当然不是对手,差点忘记晚饭后要去处理工作。再说杨巡说得高兴,不用找话题,话题自己会朝他滚滚扑来,他恨不得找酒来边喝边谈。一直等一个传呼进来,任遐迩一看就清醒了,忙道:“小杨总呼我,对不起,我得赶紧去商场了。”
杨巡正说得高兴,闻言烦杨速,拔出手机就给杨速打电话,“老二,找小任什么事?今天又没多少营业额,你自己不会处理?”
电话两头的杨速和任遐迩都晕了,任遐迩心说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杨速则是心想,原来大哥与任遐迩在一起,杨速当即笑嘻嘻道:“没事没事,大哥你们继续玩,早点钓上。”
杨巡一笑,“这还像话,没事吧?”
“事情是有点的,你让小任听一下,我问清楚就行。”
杨巡趁任遐迩说电话的当儿,索性叫来两瓶嘉士伯,今天就不打算放任遐迩走了。等任遐迩放下电话,杨巡就道:“杨速说了,今天没大事,现在就是回来也做不了一个小时的事,别勉强啦,干脆吃个舒服。刚说到哪儿?哦,电线每卷的短尺,哈哈,我以前坏事没少干。什么叫奸商嘛,无商不奸,无奸不商。不过我从来不做以次充好的事,这是因为有过教训……”
杨巡那些事儿,在任遐迩听来,简直跟传奇有得比。杨巡一边说得高兴,一边揣摩任遐迩心理,不知道这样能不能拉近两人的距离。但是饭总有吃完的时候,结账出来,杨巡问:“白天睡那么多,现在回去还睡得着吗?去不去看电影,我都不知道几年没看了。或者夜总会?别那么看我,那不是坏地方,你看看去就知道。去夜总会吧,你要没去一下,好像常去那儿的我肯定给你认成坏人了。去吧去吧,今天抓紧时间再玩一天,明天开始得愁眉苦脸扮亏本。”
任遐迩对夜总会这种旧上海花花世界才有的玩意儿也是好奇,半推半就上了贼船。杨巡找了个正对舞台的二楼位置,趁任遐迩好奇打量四周环境时候点了一桌子女孩子爱吃的甜食。然后就坐沙发上看几眼节目,看几眼任遐迩,又流水般的将吃的送到任遐迩手上。他对这种节目早没兴趣了,他今天的任务就是接近任遐迩,看着任遐迩渐渐地从一路的“谢谢杨总”变为冲他一笑,他知道距离近了。他看着任遐迩竖起身子眼眸灿烂地看那些二流节目的样子很好玩,好像小孩子似的,又不知不觉地吃下好多他递上的小巧西点。杨巡看着偷笑,这么能吃,难怪一直就跟面包似的。他很想采取实质行动,可以也知道对有些女人,欲速则不达。他只有洁身自好,非常规矩。
可是他这时看到了楼下亲密的一对,正是他刚与任遐迩提起过的宋运辉和梁思申,他奇怪了,今天已经是上班时间,梁思申怎么会在这边?虽然他身边沙发上坐着任遐迩,可是他看到梁思申倚在宋运辉怀里,时不时亲吻一下,交头接耳说几句悄悄话然后对视着笑,他心里就跟被人捏了一把似的,一天的好心情没了。他当然无法对梁思申忘情,这是他见过、认为最美的女人,尤其是梁思申曾对他如此的好。寻常他知道那对儿恩爱,但也只看到他们眉来眼去,可今天他们估计是避出家门私自逍遥,即便是宋运辉这个严肃人都放下羁绊,一手揽着梁思申,一手忙的时候拿东西,闲的时候握住梁思申的手,更别说本就洋婆子的梁思申了。杨巡在楼上看得一清二楚,看得皱起眉头,却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任遐迩终于在节目一个间隙回头看了老板一眼,却看到老板心不在焉地盯着一个方向发呆。她顺着看去,见是一对气质没风尘气的男女,难得地在公共场合亲密而不猥琐。任遐迩再看看专心致志的老板,心说那女的肯定是老板追而不得的人。她下意识地打量那女子,看不出那女子的打扮,但见女子频频主动吻身边男子,样子非常漂亮,也可见对男子情深意浓。她再斜睨杨巡,见杨巡还在出神。不免怏怏的,心里也不快起来。
杨巡好不容易因为眼睛发涩,收回目光看任遐迩一眼,却见任遐迩怔怔看着宋梁那个方向。他心说不好,露马脚了,一天努力得报废。他看着任遐迩,心里分得很明白,那边是美丽,这个是可爱,不是一回事。他再看看任遐迩明显没刚才兴奋的眼神,心想难道她在意了?他想了想,就拍拍任遐迩的手臂,指点给她看,“你刚才看的那两个就是东海宋总和他太太。宋总跟她结婚后,基本上把我们这些老乡都抛荒了。我有麻烦事找他,他五一不在,但看这样子,我想来想去现在不是找他的时候。”他轻描淡写,就把苗头拨转一个方向,有些事他是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是他?这么不严肃?”任遐迩冲口而出,立刻知道自己不对,为什么人家不可以不严肃?不过还是轻易地就被杨巡蒙了过去。
杨巡听了一笑,道:“宋总本质很严肃,但遇到他太太没办法,谁都有克星。今天不给你引见,他太太难得过来,平常他太太都在上海工作,两人团聚时间不多,我们不打扰他们。”
“宋总太太是不是很美丽?从这儿看过去好像很美。”
“美国长大的,我小妹一直想学她,但你要真说五官长得好不好,应该算不上,她胜在气质。”杨巡有意轻描淡写,但他不愿说梁思申坏话。
果然任遐迩跃跃欲试,“我去看看行吗?我当作路过,看美女,不会搭话,更不会招出杨总。他们不认识我。”
“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楼下宋梁,楼上杨巡,一起看到一个女孩子行止古怪地经过宋梁处,宋运辉还以为着女孩可能是东海哪个女职工,梁思申也这么认为,但两人都不当一回事。梁思申今天过来出差,好不容易没可可缠着,两人赶紧避开家人享受单独相处时光,哪里会理会别人。杨巡终于在上面偷笑,任遐迩偷看也不会做的大方一些,那模样几乎就是举着牌子告诉别人她在偷看谁。可别让宋梁那两个脑袋一流的记住她的脸,否则以后一笔账肯定着落到他杨巡头上。
任遐迩飞快上楼,惊呼道:“很美啊,怎么会五官不美,穿的衣服也漂亮极了,嗯,宋总也帅,今天见识了。”
杨巡笑笑,“小心,再说让他们发现我,就打扰他们了。呵呵,宋总不会放过我。”
任遐迩这才不说,继续专心看节目。但不时打量那一对,见们大约十一点钟时候拉着手离去了,就跟杨巡说,他们也回去算了。杨巡后来就没敢再出神,但也没了兴致,见任遐迩提出就去结了帐。走出外面,才对任遐迩开玩笑道:“今天全场大概只有你一个女性没穿裙子。”
任遐迩嘻笑,没有回答。杨巡又问:“吃宵夜去,怎么样?广东的小茶点。”
“得回去了,明天还得上班。谢谢杨总请客。”
杨巡这回没挽留,也没趁热打铁说些擦边球的话,老老实实送任遐迩回家。然后他不觉拐到商场,停在夜晚空旷的停车场上看他和梁思申的心血。刚才宋梁那一幕一直钻进他脑袋里,让他郁闷。今天他才第一次见识到他们私下的亲密,他又不是没经验,他可以据此想到更多。他没想到……可他也知道自己荒谬,凭什么没想到,人家是夫妻,他只是鸵鸟而已。但他心里非常不舒服,他还是没法接受这事实。即使他的商场转型成功,又如何?说给梁思申听见,又如何?他白赌气一场,杨速可知?
杨巡唉声叹气地回家,看得杨速诧异不已。一问,原来是约会期间遇见宋梁。冤孽。只是杨速很不明白,大哥经手的女人不在少数,梁思申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而且两人估计连拉手都不曾,怎么大哥就对梁思申念念不忘?问大哥,大哥给他一个白眼。杨速心说他必须促进任遐迩与大哥的关系,必须有人替代梁思申在大哥心中的位置。
宋运辉与梁思申回家,梁思申不肯先去盥洗室,一定要先看宋运辉刚才提起的三张照片,宋运辉一说在包里,她就将宋运辉推进盥洗室关门拉闸,自己掏照片看。宋运辉只好由她,早知她一向盥洗后好多麻烦事,因此总喜欢千拖万拖拖到最后一个。
梁思申在夹层翻到照片,夹层狭窄,她只好把全部都拿出来,免得将夹层中的东西抽的乱七八糟,她和宋运辉两个都厌恶杂乱无章。果然是看上去很老的照片,一张彩照两张黑白,其中彩照的色彩很是失真。宋运辉说那是金州的蒋总特意从档案里翻出来、新车间开工典礼上年轻的现场指挥宋运辉的照片。天,那时候他真年轻,而且他那时候的眼睛是如此灿烂单纯,饱含激情,与现在的沉稳完全不同。最好笑的是,如此一本正经的一张脸上,嘴唇却是威风地挂着个大燎泡。
梁思申看着爱煞,走进卫生间门想与里面的人大声说话,又怕吵到隔壁睡觉的,这边的房间隔音做得不好。可她又忍不住,压低声音笑道:“真可爱,我要把照片拿去放大。可惜我没参与你那段生活。”
宋运辉在水声中没听清楚,以为梁思申是问他那时候的生活忙碌程度,就道:“那时候每天几乎不回宿舍,方平说起那段日子的情况,现在的那帮年轻人还不信,背后说他抬高我拍我马屁。”
梁思申听着这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笑,两眼却是一直没有离开照片上这张挂着一嘴燎泡的脸,她说声“我等会儿跟你说”,回去想把同照片一起掏出来的单据放进夹层。看到最上面一张住宿发票后,本能地感觉有什么不对。一想,对了,发票上的日期她记得很清楚,那几天正好是宋运辉去处理试点企业的工作,可问题是住宿发票的地址却不是试点企业所在城市。她皱起眉头,也不多想,又走去盥洗室门口,对里面道:“你照片后面有一张住宿发票……”
里面宋运辉刚关住水。听见就道:“对的,这张住宿发票不在东海报销,下次带去那边报销。”
梁思申愣了一下,听得出里面宋运辉是很理直气壮的,她忽然感觉自己怎么也会鸡毛蒜皮地不信任丈夫起来,好像挺低级趣味的。可她又偏偏很想知道为什么,不弄清楚心里难受,又不好意思追问,就拐去书房查地图。
宋运辉出来,见卧室没人,卧室门却开着,他走到门口一看,对面的书房灯亮着。他走进去见梁思申皱着眉站在地图前,奇道:“想工作?”
梁思申犹豫了一下,将手中发票交给宋运辉,还是直说,“找你住宿发票所在地。”
宋运辉看看手中发票,明显沉默一会儿,才伸手在地图上指出正确位置,“你看,这儿,很邻近。我这次是临时决定过去,没提前订房,没想到客房爆满,只好住到邻近城市去。”
梁思申吐吐舌头:“对不起。”知道自己闹了乌龙,乱担心。
宋运辉笑道:“想哪儿去了?都想什么了?”
梁思申跺足,道:“不许取笑,人家紧张你,谁让你那几天电话里不说一下。”
宋运辉还是笑,“连太太都怀疑我,你说今天夜总会那个鬼鬼祟祟偷看我们的女孩子回头会怎么描述我?宋总白天道貌岸然,晚上混夜总会腐朽堕落。”
梁思申被说得不好意思,只好“诉诸武力”。
回到家里的任遐迩对着空而寂静的家,忽然有些感慨。抄着手站到卫生间门口,看着下午杨巡非要拆箱摆放,与这间卫生间格格不入的海尔全自动洗衣机,回想下午至此杨巡对他超乎工作关系的态度,也不免想到刚刚看见的东海宋总对他美丽娇妻的呵护。她对着挂在卫生间墙壁上的蛋圆镜,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落寞的想,她呢?
当她跟老板小妹一样刚从重点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何尝不是天之骄子?她也有很多幻想,很多憧憬,可怎么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沦落到一家暮气沉沉的国营小店财务室,然后辗转做兼职,蚂蚁一般的挣苦力钱,终于挣扎着往上爬一步,也才是一家个体商场的财务经理。她的同学都怎样了?这几年,她都没脸见同学。若是刚毕业的时候杨巡来对她说,做他的女朋友吧,她会如何反应?她黯然地笑,那时候她比老板的小妹还彪悍呢,哪里会想什么进一步退半步。她辛苦这么几年,多渴望有人的强力呵护,就像今天看到的宋总对他太太,出门还小心地牵着手。今天杨巡两次为她打开车门,两次为她挡住电梯门,酒桌上耐心教她吃鱼生,夜总会推荐她吃很多从没吃过的美食,还有在这儿,杨巡用力地帮她把煤气瓶塞进灶台下,还安装洗衣机的水龙头……这些小事她都会做,包括小窝的电线她都拉好,朋友们都说她是个给扔到荒岛都能成女鲁宾逊的强人,可是今天杨巡替他做了那么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她是如此受用。
任遐迩满心矛盾地站在没装莲蓬头的铁水管下冲了个冷水澡后,上床枕着满脑子的绮丽想着杨巡打趣她今晚是全场唯一没穿裙子的女性的话,将脖子缩进薄被里,Let it be。毕业至今,她哪里还有什么预设、什么立场。
但任遐迩第二天上班时还是穿了裙子。今年的五月天已经很热,她穿一件白色的紧身T恤,下面一条白底黑碎花的及踝窄裙,她骨骼小巧,这么一穿就跟傣家姑娘一般韵致。
杨巡是在停车场远远地看见任遐迩婀娜多姿地走进商场后门的,惊得差点下颚脱臼。这是面包?面包今天怎么挂满糖霜?他经过财务室的时候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没有看到任遐迩。因此他进去自己办公室,就一个内线电话挂到任遐迩的小办公室,兴奋地道:“小任,今天加油把五一的确切毛利算出来。”
“好,正准备安排下去让他们核算。”
“嗯,还是那句话,最后几个关键数据只有你知道。”
“有数。还有吗?”
“没了。”杨巡才说完,就听电话那头一句“好,再见”,就挂了电话。杨巡看着听筒,一笑,再接再厉拨打到任遐迩办公室的电话机上。“我还没说完,怎么挂了?”
任遐迩心说搞脑子吗?但只能婉转地说声“对不起”。杨巡听着又笑了,果然如任遐迩所说的不平等,昨天他们都一起去夜总会玩了,今天上班任遐迩依然不便反驳他。他笑道:“我今天第一次看到你穿裙子,很漂亮。”但杨巡说完,却没听见对方有什么反应,电话那头完全沉寂。他奇了,“喂喂”两声还是没回应,他搁下电话走出去,看到任遐迩已经站在大办公室里一一布置工作。他清楚,他棋逢对手了。这一感知让他兴奋。
杨巡克制住自己不去骚扰任遐迩,中午去外面与朋友吃饭回来,看到门缝里面塞进来的最终毛利计算表,他也克制住自己,没叫任遐迩过来详询。做人不能太没品,不能仗点小权吃窝边草。一直到晚上下班,他等人都走空后,才驾车来到任遐迩楼下,一个传呼打上去:“我在楼下,请下来一起去吃宵夜,杨巡。”过很久,久得杨巡以为任遐迩肯定是扔掉传呼当没看见的时候,一串脚步声从七楼蜿蜒而下,打破寂静,一直延伸到楼底,很快电子防盗门一开,任遐迩披着湿漉漉的长发,穿着家常宽松圆领T恤,趿拉着一双海绵拖鞋走到他车子旁边。杨巡立即读懂几条信息:人家那是洗澡时候才不回传呼,也有可能是有意拖延,最好他等不住离开;人家已经打算休息,请勿打扰;人家的穿着不便出去公众场合;人家看他是杨总,才勉强辛苦跑下七楼招呼一声。
杨巡连想三分钟,还是没招,只好从后座拿出一束玫瑰。走出车门交给任遐迩。反而还是他催任遐迩道:“回吧,我看你上去,这几天累也好,都早点休息。”
任遐迩接了玫瑰,心里犹豫,好久才低头憋出一句话:“对不起,可这样不好。”
杨巡当作没听见,道:“你什么时候买冰箱?我跟你一起去找我朋友,他那儿批发价。”
任遐迩道:“我不买了,下月工资单里,我会把洗衣机的钱扣下。”
杨巡又是无奈,“你这是干什么,我说了送你,不行?”
“除非杨总卸了我在财务部的职,否则工资单最后是我把关,我说到做到。我不受额外馈赠。”
杨巡郁闷,道:“那我不是害你了吗?这样吧,洗衣机放你那儿,你爱用用,不爱用不用。等过两天休息,我叫人来搬走,行了吧?求求你让我跟着一快去买冰箱吧,我可以让你便宜一两天的工资收入,这便宜不要白不要。”
任遐迩听了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知道一笑就又完了,杨巡这人擅长顺流而上。她低头道:“那先谢谢杨总。”
“谢什么,上去吧。”杨巡看着任遐迩进去电子防盗门,差点泄气,但忽然想到,她不是把玫瑰花收了吗?究竟是她的失误,还是她的花枪?他倒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敢情他也有坏在女人手里的时候。他想来想去,很不甘心,瞄着任遐迩的窗口好半天才回去家里。睡前硬是给了任遐迩两条传呼,他不信拿不下一个任遐迩:“你今天很美,可惜我只远远看到一个侧面。”十分钟后是:“我也早早休息,晚安。”他怀疑做二转手的传呼台小姐打这些字的时候起鸡皮疙瘩。
这以后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的暧昧着,上班都跟没事人一样,杨巡当然没去搬了那台洗衣机,任遐迩也没从工资单上扣下一笔洗衣机钱,两人也没去家电市场一起买电冰箱。杨巡只有晚上时候给几个传呼,偶尔以神秘人身份叫人给上班的任遐迩送上一束玫瑰或者一盒西点。然后杨巡就跟隐身人似的看任遐迩的好戏,看她收到鲜花糕点时候被人起哄,看她面对他的时候越来越不自在,但也看她又不再穿裙子上班,恢复铜墙铁壁。杨巡一门心思地想剥这张面包皮,想看任遐迩什么时候妥协,这一段时间来,自然是断了与其他女性的联系,清心寡欲的像个正经人。
小雷家这回的发展动作相较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猛烈。土地经过上面特批,未经拿证,先行开发。小雷家后山的小山包天天被炸得轰天响,一车一车的石头填入良田,巨大的压路机很快就把塘渣压得平整。有市里再次到来的政策支持和大方的资金支持,雷东宝这回放手大展宏图。
但一天中午才刚饭后,久违的雷士根找到雷东宝家,阻住雷东宝上楼午睡,士根说有话要找雷东宝谈,公事。
雷东宝一只脚已经迈上楼梯,被士根说的不能上去,又因昨晚宿酒头痛,就道:“什么事?下午办公室谈。”
士根谨慎地道:“我想这些事还是先跟你单独谈谈。”
“私事?你刚不是说公事吗?”
“公事,但我想这些事不便公开。”
雷东宝一脸睥睨,“我做的事,全都能拿出来晒太阳,包括让我坐牢的事。你两点钟在我办公室等我。”雷东宝说完就返身上楼,不再搭理士根。士根默默地看着雷东宝消失于楼梯尽头,只得回去自己家里。
雷东宝压根儿都没去想士根要与他说什么,士根现在对于他而言是个边缘人,士根还挂着的那个书记名头,那是他仁慈,不向镇里举荐他的亲信,而其实士根那头衔有等于无。因为再次获得上面支持,他现在又变成对内对外第一人。昨天他就是与上面的那些人吃饭。当时县长说,不要怕做不到,但一定要怕想不到比别人更先进的思路。县长还说,争创全国百强县,要的是能起带头作用的企业大干快上,抓住大好改革机遇三步并作两步前进才行。雷东宝心说士根这人一向喜慢不喜快,果然,小雷家又来新的发展机遇时候,士根坐不住了。雷东宝烦士根,肯定又是来说一些什么小心谨慎的话。他希望士根看了他的脸色后知难而退。
但士根显然不想退却。等雷东宝一觉睡完,去办公室做事的时候,看到士根早已坐在那儿等他。雷东宝进门便不加掩饰地皱起眉头,对士根道:“你还真等着?快点说,我三点钟有个会。”
士根定定看雷东宝一会儿,才道:“书记,我把村民的几个问题集中向你反映一下……”
雷东宝坐下,奇道:“他们为什么不跟我说?我每天都在,要说找上门来就是。”
士根冷静地道:“他们见书记忙,不敢打扰你。我也知道你忙,我长话短说。村民们要问,第一,村里的养猪场和鱼塘承包出去,那些钱应该交给村里用,交给村里人分,现在钱都去哪儿了?”
雷东宝一听,竖起眉毛,对一应办公室里的人道:“他妈的,我给他们当家,他们还查我帐。你去转告,这些钱都没进我雷东宝口袋,都记在村民发展基金里。年初雷霆集团为了发展扩股,镇里拿不出钱,只好减少占股比例,但我们村民发展基金协会就拿得出钱,那钱就是那些承包费。你要想知道,问小三看账去,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小三不让我们看,说这是经营机密。”
雷东宝当即扯起嗓门,道:“小三,士根什么时候想看,你什么时候给他看。别人乱七八糟看不懂,看了也白看,只晓得捣乱,他看得懂。”
士根点头道:“多谢书记还记得我有这点本事。第二个问题:村里新一轮发展又开始占用土地,占用土地的这笔钱怎么算?这笔钱又怎么分配?现在既然已经占用了,到底这笔钱是给怎么支配了?”
雷东宝一愣,士根这是跟他查账啊。他开始有了怒意,但还是解释:“土地征用的各项手续已经在办理,上级部门考虑道我们工期紧,任务重,批准我们先上马。等各项手续审批下来,集团该花多少钱就多少钱,一分都不会差。你以为就你是村民发展基金协会的成员?我雷东宝也是,这钱我也有份,我难道不想?我都是为雷霆。还有什么?”
士根看着雷东宝,沉吟良久,又道:“第三个问题。去年在书记的英明领导下,雷霆的发展有目共睹,去年铜五金车间筹建期间因为资金紧张,书记曾下令停发所有小雷家户口职工的奖金,交给雷霆公用。但现在五金车间的运行已经良好,大家要求恢复奖金。”
雷东宝听到这儿更火,耐心终于消失,“你这话问得古怪,我停发奖金?我去年是这么说的?我说大家把奖金贡献出来,每人开立一个独立账户,算作借钱给雷霆,雷霆高于银行利息计息。这叫停发吗?这叫人人为雷霆,雷霆为人人。你说,雷霆是谁的,是我雷东宝个人的吗?是全体村民的,雷霆就是我们小雷家村集体。雷霆现在正赶上好时候,上面有领导支持,手头有外贸订单,作为集体的一员,你应该怎么做?我告诉你,都要舍小家,顾大家,要有集体观念,为集体尽自己最大努力。雷霆的发展缺钱,上问政府要,下是全体村民支持,大家一起努力,雷霆才发展得好,大家也才有钱拿。你作为村支书,你应该起到的是带头人的作用,带领大家为集体做贡献,你呢,你是第一个跳出来反集体的。难道我的奖金就发了?整个雷霆我的奖金最多,我也没发,按说我损失最大,我叫了没有?我每天跑上跑下为雷霆跑政策跑资金,累得臭要死,我叫了没有?我没叫,你雷士根带头叫什么叫。好了,我不跟你说,你还有第四个问题没有?哎,都那样子干啥,我封你们嘴啦?士根说,你们都说。”
从感觉雷东宝在发火起,士根就低头看着桌面不说话,一直等雷东宝滔滔不绝结束,他才又抬头,平静地冲办公室其他人道:“都黄着脸干吗,大家有事说事,书记嘴里又没出一句国骂。”完了才若无其事地又对雷东宝道:“书记。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按照章程规定,重大决策必须开股东大会决定,可现在雷霆做出了那么多重大决定,没一个决定有村民发展基金协会什么事儿,单从程序上说,不符合章程要求。好了,我的问题……”
雷东宝冷笑道:“我倒是想开会征求意见,问题是每次开会,有谁放个响屁没有、就说你,士根,我每次决定,你哪次不是反对?结果呢,事实摆在这里,我对,我就算坐牢,还是我对,不说别的,现在上面也看到我对,又回来支持我。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什么四个问题,我都回答你,是看在旧交情份上,不是看在你是村支书份上。我最后在掼给你一句话,小雷家要发展,谁也不能阻挡。谁阻挡小雷家的发展,我让谁好看。”
士根再镇定,脸色也黄了,他还是忍住,“今天这四个问题我本来只想跟书记单独说,本来就没有要书记一个回答的意思,无非是提醒你有这么些群众的意见。既然书记心里都有答案,我也不用再多嘴。对于小雷家的发展,我们每一个村民都乐观其成。”
士根说完没再逗留,也无法逗留,佝偻着背沉着脸离开。雷东宝一时也失声了,看着士根离去,好久没说话。毕竟以前士根是他的左膀右臂,而且士根最初也真是找到他家想与他单独交流的。但雷东宝想来想去,决定无视士根的话。一向以来,士根都是在他昂然向前的时候貌似谨慎地拖他后腿,但以前士根说话有份,现在士根说话没分了,士根就拿出什么群众意见来施加压力,雷东宝心说就这点招术,他能看不出来?
雷东宝为士根可惜,明明挺好的脑筋,可因为胆小,因为私心太重,一生人走到现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要像士根那样,小雷家还怎么发展?
很快,雷东宝便将士根这个人和士根说过的话一股脑儿抛到脑后。
最近,大家都说调控有放松。对此雷东宝深有体会,那就是内销生意又好了。这都是与宋运辉介绍的那些朋友吃饭时候聊起的。不得不说,虽然他通过自己的渠道认识,或者通过陈平原的渠道认识的朋友也帮忙,但是都没宋运辉介绍的朋友好用。因为宋运辉是把他作为自家人介绍,无形中宋运辉就是他的背书,因为宋运辉就是那些人中的一员,他便也因此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而他作为陈平原的朋友被引荐到陈平原的圈子,那些人则是看在陈平原的面上拿他当朋友,当然不如家人亲密。而他若自己撞进门去,即使再多公关,在那些人眼中,他还是外人。
这种细微区分,雷东宝如今于周旋之中慢慢体会。
既然都已经是亲朋好友,彼此说话就说得很开,因此也很容易达成共识。其实彼此的目标一致,一方提供政策倾斜,一方许诺今年出口创汇和产值翻番,明年则在今年基础上继续翻番。
雷东宝在地方政府的支持下做大做强,他的思路他的展望,又怎可能是如今被边缘化的雷士根所知晓。
梁凡休息天时候上门找梁思申。才进门,听坐在院子树阴下晒稀薄太阳的外公感叹一声:“梁大今天印堂发亮,莫非在香港大发利市?”
梁凡没想到花团簇锦的蔷薇架子后面竟会坐着人,两只黑拉拉也在外公身边,他忙绕过去,笑道:“外公在这儿?今年蔷薇开得好啊。香港那边现在行情看涨,我昨晚才从香港回来,正要找小七问些事。”
外公闭上眼睛不屑地道:“问我也一样嘛。”
梁凡笑道:“我想问小七有关杨巡的情况,估计外公不知道。”
外公笑道:“什么小事情,我不管。进去吧,小声着点,正好看人家俩夫妻好事。”
梁凡立刻明白肯定是宋运辉也在,因此他进门前先重重敲门,这才进去。果然见两口子坐窗边逗弄小可可,太阳微微透过窗户照进来,老屋高爽,里面比外面凉快。
梁思申先看见梁凡,奇道:“你不是说不回吗?怎么回了?多谢你前几天让人帮我捎来的奶粉尿布。”
梁凡见宋运辉转头看他,跟宋运辉打过招呼握过手,才坐下,道:“最近香港世道好,我回来筹钱。小宋,你们东海上市正赶上好时候啊。小七你有没有持有东海的股票?你应该最知道上市能赚多少。”
梁思申道:“我们这行有规定,涉嫌内鬼的交易不能做。”
梁凡道:“既然我已经到香港操作,以后你有相关资讯,我来操作,我们分成。天知地知。”
宋运辉笑道:“你别尝试说服她。你们谈,我抱可可去外面晒晒。”
梁凡等宋运辉出去,才微讽道:“小七,你真是找对人,有他罩着,你尽可以装出淤泥而不染。小宋在他们业界,现在可是通天的人物,这回上市,他的那几个上司都拿他当亲人。”
梁思申抬眼,定定地看着梁凡好久,但她没接茬,“又想问我爸贷款?”
梁凡道:“不是贷款的事,我来问你打听一个可能,如果我把商场的股份卖给杨巡,他吃不吃得下,想不想吃?”
“他应该想吃,但是我不知道他有没那实力吃下。最好问清楚一下,他接手经营商场这一年来,是亏还是盈利,再作决定。难说,亏得对商场没感情了都有可能。”
梁凡皱了下眉头:“据可靠消息,是亏。”
梁思申奇道:“你还有本事在杨巡手下安插人?了不起啊。要真是亏,我就说不定了,利益和感情之间的权衡,杨巡这人一向不会搞错。”
梁凡笑道:“他妹妹在我们公司,哈。他妹妹说的应该不会有错,都是李力出面套问出来的。这笔资产……杨巡要的话,我想套现。你还是给我们做中介?或者我请小宋出面,你们两个做中介特别有效。”
梁思申更奇:“你们究竟在演哪出戏?似乎杨巡妹妹到你们那儿做内鬼,你们将计就计还是怎的?”
梁凡更笑:“杨巡那妹妹,一个娘胎怎么爬出那么不一样的货色。那小姑娘看见李力,眼睛跟流行追月一样。李力叫她进去办公室说话,她什么都守不住,难怪杨巡一知道他妹妹在我们公司,急着求我开除她。你回头问问小宋,杨巡有没有那实力,或者请小宋帮忙,帮杨巡在那边获得贷款。我急等钱用。”
梁思申这才明白过来梁凡为何找他们两个,也放心一件事,看来梁凡没从她爸那儿贷到钱,爸爸总是坚持原则的。但她不愿宋运辉兜这笔差事,与梁凡不欢而散。
梁思申沉着脸看梁凡离开。梁凡走到外面后当然是与宋运辉说了好久,然后才洋洋得意笑着离开。梁思申没出去,只看着,但更多的是看宋运辉。她看得出宋运辉只是淡淡的,心里清楚宋运辉不会答应梁凡。等梁凡离开,她才走出去,外公冲她嘀咕,“这小子今天老狂,才赚点子小钱……”但外公的话才说一半,就止住了,想了想,才对宋运辉笑嘻嘻地道:“还是你滑头,早看出来。”
宋运辉一笑,不等他说,梁思申先道:“梁大一上来就是一个‘小宋’,拽死了,是吧?”宋运辉点头,笑道:“我们可可都不理他,对吧,可可?”可可对这个大多数时间不在的爸爸很是依恋,闻言雀跃。“梁大让我出面帮他与杨巡谈,我说没空。”
外公不屑地对宋运辉道:“看你丈人过几分钟不打电话来逼你。思申,我不回美国住啦,还是跟着你在上海住。这儿挺好,越住越喜欢。”
梁思申看看外公,不晓得老头子干吗出尔反尔,懒得理他。宋运辉却是脸色一变,低头思索了会儿,看看梁思申的神色,他没有点破。但他看着今天梁凡对他的狂态,觉得有必要跟岳父谈谈。
趁梁思申喂奶时候,宋运辉进去里面打电话,但拨梁父的手机,却是忙音,他就拨梁家的座机,是梁母接起。原来梁父果然是在接梁凡的电话。梁母抓起电话就全是有关可可的问题,即使可可爬了一尺远的小事情,梁母都百听不厌。好不容易等到梁父结束那边的电话,梁母还是抓住电话说了好几句才放手。
梁父拿起电话就问:“小辉,囡囡与老大两个有争执?为那个体户,值吗?”
宋运辉道:“我们没为杨巡起争执,在处理商场问题上,思申完全倾向梁大。只是思申……爸知道的,她特别职业,她反对梁大希望我出面违规为他融资,也反对爸爸违规为梁大融资。”
“哦。”梁父好一会儿沉默,道,“我让老大以后嘴巴严实点儿,你也帮我看着他们,以后老大过去,你管着他。”
宋运辉从岳父的反应,立刻印证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没犹豫,道:“爸,恕我直言,在我们这样的位置上,有很多找钱途径,但押宝在梁大身上是最危险的一种,不亚于受贿或者贪污。”
“你别胡说,我有原则。”梁父断然否定,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们看准的那两家工厂还是抵制外来整改,我这边继续做工作,你也积极一些,拿出好一点的报告。是不是思申阻挠你?”
宋运辉道:“这事儿快了。我参与制定的有关产品标准很快出来,对他们很不利,届时他们不改也得改,要不就是停产倒闭。爸爸耐心等他们自己找你吧。”
梁父又是好一会儿无语。等放下电话,他跟妻子感慨,这个世界往后是属于女婿那代人了,做好做坏都需要知识型人才。梁父好生失落。宋运辉则是希望梁父就此见好就收。在这座大宅里打电话非常不便,四个保姆加一个花工,他很多时候只能长话短说。但给杨巡的电话就不用顾忌太多。
“小杨,刚才梁凡到我这儿透露出想卖商场股份给你的意思,这事我看你提前考虑起来,如果有意的话,这是不错的机会,他们急需变现投资香港。他们过几天应会通过各种渠道跟你联系,但不是我和思申。你听懂我的意思没有?”
杨巡被宋运辉忽然冒出来的大堆信息弄得一愣一愣的,回味会儿,才道:“谢谢,宋总,我有数。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找你们中间人?就像上回我承包商场,只要你一句话的事。”杨巡最担心的是那边两个公子哥儿仗势欺人。
宋运辉笑道:“你都三十的人啦,不能总我抱着走路。”
宋运辉出来,见院子里的祖孙三个都看着他,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都在心里问自己了,这回有必要跟思申明说吗?但他还是只说了一句,“跟你爸提一下梁大。”
外公的两只眼睛将宋运辉的角角落落扫描一遍,“哼”了声,“我最讨厌这种没一点技术含量的落后官僚,但凡自身有本事、业务掌握精的都不屑做这种事。”
梁思申终于在外公今天一而再的刺激下惊悚心惊,“你们说什么了?”问完才发现,她似乎下意识地很不放心爸爸,她不应该这么怀疑爸爸。
宋运辉忙道:“我提醒你爸一下,梁大这个人不大可靠,不能重托。你爸有数。”
“这就好。”外公抢了话去,又舒适地闭上眼睛,“以后通电话时候说一声。穷疯了可以找女儿伸手嘛。”
宋运辉道:“外公,和风细雨嘛。”
“思申又不是小天使,我跟傻帽才和风细雨,风和日丽。思申,你凭良心回答我一句,我说的对不对?”
梁思申赌气地道:“理儿都对,就你这人不对劲。”但她心里被外公的一句“这就好”抚慰了下去,暗斥自己多疑。
“算我当回东郭先生。”外公继续闭目养神,两个孙辈后面再说什么,他一概不理。
一直到可可尿了裤子,梁思申带进里面去找保姆,外公才道:“你看看,你把她宠成小天使,现在难做人了吧?你跟我女婿到底说写什么?”
“该提醒的都提醒了,该指的路也指了。”
外公“哼”了一声,“白提,白指。你准备什么时候跟思申说明白?”
宋运辉这回难得老老实实地道:“我不知道,正要跟外公商量。”
外公道:“我先前还以为你是聪明人,帮你一起掩着。还问我干什么,都是成年人,思申知不知道影响得了一个成年人吗?还是让她继续做小天使吧,免得影响奶源。”
宋运辉叹一声气,他没想到外公竟也跟着他叹了声气,他想,看来外公也是没办法了。外公原来还想跟着女儿终于可以回去美国安享晚年的,可惜他现在 厌恶了,还是跟着老跟他吵嘴的外孙女来得顺心,可他到底是有些不甘愿。宋运辉一直想,真没办法了吗?可是他自己也面对分配问题,他哪里有办法帮岳父拔出泥淖。他想到这事儿,心里就很烦。他只能希望梁大在香港发展顺利。
杨巡接到宋运辉的电话,便叫来任遐迩布置下去,让她查阅旧账,计算出商场的真实建筑成本,以此估算商场的实际价值。他历经谈判,对讨价还价的程序早已了然于胸。他几乎没去想一下未接获真实意向,很可能做一大努力之后却是一场空的可能。他只是相信从宋运辉嘴里说出的话。有些人即使说一万句话,也未必有一句让人采信,而有些人要么不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掷地有声。
但是任遐迩却是第一次接触筹建期间那些费用,面对最先是杨巡签字,而后是李力或者梁凡签字报销的账单,以及有些重复计费的项目究竟要采用哪一项,她心里没底。正好她手头已经搬来一台全新的WIN95配置的电脑,她索性设计一个EXCEL文件,让一位出纳将那个时期产生的所有费用一目了然地打在表格上,让杨巡取舍。
电脑因为保存了很多资料,为保密起见,放在任遐迩的经理小办公室里。杨巡被任遐迩请来取舍项目,等先看一遍下来,心里倒是立刻有了几个新的想法,他准备做出几套报价,一套是他个人经手至他的方案即将开业时的先期价格,一套是被梁凡李力接手之后,综合全部费用的价格,再有一套是经他火眼金睛删滤梁凡李力因管理不善产生的多余支出后的剩余价格。他必须弄清这些价格的确切数字,他与人谈判才能言之有物。
面对任遐迩听完他的要求后变色的脸,他只得笑嘻嘻地装没看见,“是不是工作量很大?”
任遐迩道:“逃不过我,也逃不过你,请杨总给每笔支出标注相应的颜色,方便我回头分门别类清算。”
杨巡看看门外大办公室,轻笑道:“很好,很威风。请你先教我怎么使用。”
任遐迩当即脸一红,看一眼小小的键盘和小小的鼠标,想到教的时候不知道得多暧昧,就扬声叫输入数字的出纳进来,让协助杨总分门别类。杨巡眼睁睁看着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失去,心知任重道远。
但任遐迩最后交出的报告还是让杨巡耳目一新。报告上不仅依照杨巡的设想给出三套数据,而且每套数据还分别有明细附表。另有一份总结则是给出,根据目前的经营状况,和银行贷款利率,在不计算物业升值的前提下,三套价格必须以多少营业利润来配套,才能保证不赢不亏的底线。杨巡看了又想叫亲人,转手就交给杨速看,要杨速明白,这就是以数据指导经营管理最新实例,杨速则是反问,那为什么至今还没拿下这个宝贝?杨巡也郁闷。
但更让杨巡郁闷的是,没等任遐迩七手八脚飞快地将报告做出来,上海那边却在紧接着宋运辉的电话之后,很快传递来谈判的意向,那个传递意向的人竟是杨逦。因为是杨逦传达的意向,杨巡都不便跟上海方面狡计百出,一面误伤自家小妹。他简直内伤不已。
但没有热身的谈判如何进行?他才不敢被人抓着小辫儿打没准备的仗。他思来想去,电话找到梁思申,希望到上海的第一天先大家坐一起吃顿饭,在梁思申在场时候定下一个基调,免得他被动挨打。但梁思申却告诉他,她现在他的老家洽公,两天内没法回上海。杨巡很无奈,可时间不等人,他只好带着资料去上海谈判。如此大好机会让他收回商场,他是绝不肯放弃的。
梁思申则是与她的欧美人种同事趁工作间隙,来到小雷家探望。但是车在小雷家村口停住,两人站在尘土飞扬的小雷家大工地前,梁思申对才隔一年已经面目全非、看上去似乎一望无际的工地发愣。小雷家从事的是实打实的制造业,哪来那么多的钱一次性搞如此大规模的开发?她同事一看这场面,就道:“这家乡镇企业的实力相当强,是不是上市企业?”
梁思申摇头,道:“不是,是利润不算太高的传统制造业,生产的是并没太多技术含量的产品。”两人边说边从车辆已经比过去稀少的旧路往里走。
同事看看远处可见的规模不小的厂房建筑,婉转地道:“这么说来,决策人的魄力够大。”
“我也怀疑,他们的利润够不够支付无时无刻都在产生的高息银行费用。”梁思申心说岂止魄力够大,简直是吃了豹子胆。她不由得想到雷东宝传到上海的那份规划,后来也没听宋运辉再提起雷东宝究竟有没有获得地方政府的支持,而从眼前的情况来看,看起来贷款到手了。
同事漫不经心地问:“主事的文化程度如何?”
“好像是小学还是初中。这样的企业,还想看吗?”
同事摇头道:“我只想等一两年后打听一下它发展得怎么样了。”
梁思申愣了一下,也泄气道:“回吧,我也不想看。”
但乘上车子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打电话告诉宋运辉,看起来鲁智深变成李逵了。宋运辉是个资深搞企业的,如今因为上市,更是钻进财务经常讨论,熟能生巧。听梁思申如此这般一说,他脱口而出:“真的是全面开花,而不是分期分批?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种相对混乱的市场环境了,他们凭什么敢那么大胆?”
但说完,宋运辉自己已经知道答案,雷东宝凭的就是过去的成功给予的无比自信。而这自信,在没有约束的情况下,已经变为狂妄。他想要不要跟雷东宝谈谈,什么叫投入,什么叫产出,什么叫利润,什么叫成本。但又想到,雷东宝现在肯听他的吗?他原以为规划是个长远计划,本来还为雷东宝现在的眼光能放地长远而感到高兴,没想到却是鲁莽地全面开花。如此规模,以小雷家现有经济实力,如何吃得消?只有经济依然如过去一般飞速发展,通胀依然居高不下,这种大规模开发才可能会与雷东宝过去的每一次冒险一般,再次有惊无险地成功。
宋运辉一时无法确定,或许雷东宝是员福将,也或许雷东宝自有他自己的经济规律。
但宋运辉还是给雷东宝打个电话,想跟雷东宝说说他的想法,虽然知道大规模开发已经开始,他再说已是无用。
雷东宝却是反问:“刚有人说一个女的和一个老外一起来,走到村口又走了,是不是你老婆?她找我有事?”
宋运辉道:“是她,她估计你肯定比较忙,就不去打扰你。她没什么事,路过。”
雷东宝道:“怎么不早说,电话多少,我让春红去找她。”
“不用了,她还有工作。听说你开发得很好,我想问你,投入资金是多少,准备上马多少产能,具体生产什么产品,面向什么市场,准备用几年时间还清贷款?”
雷东宝本来就不喜欢梁思申,既然宋运辉说不用,他乐得放下。但被宋运辉的问题追得手忙脚乱,道:“我们不断投入,不断贷款,加上新生产的利润不断投入,规模弹性,不过三通一平先全面完成。”
宋运辉等了会儿,没想到雷东宝那边却没了后话,不由诧异,“就这样?”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与他一向的工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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