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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高潮部分正式开启。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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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钻了。

    北方的战报、奏疏雪片般地飞入上书房,朱铨忙得四脚朝天,整天除了金銮殿听政便是上书房议政,连吃睡都囫囵搬来了上书房。

    焦躁的齐韵开始惶惶不安了,就算再忙,也不至于连挪个地儿睡觉的时间也没有吧?朱铨已经连续十五日没踏进过后宫了,每晚都在上书房耗至凌晨,再到书房后暖房里的小榻上对付一晚,第二天照常早起拼命。

    齐韵每晚都这样陪着搏命的朱铨挑灯夜战,每晚也会给朱铨端些宵夜,有时是后宫妃嫔们送进上书房来,有时是皇后送,也有将就御膳房温锅里的点心,总之,齐韵是不肯再出手做馄饨或其他膳食了。

    这一晚,时间过得尤其缓慢——齐韵照旧不停地瞄着更漏,掰着手指头算朱铨已然多少日未临幸过后宫了。唔,十五再加一个五,已然二十日了……朱铨已经错过了四次工作任务了……

    齐韵端坐春榻上,努力与席卷全身的瞌睡虫搏斗,强迫自己认真地计算朱铨错过的临幸工作日。全然忘记掩饰自己紧蹙的眉头,反复弯折并计算的手指,及自己口中的念念有词。

    上首的朱铨早已丢开手中的奏疏,只定定地揣摩齐韵混沌的眼,迟顿的手,与樱花般的唇。

    他又忍不住无声大笑起来,他俯身趴向身前的书桌,将自己藏入林立的卷宗中:这女子当真有趣极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齐韵悠悠醒转,猛然发现自己正和衣躺在上书房的春榻上,身上平平整整搭了一块绒毯。她心下一惊,猛然起身,发现室内昏黄,烛影绰绰,朱铨竟然还在批奏疏!转头再看窗外,东方已现鱼肚白……

    “陛下!你可还要你的身体?”尽管齐韵对朱铨没有好感,但如此舍命通宵勤恳工作的人,总是能打动人心底最深处的弦。齐韵也不例外,她翻身起床,冲至朱铨书桌旁,就要夺下朱铨手中的奏章。

    “臣倒要看看,陛下一日不批奏疏,这天下可会大乱了?”

    朱铨正在写字,见齐韵冲来一个抬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二妹妹莫闹,朕务必要在早朝前将这些奏疏批完,户部筹银子出了点问题,不处理,北边怕是要出问题……”

    齐韵顿住了手,她低头看向朱铨通红的双眼与眼角的细纹,再看看案几旁,昨夜还及腰间的奏疏,如今统统移至了另一边——也快要及腰间了。

    “陛下,您歇会儿吧……天快亮了。”

    “快了,就桌上这十余份了,批完就休息……”

    “陛下,待你批完就该上朝了。”

    “上朝就上朝,不就正合适?”

    “……”

    “陛下!”齐韵一声怒吼,书房角落猛然传来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把正纠缠不休的二人唬了一大跳。扭头一看,原是王传喜正靠着廊柱打瞌睡,猛然被齐韵的怒吼骇醒,一个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呃……呃……陛下……奴才……奴才,罪该万死……”墙角有人影艰难地蠕动。

    “王传喜,你且退下吧,这里有齐尚宫照看了。”朱铨开口便开始撵人。

    老太监照旧苦口婆心又一无所成地劝了一会,再次被迫离开上书房,只留了朱铨与齐韵二人隔着书桌大眼对小眼。

    “陛下,如若您定要批奏疏,若是信得过微臣,韵便给您念,陛下躺着听,可好?”齐韵看着朱铨倔强的红眼睛,终于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兔眼睛的朱铨仰头定定地看着齐韵的脸,血红的眼掩住了他眼中的喜悦与柔情,“甚好,那便有劳二妹妹了……

    ……

    “巡按广东奏疏,臣自入境广东,则值倭警,倭寇充斥,山贼横行,民盗内讧。臣常督行司道卫府州具等官严加剿捕,而将不足恃,兵不可用,左支右绌,终难宁谧。”

    “臣以为,民穷而盗起,弭盗必先安民。广东倭乱、民变之根源不在倭国,而在朝中,广东官吏多贪墨!盖因岭南之地,土产多珍奇,倒卖转手之间,其利百倍。且广东离京万里,制衡及监督不足,大小官吏皆为所欲为,肆无忌惮。”

    “臣有三建议,恳请陛下圣裁:其一,择贤为官,提拔甲科进士入广东任职,科举士子大多具砥砺上进之心,识趣卑污、不自爱惜者仅为少数。其二,简化役法,按广东各地具体情况,合并力差与银差、以银代役。其三,改革里甲制,将里甲之职悉放归农,减少盘剥环节……”

    齐韵端坐桌前,温声念诵奏疏,在齐韵的特意控制下,她的声线柔和,平缓,这让横卧春榻的朱铨受用之极。

    “陛下,此乃行纠查风纪之巡按御史潘良训所奏,他所提三建议,应如何批红?”齐韵低声冲春榻上发问。

    “二妹妹,你自己作何感想?”春榻上的人语已然迟滞。

    “陛下,岭南之地去京甚远,土肥物丰,如若监管不到位,贪官污吏横行,百姓告状无门,诉冤无路,势必只有相率为盗一条路可走。下官以为,巡按大人所提,广东倭乱、民变之根源不在倭国,而在朝中,甚好!其对科举之士之推崇,巫仕之人(就是不经科考入仕的人)之评断虽有失公允,仍不失为此紧迫时期改善广东官场风气最便利之法。唯一点巡按大人未曾思虑到,那便是,人可改善环境、风气,环境、风气亦可改变人。朝廷对广东行周密的监管,与广东官场大换血同等重要!”

    齐韵目光微闪,“陛下,如若朱批:转内阁审议广东官吏考核任免一事,其余二项提议皆准予执行,由户部参照监管广东各地执行。陛下以为如何?”

    “爱卿所言极是,朕不想起,就劳烦齐尚宫替朕御批罢。”朱铨眼皮也不抬。

    “至于对广东行监管一事,尚宫大人可有良方?”朱铨嘴角上扬,此种批红方式他喜欢极了。

    “陛下,朝廷掌控地方,向来是各朝帝王一辈子所致力之工作,下官不是神,哪能一句话便说出良方。既然陛下相问,韵便斗胆直言,潘大人端正贤良,才识过人,为求快速、高效,值此特别时期,陛下倒是可暂时扩充巡按御史大人之职责权限,让他能代替陛下的眼睛,督促广东早日走向正轨。”

    春榻上的朱铨睁开了眼,他满面含笑,“爱卿所言深得朕心,另批红,加入爱卿适才所言之意,着内阁拟定针对广东之特别方略……”

    ……

    齐韵深知女子干政会有何下场,但她不想再等,今日上书房的主动请缨亦是她自己主动谋求机会的结果,她希望自己能有干预朱铨做决定的机会,不然梁禛小命难保,梁家也要永驻漠北了,她的禛郎英勇神武,劳苦功高,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

    至于自己——自己的一生也就如此了,与梁禛的美满姻缘早已成为镜花水月,当务之急是要保他性命。齐韵想知道北伐事项的所有辛密,朱铨自是不会给的,但,今晚的开端如此良好,总有一日,北伐的奏疏会统统经由她的手递与朱铨的……

    朱铨喜爱齐韵,她的聪慧总让他有发现新大陆的惊异之感。齐韵的谋断自带大气度,亦进退适当,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却与以往的聪明女人又有不同。她没有武后的得寸进尺,咄咄逼人,却有阴后的仁爱孝顺,怜悯慈爱。说她默默付出甘为后盾,可她偶然闪现的有意无意的暧昧引导,似乎又另有所图。说她心有千秋,贪慕权势,可她无欲无求又不争不抢。

    这是一个有趣的女人,犹如一本书,每翻开一页,都会给你不同以往的惊喜。朱铨如是给齐韵下了论断。

    齐韵依旧每日与朱铨诵念奏疏,但她从不主动要这个活,朱铨乏累时唤她,她才来。情绪饱满,详略得当,还会将臣工的意见精简提炼,陈述与朱铨。

    这项提炼精粹的技能尤得朱铨赏识,要知道那些老八股的奏疏洋洋洒洒,动辄数千,不引经据典,无以显示他们的博古通今。朱铨看得累眼,经过齐韵口述的奏疏明显主题鲜明了许多,甚至有了各地臣工当面述职之感。

    更妙的是,齐韵会在口述奏疏完毕后,适时针对朱铨的顾虑提出一点自己的理解与建议。做决定依然是朱铨,却大大缩减了处理一本奏疏的时间。作为一名掌管文诰的尚宫,齐韵实在是出色极了,甚至发挥了贴身内阁大学士的功效,这让朱铨觉得越来越离不开她。

    ☆、襄助

    伴随齐韵在朱铨心中地位的逐日提升, 朱铨越来越长时间耗在上书房,后宫——似乎已然成为了历史。这在紫禁城中住着的贵人们看来, 是一件绝对不能容忍的事!

    每日夜间前来送吃食的妃嫔们越来越多,有时遇上“高峰期”,大家还得排队。

    眼看着庄肃威严的上书房日益变得莺飞燕舞, 齐韵愈发忐忑不安,如此下去自己怕是早迟都会被纳入后宫,就算朱铨不开口,蒋太后也会亲自动手了。可朱铨不挪窝, 自己也没法把他撵走, 毕竟这里是他自己的书房。

    这一日散朝后,朱铨破天荒没有再来上书房, 因为他被蒋太后唤去了坤宁宫。

    “我儿近来可好?”蒋太后端坐暖榻,慈眉善目,笑意盈盈。

    “谢母后关爱, 孩儿好的很!母后气色不错, 看来还是新拨的宫女妥帖……”

    “听宫人们说我儿最近甚为勤勉, 帝王勤勉乃社稷之福,子民之幸,但帝王子嗣同样重要, 我儿万不可冷落了后宫啊……”

    “母后……”

    “铨儿可是瞧上了齐尚宫?我听司礼监的文书小公公说,近一月来,你都未曾踏足后宫,只死死守在上书房与那齐尚宫日夜相对?”

    朱铨果断打断了蒋太后的话, “母后可别瞎猜!北伐伊始,诸多事项未曾理顺,孩儿我是焦头烂额。每日的奏疏堆积成山,多亏了齐尚宫替朕上下打点,为朕分忧,不然你孩儿我就该累病倒了。”

    朱铨不是不想将齐韵纳入自己的后宫,而是因为他是帝王,犯不着去强迫一个弱女子。齐韵明显就要与他划清界限,此时将她纳入后宫,完全就是给自己添堵。

    “母后勿忧,孩儿今日便去皇后寝宫。”为打消蒋太后的疑虑,朱铨决定给自己母亲吃一颗定心丸。

    “如此便好,我儿也要注意休息,莫要累坏了龙体……”

    ……

    这一日,朱铨带了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至文渊阁与内阁讨论北伐军后勤补给问题,户部一本关于北伐军后勤的奏疏被朱铨压在了上书房,朱铨唤王传喜通知齐韵送来。

    齐韵得令便在上书房一通翻找,果然在在小几内侧的抽屉中发现了这本奏疏。门外立着等候的王传喜,齐韵四下里一张望,急匆匆翻开封页便扫了过去……

    户部尚书要兵部处罚一名为北伐军运送粮草的参将,因这名参将在押运一千石粮草翻越马鬃山时,声称遇上了悍匪,不仅丢了粮草,也弄丢了负责征粮的户部侍郎,更让户部无法忍受的是,这名参将将锅丢给了这名失踪的户部侍郎,声称是户部侍郎瞎指挥,非要走进土匪窝,导致粮草丢失。

    齐韵将奏疏放回怀中,若无其事地出了房门,跟着王传喜往文渊阁走去。

    齐韵心怀期待,朱铨正与内阁讨论北伐军,自己或许能听到些什么吧……

    刚进文渊阁,齐韵便听见室内穿出的怒吼声、责骂声。王传喜示意齐韵稍候,自己则入内通传。因朱铨批奏疏日渐不避齐韵,反而挺看重齐韵的意见,王传喜拿不准此次的议事,朱铨是否也需要齐韵参加,故而自己先通传一下。

    果不其然,听见齐韵来了,朱铨明显精神了许多,他让王传喜带齐韵快些进来。王传喜领命,哈着腰赶紧出门招呼齐韵进屋。

    甫一进屋,齐韵便见一屋子的人,大多怒气冲冲,看来刚才大家都甚是激动。待她毕恭毕敬呈上自己带来的户部的奏疏后,朱铨示意她站自己身后陪侍。

    文渊阁内讨论继续,户部尚书重拾情绪,继续对着兵部尚书大骂,以发泄自己心中不满,自己的侍郎不见了,少了一个得力副手,户部尚书不满,是显而易见的事。兵部尚书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马鬃山处陕西布政司(如今甘肃)境内,紧靠昆仑山脉,昆仑山往北便是蒙古人的地盘,马鬃山不太平,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粮草车自马鬃山过,不就是摆明了抱着金锭过闹市嘛。

    朱铨听了半日,终于开口止住了众人的对骂。

    “马鬃山最近可是匪乱频繁?”朱铨看向如今的内阁首辅李鸣。

    “回陛下,接陕西布政司的奏疏中并未特意提到过马鬃山匪乱,想来匪乱程度应是与以往差不离……”

    朱铨皱眉,一千石粮草,还是官兵押运,竟然还能被人抢了,这悍匪的战斗力堪比正规军。

    朱铨挑眉,转向兵部尚书常淮,“梁禛可有何回复?”

    猛然听见熟悉的名字,齐韵的心开始怦怦怦狂跳起来,今日果然来对了。

    常淮拱手,“粮草丢失后,陕西都指挥使司派了人前去马鬃山,镇远大将军亦派了陈朝晖副将军前往陕西查看,目前两拨人皆尚未回复。”

    朱铨低眉,北伐军现已驻扎喜峰口,喜峰口与马鬃山虽同在北方,但相去甚远,喜峰口在京畿正北,马鬃山却在西边。喜峰口正扼漠北宁王南下入口,马鬃山却是连接西边蒙古人牧场的走廊……

    若是宁王勾结蒙古人一同发兵,梁禛与我那五十万北伐大军怕是要被包圆了……朱铨心神沉滞,面色凝重。但愿梁禛能尽快查清真相,追回粮草,朱铨抬起头,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眼下情况不明,干着急亦是无用的。

    ……

    议事后朱铨去了后宫,齐韵独自一人回了上书房,她有许多疑惑想问朱铨,可朱铨那几十日都不去后宫,偏偏今日非要去后宫,朱铨与自己果然八字相冲!

    齐韵心中七上八下,坐立不安,捱了许久,终是在第二日散朝后见到了疲惫的朱铨。他气势汹汹地领了一群人冲进上书房,砰地一声关上门,一阵密谈后,一群人又呼啦啦撤了个一干二净。朱铨将自己关在上书房内,悄无声息。

    齐韵踯躅了半天,终于端了一碗八宝羹推开了上书房的门。

    “陛下……忙了这大半日,也该饿了吧,微臣替你做了碗八宝羹,陛下可愿尝尝?”齐韵的声音甜腻又温柔。

    朱铨闭着眼,仰头靠在高背椅上,听得齐韵说话便睁开了眼睛。他乜斜着眼瞟了一眼齐韵手中的碗,又看了看齐韵脸上标准的不露齿的“闺秀笑”,复又闭上了眼。

    他心中抑郁更甚,据他多年的战斗经验,北方的情况或许比他之前预计的更糟,陕西都指挥司的人也杳无音信,大家都说路途遥远,音信哪能回得如此快。可多年龙潭虎穴间行走的朱铨知道,没有音信便是坏消息,朱铨不相信任何人,他只相信他自己。

    “陛下……”温柔的声音有些发颤,犹疑,胆怯。

    “放着罢。”朱铨压下心中怒火。

    耳畔传来瓷器轻扣木桌的声音,身边的人静默了一会,窸窸窣窣开始后撤。朱铨心火愈盛,不想再忍,他探手一把抓住身边人那纤巧的手腕。

    “说!你想从朕这里得到什么?”

    齐韵愣怔,“陛下……微臣听不懂……”

    朱铨眉头愈紧,“齐韵,朕劝你莫要不识好歹。”

    齐韵心跳如擂鼓,朱铨什么意思?自己还什么都没说呢……

    “你无事献殷勤作甚?在你心里,朕如若不是帝王,你怕是巴不得除之而后快吧!”

    眼前是朱铨通红的眼,内里怒意蒸腾,“朕这便告诉你,你不把朕伺候舒服了,你休想要到一丝你想得到的……

    齐韵的心甩得厉害,这朱铨完美地继承了他们朱家陡然发癫狂的特质,今日对他太好也刺激到他了,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咚地一声,齐韵跪下了,她以首扣地,声音虔诚又畏惧,“陛下息怒……微臣只是疼惜陛下为了国事如此操劳,想一尽绵薄之力为陛下分忧,其实并无他求……”

    齐韵抬起头,满眼的担忧,“陛下如此忧虑,微臣却什么都做不了,心中亦是焦躁不已……

    好话谁都爱听,朱铨也不例外,齐韵这番“掏心掏肺”的话一说出,朱铨明显顺气多了,他转过头,复又闭眼,“齐尚宫请起,朕无事。”

    齐韵心下微定,默了默,复又开口,“陛下可是为了昨日文渊阁所议之事忧虑?如若担忧为何不提早动手,调集屯卫提前布防京师,派出劲旅暗中查探,如若蒙古人异动,务必扼杀于起始!漠北紧要,如若北伐大军背部受敌,只怕京畿危急时,陛下无兵可调。”

    朱铨坐直了身子,他定定地看着齐韵,面上喜怒难辨。他并不喜爱旁人自以为是肆意猜测自己的心思,尤其还被该猜测心思的人自诩不凡的说出来。

    “你怎知朕是为马鬃山之事忧虑?”

    “微臣瞧见常淮大人出门时一直擦汗,户部周大人抹着眼角还直安慰常大人。微臣便如是猜测了……毕竟……毕竟常大人与周大人昨日还吵得水火不容的模样……”齐韵低头,声如蚊蚋,她自是知晓揣度圣意或许会适得其反,但她实在太忧虑了,不直接说出来她寝食难安。

    “陛下,微臣只是担心朝臣们意见繁杂,相互掣肘,会贻误了战机,故而有此一说,无论如何,是臣莽撞了,求陛下赎罪……”齐韵深深地俯地,及时告罪总会好过装傻充愣。

    朱铨心内澎湃,齐韵所言正是他所想,只如今大家顾虑情势不明便贸然出兵会劳命伤财,如若最后证明乃虚惊一场,岂不贻笑大方。毕竟西北驻军亦不少,驻边战将都皆无报告,皇帝端坐京城却东猜西想的,白白让人笑话。

    顾虑重重的朱铨破天荒地想从齐韵这里寻求点认同,“爱卿毋需告罪,你替社稷江山考虑,理应嘉奖才是。只是如若情况不明便贸然出兵,最后发现却是虚惊一场,又该如何?”

    “陛下,排兵如布棋,走一步看五步,不打点周全了怎能成事?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凡事不怕看得太过,就怕疏忽了一瞬,马鬃山西连蒙古牧场,本就是西部边防之最大破绽。如若边防守将疏忽,抑或——叛变!陕西布政司距离京畿颇近,仅有山西布政司相隔,一旦陕西生变,试问陛下拿什么去阻那蒙古铁蹄?

    齐韵仰头望向朱铨,神情急迫,“更何况,陛下也说了,或许就是虚惊一场,派兵前去提前做好准备,亦不会劳命伤财了吧……可如若不是虚惊一场,越早动手,咱们耗费的成本便越小,如若待到事情闹大再应对,朝廷两线开战,怕是要吃不消了。”

    朱铨神色微动,他深深地看进齐韵的眼,里面有担忧、关怀与坚决。他探出手,握紧玉藕般的柔荑,“朕得爱卿襄助,甚幸……”

    ☆、陈朝晖

    梁禛端坐大帐, 双目赤红,他已接连好几夜未曾合眼了, 西线有古怪,也不知派出陈朝晖往西线查探粮草被夺事件是否做错。

    陈朝晖入陕西布政司地界不久,便不再有消息递出, 相询山西驻军,又被告知并无异状。宁王大军已至喜峰口外数十里,不日将抵达自己驻守的阚城,一旦开战, 将无暇再顾及西线。如若西边蒙古人有异动, 陕西布政司生变,便直如向帝国胸腹插入了一把钢刀, 北伐大军将腹背受敌,京畿地区也危在旦夕。

    帐外传令兵一声高呼打破了大帐内的沉静,“陆离将军到!”

    但见陆离一身劲装, 风尘仆仆地进了帐。梁禛辞去锦衣卫指挥使职务后, 陆离便与梁禛一道去了左军都督府, 任都指挥佥事,随行梁禛北伐。

    “问过陕西都指挥司了麽?邢杰最近可有不妥?”不等陆离见礼,梁禛便开口问话。

    邢杰是陕西驻边守将, 扼守昆仑山东麓,是太-祖时期的老将了,替朱家死守西大门已多年。

    陆离一个抱拳,“陕西都指挥使与山西都指挥使均声称一切正常……大人, 或许就是普通山贼而已,您忧虑过甚了。”

    梁禛拉长了脸,不置可否,“那陈朝晖又为何无任何回应?这帮边将可有真的看好了自己的关口!”梁禛满脸怒容,一拳捶向身前的小几。

    陆离默然,不再说话,此次粮草被劫着实古怪极了,可偏偏什么都查不出。眼看大战在即,如此让人心惊胆战的漏洞摆在身后,怨不得梁禛发火。

    “你点兵五万,派蔡融陈于樊城,仔细守着,如若陕西生变,或陈朝晖有回应,速速知会本将。”

    “喏!”

    ……

    陈朝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被关在狭小的囚车里行进在崎岖山路上,浑身皮肉都被硌得生疼。

    “猪狗生的邢杰,竟然勾结蒙古人!这笔帐,你爷爷我先记下!待我姐夫出兵,你们这帮狗娘养的就等着喊爹娘吧!”被强制缩成一个球的陈朝晖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陈朝晖不是不知道梁禛为何派自己来陕西查探粮草被盗一案,目前北线吃紧,西线的粮草事件看起来没那么急迫。自己成日里在军营里不是喝酒就是听曲,反正无所事事,不如就把自己派去西边,没得吵着那二位办正事。

    可是,谁知道啊,这西边的差使才真叫一个烫手!才进边防屯卫的地界,自己的部队便被人给一锅端了,而端了自己竟然是替朱家守了十余年边境的老将邢杰!陈朝晖悔得不行,早知道自己就不应该应下这烫人的活!也不知这邢杰要将自己送到哪里去。

    就在陈朝晖忐忑不安时,车队停下了,换了一批蒙古人接着运。许是因为没钱,蒙古人的待遇不如邢杰的好,这回陈朝晖连硌肉的囚车也没得坐了,他被带下了车,加入了一大队的俘虏队伍,与另外两名浑身散发恶臭的囚犯一起绑着,像牵蚂蚱一样连了一串。几十名囚犯由十几名蒙古骑士看押着,一行人一路往北,只看见越来越少的人家与越来多的草原。

    陈朝晖的头顶冒出了汗,看样子自己这是要被送去北方蒙古人的地界做奴隶了。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为蒙古人当牛做马,陈朝晖禁不住连打好几个哆嗦。不行!自己非得要寻个法子脱身才是!

    陈朝晖脑子灵,最擅长逃跑,他想过趁出恭时候逃走,趁休整时逃走,趁夜间逃走。最后统统放弃了,因为这帮蒙古人挺会偷懒,他们给众人立了个规矩,谁要是逃走了,那么绑在他前后的两个囚犯便会被砍头,而且他们真的在有人逃走后当众砍了前后两名无辜囚犯的头……

    如此一来众囚犯皆如炸毛的山鹰,直楞楞只盯着自己前后的“囚友”,生怕一个眨眼,自己身边的“囚友”跑了,让自己做了那冤死鬼。

    陈朝晖也不例外,将自己前后的两名浑身散发馊臭味的囚犯看祖宗一般的看了起来,好歹自己现在还能喘气,总好过下一秒被蒙古人的马刀摘了头颅吧。

    就这样一行人走出了肃州,眼看就要出关外了,一行囚犯吃不饱,穿不暖,还走如此多路,终于,陈朝晖身后的馊臭囚犯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几个蒙古士兵走来,看见馊臭囚犯歪倒在地痛苦的呻-吟,提起鞭子就是一顿痛打,奈何囚犯实在是没力了,任由蒙古兵士抽打,就是爬不起来走路。最终,蒙古人没法,便让这脱力囚犯休息了好一阵,留了两名蒙古成员,单独押着他吊在队伍后面慢慢走。

    陈朝晖心中微动,默默摸了摸自己的脸……不管了,只要能脱身,让这帮鞑子打一顿就打一顿吧……

    于是这日傍晚,刚走至一片小树林的囚犯队伍里又多了一个力有不支倒地的囚犯——这人就是陈朝晖。

    一顿痛殴后,陈朝晖被扔给了落在队伍后老远的“老弱病残组”。这一组里面加上陈朝晖共有五名囚犯了,许是这一组实在太过羸弱,走得太慢,看押他们的两名军士也是一脸苦相,端坐马上,无精打采又无所事事。

    此时陈朝晖举手了,他向马上的军士示意,自己想出恭。军士点头,示意他快去路边。陈朝晖雀跃,这是他自被捕以来第一次一个人单独行动。因这一组的囚犯皆为路都走不稳的人,再执行以一看二的做法已然不现实,所以大家只负责将自己往前挪就行,旁的都不用管。

    陈朝晖一步三倒地挪向路边已及腰间的杂草丛,蹲下身后,透过草丛认真观察了一番——

    两名军士正凑在一起聊着什么好笑的事,任由身后一众囚犯东歪西倒,草丛背后是一片小树丛,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说时迟那时快,陈朝晖动如脱兔,勾着腰迅速穿过杂草丛,飞奔进入小树丛。身后传来蒙古军士大叫的声音,陈朝晖撒开两腿,卖命地奔跑,树枝砸在脸上,碎石撞翻脚指甲。陈朝晖心无旁骛地滚进了坡下一个狗洞,洞口荆棘密布,洞外传来蒙古人愈来愈远的吆喝声。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满手鲜血,是被洞口的荆棘刮的。陈朝晖心中的喜悦几乎漫溢,受这点小伤,实在比预计的好太多!终是自由了,不是吗?

    ……

    距离陈朝晖失踪在陕西已然过了月余,西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梁禛坐不住了,他亲点了十五万大军开拔西线——

    已经没什么好质疑的了,西边的守军叛变了。宁王爷的大军已经驻扎喜峰口北三里地,虽尚未发起进攻,梁禛也再没心思与宁王爷较劲了。西线守将叛变,西边只有一个山西都指挥司的日常防御力量,这对起兵叛变的边将来说等于不设防。如若叛将自西向东攻入京畿地区或向东北截了北伐军的后路,这对整个北伐乃至朱氏王朝的安危都是致命的威胁。

    大军才到大同卫附近,一条传令兵传回的消息引得了梁禛的注意——大同卫北侧三十里有大军营寨。

    大同卫扼山西北向出口,往北可直通大宁,往东南不远便是京畿重地。如若只是朱铨做的边防调动,为何没人知会自己?若说有外敌入侵,宁王爷大军才至喜峰口不久,如此迅速便能赶到大同,也忒快了些……

    梁禛满腹狐疑赶往大同卫所,大同卫指挥正忙得飞起,据他说,这支军队他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来头。是今日傍晚才到的,派了探马前去打探,还没得到回复呢!

    ……

    凤栖坐在林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正卖力的缝补着一件男子外袍。身旁有着重甲的兵士走过,无不嬉笑着冲凤栖打着招呼,“小将军又在替吉达将军补衣袍?小将军干嘛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缝补衣衫自有那随军的仆妇,你只需要穿上画裙,绾起青丝,带上花钿,去将军面前转一圈,他自会爱上你。可你倒好,闷头只做这苦哈哈的活计,将军可不会说你一句好,指不定还嫌你补得不如那周婆娘呢……哈哈……”

    凤栖不以为忤,她依旧头也不抬,苦笑着却并不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将手中的铁针往自己头发上捋了捋,又继续卖力地穿针引线。

    这一次的任务非比寻常,宁王爷亲自披上了战袍出征,“清君侧”。今日已至大同卫,指不定夜间便会起事攻入大同,如同以往那般,杀他个猝不及防。可随着进攻的逐渐深入,遇到的屯卫军越来越多,很快老四皇帝便会回过神来吧?西线的蒙古军与北线的宁王大军皆是套路,唯有这山西一路才是实锤。

    大同卫是一个大卫,这一次定然不可能像以往那般能顺利包圆了,以后的战斗必定会越来越艰苦,也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命与将军一起坚持到最后。不管怎么说,如今就算是缝补衣衫,也是补一次便少一次了。

    凤栖不想错过每一次与他接触的机会,他的衣袍上有他的味道,虽然只是将那绷脱的钮结重新裹好,脱线的接口重新接上。可是在每一次翻转折叠中,依然能感受到他扑面而来的温柔的气息……

    因长久盯着一处,眼睛有些发涩,凤栖揉了揉眼角,抬起头,望向身旁水中自己的倒影。水波潋滟,水中一个身影眉目如画,又英姿飒爽。

    我一直都是这副模样,将军早看惯了,无论我穿什么,戴什么,在他眼里,我都是这副不男不女的样子吧——

    凤栖自嘲的笑,她默默地想,说这话的兄弟们都错了,其实将军早已习惯了我的照顾,你看,将军身边迎来送往出现过多少女人了,可他一直离不开的,却只有我的照顾……

    作者有话要说: 橘柑参加日更一万活动:明日三更,早上9:00,中午12:00,晚上9:00。10号刚好发完,全文完结。

    ☆、亲征

    梁禛坐立不安, 只在大同卫的议事厅内兀自转着圈。派出去的探马全都如同泥牛入海,统统回不来。他心火顿生, 一个拍案,唤来了陆离,“去, 唤来千总以上的人,都来此处议事,今夜咱们要主动出击……”

    哼!杀光探马便没人认得出你是谁了么?如此害怕暴露面目的人,除了那垂涎皇位的二傻子, 还能有谁!梁禛狠狠地拍了拍面前的攻防图, 心中暗自发狠,不管你是宁王叛军抑或蒙古鞑子, 今晚你爷爷便要拿你的头颅祭旗了!

    ……

    官道上马蹄声急,驿臣们奔得满头大汗,当最后一名驿臣赶至皇城根下时, 胯-下的纯种大宛马竟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驿臣顾不得管马了, 直直扑到禁宫守卫身前, 老茧斑驳的手上递过来一封插着三根羽翎,印烫火红封印的牛皮信。

    “禀陛下……急报……边关急报……”

    齐韵是被王传喜几近失态的狂暴拍门声惊醒的,她匆匆起身, 点亮火烛,胡乱披一件外衣便去开了门。烛火印在王传喜脸上,那张常年温吞无波的脸难得的竟然有些凄惶。

    “齐尚宫快些起了,皇帝陛下来了……”

    齐韵愕然, 转身看看更漏,还不到二更天呢!正想再问问王传喜,可她只看见一个匆忙离开的佝偻背影。

    齐韵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心中狐疑地快速穿好衣衫,也匆匆往院子前的上书房走去。

    不等走出自己的小院,齐韵顿住了脚,她听见院墙外传来王传喜那谄媚的,迎来送往的声音。

    “常大人这边请,常大人恕罪,只因陛下催的急,咱家才如此可劲地催大人……”

    “无碍,陛下可是有了十万火急的事?”常淮那素来火爆如炸雷的声音竟也调低了不止二十个分贝,饱含了十二分的小心翼翼。

    “可不正是嘛!前线出事了!镇远大将军……不见了……”

    犹如平地起惊雷,齐韵被炸了个外焦里嫩。

    什么意思?什么叫镇远大将军不见了?是死了,还是失踪了?

    齐韵顾不得再绾只裹了一半的发髻,拿绸绳胡乱捆成了一把,便往上书房奔去。才奔至门口,王传喜弓着腰抬手拦住了她。

    “齐尚宫,里面人多,陛下让咱们门外候旨。”

    齐韵急的心头乱甩,又不好强行破门而入,只得低着头与王传喜立在一处,后背紧张得出了一层汗,夜风吹来又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紧张又寒冷,齐韵止不住哆嗦起来,像一只湿了毛的寒号鸟。

    东方已现鱼肚白,好容易上书房内的密谈结束了,内里的臣工们陆续走了出来。浑身僵直的齐韵定睛一看——好家伙!内阁七名大学士加六部尚书与左右侍郎,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活脱脱一个微型朝会。

    齐韵心里愈发的慌乱,只觉得两腿脱力,就要站立不稳。她直直看向人群中的齐祖衍,自己的父亲许是没睡醒,眼皮耷拉着,也没给自己一个眼风。齐韵想唤住父亲仔细询问,可又想起这里是上书房,又勉力忍住了。

    好容易等这帮大牛们走完,朱铨一人留在了书房内,齐韵迫不及待地冲进了屋,一眼便看见朱铨仰面靠上身后的锦垫,闭目养神。

    齐韵稳了稳心神,轻轻走到朱铨身后,伸出纤纤玉指,轻轻按上朱铨的额角,“陛下辛苦,天不见亮便起了公干,微臣替你把偏房的春榻铺好,您去躺会儿,可好?”

    “不必……”朱铨抬手止住了齐韵的动作,直起身来望向身侧的齐韵。

    “梁禛失踪了。”朱铨直直看进齐韵惊愕的双目,面沉如水,“他在大同卫与宁王的军队缠斗时,抛下十多万将士就那么消失不见了……”

    齐韵的心咚咚咚狂跳起来,她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一下,“陛下觉得镇远将军是投敌了?”

    朱铨咂巴咂巴嘴,思虑片刻,“如此便妄下决断倒是仓促了些,只梁禛为何并未向其部下说明自己的去处倒是挺奇怪。不过有参将带回梁禛口令,要大家原地待命五日,如若他不能赶回,则由参将徐烁之暂领兵陈于大同卫,防守北线方向。于是这十多万人原地待命了五日后,果然没能等到梁禛返回,最后由徐烁之领着人马回了大同卫。”

    朱铨挑眉望向齐韵,“现如今,咱北伐军可算得上是风声鹤唳,两名主将失踪,樊城、大同与喜峰口分别各有陈兵,多头严防死守,尚宫大人可有觉得咱们原定的防守方式有些不妥?”

    齐韵低头,看见朱铨手中捏了几块鎏金的铁器无意识地敲打着檀木的书桌边缘,心下了然。她抬起头看进朱铨那墨黑的双眸,只轻轻颔首,“韵乃女流之辈,陛下心中已有成算,就别再拿微臣打趣了……”

    朱铨眉眼陡然弯弯,如粲然的新月,“二妹妹便是如此提防着朕?连真心话也不愿与朕讲?”他摇摇头,摊开手掌露出几块金灿灿的令牌,一把扔至桌上,“说吧,说得好,朕便给你一块。”

    齐韵默然,朱铨是要打算亲征了,如今北伐军没了主帅,西线又诡异得紧,要朱铨安心待在京城是不可能的了。他捏了这虎符如此之久,是打不定主意怎样安排京城的事宜,只不知他究竟在顾虑什么……

    齐韵忐忑不安,她想要一块令牌,自己身处禁宫,朱铨不在,自己做什么都不方便,万一梁禛有个三长两短,自己手中有人,岂不方便许多。她吞了口唾沫,拿眼怯怯地看了看朱铨,扭着罗帕终于开了口。

    “陛下,臣有一言想先说与陛下听……”

    “嗯,说!”

    “陛下,臣之言皆出于公心,皆为了陛下江山千秋万代着想。北伐大军干系重大,陛下切不可因微臣之言语迁怒他人,如若陛下因臣之言语心生不悦,继而因私废公,臣只能紧闭双唇,不再开口惹祸了。”

    朱铨唇角微扬,只定定地看看齐韵的脸,眼中有探究。良久,他颔首,“那是自然,二妹妹请畅所欲言。”

    “陛下,既然您已打算亲自出征,微臣建议陛下暂且勿要再管北线,镇远大将军失踪之山西中路最为可疑。如若微臣猜测的不错,喜峰口只是疑兵之可能性甚大,此山西一路才为重锤。”

    齐韵朝朱铨躬了躬身,“陛下可有觉得山西中路的军队来得诡异?这北线的宁王大军才至喜峰口,可这山西却已出现了宁王爷的疑兵……”

    朱铨颔首,“或许只是为了配合北线行包抄之事。”

    “如若只是侧翼助攻,为何会让镇远大将军打得失了踪?”

    “如若梁禛投敌……”

    “梁禛投敌留在北线亦能投敌,喜峰口不正是宁王爷的主力大军吗?”

    “如若山西中路为宁王主力,为何直至现在,山西并未传出进一步的作战消息,听大同卫指挥说,大军已撤……”

    “大同卫并无太多屯兵,对方却不战自退,陛下不觉诡异?或许只是因为敌方中路大军的首领出了意外……”

    朱铨望着齐韵沉默良久,“二妹妹如此笃定梁禛无异,可有因为其他原因?”

    齐韵重重的跪下,双眼直视朱铨,坚定又沉着,“微臣分析得是否妥帖,陛下自有明断!”

    朱铨微笑,一把扯过齐韵的手,轻轻握在手中,“朕信你。”

    ……

    齐韵手中紧紧握着一块鎏金令牌,呆坐在床头望着窗外如锦朝霞发呆。

    朱铨给了自己一块可调动禁宫十三金吾卫的令牌,朱铨担心自己离开太久,京城如若生变,身旁有人护着总是好的。

    朱铨行事谨慎,此次宁王叛变,勾结了蒙古人一同进攻中原,形势比他预想的还要糟。他多年与蒙古军作战,最是清楚蒙古军甚擅轻骑突袭,宁王与蒙古人勾结,很大可能会由宁王拖住己方,蒙古人则突袭京师。蒙古人武器落后,且轻骑无法携带弩机,攻城炮,攻下京城虽不可能,但恐吓、骚扰京师并非难事。朱铨担心万一出现这种意外,齐韵孤零零一人独守在书房,无人照看,被人伤到,那就后悔不迭了。赠她金吾卫,可见朱铨的良苦用心!

    为维护京师安定,朱铨亦留了一块虎符与首辅李鸣,这块虎符可调动山东九卫,九卫可调动的精兵及辎重部队高达五万余人,由建威将军上官驰统领,就算在外敌入侵时,拱卫京师亦可坚持月余。

    齐韵很开心,第二次无比愉悦又心甘情愿地替朱铨又做了一碗虾皮馄饨。

    朱铨亦满心欢喜,吃下齐韵亲自为自己做的馄饨后,直接上朝点了燕山卫、济州卫等卫所的兵,凑成了十万余人的军队。在京城修整数日后,浩浩荡荡北向而去。

    朱铨是一名不怕苦的帝王,他率领着十万大军不眠不休地赶往喜峰口,到得营地后便唤来侯荣相询。当他得知山西境内早已有蒙古人与宁王的人同时出没时,这位战神也觉得压力山大。

    “陈朝晖与梁禛究竟怎么回事?”朱铨窝了一肚子的火,这主将完全没有主将的范,派出三个将领,瞬间失踪两个,脑子如此缺弦,都当自己是探马麽。

    “回陛下,陈朝晖只是去陕西查探粮草,没想到一去不复返。梁将军担心西线有失,便派了蔡融去守樊城,一月前收到蔡融将军战报,说发现蒙古人与邢杰踪迹。梁将军判断邢杰已叛变,便亲率了十万大军往西线而去,由下官负责这北线防守。只不知为何,不等梁将军赶到樊城,半道上竟遇上宁王的兵马,自此梁将军便失了踪……”

    “你说梁禛率了十万兵马西进,他失踪前带走多少随行?”

    “那时梁将军正在烧营,他是突然起意要往北行的,所以只带走数千精兵,余下人都由副将领着,原封不动回了大同卫……据领兵的副将说,他们是在经过大同卫附近时,偶然发现了宁王军队的行军营帐,他们行过偷袭,烧了不少粮草。而后梁将军点了五千人向大同北而去。”

    朱铨颔首,许是梁禛真的发现了什么,尾随而去,以致失了踪迹,以梁禛的脾性,能抛下北线不管,亲自带了人尾随,对方的来头定然十分紧要……

    可眼前北线还对峙着至少二十万宁王的兵马,北线的威胁是实打实的,至于山西中路……目前尚无战讯传来,朱铨决定先等等。

    ☆、失踪

    朱铨心里一直认为喜峰口会是宁王选择的南下入口, 所以给梁禛的命令亦是死守喜峰口。可让人意外的是,北线喜峰口的战事并不算激烈, 除了由宁王的一名副将发起过数次还算勇猛的试探目的更明显的进攻外,大多只是零碎的骚扰。如此奇怪的战斗状态,让朱铨觉得对方似乎在等着什么……

    朱铨不可遏制地想起了齐韵说的话, “大同卫并无太多屯兵,对方却不战自退,陛下不觉诡异?或许只是因为敌方中路大军的首领出了意外……”

    喜峰口的只造势却不敢进攻,结合山西中路的异样, 朱铨的心咚咚狂跳起来, 莫不是宁王这个蛮子出现在了山西,如今对峙在喜峰口的只是一个幌子?

    思虑至此, 朱铨噌地起身,“侯荣,你替朕点五万精兵, 朕要亲自去往大同卫。”

    朱铨马不停蹄地赶往大同卫, 听完大同卫指挥的汇报后, 愈发惊讶不已,貌似所有的人都没弄清楚梁禛究竟看见了什么,只说梁禛打着打着突然领了五千人马奔北向而去, 还让其余人等皆不能擅离职守,也不许去寻他。

    朱铨狠狠地捶了一把茶桌,这梁禛果然是做阴谋事惯了,打仗也如此率性而为, 就不怕北伐大军没了主帅,被人团灭了麽!不过,不等朱铨发泄完自己的滔天怒气,另一件令人称奇的事件瞬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的小舅子陈朝晖来了,而且是从樊城来的,据说已经在樊城知州府上“休整”许久了。

    “你不是被邢杰和蒙古人捉了麽?”朱铨乜斜着眼看向堂下衣冠整洁、满面红光的陈朝晖。

    “陛下!”粉面桃腮的陈朝晖一副大难过后终见亲人的激动模样,扑通一声便朝朱铨跪下了。

    “陛下,朝晖以为再也见不到陛下您了……多亏朝晖命大,好容易从那蒙古傻子的利爪下脱身出来,便马不停蹄地往军营赶……陛下!那邢杰是宁王的人!他们勾结了蒙古人自西线北线同时南下攻击咱们……”

    “行了!说紧要的!”朱铨一点也不想与眼前这个眼泪鼻涕一把抓的家伙叙旧诉情,他不耐烦地抬手止住了陈朝晖的哭诉。

    “你见过梁禛麽?”

    “梁将军?”陈朝晖满脸泥泞地望着朱铨发怔,“他不是在喜峰口麽?”

    朱铨转过头不想再理这个呆子。

    “你失踪数十日,如今脱险了,为何不及时告知你的主帅,害得他奔袭千里赶来救你,结果半路遇上敌军,他也失踪了!”

    陈朝晖呆怔,自己只是受了折磨,身子疼,便多疗养了几日,这梁禛为何就如此没有定性,火急火燎地来寻自己作甚?如今可好,皇帝竟然还埋怨我头上了!

    陈朝晖瘪了瘪嘴,觉得委屈极了,“陛下,末将如若还能顺利传讯回营,那能还叫被俘麽……”

    “行了行了!”朱铨摆摆手,不想再与这个拎不清的人多费口舌。

    “你且准备准备,明日随我往北,寻寻有无梁禛的线索。”

    ……

    眼前是一片荒芜的戈壁滩,朱铨望着眼前一望无垠的枯草与坚石皱紧了眉头。

    “启禀陛下,再往北便是一直是戈壁了,陛下可还要继续走?”身旁的大同卫指挥适时低声提醒。

    朱铨没有回话,只张口问道,“李大龙,喜峰口情况如何?”

    身旁凑过来一名副将,低头拱手,“启禀陛下,安营在喜峰口的宁王军队依然还是老样子。”

    朱铨眯缝着眼,极目望向戈壁的深处,他唇角上扬,语气轻蔑,“二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如此调皮了……你偷偷溜来这树都长不出来的蛮荒之地,也不怕被饿成人干!”

    言罢,他一抖缰绳,朗声高呼,“李大龙,点五千军士,随朕入沙漠。余下人等,随陈朝晖留守此处,如若朕五日未回,陈朝晖,派人入戈壁滩搜寻。”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名参将策马狂奔而来,不等马停稳,便屁滚尿流地滚落下马,“启禀陈将军,大事不好了!皇帝陛下入得戈壁后,探马便见有宁王爷的人带了约么数千轻骑自西北包抄尾随陛下也进了沙漠……而后……而后……”

    参将早已嘴唇发白,浑身发软,兀自跪在地上抖个不停。

    “而后又如何?打起来了?”陈朝晖急得抓耳挠腮。

    “探马……探马未曾听得打斗声……便飞沙走石,黄沙顿起,探马无法入内……便……便只能回了……”参将的声音低如蚊蚋,整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

    陈朝晖惊愕,这么说朱铨他是落入宁王爷的埋伏圈了?

    “陈将军……”

    耳畔传来参将犹疑的呼唤,“咱要继续追击还是……”

    “撤!”陈朝晖坚决果断地挥手,自己这条命可是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万不能明知是陷阱还往里跳。如此一来,率领了浩荡五万精兵的陈朝晖原封不动地将这五万兵撤回了樊城,将朱铨的吩咐彻底丢到了脑后。

    陈朝晖偏爱樊城,不想去大同卫,倒不是因为嫌弃大同卫,一方面是因为樊城四周三条河,扼道黄河口,方便他迅速逃命,回京城也方便。另一方面,陈朝晖也是有点军事天赋的人,樊城是京师通西最近的一条路线,也是西线敌军最有可能走的一条路,要不然梁禛派出的五万驻军也不会特意安排蔡融驻防此处。

    再加上他自己才刚从西线逃命回来,自是知晓西线如无守军,北伐只是一句空话。如今山西中路虽然折了两名大牛,但目前为止尚无正儿八经的战事生起,暂时还能先放一放,而西线则是已经放不了了,陈朝晖手上有朱铨的五万兵,再加上梁禛留下的五万,他觉得他应该能发挥点自己作为北伐副将的一点作用。

    回到樊城的陈朝晖嘣得一声关紧了城门,酒也不喝了,曲也不唱了,只闷着头彻夜修建工事,深挖壕沟。樊城不能破了,再往后退便已经摸到京城的门了。陈朝晖天不怕地不怕,自己先后牵连了主帅梁禛,弄丢了皇帝姐夫,也不见他眨一下眼,却独独惜命得紧。他只知道樊城若破了,北线的侯荣便将腹背受敌,京师地带便中门大开,皇城即朝不保夕,陈朝晖自己这副贱躯便没处可躲了,也不知他是否想过弄丢了皇帝会是怎样的结果。

    朱铨是这个朝代当之无愧的战神,他有着过人的胆识与如炬的慧眼,在所有人都以为他选择陈朝晖是为了恶心梁禛的时候,只有朱铨自己知道,陈朝晖是当之无愧的防守门神。陈朝晖不仅有着无比坚韧的求生欲望与别具一格的求生技能,就如同他能从蒙古人的利爪下全身而退一样。他还拥有一套无比强大的自卫手段,像他这种惧怕死亡胜过一切的人,拥有超强的自卫手段自然应属标配。

    “蒙古人不足虑,邢杰那十万边防军才是实锤。”陈朝晖如是对自己的参将们说,“咱们的敌人就是咱们的兄弟军队呢……”

    陈朝晖一眼便看穿了敌军的态势,日暮西山的蒙古人除了马与弓箭,什么都没有,除了能打家劫舍,劫富济贫,旁的什么事都做不成。反倒是拥有云梯、冲车、巨弩车、抛石机、攻城炮的邢杰更能让人胆寒。

    陈朝晖的秘密防守工事折腾了足足二十余日,疯魔的陈朝晖只拿眼死死盯着城门外的西边,日夜不息,活像一只魔怔的鹰。

    二十日后,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随便起的,名字很长,但他依然是配角)果然突破了陕西都指挥使布下的所有城防,来到了樊城外。蔑儿吉日巴巴端坐马上,望着那黄土浇筑的城墙忍不住大笑出声,“邢将军,这陈朝晖可是还未曾长大?跟咱们在这儿玩泥巴呢?”

    邢杰只望着那黄土地上陡然升起的高大城墙不做声,那墙面平整光滑。邢杰心中微动,这陈朝晖虽然是个纨绔,但守城倒还有模有样的……

    都知道樊城一带的黄土甚是特别,它们黏性极强,极易成型且韧度较高。可直接铸成条状,高垒成墙,辅以樊城黄土特别调制的泥浆,铺于条石接缝处,可使得城墙牢固无比,更胜石墙。眼看这城墙表面被陈朝晖抹得跟镜子一般光滑,要想爬墙,怕是难了不少……

    再看樊城四周,城周十数里,四面皆临深谷,衬得黄土的城墙愈发高大雄伟。樊城北临樊河,西靠黄河,东南涑水河盘绕其间,真是进可攻退可守的天然军事要塞。在城后,有着连绵数十里的黄土高坡,如若占领,南下河东就直抵黄河滨了。可偏偏在这儿构筑了这么一个城防坚固的樊城,真是令人如鲠在喉。

    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部众合计十五万大军连营数十里,在樊河北岸安营。次日在蔑儿吉日巴巴的催促下,邢杰命令大军开船渡河攻城,心说我十五万大军,你小小樊城抹得再光滑也只是土墙,区区一土塬还不垂手而得?

    ☆、守城

    战役一开始便进入了白热化。

    樊河距樊城约莫一里地, 就在邢杰的大船刚走至河心时,船动不了了。派了水手潜水下查看, 被告知河心不知何时被插上了参差不齐的木桩,还张上了渔网,邢杰大军乘的大船, 吃水很深,这便被阻住了。

    邢杰嗤笑,陈朝晖也是幼稚,以为立几个木桩便能阻了我十五万大军?笑话!

    正要派人砍了木桩, 拆除阻碍。河对岸的草丛里突然冒出手持劲弩的军士, 不等邢杰反应过来,一支支窜着火焰的火箭便嗖嗖嗖地穿云而来。

    河对岸的军士们射出火箭后便利落的撤退了个一干二净, 独留下河中心被点燃的大船与一船船忙着灭火的军士。这场算不得“火攻”的阻击战并未给邢杰带来多大的损伤,但也切切实实地恶心了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一把,顺便烧了几艘船, 给邢杰的十五万大军带来了相当的不便。

    十五万大军很快继续渡过了河, 来到了樊城脚下。樊城四面皆为沟壑, 给攻城带来了诸多不便,尤其是各类攻城轮车,实在不方便极了。邢杰与蔑儿吉日巴巴索性将轮车抛于队伍后, 自己带着人马往城下冲去。

    铁骑大军很快就攻破了樊城南岸的防御工事,却只能仰望高大雄伟的樊城。邢杰命令在城南垒土为山,期望借此填平城外的沟壑,能使大军攻进城去。

    这时, 城门俄然大开,自城中奔出一群身着重甲头带铁面具的兵士,高高在上,将登上垒土的边防兵士尽数砍死。下边的兵士又够不着,只得用弓箭仰射。但这些身着重甲,头戴铁面具的守军丝毫不惧,上来一个便砍翻一个。

    邢杰远远看着刚刚垒起的土丘上,自己的军士们排着队上去被这些铁面人砍。而蜂拥的边防兵士却总是攻不上去,一波一波地冲上去又被一排一排地砍翻滚了下来。邢杰急命弓箭手瞄准铁面人的双眼射箭,这招果然凑效,登上垒土的边防兵士不断增加,须臾,陈朝晖只得将这些铁面人又撤回了城去。

    邢杰这边加紧垒土,陈朝晖命□□手都上了城楼,从高处向下射击。又命人从城内担负木头在城楼之上衔接,敷上黏土,加高城楼。邢杰苦笑着看着土山尽管不断在增高,可樊城的城楼上亦增高了一层,还多出了许多守城工具,依旧维持着高高在上的状态。

    邢杰一看,这家伙还挺不好弄,一边命人从队伍后将攻城器械拉过来,一边令兵士连夜在城东和城南开挖地道,并要求兵士们日夜不休,加紧施工。十五万大军立马化身勤劳勇敢民工,在樊城周围大举掘土,施工场面如火如荼。

    这边厢,攻城的冲车终于被人从大军的后方给“背”到了近一些的地方。拖车的军士与以肉身垫底扛车的军士皆累了个半死,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得阵前传来阵阵惨叫与怒吼。

    原来,在地下掘土行进的边防兵士好容易挖通地道,俄然被刺目的阳光照射还没反响过来,就被堵在洞口外的守城军士刺死在地道口。跟着钻出来的边防兵士不断增加,被砍杀的尸身也愈来愈多,直到地道里都堆不下了。陈朝晖干脆命人往地道内扔入柴草,引火点着,用皮郛鼓风,将浓烟都吹入地道。地道内的边防兵士挤作一团,无法散开,不是被火烧得焦头烂额便是被浓烟呛死。

    邢杰站在高处,远远地看见处处浓烟滚滚,边防兵士横尸遍野,不由得烦躁万分。眼看攻城机械运到,立马下令全力抢占城南最先填上的土坡。

    邢杰命令冲车顺城南土山直冲城门。攻城冲车顺着城南土山直接就到了樊城门下,所过之处无一不被破坏殆尽。陈朝晖命重甲兵士携重盾,也被攻城冲车冲垮。

    邢杰终于心满意足地看着这些大型冲车在兵士的牵引下,一下一下撞击着樊城城墙。陈朝晖命全城铺设布幔帷帐,等攻城冲车撤退预备下一次碰击时,就在被碰击的当地张设布幔帷帐。这些布幔悬在空中,冲车再度碰击时,却被布幔缠住了轮毂,无法发力。

    邢杰大怒,自己这十五万大军竟生生被一个小小的土坡给阻住了麽!我就不信了,今日我邢杰非要拿下樊城捉你陈朝晖不可!

    邢杰命令军士以油脂浸泡松枝麻杆,绑在长杆上焚烧,举着这些麻杆去焚毁张设的布幔帷帐,顺带把樊城也烧着算了。

    陈朝晖见邢杰居然用火攻,赶忙赶制长铁钩,刀口锋利无比。等边防兵士举杆焚烧之时,从城墙上伸出长铁钩,切断长杆。绑缚在长杆顶的松枝麻杆坠落下来,差点焚毁了城下的冲车……

    邢杰快要疯了,这陈朝晖犹如打不死的小强,既然挖洞、填土、撞门都行不通,那么便用攻城炮吧!带来的巨弩车、抛石机、攻城炮都还没派上用场呢!可樊城外早被陈朝晖挖得沟壑纵横,城高沟深,车没法动,离得远了炮也砸不到城墙上。邢杰一拍脑袋一跺脚——填坑!

    于是累得不知今昔是何年的蒙古兵与边防兵们再次化身勤劳勇敢民工,抄起铁锹竹篓开始挖土填坑。就地取土,原材料已然不够了,只得去军阵后运土,近处运完了再去远处。但土石方量实在大得惊人,邢杰的边防兵们足足铲平了一座小山才终于将樊城外的沟壑基本填平,此时距离邢杰初至樊城已然过了五十余日……

    攻城炮终于顺利现身于樊城之下了,话说这机械工业确实不同凡响,一枚枚炮弹砸到城墙上,城墙便窸窸窣窣掉着渣,不多时,黏土城墙终于变得坑坑洼洼了。眼看城门就要豁开一个大口子了,邢杰心中欢喜,正要再接再厉继续发力。却见城墙顶出现提着浆桶,扛着麻袋,拿着铁铲的军士,他们不顾呼啸而来的攻城炮,开始卸下麻袋塞进破损的城墙,拿着铁铲铲起浆桶里的浆,抓紧时间修补城墙……

    陈朝晖与他的军士们犹如不知疲倦的骡马,便如此一边补着城墙,一边与挂上云梯试图翻越城墙的边防军搏斗。此种模式足足坚持到了大雪纷飞的隆冬,陈朝晖一不做而不休,直接往开战后早已“长高”不少的城墙上泼水,水凝成冰,樊城那原本就巍峨的城墙直接变成了冰墙,摸也摸不得,爬也爬不上。

    绝望的邢杰无比不甘的发现,过去的这四个月里,自己带的这十五万人哪儿都没去,尽折耗在这小小的樊城了,更为绝望的是,十五万人已然缩水成了不足五万……

    ……

    樊城里的陈朝晖日子也不好过,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如此轴性的敌人,耗了如此之久,攻不下便撤退,或换个地方打啊!

    可陈朝晖无法亲自出城去给邢杰提供自己的最佳解决方案,他只能闷着头死挺着,将士打完了便寻侯荣拨人,侯荣拨不出人了便让平民上,平民打完了妇女也能去补墙。直到最后,后续的支援实在找不出来了,陈朝晖带着自己的贴身护卫扛着麻袋上了城墙。

    不得不说陈朝晖在守城方面确实高人一等,当得起铮铮铁汉的称号。可就在陈朝晖在樊城的坚持快要见到曙光时,北线一直无有动静的宁王大军陡然发力,侯荣一溃千里,侯荣被宁王大军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迅速溃退到了古北口,京畿已近在咫尺。

    侯荣这一溃退,便将陈朝晖所在的樊城推至了第一线,西有还剩一口气的邢杰与蒙古人,北有气势如虹正包抄而来的宁王爷。陈朝晖审时度势,迅速又准确地判断出了自己正处在一线正面对抗双向敌人的战场。铮铮铁汉陈朝晖想跑已然来不及了,因为侯荣跑得实在比他还要快。

    眼看就要成肉夹馍的陈朝晖打落牙齿和血吞,他狠狠地想,往回跑不了,我往西跑,总是可以吧!于是已然强弩之末的陈朝晖居然召集了尚能挪步的残兵败将们开了个短会——他要大开城门主动绞杀邢杰!

    陈朝晖除了积极安排自己“跑路”的事宜,也不忘往京城送了信,毕竟姐夫失踪是一件大事,自己一味遮掩也不是办法,反正自己要往西跑了,与东边的京城眼看就要被宁王爷分隔两岸了,京师想派人来寻自己的晦气也不可能了。

    都说陈朝晖的嘴巴上没个把门的,就连送信也别具一格。他的信送了不少,因为他怕信使半路被正在南下的宁王爷截了道,便多派了几路信使送信,有送宫里的,有送陈府的,有送内阁的,甚至还有送李鸣府上的。内容都一样:皇帝朱铨搜寻梁禛途中落入宁王圈套,现已消失踪迹。

    ……

    仿佛是一夜之间,京城里的局势再度陷入了混乱。自侯荣溃退至古北口后,从喜峰口逃回的伤兵,断了手的,缺了腿的,陆续在京城街道出现了。京城里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皇帝下落怎样。再说,京城里留下的人马不多,北边的宁王大军已经压境,西边蒙古人也在与陈朝晖对峙,陈朝晖已然没了后援也没了后勤,失败只是时间问题,两面夹击态势已成,又该如何抵挡?

    再加上陈朝晖那十多封相同内容的信,给京城所有有头脸的人都知会了一遍——大殿上主事的人没了!

    这让许多勋贵们都惊恐不已,朱铨本就是一代战神,他靠自己出类拔萃的实力走到今天,俨然成为臣工与民众的精神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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