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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1996年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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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来,一直不见有任何进展,彼此僵持。雷东宝给正明撂下话,恨不得冯家快快受不住压力,早早精神崩溃,赶紧答应离婚。

    但是雷霆集团却因为获得大宗出口订单,为正受到出口退税调整打击的本市外贸行业抹平一丝焦虑。早在去年开始出口创汇,以致县里开始对雷霆刮目相看以来,雷东宝已经意识到一条重要信息,政府重视外汇。而今一下获得全年大单,创汇可观,雷东宝想到,是不是可以有所作为?他一等信用证到手,不管家里鸡飞狗跳,叫小三请来陈平原开了半天闭门会议,陈平原顺势而为,多方跑动催促,半个月下来,上面亲切的目光终于又普照到雷霆身上。

    这天,陈平原宴请完得力朋友,获得明确答复,便立刻一个电话给雷东宝,要他在集团办公室里等待。

    雷东宝听闻传召,立刻披衣下床,关了电视机告别韦春红,赶赴集团办公室。陈平原没在他自己的办公室,而是坐在灯火通明的三四十人的大会议室的主席位上吸烟。陈平原早就听到雷东宝的脚步声震响在这空无一人的集团办公楼里,但他当然是不会做出任何迎接举动的。他只舒舒服服地坐在可以转动的皮圈椅上,抱手看着雷东宝急急进门,一直等雷东宝问声“陈书记你找我?喝多了?我送你回家”,他才伸手招呼雷东宝坐他身边,慢条斯理地扔一根烟给雷东宝,看着雷东宝将烟点上,才道:“你前儿不是已经用信用证贷了一笔款吗?怎么用?”

    “那些贷款不是专款专用做流动资金吗?我原来那块资金抽出来扩大铜厂,不扩大不行了,现在周边小电线厂都饿得嗷嗷叫。陈书记怎么想起问这些?”

    陈平原微醺的脸上微微一笑,“你现在做事越来越宏观了啊,知道带动群众一起致富,呵呵,不错,有号召力。”

    雷东宝不晓得陈平原干吗夜晚把他叫来打趣,他也无所谓,因为当着别人的面,陈平原一向庄严,打趣都是在背人处。他笑道:“还不是跟着你们这些戴眼镜儿的学的。你们小嗓门,我捏着脖子装小嗓门,总有三五分像吧。陈书记你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呸,你以为我是跟你闹着玩的?我问你,现在如果再给你一倍两倍多的贷款,你打算怎么用?”

    雷东宝一听,立刻明白,看起来陈平原的跑动有门了。他立马探头过去,热切地问:“给贷款支持?给多少?”

    陈平原推开雷东宝的头,道:“你离我远远的,先回答我的问题,我看你回答问题的态度再斟酌怎么跟你说。”

    雷东宝笑道:“给我多一倍贷款?两倍我也有地方用。你知道项东说几个月可以安装成功新的冶炼设备吗?不到半年。半年后多现在两倍的铜材出来,我得有地儿消化它,钱给我,正好让我上配套设备。”

    陈平原听了却是“啧啧”连声:“就你小农经济,还吹什么两倍都有地方用吧。人家给你专项贷款图的是什么?一向以来,图的是听个响儿,而且得是清脆的响儿,越快越好。你什么扩大算什么响儿,面条拉长点就不是面条了吗?还是面条,没有质变。知道吗?杨子荣出来先一个亮相,晃得人眼前一亮,才能赚来满堂彩。你现在算是产品出口迈出国际化的第一步,这个亮相已经获得肯定,你好好考虑,下一步怎么走。”“国际化,”这个耳熟又陌生的新名词,雷东宝没想到有一天会落到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人面前。而在此之前,他因为整合本地电缆行业,获得的是陌生的“集群效应”,因此收到好评。目前,集团奉行的则是正明主导小三起草的“规模经济”。但从陈平原的阐述和雷霆目前因出口创汇受到的实实在在的重视着,国际化才是必由之路,这条路毋庸置疑。

    有门了,有方向了。想到这一点,雷东宝很是兴奋。虽然至此他还不知道国际化这条路具体该怎么走,他对于国际化的粗浅理解还只有出口创汇,但既然已经有这么条路摆在他面前,那么别人走得,他雷东宝如何走不得?他看到眼前的光明前景。回到家里,高兴地脚叫韦春红炒出两只小菜,喝下半瓶五粮液。出狱这么多天的摸索,终于摸到结果。他他出狱后已经憋闷那么多日子,经多方挣扎也只挽回些许阳光,好,这下终于出头在望。

    那感觉,就跟小老婆儿子转正,终于名正言顺了一般。只是,怎么才算是改头换面呢?

    第二天,雷东宝一早上班前,先去陈平原家,原以为陈平原昨天醉酒,今日一大早一逮一个准,没料到陈平原早锻炼去了。雷东宝等好久才见陈平原拎着一塑料袋的菜悠悠闲闲地回家,连忙上去邀请一起去集团开会讨论方案。陈平原懒得去,只耳提面命了半个小时,让雷东宝务必以前瞻、先进、共荣为前提,设计出能让人耳目一新的突破性方案。

    雷东宝回头就召集所有中高层干部在小雷家开会。大家七嘴八舌,想出很多主意,都由小三记录在案。中午时候雷东宝一边吃饭一边问小三,大家意见主要集中在哪儿,小三说,各持一辞。电缆厂希望建成电缆城,铜厂希望建成铜城,都希望自己的产业膨胀性扩大。雷东宝又问小三,有没有新鲜一点的说法,小三找来找去找不到什么说法是新鲜的。雷东宝心说这就是了,他一上午都竖着耳朵找新鲜点,找国际化,可就是找不到。

    雷东宝让小三下午打电话上门各位好友请教,他自己也打电话跟各位朋友讨论,可没给宋运辉打。他生气宋运辉现在对他的轻视。

    综合各方回音,晚上雷东宝又留下正明、小三和项东开小会,决定出以铜原料基地为依托的电缆工业城计划。计划是项东说出来的,但项东是折中两个工业项目后提出的,以铜材加工为基础,大力发展电缆加工。但雷东宝觉得这个计划不尽如意,没有凸显他们的出口创汇特色。正明和小三根据雷东宝的意思一琢磨,变为“以铜原料基地为依托的外向型电缆工业园区”,包括陈平原也觉得点题。

    很快,小三就把规划写了出来,规划的上半截,是雷霆已经在实施的投资,和已经产生成效的出口任务,以表明规划不是虚的。而是实实在在执行的。下半截,则是小三刚刚找大家开会集思广益想出来的,与工业园区说法相配套的方案。整个方案如陈平原所言,高瞻远瞩。规模宏大,当然,规划文案上标明的出台时间比小三实际草拟成文时间要早近一年。

    文案出来,雷东宝看着很是喜欢,这是小雷家第一次拿出如此有水平的文案,他当即就吩咐小三复印两份,通过邮局挂号,一份给宋运辉,一份给王老先生。当然,这一次不再是过去那种征求意见,这次……只是给看看。

    与此同时,正明软硬兼施地让冯家答应把婚离了。这笔钱,韦春红拿出得爽快,没一点含糊。离婚办完,正明更受雷东宝重视,但他心有余悸,当离婚不遂时候,雷东宝曾以停职相逼于他,没一点含糊,他这个集团副总根本就不算什么。正明更认识到,他有必要更巩固雷东宝对他的信任。因此方案出来后。正明积极活动,牵线雷东宝与关键人物见面会谈。正明在这方面的功用,非小三可比。

    为了更好实施工业园区规划,也为加大自己在集团的权重,正明投其所好,提出全方位提升雷霆集团形象,规范雷霆集团内部管理。雷东宝初时觉得颇受约束,但好在正明察言观色,整顿集团面貌的时候惟独放过雷东宝,不仅是放过,还尽量想方设法通过规范集团秘书司机等言行烘托雷东宝的中心地位。雷东宝起先还不习惯,可渐渐的,他发现他虽然实际就是小雷家老大,可用形式再强调一下他的老大地位也不赖,人总有点虚荣心,雷东宝很满足于大伙儿对他的众星捧月。这方面,正明尤其以身作则,雷东宝更是喜欢。因有雷霆实力为依托,谁看到正明导演出的规范都会说声气派,有些私企业主也纷纷效仿。

    果然不出陈平原所料,以他的思路为前提的小雷家发展规划,很得县市两级政府的赏识。上面的赏识,加上雷东宝率诸人的努力跑动,事情开始渐渐朝着雷东宝喜闻乐见的一面发展。他们雷霆的事情,在阔别两年之后,又上了县政府月度工作会议的会桌。此后,雷东宝堂而皇之地与大小领导坐在同一张饭桌的机会几何级数般增长。

    宋运辉收到雷东宝传的规划,最先并没当真,还是在梁思申提醒下,中午去食堂吃饭时候拿去打发无聊。认真看下来觉得有些意思,吃饭回来就接着看。从规划中他看到雷东宝学会长远思考了,而且思考得显然不错,不仅考虑到自身的发展,还考虑到积极向政府靠拢,互惠互利。

    没料到梁思申却说雷东宝的规划是倒退。梁思申的意思是,雷霆应该以市场为理念设计规划,而不应该为迎合地方政府而规划自己的产业结构。梁思申还尖锐地指出,雷东宝以前享受政府优惠,食髓知味,念念不忘,因此明明市场化的步子走得挺好,却非要倒退迎合。

    宋运辉也知道对于接受市场化教育的梁思申而言,这话一点没错,但他告诉梁思申,在国内做事,只有结合市场和政策,左右开弓,才能左右逢源。雷东宝这回的进步就在于,他终于意识到做事应该没有机会创造机会,能放眼未来制定长远的有关自己发展和与政府合作的计划,而不再是过去遇到事情才想到去政府机关求教的被动消极行径。

    但梁思申还是不以为然,她认为一个经济实体更应该向市场寻找出路,想方设法以产品质量和技术的提高来寻长远发展,而谋求政府扶持是短期行为。不信可以拭目以待。

    宋运辉有人来找,只好放弃辩论,着手做事。但心里却想,即便是在梁思申接受教育的美国,不说别的,白纸黑字记录在案,而且被他这个中国人见识到的就有雅可卡接手克莱斯勒公司之后,说服美国国会,由政府担保获取巨额贷款的事例。政治与经济一向是关系密切,“政治经济学”并非中国特色。不过他还是喜欢与梁思申辩论,梁思申总是在不经意间给他带来很多不一样的思考。梁思申也经常说起,从他这儿能获得很多在国内做事的思路。但宋运辉“忘了”给雷东宝打电话表示肯定。他下意识地以为雷东宝现在已经步入正轨,那么他也没必要再耳提面命。

    雷东宝将规划寄给宋运辉后,如石沉大海,他心里挺不舒服,但又不愿提起。

    杨巡在外面跑业务的时候,杨速在家管着就不断地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第一个月没发奖金,下面开始出现怨言。有些门道的人看商场看似不景气的日子不会短,赶紧趁着刚过新年招聘多,纷纷跳槽。杨巡只问楼面服务员有没人跳,杨速说暂时没有,但军心动摇。杨巡就不拿跳槽当回事,他早就嫌五楼的管理人员太多,跳就跳吧,好过他自己动手裁员,还得支付补偿费。现在那什么劳动法真烦人,劳动局净盯着他们这些大户个体户。

    春节后第二个月才到月底时候,就不断有人到财务部打听,这个月有没有奖金。任遐迩一概回之,从绩效来看,应该没有,但老板会不会额外开恩支付奖金,那是谁都不知道的。说这话的时候任遐迩心里很内疚,就跟出卖自己做了老板内线似的,大家都一样干活,她的收入却有绝对保障。

    那些来打听的人听了任遐迩的话,都纷纷在背后猜测,以老板是个体户来看,开恩支付额外奖金的可能性很小,谁从小没在政治课上学到资本家唯利是图这一条?再有前面已经出逃的榜样在,一时好多人起了跳槽的心思,都想趁着春天百业复苏之际抓紧时间找到新的油水岗位。

    人事经理非常着急,但留守的杨速回答干脆:想走就走,绝不挽留。杨速关上门就心虚,赶紧又找大哥放出SOS。杨巡依然是那句话,五楼的人想走就走,绝不挽留。空出来的岗位从此空缺,等以后紧张再考虑补充人手。杨速疲于支撑。

    杨巡此时却被杨逦告知,她已经应聘成功,目前在梁凡、李力的那家公司工作,被分配到项目部从最基础做起,工资有一千五,试用期后工资会提高。杨巡惊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力那么精明的人能放他的妹妹进公司卧底?究竟存的什么心思?他要杨逦立刻辞职,但杨逦不肯,杨逦说公司很大,人那么多,她这样的基层小百姓受聘都由人事部决定,李力肯定不会知道。杨逦还说,她这回一定要好好干,争取有事做,做成事。

    杨巡在电话里花半个小时没法说服妹妹。他一直想不通,杨逦为什么一定要钻梁凡李力那家公司去,连他放出给同样工资只要杨逦从那家公司退出的话,杨逦都不答应,为什么?但不管什么原因,杨逦私自应聘进入那家公司,总是个定时炸弹。现在不管是李力装作不知道,或是李力真的不知道,他这个杨逦的大哥既然知道了,总不能坐视不管。

    他想来想去,决定打个电话给梁凡,而不是李力,因为看上去梁凡稍微厚道点,干脆让梁凡那边着手让杨逦离职。不管他和梁凡李力之间有多少龃龉,他首先不能让杨逦呆那危险境地;其次他得给目前的合作人梁凡李力一个说得过去的起码的公道,最起码是别做杨逦那种低级暗事。他真是想不通杨逦好好的脑袋怎么不开窍,这种傻事都干得出来。他打算如果电话解决不好,他只有结束出差,去一趟上海。

    梁凡那边接起电话,不等招呼,就问:“小杨,经营得怎么样?怎么把四楼关了?你得坚持住啊。春节后有段冷场,这很正常,商场的普遍规律,你不要见着风就是雨。”

    杨巡笑道:“谢谢梁总鼓励,你看,这不我自己也跑出去找品牌入驻嘛。今天先找梁总汇报一件小事,请梁总大人不计小人过。”

    梁凡奇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杨巡对着话筒笑容可掬,“梁总,我昨天才得知我家小妹新找工作竟然是贵公司。她说非常羡慕贵公司的规模和档次,还说很喜欢现在项目部的工作。我想这不太好,我们不能背着梁总和李总做事,再说我们两家公司也应该有所避嫌。我让她离职,她不肯。梁总,我求你一件事,我家小妹去年才大学毕业,没啥本事,小孩子一个,这种人在你们公司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你把她辞了吧。我的话她不听,你的话她没法不听。”

    梁凡没想到是这种事,笑道:“哦,记得,见过,还真没想到她这么看得起敝公司。”

    杨巡依然把自己一脚踩在泥里,笑道:“是啊,我小妹说,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决定公司的档次,像我这种人做出的商场整个就是集贸市场,没档次,像贵公司从上到下都是档次。我看她就这话算说对了。但梁总,我小妹任性,她在你公司就跟卧底似的,这事不好,我怕她惹事,我担心。你就把她开了吧,听说她还在试用期。”

    梁凡听着还是觉得好笑,宽宏地道:“多大的事儿。还是商场的事你加把油,千万别越做越小,商场的排场和人气至关重要,你不能因为一些水电工人成本因小失大,万一被人认作败相了,以后想挽回人气就难了。你别操心你小妹的事了,我们欢迎她去我们的商场参观学习。我开会,以后再聊。”

    杨巡无法置信,心说都疯了。可梁凡李力那公司全是靠政策和关系赚钱,即使梁凡对杨逦是他妹妹这事儿不在意,他还在意呢,杨逦在那种公司学不到东西,不会进步,可问题是双方你情我愿的,还都不要他插手,他想管都管不了。

    杨逦的事儿都弄得杨巡无心出差,亲自去上海偷偷看一眼,见杨逦跟寻常白领一样上班下班,而并没有受到什么特殊关照,他才算稍微放心,回来协助杨速处理工作,免得杨速每天放警报。他回来一处理,那些杨速认为天大的跳槽事件,都不成其为大事。他一来,好多打算出走的人似乎感应到什么,不约而同留步拭目以待。杨巡处理完中层跳槽的几件个案,看着杨速不说话,弄得杨速讪讪的,果然是大哥能力高他不少。他借口找任遐迩来汇报,就潜遁了。

    任遐迩想到杨巡刚进门时候那张黑脸,忍不住问杨速老板现在还在不在生气,问清楚了才敢小心进总经理办公室说话。没想到杨巡却劈头就给了一句:“小任,你常感冒,抽屉里有没有药?我昨晚火车硬卧过来,好像着凉了。”

    任遐迩很是意外,道:“杨总确定是着凉,不是流感?昨天身边有没发现流感的人?”

    “应该不是流感,怎么?”

    “那我去拿药。如果是流感的话,吃药保证七天能好,不吃药得拖七天能好,白吃。”

    杨巡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四月初天气里还穿着厚夹克的任遐迩出门,心说总算是法棍了。

    一会儿任遐迩进来,拿来一包板蓝根和一板速效感冒片,找只杯子帮杨巡泡好板蓝根,才一起放到杨巡面前。“杨总,速效感冒片吃两粒,不过吃了会贪睡,正好午睡。”

    “谢谢。”杨巡他依言将药吃了,才问,“这个月营业额还是非常差?”

    “比上月好了点,不过还是亏。员工不知道亏多少,一看没奖金就动摇。这是我做的与上月和与去年同期对比的报表。”

    杨巡真想喊“亲人”,他急火火回来最想知道的就是这两个对比,没想到任遐迩先他一步做好了。他拿了报表就仔细看。任遐迩的报表做得很原始,没寻常会计账那么天书,数据都是第一手,包括每个专柜的营业额,没经过处理,因此看上去非常直观,留下足够大的思考空间。任遐迩坐大班桌对面,则是暗求老天爷,亏本不是她任遐迩的错,老板看到数据不满意,千万别把气第一个发到她头上来,她可不想当一传手。

    杨巡看完数据,忍不住问一句:“小任,你现在还有没有做兼职?”问出来才想到,人家有也不会跟老板说。

    “没了,工资够过日子,而且商场会计工作也耗时间。”

    “我想你现在也应该没兼职。”杨巡弹弹手中的报表,“除非你三头六臂。不错,看上去我们新招商进来的品牌已经有销售。四楼的施工已经差不多,费用你再拖一阵子付。我打算趁我回来这几天立刻把男装和运动休闲装布置上去,完了拉一期打折攻势制造影响。好不好,看下半个月了。”说到这儿时,他想到梁凡居高临下地“教育”他的话,不过梁凡说的倒是经验之谈,商场人气千万不能流失,流失了挽回很难。只是这经验他早在做市场时就总结了出来,与做商场异曲同工,不需要梁凡马后炮。

    任遐迩没说明,其实不用三头六臂,只要把数据库里的数据调用一下,就可以分别做出几种针对不同的报表。麻烦的只是最初编写程序和后来定期输入数据。她微笑道:“很希望辞职的那几个会后悔他们仓促的决定。”

    “我只希望这几个月没白辛苦。啊,对,厂家送我一些样品做礼物,我用不上,你看看好不好?”

    杨巡说着,翻出包里的几件包装依然完好的衣服,放到任遐迩面前。只有一件是厂家送的,其他是他在厂家看着不错,自己花钱买下的。任遐迩一时接收不来这信息,感觉收下很不便,拒绝又不好,只得道:“谢谢杨总,可是,我办公室那么多……我可以分给他们吗?”

    杨巡笑道:“先放我这儿,下班你来拿走。你去通知办公室,安排下午一点,中层开会。”

    任遐迩疑神疑鬼地出去,心里觉得老板似乎对她太亲信了,亲信得让她觉得暧昧。杨巡则是坐在办公室里犯愁,他该拿这个绝缘体似的面包怎么办。人家女孩子个个鲜活敏感,见风是雨,怎么这个一点不接受他抛过去的暗示呢。按说宋运辉的秘书已经告诉他,任遐迩的那名男同学不久前去了别处高就,她应该已经落单。

    晚上下班,任遐迩想装作忘记,悄悄溜走,她估计她这么一做,那么精明的大老板一准看得出,不会再为难她。没想到下班时候却又被杨巡一个电话叫去说话。她欲哭无泪,知道自己孙猴子不是如来佛对手,不得不进去总经理室接受询问。杨巡确实有话说,但等说完话,任遐迩更欲哭无泪,杨巡竟然是用大塑料袋拎着一大包衣服与她一起下班,在保安们的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把塑料袋交给她,更不去他自己车上,非要陪着她一起走。

    今天杨巡是铁了心地要任遐迩明白他的意思了。知道任遐迩脸皮薄,他就当着保安的面一起走,料到任遐迩不便当着那么多人面说什么。但杨巡等着,估计任遐迩转弯就会有话说。但是才刚走出大门,任遐迩已经急着道:“杨总,再见啊,我那条道,跟你不是一条道。”

    杨巡当然不会当着保安的面就那么妥协,边走边道:“我有个问题到嘴边一时想不起来了,估计走走能想出来。”

    任遐迩仰天无语,这什么话,这什么话,有这么说理由的吗?这存心在宣告众人,两人大有问题。可就是这么些说话的工夫,两人又走出一段路,拐弯了。

    杨巡才笑嘻嘻地看着一脸郁闷的任遐迩,道:“我想起来了,周围有药店吗?现在还开着门没有?”

    任遐迩惊讶地看着杨巡,看到杨巡脸上写满“借口”,调戏啊。她一脸敦实地道:“现在药店没开门的了。”

    杨巡自以为得计,道:“嗳,糟糕,你家有没有感冒药?”

    “没有,我都放办公室的。不过上午给杨总的速效感冒,还够吃一天。”

    杨巡暗笑,谁都不是傻子,别看任遐迩一脸敦实。他似乎没了继续跟着的理由,只得道:“看来我还得回办公室去。你家就这附近?我送送你到家,晚上这条路人不多。”

    “谢谢杨总,不过正常下班的话,有几个人同路。”

    “不用谢。我做事那么多年,难得有员工主动想出高明主意帮我,即使我弟弟都不能。我弟弟不是不想,是想不到点子上。”

    任遐迩心里暗暗想,老板要是能说出“非不为也,实不能也”,那就高明了。不过还是喜欢有人表扬,笑道:“谢谢杨总,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应该的。”

    杨巡微笑道:“应该的吗?没。我出道十多年,见过这样的人不到十个,这些人现在个个非常出色。不过这样的人也很容易成枪打出头鸟的那只鸟,也或者个人很努力,可集体不争气。虽然现在跳槽很容易,可机遇对于一个人还是很要紧。对做老板的也是一样,看到好的员工,赶紧拉拢,呵呵。你是不是不想收这袋样品?拿着,你当得起。”

    任遐迩被杨巡前面的话说得心旷神怡,觉得老板说话很实,可没想到老板的话头一下转到那袋礼品上,原来老板也看出她不想收礼。她愣了一会儿,才道:“谢谢杨总,其实我没那么能干。可如果杨总真觉得我当得起,希望折算成人民币。我不希望在工作场合传出可以避免的风言风语,我当不起。对不起,杨总,我辜负你美意。”

    杨巡忍不住看着任遐迩笑,她还真直接,一点不像大多数小姑娘,要么对暧昧的事儿说不出口,要么不好意思提钱,这下弄得他倒是不好意思再敲边鼓了。他挺有挫折感,他一团热心要把任遐迩变为杨家大嫂,可人家一点意思都没。可看看任遐迩路灯下清澈的眼睛,他没好意思口花花胡说,只得顺水推舟道:“呵呵,我不好意思,我粗心没注意这点,把你跟其他同事一样随便对待。女同志出来做事不容易,想做出点事情,要比我们男的多用功不少。不像我们男的随便,再晚都可以一起出去吃宵夜,酒桌上面什么感情都可以交流。”

    任遐迩听杨巡这么一说,心中释然,感觉老板真是通情达理,毕竟刚才她说的那些话的时候是横下一条心的。正好她也到家了,就道:“谢谢杨总理解……”“你今晚都谢几次啦,我再厚脸皮都吃不消。你住这小区?这小区房价不低。我今天送佛上西天,看你安全到家。”

    “我买的是顶楼,七楼,比一楼还便宜。可就是每天爬上来就不想下来。”

    “七楼平顶的容易漏水,你的不会吧?”

    “我运气好,听说这个小区的施工质量不错。杨总,我就这楼道,天晚,不请你上去了。”

    杨巡点点头站住,将塑料袋硬塞给任遐迩,看任遐迩进了电子楼梯门,才转身离开。心里觉得挺好笑,他怎么能这么纯情老实地追求女孩子,太老套了,他其实有的是办法,什么烛光大餐,夜总会狂欢,还有咖啡厅玩情调。可问题是任遐迩又不一样,任遐迩是得力干将,他最知道,女朋友易得,得力干将难求,他不愿因小失大。

    回去路上想到刚才两人的对话,杨巡忍不住笑。任遐迩挺喜欢钱,还不怕人知道,不过名不正言不顺的钱物却是不要,立场非常清高和清楚,挺真实可爱的一个人。这性格,与梁思申有点像。只是梁思申条件太好,那种直爽就无形中变得从咄咄逼人。相比他以前谈过的几个大学生出身的女孩子,任遐迩并不是让人一见倾心的美女,可是处着舒服,说话有实货,他本来还觉得可能勉强自己,试下来却感觉越来越好。

    惟有长相,杨巡摇摇头,太不会收拾了。

    这一夜过后,商场更传风言风语,前不久还是传任遐迩与杨二,现在变为与杨大。都说任遐迩此人钻营功夫一流。任遐迩冤得不行,愈发开始于杨家兄弟保持距离,有事与杨巡商量,尽量想办法约到会议室,免得又被人背后非议。可是,绯闻这东西,捕风捉影都能成事,何况绯闻的另一方杨巡还真有此意,因此任遐迩甚难洗清。

    杨巡这次回来了就没再出差,开始亲自上阵,督促加快布置四楼场地,同时雇佣上回宣传欧洲风情街的广告公司,舍得花这个大价钱让专业的宣传人员替他高明地设计商场定位,同时紧锣密鼓地通过媒体和橱窗,全方位地展开宣传。

    面对流水般的开销,杨速的心一抽一抽地疼。但杨速从来摆正自己的位置,既然已经向大哥提出不能如此此奢靡,大哥却有大哥的理由,他便没有怨言地照做。

    月中时候,杨速问任遐迩这个月的费用支出,任遐迩给他从电脑里拉出一张清单,让他看个清楚。杨速看完,就约任遐迩到会议室谈话。玻璃隔断的小会议门一关,外面走过的人可以看见里面的人,却听不见里面说话。任遐迩进门,就又递给杨速一份每月费用对比,才坐到杨速对面。

    杨速看完,叹道:“花钱真容易。”

    任遐迩道:“特殊情况。”

    杨速叹息:“工程支出方面,两三年就又得重装,这一个行业更新快。宣传更是……你有没有办法做个触目惊心的报表,提醒我大哥,支出已经毫无节制。”

    “我已经有提醒,我几乎是看到大笔支出出现,就给大杨总一份简报。大杨总已经说不要见我。”

    杨速扼腕,“有没有办法做得更血淋淋,我大哥……他可能在赌气……需要给他一些剌激。”

    任遐迩闻言吃惊,看了杨速会儿,才道:“我设法。不过得请你递交给大杨总,我的简报已经让大杨总不高兴。”

    偏偏这时候杨巡从四楼上来,一眼便见到大弟与任遐迩神情严肃地讨论什么,不知为啥,心里不是很舒服,这两人怎么可以把他撇开单独谈话?便不请自来,开门进去。“讨论什么?”一眼就看到杨速手里的单子,一看之下便清楚两人讨论的是什么议题,就拉下脸起身道:“老二到我办公室谈。”说完就走,但到门口时,还是记得回头对惊讶的任遐迩尽量平心静气地道:“小任忙你的,不干你事。”

    任遐迩回去自己办公室,一直好奇杨巡究竟赌什么气,跟谁赌气。作为会计,任遐迩进来时候就已经把商场大致了解了一下,知道商场的管理权几经易手,而杨巡则是从最初的一支笔,到几乎与商场管理绝缘,直至去年中期才又获得管理权,只从这些凭证上反映的起起落落,已可以看出商场历史之复杂。而这起起落落背后发生的事情,难道就是杨巡赌气的原因?任遐迩想,难道商场的奋力转型,除了杨巡说的几条高瞻远瞩的原因,还有其他?

    杨巡把杨速叫进办公室,怒道:“你干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想扯我后腿?”

    “大哥,你看看这份明细……”

    “每笔都是我签字,我怎么会不知道?任遐迩平时的提醒是不是你要她做的?”

    “没,大哥,你别冤她,我今天才第一次想联合她,不过还没说服她。大哥,我看不下去,你这回的花钱风格与你往常不一样,你好像是在意气用事,赌着一口气想要比别人做得好。大哥,老四告诉我你去梁凡李力的商场看过几次,可是我们能跟他们比吗?老四说他们都发展到香港去了,在香港都做得非常好,那是他们命好,投胎投准地方。”

    杨巡支起耳朵,道:“他们去香港做什么?”

    杨速却道:“大哥,你别否认了,你很在乎他们,你看我一说到他们你就留意。”

    杨巡强词夺理:“我什么时候否认了,我当然在意他们,老四还在他们手里打工,你别婆婆妈妈,他们去香港做什么?”

    “做房地产,老四说的。具体老四也说不清楚,听说挪去的资金上亿。”

    杨巡冷笑一声,“香港,上亿算什么?他们两个的背景又算什么?哼。”但是杨巡说归说,心时却发虚,现在就是给他一亿,让他去香港,他都一下说不出该把钱投到哪儿,可见人家就是比他领先。但他冷着脸道:“老二,你别学老四见着风就是雨,看别人的都好,看我们都是农民。”

    “大哥,我怎么会。我也没说你非要跟梁凡李力赌气,我意思是你跟自己赌气,你一定要在商场做出成绩给人看。其实本来我们定的下一步规划很多,都不是陷在这种经营里面打转的,你去年如果不是因为赌气,又怎么会接来这么繁杂的差事,我们不是早说过,我们不做日常经营,我们只……”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意思,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杨巡摆摆手,他不要再听,免得想起过去那段不快,“现在已经在做,老二,到我手里,一定要焕然一新,做成本市第一。既然是这样,再说我们等于二次开业,要没特别一些的宣传,谁心里都还是老一套商场的印象,谁还有兴趣过来看看?二次开业的宣传一定要加料,加重重的料。这种料,靠你我想,你想得出来?凭你我,得放多少钱请客,才能登到报纸第一版?你别只看见钱出去,看不到钱花哪儿。“

    杨速静静地等大哥说完,才耐心地道:“大哥,你在钻牛角尖,我旁观者清。你的投入已经超过正常范围,我不反对你转型,对于转型我举双手拥护,但是我反对你借转型行赌气之实。“

    “啧,老二,你烦不烦?有投入的产出,这话你听过没有。”

    “大哥,去年你第一次香港游回来,你跟我说,我拿着尚方宝剑,要我随时提醒你,有时候你钻牛角尖了自己也不知道,不知不觉走了歪路,当时却还觉得挺对,你说你一定会听我的提醒,后退三步,停下后冷静了再说。大哥,我今天提醒你,你听不听?”

    杨巡本来气势如虹,被杨速搬出此话,顿时哑了。虽然他依然觉得自己做得没错,可是他也确定吩咐过杨速,必须时刻约束住他,免得再犯过去不识梁思申的好意、还自以为自己很冤的重大错误。他吩咐杨速之后,时间已经过去一年多,杨速还是第一次祭出尚方宝剑,他当然得守诺,否则他说话岂不是等于放屁。可答应大弟,却得在这节骨眼上硬生生地刹车。

    杨巡烦躁地将一根香烟揉成粉末,扭转椅子对着墙壁不看大弟,道:“老二你去四楼监工,别来烦我。”

    杨速没吱声,倒了杯茶放在大哥桌上,悄悄掩门出去。对于大哥,他非常佩服,非常崇敬,但是他必须理智地支持。杨速想到,大哥周围只有他是敢直言的,因此他一定要把他的反对传达给大哥,让大哥不会膨胀到看不见事情反面。指出大哥的错误,是他的职责。

    而杨巡则是被杨速提醒,无法不想到沉埋两年半的往事。他心虚地想,是,谁说他商场转型没有一些赌气的成分。他自己没觉得,还真是被杨速说中。可赌气归赌气,他觉得自己的决策是正确的。

    杨巡想得火大,又加想起两年半前的事情满肚子憋闷,愤愤摔门出去。任遐迩听到这惊天动地一响,想到刚才老板兄弟俩的闭门对话,不知道闭门期间发生了什么。她埋头工作,打算不管老板们的事。可又忍不住走进自己的小办公室,抓起电话打给杨速,告诉他大杨总摔门出去。

    杨速沉吟半晌,也知道自己挑开了大哥伤疤下面的不堪,可是他也无法,不能任由大哥任性下去。他看看楼层忙碌的布置,想去陪大哥说说话,可是他走不开,这边施工正白热化,需要能拿主意的人盯住。他无奈地对任遐迩道:“小任,你今天能不能把手头工作放一下,设法找找我大哥,我实在没法走开。”

    任遐迩一愣,“我?不大好,不相干的人还是别做烦人苍蝇去。”

    “不会,我大哥很信任你,我很担心,可是我这儿真没法走开,拜托你。”可话说到这儿,杨速自己也觉得不可行,“好吧,我先跟大哥手机联络,你忙,对不起,打搅你工作。”

    任遐迩瞪眼想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听小老板的。且不说大老板现在火气冲天,见神杀神,见佛杀佛,就算大老板现在和风细雨,她算什么角色,难道还真把自己当亲信?荒唐点了吧。她脖子一缩,回大办公室继续做事。

    可没想到,杨巡的电话却打过来。杨巡满肚皮气闷地杀到车上,冲出去城外,却忽然想找人喝酒说话,不知怎地,想到任遐迩。任遐迩也是旁观者,他想听听任遐迩的意见。

    任遐迩听到老板电话里闷声闷气的要求。看看周围的同事,轻声道:“很忙,走不开呢。”

    “你今天没重要事,只有下面收银随时结账。你出来吧,我有疑问,需要征询不同意见。”

    被老板戳穿,她不便再说什么,她自己也对老板说过,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何况老板是真有公事相商。她只好答应,飞快布置下工作,同时打印出几份数据,冲出去打车先到城西加油站,上了杨巡的车。感觉就跟上贼车一样。

    杨巡虽然没指望任遐迩能换件好看点的衣服出现,但等看到任遐迩穿三颗纽扣的蟹青西装和黑色宽松西裤,中规中矩出现时,还是不喜欢。但任遐迩背着一只足以放下一张A4纸的棕色大皮包,杨巡慧眼,一眼看出那是真皮,而非人造革。心说难得啊,肯如此投资。只是棕色大皮包风格休闲,与中规中矩的着装不相衬。杨巡这么分心一想,脑袋里原本打的结松开了一些。

    杨巡伸手打开副驾的门,但任遐迩顿了下,却把副驾的门关上,坐到后面。杨巡有些哭笑不得,这也太坚壁清野了吧,这种细节都注意到,难怪做财务工作一流。但还没等杨巡说话,后面的任遐迩先发制人,道:“杨总,我把数据都带来了,不过天色已暗,是不是找个亮点的地方说话。”

    “我们找个地方边吃边谈。”杨巡郁闷地回答,将车开了出去,“刚才杨速找你谈什么?”

    “小杨总问我这个月的钱进钱出,希望我提前做份报表让杨总过目。”

    “不止这些吧。”

    “两位杨总都挺让人为难的。”

    杨巡一笑,心说两兄弟都没把任遐迩当外人了。“好,不问。昨天开会的几个广告方案,开会的只有你是逛街主力军,现在没别的人,你说说你作为个人,看到这些广告,有什么想法,哪个广告最吸引你。”

    “逛街主力显然不是我,是小杨总和郭经理。我逛街次数维持在平均一个月不到一次。几个广告对我没影响。”

    杨巡懊恼,想找个说话的,身后这个却是铜墙铁壁,甚至还不是回音壁。但想任遐迩说的也是实话,冲她那点闲钱,冲她穿衣打扮无趣,若是逛街,估计逛的也是菜市场。可今天他心里憋闷,就冲口而出:“还是女孩子吗?”

    “要不我把女孩子资格让给爱逛街的?”

    “你也不珍惜珍惜来之不易的女孩子身份。”杨巡被逗乐了,“我找个清静点的地方,西餐吧。”

    任遐迩赶紧结束与老板之间的非工作对话,道:“不过我回头对几个广告方案核算了一下……”

    杨巡杀到停车场停车,实在不吐不快,“广告公司看到你这种人得吐血。广告噱的是谁呢?是那种一看见便宜就血压升高脚底发痒的人,你是绝缘材料做的,对你还真没用。啊对,你说说你核算下来,哪个方案你看着最合算?”

    “对个人合算的是折扣的,对商场合算的是返券的。但如果返券的广告做得更刺激点,原来的一百块送三十块券,改成三百块送一百块券,我算下来对商场的营业额和利润更有好处。别看同样的三百,后者要多给十块钱的券,可是凑足一百块钱的货容易,凑足三百的不易,凑足三百的不易,很多都是凑不足三百,更多是三百到六百之间不足六百就放弃了,我估算一下顾客购买心里大致的概率……”

    杨巡也想到过是不是把一百送三十换成看上去更噱的三百送一百,可想到中间差的是十元的券,相当于十元的毛利,就有点心疼。此时听任遐迩侃侃而谈,杨巡一边走路一边看她,心里对广告方案立马有了底。听完任遐迩的发言,两人也已经进入西餐厅,杨巡道:“幸好你绝缘,利润得靠你这样的人算出来,拍脑袋想没用。”

    小姐送菜单上来,杨巡不想在点菜上为难看上去不大可能进出过这种场合的任遐迩,就主动推荐道:“这边的红酒羊排做得不错,酥皮奶油蛤蜊汤我看比必胜客的做得好。都试试?我也照样来一份,再两杯金汤力。”

    不出杨巡所料,任遐迩果然没异议。小姐退下,杨巡就道:“杨速最近每天跟我念超支,你也三天两头额外交收支报表给我,你这么做也是让我看计算后的结果?”

    “没,如果把今年的预期营业额与去年的对等,不要求高,也不要求低,目前的支出还不到利润临界线。因为去年的办公费用很高,每次上海来人的旅差费报销,拿来给我们做一次宣传绰绰有余。但如果再依照现在的开支速度滑下去,离警戒线不远了。”

    杨巡一听,几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绷紧了两小时的肌肉一下松快下来,眉头也舒展了。他急切地道:“你说详细点。”这时两杯金汤力先上来,杨巡让一杯给任遐迩,看着任遐迩从大包里掏也打印资料和一支圆珠笔,却见任遐迩不急于说话,先抓紧时间一脸好奇地看酒杯,晃着那酒杯闻酒香,拿手指划过杯外晶莹的水珠。此时杨巡既然被任遐迩的几句话洗脱所谓赌气的重负,看任遐迩的小动作就觉得分外可爱,坐对面一言不发,不打断她。等她小动作做完,才宽厚地道:“金酒不算烈性,又加了汤力水和冰块,比啤酒度数没差多少,你试试看,若不喜欢就放着。”

    杨巡这么说,任遐迩感到挺不好意思,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杯子,道:“等下还得回去商场,不喝了吧。杨总请便,我来解释我分析的数据采样……”任遐迩看到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经过他们桌边,对着她看了好几眼,却不理杨巡的起身招呼,扬长而去,甚是好奇。然后看到杨巡受人冷落却一脸若无其事地坐下,还笑着解释说,“高干子弟,不过是前高干子弟。”任遐迩不知杨巡这是为啥,当然不好追问,就开始看着报表解释。一会儿羊排上来,两人还能边吃边说,但等浓香四溢的酥皮汤上来,任遐迩就差没说句“废话少说,吃饭要紧”,直取罐上酥皮。可是又不知道该用叉还是用刀解决那酥皮,很是疑虑,又不见杨巡动手,她无法模仿之下,情急之下只好用洗净的两只手。

    杨巡这时候早已满心轻松了,看起来都是杨速赖他,他做事明白得很,目标也清楚得很,没杨速说的那么咬牙切齿,他很理智。既然如此,那些不堪的过去,他当然不会再去想起,他坚强,他不受干扰,他愿意这么相信自己,他认准羊排的味道,吃得舒服,拿起面包把所有汤汁也收了。而任遐迩充满探究意味的吃相全收在他眼睛里。

    杨巡把任遐迩的那杯酒也喝了,喝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萧然那桌。在别人眼里,大约萧然还是那么目中无人,但是对于吃过萧然苦头的杨巡而言,他太清楚,萧然已经大不一样了,否则他杨巡今晚哪有这么安全?杨巡此时可以得意地想,他杨巡就是不一样,靠的是自己本事一步一个脚印上来,就跟打仗打的是阵地战一样,虽然打得辛苦,打得惨烈,可是打下的地盘却是江山永固。

    他喝下最后一个金汤力,对任遐迩满怀豪气地道:“我不信通过我这半年努力,五一不收它个满堂红。走,回去干活。”

    任遐迩看看杨巡,不晓得老板怎么忽然阴转晴了,心说好像与小老板说的那原因对不上号啊。看来老板是担心超支。她不知道两兄弟私下对话是什么内容,让老板摔门而出。她现在,对这个据说是小摊贩出身的大老板充满好奇。她觉得老板挺有深度的。而魄力,那是不用说的了。

    杨巡回去商场四楼,看到四楼在杨速的监督下有条不紊地加班加点。他径直走到正帮着一起搬一张艺术沙发的杨速身边,搭手帮忙完,一拍杨速肩膀,拉到一边,道:“我问了小任,问的很详细,所谓超支是你错觉。不过我会收着点手脚,小任警告我支出快接警戒线了。”说到这儿,他一脸意味深长,“我最先都凭直觉做事,后来跟着梁思申学来可行性分析,以后要多倚仗小任他们,全面用数字来决策。直觉不可靠。”

    “大哥,可是你这回反常。不说别的,全场七折,你怎么跟那些柜台算账?我们吃得消全场七折吗?”

    杨巡此刻因任遐迩的解说而更胸有成竹,但他有意卖关子,“老二,你还是没领会我刚才的话,你不能凭直觉,你要学会算。老三从他香港台湾同学那儿取来的经,哪会离谱?”

    杨速瞪目看着大哥,他难道有算错?上回会议决定的买一百送三十,那不是七折是什么?难道任遐迩还有其他算法?杨巡没再解释,开始下场与工人一起劳作,一直加班加点到半夜。他们有硬杠子,就是必须在商场五月一日的活动之前把四楼布置出来,早一天是一天。因此作为老板须得身先士卒,督促现场人员争分夺秒,保证进度。

    同时,广告则是早早地打了出去,日报、晚报、电视台,全部登载在显要位置。广告一出去,全城沸腾。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听闻消息的人都不敢相信,商场竟然敢打六六折,这得是多大的折扣。便是古井一般的宋季山夫妇,也被报纸上的巨幅广告震惊,回头吃饭时候说给宋运辉听。宋运辉心说杨巡这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仅凭一天的攻势招徕顾客上门,对整个商场运作有用吗?宋运辉不知。

    五月一日,上班伊始,杨巡便一边处理手头工作,一边不时探出头去,看看不到开门时间,门口已经聚集等待开门的人群。随着人流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杨巡的眼中逐渐显现狂热。而旁边的杨速则是忧虑,他不知道,会不会卖多亏多。杨速看向大哥,却见大哥不知不觉间露出赌徒风貌,一只脚踩在一把椅子上面,将掌中一杯茶喝得“咝咝”作响。杨速见此,感觉到大哥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得告辞,赶去楼下掌控局面。

    终于到商场开门,杨巡兴奋地一把抓起内线电话,打到财务,找到任遐迩,“小任,我有个要求,你能不能做到整个财务部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今天的销售额,以及今天的利润。非常重要。不管今天是赚是亏,对外我都会宣称是亏,绝不能让业内知道我们的实际营业数据。”

    “我……会布置下去。但今天拿不出结果,没那么快。”

    “可以,你看着办。”杨巡说话的时候,人一直趴在窗口看进场人流,他刚才也看到杨速眼中的焦虑,心中不由得有些心虚起来,“小任,你看到人流没?你估计今天会不会有利润?”

    “无论今天有没有利润,前几天的营业额已经被带上去了。如果这个月都是前几天的营业额,这月的利润相当好看。”

    杨巡飞快道:“不可能,明天的营业额就不行了。小任,记住,无论如何,只有你一个掌握实际数据。我去现场。”

    杨巡从四楼一层一层地巡视下去,所见所闻,让他惊呆了。才开门那么些时候,收银台前已经排起长队,每一个专柜都有疯狂得红了眼睛的人在“抢”同一件商品,所有人都绯红着脸,买的卖的,个个亢奋。杨巡一时狐疑,难道在场个个看不穿他们的迷魂障眼大法,以为真有商家傻到如此大幅让利?还是……或许他才是真正错算而不自知的人?总不可能那么多人都被他的噱头迷惑吧。那不可能。

    一念及此,杨巡的一颗心顿时如处冰火两重天。如果是任遐迩算错,这不是没可能,要不然怎么眼前满满都是疯狂抢购?那他今天就赔惨了。可是明明杨连说那是港台一带行之有效的促销手法,而且杨连还给出与柜台结算的办法,事实证明专柜愿意接受。任遐迩给他的计算也是一样,别看广告上说什么满三百送一百,他们打出去的是六六折,可其实是花三百块的钱买四百块的货,按常理应是七五折。再加大多数人基本上不可能正好凑足三百块,因此大多数人领的折扣应是不小于八折。可是为什么商场现场买衣服的人就跟疯了一样的呢,难道那么多人都被迷惑?杨巡摇摇头,难以理解。

    但现场不容他多想,也不容他多冷静,再说他本来就是不冷静地下来的,一会儿工夫,他也跟别人一样亢奋起来,高速陀螺一般地转战各处,其实也做不了别的,只是帮忙维持秩序。眼看保安不够用,他不得不从欧洲街抽调人手过来,重点维持收银台左近的秩序。所有商场的中层也被他全赶下场,做一日保安。

    杨巡没有想到,抢购的热情一直到商场打烊时间依然高烧不退。他不得不一再现场宣布延长营业时间。可是一拖再拖,一直到半夜零点,商场买的瘫了,卖的也瘫了,却收银台前依然排着长队,众人都是哑着嗓子说,过了这村没那店。当地派出所闻风出来干涉,商场只得停止开单。商场里面的人流终于携着大包小包流淌出去,不再进来。

    杨巡此时早已筋疲力尽,靠着一楼正对大门的柜台,看人流同样筋疲力尽地离去。不由得想到大半年前他刚接手这商场时的情景,经常晚上打烊时分看人流空着双手嘻嘻哈哈出去,身后的满货架的货品。而今天则是如大风过境一般,货架上的货品卖出个十之七八。杨巡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心情,亢奋随着打烊退潮,倒是有一丝隐隐的焦虑跑上心头。今天过后,不换种说法,顾客今天一下透支大量消费力之后,明天商场卖东西给谁?还有,到底赚了没有,包租专柜的会不会跟他算亏本帐?

    没等杨巡想明白,杨速领着一位日报记者过来采访。杨巡照例又说了一番亏本让利赚人气的说法。等记者走后,杨巡捏手指算起来,今天找来采访的媒体已够一只手的手指,日报的白天已经来过,没想到如此尽责,还来看看落幕后的战场,可见商场此次招引的人气之大。但这人气究竟是一次性的,还是从此之后顾客恋上他杨巡的商场,一再光顾?他心里没底。经营这种事,从没像集贸市场那样的一劳永逸,必得一再想方设法掀起高潮。

    杨巡性格一向喜好攀登,有些喜新厌旧,等他今天爬上山峰,却发现前面还有连绵的同样的山峰,他顿时提不起劲来。若是有大好利润跟随倒也罢了,看在金钱积累的分上,他愿意一再亢奋,可问题是他清楚得很,经营商场所得是细水长流,没法与他攻城略地所得相提并论。

    等购物狂散尽,众柜面人员累得面无人色地走空,杨巡作为老板,只有以身作则率商场管理人员巡回检查,查看有无安全隐患。终于忙完,杨巡与杨速一起上五楼办公室,却见到财务室灯火辉煌。任遐迩也是披头散发,挽着衬衫袖子跟女打手一般,督促众人算账。杨巡进去与大家招呼,哑着嗓门说“辛苦”,嘘寒问暖一番才离开。杨巡是实在不要看任遐迩那一张油汪汪的脸,即使倒贴他,他都不愿亲那张油脸一下。

    但杨巡走到办公室,还是吩咐杨速,“老二,等下你拿车送那几个会计回家。今天太晚,送一下意思意思。”说话时候,杨巡连水都懒得喝,瘫在沙发上不想动,“老二,你还行吗?”

    “不行也得行。”杨速垮着一张脸,木然地回答,“大哥,你估计今天……”

    “别问我,明天看财务部算出结果。去吧,你等财务部去,我今天不回了,这么多营业款在手呢。都累,难保不出问题,我得盯着。”

    “大哥,今天效果比预想中的好,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看上去你好像并不觉得怎么样,怎么回事?”

    “累了。”

    等杨速走后不多久,隔壁财务部果然爆出意料之中的欢呼声。杨巡心想,做财务的人出名的贪小便宜。他此时很想抛出诱饵,让财务部的人今天就计算出结果,可也知道那不现实,谁知道忙晕了一天的脑袋最后会交给他什么样的数据。杨巡半躺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满脑子打仗一样的都是刚才抢购的情形,他都不记得今天处理了多少纠纷,脑袋还兴奋得无法休息,可是又无法细致地凝成头绪,他累。

    可再累,他的脑袋还在费劲地自动处理今天从各方获取的随机数据,客流前所未有,半天营业额前所未有,好多货品前所未有地中途断挡。不仅是前所未有,而是事前想都不敢想像。好几个供货商的地区负责人今天全天镇守在店堂,现场调度货品到位。杨巡杀开人群遇见他们时候问他们还想不想有下次,他们都说想。杨巡心说,既然如此,应该是大家都吃得消这折扣。还有供货商说,他们都想不到一个买送的口号能让人如此疯狂,有些人为了凑足三百块的消费,一遍又一遍地满地转悠,结果半路看到稍微中意的又买了,只得接着凑六百的数。等得到返券又接着满场转悠,弄不好又超过返券的数量乱消费。很多本来只想买三百得到送一百的,最后结果是擒着上千的货物回家。人怎么这么容易被返券刺激?

    杨巡累得无法再深入分析。一会儿休息下来,两条腿终于恢复知觉,他就走出去再查安保状况。经过财务室,没想到竞看到任遐迩一个人大模大样地坐电脑前,两条腿高高搁旁边椅子上,键盘搁她腿上,另有一把椅背用铁夹子夹满报表,被任遐迩转来转去地搜索有用数据。杨巡看着哭笑不得,这就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吗?他伸手敲敲门,见任遐迩受到惊吓转身,瞪目看他好久,才慌乱地收回搁椅子上的腿。他抢先道:“还不回?”

    任遐迩跳起来打开防盗门放杨巡进门,掩饰似的从一个铁夹下取出一张纸,交给杨巡,道:“今天的总营业额和楼面营业额,以及各专柜的营业额,都在上面了。比杨总事前动员大会上预期的数字还多,多得让人不敢相信。”

    杨巡接了数字细看。他已经不再是大半年前刚才接手商场时候的新人,如今的这些数据栏目对他而言已经是老熟人,他拿到这些数据,已经能自如地横向纵向地对比。今天的数据……杨巡看了倒吸一口冷气,“小任,你没搞错?确定?”

    “没大错,这是综合各收银台业绩的结果。我刚拿到各收银台统计数据的时候也是不敢相信,但看看各收银台的数据分布比较平衡,没有哪个高得离谱,可见应该不会算错到哪儿去。我也没想到……不好意思,我急不可耐地想看看各项数据究竟是多少。”

    杨巡忙道:“我也想知道,尤其是想知道有没有利润。麻烦你。”

    任遐迩扬起一张油汪汪的脸,道:“要不,等我算出,打杨总手机?”

    杨巡立刻知道人家这是不希望有人在场看着,他动脑筋的时候也不喜欢有人在场。他告辞出去巡视,这边任遐迩立刻跳起身关门,恢复大模大样,更是拉开抽屉掏出自己炸的好吃面果子提神醒脑。

    杨巡上上下下巡视一周,查到几处纰漏。但是他急不可耐地想知道今天的最终数据,本来还想出门找小摊吃个宵夜,可他等不及了,又回头朝楼上跑。上来却见财务室门紧闭,只有灯光透出,他只能无奈地回办公室等。但等了会儿他就等不住,硬是敲开财务室的门,闻到一股香甜的油炸食品味。他笑道:“有什么吃的贡献出来。”

    任遐迩无奈,只得摸出抽屉里的酥脆面果子,递给杨巡。杨巡一看大喜,肚子正饿呢,也不想想这面果子的长相与任遐迩一样的油汪汪,专心找看上去最酥脆的下手。任遐迩看着心疼,听着杨巡老鼠似的疯狂咀嚼声更是心碎,只好闭目塞听,专心致志干她自己的活儿。她得根据不同柜台与商场签订的协议,大概计算出今天营业的毛利。

    杨巡终于忍不住小心地问一句:“营业额看着这么好,有利润吗?”

    任遐迩闻言奇怪地回头看杨巡一眼,“有,怎么会没有,上回不是算过了吗?依照协议,我们的营业额只要超过某个杠子,毫无疑问是有利润的。我只是在算究竟有多少暴利。”

    “暴利?”杨巡有些不敢相信,他看看任遐迩,决定不去打扰,让她安心计算。这都已经是子夜,人的精力本来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再打扰估计算出飞天暴利都不无可能。但真是暴利吗?杨巡心中终于又欢喜起来,精力渐次地回到身上,四肢又汇聚起了力气。如果真是暴利,那么以后时不时来一次那样的促销,即使促销后出现一段时间的销售低潮都无所谓了。如果是这样,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回调整商场结构的路子算是走对了,他赢了。

    杨巡脑袋恢复兴奋,思路也越来越清晰,他开始设想起未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张纸落到杨巡面前,“杨总,全部的毛利。呀,天空都白了。”

    杨巡忙里偷闲,往窗外瞥了一眼,果然看到天际已经是微微泛白。但他都没有时间看手表,赶紧地看任遐迩给他的数据。而任遐迩却已经急切地问:“杨总,利润这么好,几乎可以做一顿吃半年,你往后还会不会发动类似的促销攻势?”

    “会!”看着数据的杨巡笑逐颜开:“当然会!”

    任遐迩想了想,道:“那么商场今年应该利润无虞,我明天……不,今天买冰箱去。杨总,我下班了,睡到下午会过来。”

    “为什么买冰箱……哦,对,看来今年奖金没问题了。呵呵。”杨巡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意识到,任遐迩熬夜加班算毛利的动力难道在于急于想知道往后有没有稳定的月收入?而今毛利已见,她立马知道今年的分期付款无忧,这就算计上冰箱了,可见也是个会花钱的主儿,一点不比他妹妹差。“商场转型到今天看来基本算是成功,你放心大胆地买你的冰箱,建议你可以买好一点的双门冰箱,一步到位。”

    任遐迩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转了话题。“虽然以后返券的效果可能不会有今天那么好,但我们可以下回活动时抓住供货商的心理新签条件更苛刻的协议来保证利润,包括我们可以不承担营业额不多的盈亏责任。杨总的转型,未来基本上已经把风险转嫁到供货商头上,一劳永逸了,以后眼看着就是铁打的商场流水的利润。”

    “哈哈。”杨巡听了一笑,将手中刚看完的数据交还给任遐迩,“这下可以睡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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