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高潮部分正式开启。 (1)
只希望橘柑能完整地传递自己的情绪,今晚过后的所有第二部分章节橘柑都是在澎湃激昂中完成的,从写作感受来说,应该是比第一部分更好看的,希望橘柑没有失败~~
☆、大婚
土司府外鞭炮声震耳欲聋, 锣鼓喧天,唢呐嘶鸣, 就算相隔如此遥远亦能清晰的传到后院,今日是土司府三小姐安缇出嫁的日子。
为庆贺今日的盛典,土司大人甚至摆出了足足九日的流水席供人随意享用,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井然有序,迎亲的青石路旁撒满了花瓣, 满城的树枝上亦挂上了飘逸的红绸。
人们都在谈论着土司大人嫁女, 这可是土司大人最爱的幺女啊!看那满树的红绸与九日的席面,精于算计的妇人们似乎听见了白银哗哗滚动的声音。是谁有这如此好福气能娶得土司大人的掌上明珠, 车里的圣洁之花?
是骁勇又智慧的勐海垦荒人逸公子!公子姓午,单名逸,人如其名, 生的倜傥出尘, 郎才女貌真真是天赐的好姻缘啊!
来了!来了!远处走来八人抬的锦绣火凤流苏轿, 四角缀着雪白的珍珠,轿身遍绣火凤流云纹,金灿灿的丝线几乎就要闪花看客的眼, 两侧各跟随一队浓妆艳抹的喜娘。
妇人们艳羡地痴望着轿门顶那颗拳头大小的东珠,不知觉间牙关紧咬,竟收紧了紧牵稚子的手,痛得泥巴鼻涕糊满脸的孩童嗷嗷直叫。姑娘们则羞涩地望着队伍前方骑乘簪花高头白驹的新郎官, 郎君身着锦绣红袍,头顶红锦玉冠,清癯俊秀,相貌堂堂。
“迎亲队伍来了!街上的人快闪开些!”
媒婆的话飘进轿中女子的耳朵里,女子明媚的俏唇弯起笑靥,嘴角边的脸上荡出一层涟漪,不断扩大,再靠近,照的人脸上眼睛里都是一派喜庆之色。
“安缇姑娘莫动!新娘子哪有随意掀轿帘的!”轿外的媒婆一把拍向安缇已然探至轿帘的手,将轿帘重又理了理,“姑娘莫急,姑爷就在前面,不多时便能瞧见了……”
安缇臊红了脸,连脖子都变得滚烫起来,热气从领口丝丝向上,熏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安缇死死揪住手中的罗帕,透过眼前阵阵颤动的轿门帘,她想看一看她的睿之公子,可今日人太多,却是寻不见,可她知道他就在前面领着自己去往他们的新家。安缇已记不得这是自己今日的第几次心悸,今日过后他便是她的神,她的天,她的一切……
濯庄天不亮便闹腾起来了,整个庄子披红挂绿,鼓乐不停,整个勐海的人许是都来了,因为在白音的张罗下,濯庄也要摆上九日的流水席。庄子门口的巨石阵被搬走了阵眼,如今已俨然成为了孩童们的天堂,整个庄子闹哄哄的……
除了齐韵的东苑——
这里犹如闹市中隔世的净土,厚厚的水杉林过滤了外院嘈杂的声响,这里没有红灯笼,没有红披挂,这是隔绝于濯庄之外的一方小院。
齐韵依然不肯走出自己的院子观礼朱成翊的大婚,齐韵不是拒绝朱成翊的婚礼,相反,濯庄的这一切排场却是她亲自定下的。她或许有点怕见到安缇,她对安缇的感情似乎让她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高洁冰清的姑娘。
齐韵听丫鬟们说花轿进门了,卸轿门时出轿小娘只五六岁,太过紧张差点扯掉新妇的喜帕。或许紧张是可以传染的,新娘子跨红漆马鞍,步红毡时竟不会走路了,是大公子拦腰抱着走完全程的。
齐韵独自坐在窗边绣着一对多子多福的香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满足与喜悦,或许婚后生活会让翊哥儿明媚起来,齐韵总觉得朱成翊身上郁郁寡欢的气息愈来愈浓,安缇天真烂漫,定然会让翊哥儿幸福的。
……
朱成翊立在喜堂的尽头,看着门外红彤彤的娇俏娘子,有一瞬的愣怔,大红盖头流光溢彩,凤穿牡丹的大红袍,鎏金丝的暗锦纹路,下身青萝百褶红裙,露出一双红绸绣鸳鸯纤巧小鞋尖。
他仿佛看到喜帕下那双婉转多情的凤眼波光潋滟,可他也知道喜帕下的人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位。朱成翊晃晃脑袋,勉力挥去脑中齐韵的影子,他扬起嘴角,露出最标准的新郎该有的表情,全身心投入到迎接自己新娘子的任务当中去……
“三拜”流程进行得无比顺畅,朱成翊能听见新娘子急促的呼吸声,他突然有点悲伤,疲累的感觉犹如破土而出的春芽无法抑制,他甚至想不管不顾地冲进东苑大声质问齐韵真的如此厌恶自己吗?
朱成翊紧了紧拳头,忍住了。
“夫妻交拜!”耳旁传来礼生情绪饱满的诵唱。朱成翊抛却脑中复杂的思绪,微微一笑,丝毫未有泄露自己的心思,两人半躬身子,两头相接,算是行了礼。
“礼成,送新娘入洞房。” 朱成翊也要随行,他独自向后一转身,向思罕及在场的官员、富商、名流道了谢,牵着安缇手中的同心结出了喜堂,走向后院。
待入得洞房,朱成翊茫然地参与了喜娘安排的坐帐、撒帐等仪式,他扯着僵硬的笑挑开安缇的盖头,听见众人艳羡地夸赞,又愣怔地看着安缇吃下一个子孙饺。
一群女人挤在一堆问“生不生”
安缇脆生生张口就说“生”!随后羞红了耳朵根,唤来一屋子女人震破房顶的调笑。
好容易喝完了合卺酒,新郎官需要再次外出接待宾客,朱成翊逃也似的冲出了婚房。来到喜堂后,昏天黑地地胡乱灌了一肚子的酒,可他依旧一点醉意也无,喝进肚里的似乎不是酒,而是自己的泪水,不然为何只感觉到无尽的苦涩……
四周喧哗渐远,远处的点点通红映照在湖面上,伴随荡漾的湖水混作一团,散作猩红泼洒湖面,就像朱成翊现在的心——血流一片。
鼻尖捕捉到幽幽丹桂香,朱成翊抬头,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东苑门口,这里寂静一片,浑黑的夜色中丝语未闻。他想也不想便踩上门旁的拴马石,干净利落地翻身上了院墙,跳入园内的那一霎那,朱成翊竟生出了幼时在宫中随齐韵偷跑出东宫院门的错觉,一瞬间心中酸涩如潮水般灌满心房——
他飞奔向院中的上房,就像疲累的幼童好容易找到回家的门,便要在第一时间寻找自己最依赖的人。
“姑姑……”朱成翊大口地喘着气,立在后窗下轻轻唤着。
屋内一阵窸窸窣窣,他听见齐韵迷糊的吱嗯声及凌乱的桌椅碰撞声,突然觉得这些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声音远胜喜堂内喧哗了一整日的唢呐声优美。他贪婪地听着屋内的响动,设想着齐韵的动作,双眼巴巴地望着紧闭的纱窗,期待着那张魂萦梦牵的脸出现在窗口。
朱成翊大婚,庄子的丫头婆子们都爱瞧热闹,齐韵自然早早地便放了她们的假,如此良辰美景,准下人们的假,让他们跟着主子乐呵乐呵也是应当。没人与自己说话,自己又不愿去凑热闹,齐韵只能早早地就去拜见周公,睡得正迷糊时,突然听得人唤姑姑,她条件反射地就回应着坐起了身。
“谁!”初脱浑沌的齐韵脱口一句亘古不变的白痴问话。
“……我……”窗外的回答低哑又滞涩,似乎有些哽咽。
似是心尖的柔软被人拨动,齐韵突然心疼得紧,翻身下床冲至窗边,“翊哥儿!”
推开窗,她看见清晖中那双孤独的眼,内里波光粼粼,朱成翊站在一丛刺荆草中,脆弱又迷茫宛如一个走失的孩童。
“翊哥儿!你怎么站在刺堆中!喜袍割破了怎么办?要知道这苏锦我寻了有多久麽……”
齐韵来不及思考朱成翊半夜不去洞房偏站自己窗旁的原因,急吼吼地便想伸手将朱成翊拽起来。猛然发现这里是窗户,自己没法将刺荆从中的哥儿扯进房间,又突地转身奔向门的方向,要出门来迎朱成翊。
夜风萧索,身上仅着单衣的齐韵忍不住一个哆嗦,她止住了探向朱成翊袖口的手,无比担忧又疑惑地问道:
“翊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她看见月光下朱成翊的脸,水痕粼粼,眼中尽是哀伤,“翊哥儿,为何哭泣……你可早就不是三岁孩子了……”
“姑姑……你不要我了……”朱成翊胡乱抹了一把脸,轻声嘟囔。他低低地垂着头,一只脚无意识地去踢踩混杂泥土的刺荆。
齐韵突然很难受,说不出地难受,喉头一阵哽塞,她吞了口唾沫,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她放柔了声线。
“翊哥儿,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你不去陪着安缇姑娘,跑来我这儿做甚?来,快跟姑姑回去,莫要让你新婚妻子久等。”说完她向朱成翊伸出了手,脸上挂着温婉的笑,想将朱成翊带出刺荆丛。
朱成翊并不抬头,齐韵只看见他微微耸动的宽肩,轻轻耷拉着,听不见任何声音,却让人感受到那沉入骨髓的脉脉忧伤。
“翊……”
齐韵的话音未落,便被朱成翊一把扯入怀中,撞的齐韵的鼻子生疼,剩下的话便被他重又打回腹中。
“姑姑抱抱我好么?……”朱成翊闷闷的声音自耳后传来,“我害怕姑姑生我的气,更害怕姑姑不要我……”
齐韵哑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朱成翊的脊背微微颤动,他定是在默默流泪,铺天盖地的忧伤将齐韵笼罩,她直觉应将朱成翊赶出自己的小院,但她实在不忍心如此刻薄地对待一个正在独自伤心的人。
直到她感觉到脚下钻心的痛……原来自己赤着足,被朱成翊这样一把扯入怀中,右脚便踩上了一根刺荆。
“啊……啊!翊哥儿帮我!我的脚……”
齐韵瞬间僵硬如木桩,脖子梗了起来,眼珠也不能动了,让朱成翊第一时间以为自己不小心点了她的穴。看见如玉的秀足渗出点点嫣红,朱成翊终于回过神来,一把抱起齐韵便向屋内走去。
……
“姑姑好些了麽?”朱成翊仔仔细细地将眼前这只绑得密密实实的秀足翻看了一番,确定再无大碍了,又开口问话。
齐韵左右转了转被包成了粽子的右脚,“没事了,翊哥儿,我觉得明日走路去前院承你与安缇妹妹的礼也是没有问题的。”
朱成翊缩回了手,耷拉着脑袋,蹲在地上快要成个球,“姑姑还是讨厌我……”
齐韵收回粘在自己右脚上的视线,转头看向朱成翊,讶异道,“翊哥儿说什么呢,奴家怎会讨厌你?快快起来,早些回新房,明早你与安缇还要给我敬茶呢……”
屋内一片寂静,地上的朱成翊依旧是个球。
“你快给我起来!”齐韵气极,伸手就要去拉朱成翊。
朱成翊没有躲,却就势用一只手握紧齐韵探过来的双手,腾然起身,将齐韵扑倒在榻上,“我不要回新房,我要留在这里。”
齐韵大惊,犹如受惊的小兔倏地从朱成翊身下挣脱了出来,她三两步连蹦带跳奔至屏风边,瞥见一根羽毛掸子,猛然抓起抱在怀里。
“呆子!休要胡言乱语!你若再不回去,我便……便要打你!”
朱成翊趴在榻上,扭头看向抱着掸子的齐韵,但见她柳眉倒竖,满脸怒意,怀中的羽毛掸子做势待发。朱成翊想,如若我用强,她一定会用这根掸子毫不留情地朝我脸上招呼,能有多绝情便会多绝情。
他禁不住咧嘴一笑,“姑姑莫气,翊何曾忤逆过您。”坐起身来,他拿眼瞅着满脸警惕的齐韵,“姑姑答应我一件事,我便立马就走。”
“何事?”齐韵脸上的怒意稍减,但浑身警惕丝毫未消。
朱成翊嘴角上扬,“姑姑不能躲着我,我要见你时,你便要依我的话来见我。”看见齐韵再次倒竖的柳眉,赶紧又加了一句,“我保证不会对姑姑胡乱动手脚!”
“妥!我应下了。那你现在可以走了?”齐韵狠狠看向朱成翊。
“嗯!姑姑明早可要早些起床,明日我还要带安缇去祖庙上香。”朱成翊笑逐颜开,蹭蹭蹭从榻上翻下身来,冲至门边,利落地开了门。
“姑姑快些歇息吧!”他把着门,冲齐韵眨巴眼,转身出了房门。齐韵听见院门自内打开又关闭的声音,四周复又重归寂静,终于松了一口气。
……
新房内红烛高照,外院的喧哗渐退,客人已经退得差不多了,朱成翊还没回来。安缇揉了揉酸胀的脖颈儿就想褪去头顶的凤冠,这汉人的头面着实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起的,却被一旁的喜娘拦住了,“夫人,你家相公还没回来,这头面得留着等自家夫君拆……”
安缇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夫人指的就是自己,她不由得再次飞红了脸,扭捏了一瞬,终是下定了决心,“替我备水,我要梳洗,如此绑着,实在难受的紧,出了这一整日的臭汗,相公回来也会被臭跑了。”
喜娘愣怔,又劝说了好半晌,终是拗不过安缇,唤来婢女替她打了水,梳洗一番后换了一件嫩黄色的盘领丝袍,复又坐到了床头。
朱成翊得了齐韵不再躲避的保证,心中欢愉,初时的阴霾一扫而空,姑姑还肯待在自己身边就好,这比什么洞房花烛都能让人精神振奋!姑姑只要一日不走,自己便有一日的机会,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幸福的了?朱成翊嘴角含笑,脚下带风,回想着刚才齐韵狡黠的表情,心里如同吃了蜜一般甜。
走进自己的上房,红彤彤的烛火印得满堂猩红,唬得朱成翊一愣,突然想起自己与安缇成了亲,新娘子就在自己房间等着自己呢。
他脚下一顿,眼前出现安缇清雅柔美的脸,突然生出些许踯躅,安缇是美好的,自己却是肮脏的,他第一次为自己的不可告人的手段感到一丝愧疚。
怕什么,堂堂儿郎还怕娶个妻子!朱成翊在心底默默为自己打气,他深吸一口气,抬步进了卧室。
☆、明珠
闪烁的烛影下, 娇俏的姑娘端坐床头,满面娇羞, 鹅黄色的丝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朱成翊呆在了原地,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新婚妻子, 紧绷了嘴角,也不说话。
安缇低头暗笑,都说男子厚颜,可自己的心上人却总是娇羞地如同闺阁女子。
“相公……杵那儿做什么?忙碌了一整日, 你也乏了罢, 安缇这便替你安排梳洗……”言罢便直起身,唤来丫鬟, 一番忙碌后摆好水桶、皂角、棉帕后遣散众人,自己拿了巾帕就要替朱成翊擦手。
“安缇姑娘且歇着,翊自己动手即可……”朱成翊抬手止住了安缇的动作, 自己躬身提起水桶便往净房走去。安缇也不阻拦, 任由朱成翊关上房门, 听见净房里淅沥水声,安缇自顾自回到卧房,靠上锦被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 安缇自梦中突然惊醒,红烛快要燃尽,只剩下一小段残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一小朵火焰。安缇蹭地坐起,被子滑落, 她看见自己身上的丝袍完整如初,朱成翊呢?
安缇转头看向婚床里侧——自己的新婚郎君可怜巴巴地揪着锦被的一角睡得正香……
安缇扶额,朱成翊总是给自己受虐孩童的错觉。她抿嘴一笑,羞红了双颊,轻轻解开身上的丝袍,如玉肌肤尽显。安缇摸了摸自己如缎的腰腹,涨红了耳根,自己褪下了亵裤最后的遮挡,轻轻摸向朱成翊的胸膛。
轻柔的吻惊扰了朱成翊的美梦,他一探手,入手满是滑腻,鼻尖充斥着梨花香。朱成翊睁开眼,对上安缇娇羞漫溢的眼,一低头,入眼一片玉白……
朱成翊的脸腾地一下涨的通红,他翻身躲开安缇的拥吻,缩到了床角,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头紧紧地贴着床壁根,耳根背后都一片通红。
“相公……我……”
四周一片静默,尴尬的气氛席卷而来,安缇紧张得就要落下泪来,她翻身坐起,胡乱翻找着被自己扔在地上的衣裙,横七竖八就往自己头上套。
朱成翊沉默依旧,安缇胡乱穿着衣裙,越是尴尬就越着急,越着急就越穿不好衣衫。安缇一把扯开缠住自己脖颈的丝带,大口深吸两口气,羞耻的眼泪滚滚而出。
身后突然有一副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一只炙热又粗砺的大手覆上了安缇的前胸,两指准确地按住那点梅花轻柔抚弄。脖颈间的丝袍重又尽数褪去,滚烫又湿热的吻覆上安缇的香肩、玉颈、耳垂……
安缇来不及收回刚刚充斥胸口的委屈与伤感,席卷全身的酥-麻又攫住了她的魂灵,靡靡的娇吟自唇间溢出,又被朱成翊悉数卷进了自己的口里。安缇晕得厉害,只能紧紧攀住朱成翊健硕的腰背。身体里一阵撕裂的痛,来不及彻底收回的眼泪重又涌了出来,她用尽全力将朱成翊往外推,可身上的这位男子却倔强得紧,一声不吭只紧紧固住她的腰肢拼命动作。
疼痛在安缇无功的挣扎中逐渐退去,一种全新的、陌生的感觉充斥了安缇的腰腹,又如过电般迅速蔓延至早已酥-软不堪的四肢百骸,来势汹汹,澎湃激昂……
安缇尖叫起来,陌生的快感过于强烈让她不知所措,热泪滚滚涌出眼眶,哭腔变了调。她无处可藏,无地可躲,她想逃走却又疯狂地迷恋着给她伤痛的这一切。
她的四肢百骸充盈着的是那么深邃的感动——她想,这就是她真正想要的:她不顾一切,她宁可立时便死去,就死在这个男人的怀抱里。她狠狠掐进朱成翊肌肉虬结的肩膀,将他紧紧拥入怀中,胸中爱恨交织几乎就要将自己淹没。
“翊……你坏…就只会欺负我……”安缇呜咽着喊道。朱成翊双目赤红,俯首于她如云的乌发中,最后狠狠动作数下将腰身死命挤向安缇的腰腹。
好一阵云收雨歇,朱成翊松开身下的安缇翻身滚向一旁,安缇躺了半晌终于缓过劲来,她抬起酸麻的胳膊向腰间摸去,满手粘稠……
刚放下的心又荡到了谷底——朱成翊什么意思?一口气哽在喉头,安缇拼命眨着酸涩的眼睛想把快要冲出眼眶的泪水逼回眼眶。
“相公,安缇对你来说是什么?”她尽量平缓了语调问出一句话。
许是感受到了安缇情绪的低落,朱成翊终于从床壁根的被褥中爬了出来,他惺忪着眼,胡乱揉着安缇的满头青丝。
“安缇,你是我的妻子,这有什么好质疑的?是翊配不上你……如今我一无所有。我们……我们不能拥有孩子……”朱成翊声线低沉,说到最后更是带上几分哽咽。
安缇心中大恸,她转身将朱成翊揽入怀中,轻轻抚慰,“相公莫忧,安缇经商多年,有私产良多,足够你我夫妻及后代数辈生活无忧。相公命运多舛,安缇感同身受,安缇愿助夫君早日脱身泥淖,天下之大,怎能无有你我二人立身之处……”
“夫人良善,能得夫人,是翊之造化,翊便在此先谢过夫人赐饭之恩了……”胸口有一只手突起作乱,传来阵阵酥麻,耳畔的朱成翊压低了喉咙边说边往她耳朵吹气,安缇心口酥软发颤,早已不能再言,只颤抖着身子,口中喘着粗气复又迎上那四处作乱的口唇……
翌日快到午时,齐韵才得以见到新嫁娘安缇,她穿着一件汉人的大红锦袍,发髻也作了汉人的妇人发式,粉面含春,眉目含情。
安缇很是想念齐韵,刚一进门便冲齐韵可劲的笑,因着急赶到齐韵身边,脚被裙摆虚虚绊了一下,腿上无力,就要歪倒在地,朱成翊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对上怀里涨红小脸的安缇妩媚的笑靥,朱成翊又局促不已的瞬间放开。
齐韵看得真切,心中欢喜,小夫妻二人过得和谐便是福份!这样想着,她便真的像个长辈般地笑,朗声道,“好孩子!害什么羞,快过来给姑姑仔细瞧瞧……”
安缇的小脸涨的犹如天边的晚霞,她一把扯住朱成翊撤离得过快的胳膊,稳住身子,一边低声嗔道,“姑姑瞎说笑……什么时候也如此爱打趣人了……”
齐韵笑得更“慈爱”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安缇脖颈上遮不住的红莓点点,满意的神色遮掩不住,以至于都没发现朱成翊那从未抬起的眼眸更加晦暗,和他逐渐收紧的双拳。
“安缇可有想我?”齐韵不等安缇下拜的姿势做老便一把扯起安缇的胳膊,将她的手紧紧捂在怀中。
“姑姑与安缇如此投缘,却各安一隅,安缇对姑姑可是朝思暮想啊!”安缇双眼亮晶晶,顺着齐韵的动作便扑进了齐韵的怀抱,她满脸欢愉,“这下好了,日后便与姑姑朝夕相对,姑姑莫要嫌我聒噪!”
“哈哈,姑姑整日一个人闲着,巴不得人来聒噪,就怕你舍不得翊哥儿,不肯来东苑看我这张无趣的脸。”齐韵的喜悦发自内心,在安缇的配合下,全然一幅长辈关爱晚辈的神态,安缇自是不知,如此场景会给朱成翊带来何种体验。
“安缇抱够了没?还得敬茶呢!”就在安缇娇羞的一扭便要反击时,身后传来朱成翊硬邦邦的低叱。
齐韵搂紧安缇的腰,扭过头冲朱成翊嗔道,“慌什么慌!这儿就我一个长者,我爱抱多久便抱多久。”
“你俩倒是姑侄情深,什么时候轮到我?”朱成翊压根毫无做“晚辈”的自觉,直勾勾地盯着齐韵翻飞不停的嘴,只勾唇笑道,“我也要抱……”
齐韵后颈一阵发麻,只觉得怪异,怀中的安缇适时地开了口,“姑姑,我给您敬茶罢。”
齐韵颔首,放开了安缇,自己则坐回上座,婢女们于齐韵身前摆好了两块锦垫,便等着安缇与朱成翊来行敬茶礼了。
安缇行动不便,在朱成翊的协助下终于跪得好了,便见朱成翊将袍角一掀也规规矩矩地跪下了,双眼如蜂儿粘糖一般定在齐韵脸上不动了。
婢女一左一右送来两杯茶,朱成翊端着茶杯直起身来,将茶递与齐韵,“姑姑,你伴随翊从孩提走至今日,你似长姐,更似母亲。从未有过机会如此正式与姑姑道谢,今日翊便携新妇与姑姑敬茶,祝姑姑一生顺遂。”
朱成翊言辞恳切,举止间恭敬无比,无一错处,却让齐韵心中尴尬的感觉更甚——
只觉自己与朱成翊靠得稍近,便会有一股怪异的气场震荡寰宇。于是齐韵只微微前倾,尽量拉开与朱成翊的距离,伸长了手臂接过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便放下了茶杯。
身前递来一块空的托盘,这是等着齐韵作为长辈摆放给新人的见面礼。此时一般都会由长者说点关爱晚辈或表达祝愿的话,譬如,好孩子,你们夫妻二人日后可要好好相处,夫唱妇随,早日为我们家开枝散叶……诸如此类。
齐韵张了张嘴,眼前的朱成翊因直身跪立,离齐韵甚近,看着他那滚烫又赤-裸的眼神,那句常用的“好孩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吱唔了好一会,齐韵终于开了口,“翊哥儿,姑姑不要你谢,只希望你过的平安、快乐,安缇是个好姑娘,可得好好珍惜她。”言罢自怀中摸出来一个多子多福香囊并一个大封红放入托盘,便靠向靠椅后背,不再说话。朱成翊也不说话,接下齐韵的回礼后便恭谨地一拜后直起身来,立在一旁。
朱成翊走开,明显让齐韵轻松许多,她舒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向安缇,安缇亦欢喜,只拿眼看着齐韵的脸,嘴角快扯耳根背后了。
与安缇的敬茶礼轻松又愉快,二人你来我往走完了仪式便亲亲热热地拉着手说话,齐韵送了安缇除开与朱成翊相同的香囊与封红外,还有一个赤金点翠九翅大凤钗。这是以前在京时皇太后送与齐韵的,说是给儿媳妇的礼,无拘哪个儿子,反正齐韵早迟都是自己的儿媳妇,于是皇太后便在一次中秋宴上赏了齐韵这柄凤钗以示占有。
见到这柄九翅大凤钗重出江湖,朱成翊明显目光暗沉了许多,缩在墙角,低着头,也不说话。直到午膳上来,齐韵适时地招呼二人用饭,她不是没看见朱成翊的沉郁,只是她觉得日后都得选择视而不见,毕竟朱成翊已经名草有主了。
午膳时,安缇很是开心,从昨日到现在一直在忙碌,赶时间,连早膳都没能好好地用,看着满桌的山珍海味,安缇觉得肚子更饿了。
她直起身来,用一根竹筷一把叉起一只大肉丸子塞进嘴里,一边咬一边抓紧时间冲齐韵说话,“姑姑,你这儿的吃食做得可真漂亮,这肉丸子还给配上绿的菜叶,黄的姜末,瞧着可真喜庆。”
齐韵细细咬着一块鸭脯肉,听得此言,噗嗤一笑,放下筷子,笑眯眯道,“此乃蟹粉狮子头,我外家在江苏,这蟹粉狮子头便是一道江苏扬州菜。相传隋炀帝游历扬州,遍览美景后尚意犹未尽,便要自己的御厨以扬州风情为主旨一人做一道菜,这道蟹粉狮子头便是隋炀帝御厨那时所创。隋炀帝吃到这道菜,亦是欢喜,于是赐宴群臣,一时间淮扬佳肴,倾倒朝野。”
安缇含着一块肉忘记咽下去,“原来是皇帝吃的丸子,怪不得,怪不得呢!”言罢,她也不要婢女伺候,自顾自直起身来,用竹筷又叉起一个肉丸子一大口咬了下去……
“安缇莫急,这道菜由蟹肉与猪肉斩细而制,蟹肉性凉,女子切莫多吃。”齐韵见状连忙拦住安缇急迫往嘴里塞肉的手,她唤来婢女,“替安缇姑娘将丸子分得小一些,姑娘好就着米饭吃。”
转过头,齐韵忍不住拿袖帕掩了嘴,“安缇急什么,又没人同你抢,蟹肉性凉,你一来便大块大块塞进肚子,仔细一会腹痛。何不先用点青菜,鱼,垫着点,越是肚饿,越要细嚼慢咽……”
安缇莞尔,“姑姑可真精细,安缇从来都是想吃就吃,毫不顾忌。姑姑若是见着我的兄长们吃饭,定会吓着,他们都是不用嚼,直接往肚里倒……”
朱成翊看着一手举着一个肉丸子的安缇,心中厌恶,心道,蛮族女子果然粗鄙,我朱成翊娶如此女子为妻,若是皇帝爷爷能看见了,会不会将我打出家门。如此想着更觉得脸上无光,心情低落极了,看也不看身旁一脸兴奋的新婚妻子闷头只顾扒饭。
……
自朱成翊正式成为土司女婿后,如虎添翼,手中权杖越做越大。他给思罕重新配备了多达逾千人的土司府护卫队,百余人专门负责贴身“保护”思罕。
思罕被朱成翊“照顾”得很好,整日里躲在新建的荷苑喝酒听曲,身边美人环绕,还有专门的炼丹师为思罕配置最好的丹药“保养身体”,三五不时都会有巴拉自各地搜罗来的新鲜美女被送入荷苑给思罕享用,思罕沉迷女色不再接见自己的部众,一切消息皆通过朱成翊传递。
如此一来,朱成翊于暗地里全面掌管了车里的军政大权,他在妻子安缇的协助下大力发展车里当地的商贾实力,扶植新士族。妻子安缇经营布帛多年,不仅有傲人的身家更是积累了大量的商界人脉,朱成翊通过安缇迅速地掌控了车里的纺织业及上下游产业,成为车里纺织行业中的“幕后大佬”。
加上商贾多汉人,财大气粗,但一直遭受当地摆夷官员排挤、刁难,朱成翊一来便减轻商贾赋税,整肃边境治安环境,在他看来,汉人多了百姓生活才能活泛,朝廷赋税才会多。在朱成翊大力吸引汉人落户边境的政策下,车里司一跃成为云南三大夷人自治司中汉人最多,朝廷获得赋税最多的地区。
朱成翊为全方位控制车里,肢解当地大士族,扶植中小士族,步步为营安插自己的势力。在思罕任土司时,亲老挝国的士族一枝独秀,占尽天时与地利,朱成翊彻底击碎了这种单一势力掌控全境的局面。他主动向孟艮府抛出橄榄枝,开辟两个村镇专门为孟艮府提供东进的商路通行便利,消减二州府交界处的军民矛盾,降低内耗,以往与孟艮大族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小族群纷纷崛起。
朱成翊甚至将汉人辖区的科举致仕制度删减砍折植入车里,倡导用人唯贤不唯亲,自此老士族阶层不可避免地分崩离析,新士族阶层崛起。土司大人女婿的名头远远超过了思罕本人,许多新士族只知午逸,不知思罕。
朱成翊毕竟是太-祖皇帝最为看重的皇孙,任帝王的一年多时间里也堪称能当大用,管理区区车里,自是小菜一碟。朱成翊深知“藏拙”之深意,也在尽力收敛锋芒,但他实在太需要自己的势力,因为自己的身份,他需要足够厚的甲胄保护,培植自己的势力便需要大量的金钱,车里经过近一年的修整磐涅已然成为中原帝国南端最耀眼的一颗新星!
☆、私情
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古人诚不我欺, 当住在土司府的朱成翊听说骆璋自京城再度返滇,并携带京城大员一名巡视云南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肃皇叔敏感多疑, 车里积贫积弱数百年,从未有过如此清明的时候,这一年来车里变化太大引人生疑自是必然。再加上前段时间召赤袭爵的奏章递上去,肃皇叔不派人来车里看看那就不是肃皇叔了。不过——
看又何妨!任你千百人来看, 车里都没有朱成翊这个人存在……朱成翊唇角微勾, 独立书房花窗旁,缓缓撕碎了手中的密信, 长臂一挥,纸屑纷飞散落湖中。
“白音。”
“臣在。”黑暗中,白音的身影浑沌迷蒙。
“着巴拉查探, 随骆璋巡查云南的朝廷大员是谁……可是锦衣卫?”
“臣遵命。”白音悄无声息地退下, 朱成翊伸手轻抚花窗, 怔怔地望着湖中光秃秃的荷叶茎,良久,冷冽的目光中浮起一丝柔情, “来人!”
门外走进一名小卒恭谨地立在一旁等候吩咐。
“去听风苑,唤齐姑娘来见我。”朱成翊转头冲小卒仔细地吩咐,“齐姑娘晚膳在此间用,去提醒厨房再加一道乳鸽汤。顺便再让书房的人都撤了, 这儿不需要人伺候。”小卒领命后便自去布置不提。
婚后,为处理政务方便,朱成翊把家安在了土司府,濯庄反倒去得少了,齐韵本想趁此机会向朱成翊提出自己自行回京的,可被朱成翊严词拒绝了,理由是如今他才踏上实现理想的第一步,势薄力单,远远还没达到齐韵以前说的“安顿妥帖”的地步。
齐韵又提出要独自住在濯庄,替朱成翊看家,依然被朱成翊一票否决,他说自己的护卫只够照看自己,分不出妥帖的人再照看齐韵,将齐韵独自留在濯庄只会让自己更担心。齐韵拗不过他,便随他搬来土司府,住在了听风苑。
齐韵接到了朱成翊召见自己的命令后,无奈地摇摇头,他抢了思罕的活以来一直很忙,每次见自己都匆匆说不了几句话又被人叫走,安缇也时常来找自己抱怨,朱成翊长期早出晚归,累月不见自家相公的脸,都快忘记朱成翊长啥样了。齐韵决定趁此机会给朱成翊好好说说,夫妻二人的感情需要经营,让他尽量抽出时间来陪陪安缇。
齐韵刚进花园便看见朱成翊独自一人笑容满面地立在书房门口,见到齐韵进了花园,朱成翊立马飞奔过来,仔仔细细上下打量着齐韵。
“翊哥儿瞧什么呢?奴家脸上有花儿?”
“韵儿姑姑可比那花好看多了,哪靠需要花儿来抓人眼球。我是在想姑姑可是不习惯这土司府,看上去比前些日子清减了许多。”
齐韵侧头看向朱成翊,见他满脸喜气洋洋,噗嗤一声笑出来,“翊哥儿多虑了,土司府有吃有喝的,奴家习惯的很,可能是最近身子总觉得乏,胃口不大好,所以才会瘦了些。不过……今日翊哥儿如此开心,可是有什么喜事?”
“姑姑长久闷在院子里,自然就乏了,明日我便差人送姑姑去城郊花市转转,看看可有喜欢的花苗,姑姑没事时便养养花,定然会好过许多。姑姑问我有何喜事——姑姑来看我,难道不是喜事?”
齐韵抿嘴,明显不信。
“姑姑别不信,今日翊便是特意推去许多件公干,腾出时间来求着姑姑来见我一面,姑姑果然来了。姑姑终于不负我的期待,你说这件事值不值得我如此高兴?”
齐韵立定脚步看向朱成翊认真的脸,确定他的确说的都是真话,禁不住生出隐隐怒意,“翊哥儿,如今你鸠占鹊巢,夺了那思罕的权,我不反对,这是那思罕罪有因得。可你既然娶了安缇,便要将安缇的喜怒放在心上,她全心全意为你着想,甚至不惜与自己的父亲为敌。你说你忙,不能陪安缇便罢了,可今日既然你腾出了时间,为何不去陪陪安缇,一解她对你的相思之苦,也不枉安缇为你付出那么多……”
“姑姑可想听听我的话?”朱成翊不再看齐韵,只冷冰冰打断了齐韵的话,脸色铁青。
朱成翊甚少在自己面前如此冷言相对,齐韵止住了话,愕然地看向朱成翊。朱成翊咬咬牙关,纠结片刻,终是伸出手握住齐韵的手腕将她扯进了书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又干净利落地自书房内放下了门栓。
“你要做什么?”齐韵见他闩门,条件反射地竖起了浑身的汗毛,就要冲去门边开门,未及够到门栓,手腕被朱成翊死死固住。
“你若想让土司府的全部下人都来围观我俩争吵,你便去开门罢。”朱成翊冷冷地吐完这句话便闭紧了嘴,紧锁齐韵手腕的右手一松,便将头扭到了一边。齐韵亦冷静了下来,与其被人看见自己与朱成翊拉扯不休,不如关着门的比较好,这样想着,齐韵便止了脚步立在门边不再动弹。
门内二人静默不言,门外亦有两人呆若木鸡。安缇许多日未曾见过自家相公了,这一日闲来无事,自己与婢子一道做了点芝麻松糕,味道还不错,便想给相公尝尝。
找来小厮好一通问,才知道朱成翊在书房,这便带着自己的大丫鬟翠喜提着食盒来寻朱成翊。老远便看见齐韵立在朱成翊面前数落着什么,朱成翊似乎有些不高兴,安缇见状连忙招呼翠喜加快脚步便往二人所在小跑而来,转过重重回廊,刚跑到书房门口,咔哒一声,书房门自里上了锁。
安缇心中膈应,不过想到二人之前的争吵,心道,定是考虑到不能让下人看了笑话二人才锁了门,便按下心中怪异之感,转身招呼翠喜打开食盒,自己则小心翼翼地端出一碟松糕,放在托盘上,让翠喜盖上食盒后来敲门。安缇自己则端平了松糕,准备在朱成翊开门时凑到他跟前,给他个惊喜。翠喜心下了然,点点头,抬手就要敲门时,门后传来朱成翊沉闷的低语。
“姑姑,今日你责怪我为何不将时间安排给安缇,解她对我的相思之苦,你可知我心中感受?”
翠喜是土司府的家养婢女,自小在安缇身边服侍,因安缇用惯了,才没被朱成翊打发出府,有幸成为为数不多的留在土司府的老婢仆之一。听得此言,她顿住了手,转身看向自家夫人,安缇一脸专注又愣怔,一丝眼风也没给自己的大丫鬟。翠喜便放下手,默默退到安缇背后,不再言语。门后传来齐韵压制怒意的声音,难得地竟然有些尖利。
“我责怪你不顾及妻子,反倒成了不顾及你感受的人,你不觉得好笑吗?”齐韵默了默,平复了一下心情,缓和了语气。
“翊哥儿,家庭是需要经营的,你不能一直抱着这样放任自流的态度对待安缇,你们夫妻多久没见面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养个孩子了,可你总是一幅为所欲为的模样,哪像个一家之主……”
“姑姑!你是要逼死我才安心吗……”朱成翊恶狠狠地打断了齐韵的话,不及朱成翊再言,齐韵更快地接了话,“我不想逼你,今日来便也想告诉你,我寻到了一个北上的商队,过几日便随他们……”
“你再敢说走,我便他娘的一刀杀了你!”朱成翊双目充血,一把钳住齐韵玲珑的下巴,将她拖至身边,怒气腾腾。
齐韵震惊,张着嘴,忘记了说话。门外的安缇亦震惊,转身就想唤翠喜去敲门,却被朱成翊接下来的话震得再次止住了脚。
“韵儿姑姑,你还不明白你只能是我的女人吗?”朱成翊敛下满身利刺,声音疲惫又脆弱,可说出来的话却将门外的安缇震得七晕八素。
“我对你的心昭彰日月,可惜你弃若敝履,你压根不会顾忌我的感受,你有你的檀郎,我就是个碍眼的。于是在我要娶了安缇时,你乐不可支,天知道是不是你着意将我塞与她的!不过这也不重要了,你知道我心里装着什么,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我,安缇是个好姑娘,要我对她好,我听你的,我不是一直都在听你的话吗?我不能让姑姑伤心,我便给她妻子应有的一切。我白天操碎心神在外忙碌,夜间振起雄风陪她作乐,是个男人都要崩溃了……”
“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齐韵扬起右手狠狠扇向朱成翊的脸,啪的一声脆响,朱成翊的脸上印出一个五指印。
朱成翊却并不在乎,只狠狠地咬咬嘴角,冷笑一声,“姑姑,你想要我莫要纠缠于你,我便乖乖地站在一旁只看着你,你想要我给安缇应有的尊重,我用尽全力也按你的要求做了。可是我这么辛苦你又看见过吗?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我快没力气走下去了……”朱成翊的声音越来越低,面色苍白,疲累与忧伤笼罩全身……
“翊哥儿,如今的路是你自己选的,再苦再累也得你自己咬牙走完。你不能如此说你的妻子,安缇全身心为你,没有她,你能如此顺利走到今天吗……”
“姑姑!莫要再用圣人的口吻要我怎样!”朱成翊桀戾地一睨,打断了她的话。
“你明明知道如若没有你的干预我会如何对待我的俘虏,所以你喋喋不休地为我安排我的生活!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便是如此迫切地希望将我一脚蹬开吗?”
他抬手止住了齐韵想说的话,抬头望向窗外的天空,自嘲又哀伤,“你们想要的,我都乖乖的给了,可是我想要的,又有谁能给我?我朱成翊或许真是老天的弃儿,我不配拥有常人都能享有的幸福。”
齐韵动容,她受不了如此绝望的朱成翊,她一把握住朱成翊的胳膊,语气恳切,“翊哥儿,你的付出苍天不是看见了吗,今日你所拥有的一切,不正是你的努力所换来的吗?”
朱成翊冷笑,“可我想要你,你给吗?”
齐韵一口噎住,半晌,终于开了口,“奴家跟过锦衣卫指挥使梁少泽,不配做你的妻子,翊哥儿值得更好的姑娘……”
“你值得的!韵儿姑姑莫要再说这样的话!你跟过谁我都不在乎,如今,你也跟过了我,你不喜欢我麽?”
“翊哥儿!奴家喜欢你,那是将你视作亲人般的喜欢。那晚的事……奴家自己也有错,过了便过了……我不再怨你,翊哥儿亦休要再提起。”齐韵看进朱成翊的眼睛,“翊哥儿,我心悦梁少泽,无论我变成什么样,我心里都放不下其他人了。”
朱成翊僵住了背,这算什么个意思?前情往事一笔勾销麽?他猛然挺直腰背,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齐韵,“早知道韵儿姑姑不同于一般闺秀,如今看来果然洒脱!”
他气极反笑,“姑姑坚守本心,一丁点施舍都不愿给我,果真是个决绝的女人,姑姑如此的不忘初心,取舍果决,为何偏要我朱成翊抱屈衔冤,委屈自己成全他人?我堂堂朱氏嫡长孙竟然沦落到为一个眼都不愿落我身上的女人委曲求全的地步,我真是受够了!”
他举起拳头一把砸向身侧的一盏汝窑花瓶,哗啦一声脆响,上好的青花瓷瓶碎末四散飞溅。齐韵何尝见过如此暴戾的朱成翊,惊得尖叫一声,连连后退,退至春榻旁,腿上无力,瘫坐榻上。
朱成翊狠狠盯着满脸惊恐的齐韵,双目赤红,他几步奔至榻旁,伸手抓住齐韵的腰带就往下撕扯,口中愤然说道,“姑姑,我已委屈自己太久,我再不要受你安排,今日我便要走我自己想走的路,做回我自己,你休要再试图左右我的感情!”
撕拉一声腰带应声而落,上衣松垮垮散开,齐韵害怕极了,她拼命捶打紧搂自己的朱成翊的肩膀,口中压抑着哭腔低低唤道,“翊哥儿!你镇定些,莫要如此,你且听我说……啊……”
门外安缇的神魂早已不知去往何处,手中无力,原本平端的托盘已然歪倒一侧,盛满松糕的瓷盘啪嗒一声摔落地面,尖利的瓷器碎裂声响起,门内原本嘈杂的争吵、打斗声嘎然停止。
身后冲出一人猛然夺过安缇手中垂下的托盘,安缇看见翠喜焦灼的脸和不停翻滚的嘴,却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见安缇一脸怔然,翠喜一把将安缇推入一侧的蔷薇花架,她抱紧安缇的头,靠近安缇的耳朵,一字一句清晰又简洁地低声说道:
“别出来!”
随后翠喜决然地后退,飞奔回到书房门口,提着手上的托盘瑟瑟发抖……
书房门开了,朱成翊满脸戾气,杀气腾腾地立在门口,他看见缩成一团,抖得像个鹌鹑的翠喜跪在门前,身前一滩瓷器碎片,芝麻松糕零落四散……
“你在这儿做什么?”朱成翊铁青着脸。
“回……回大人……奴婢……奴婢为大人送些……吃食……”
“白音!白音!”朱成翊朝向院门外高声呼唤。不多时,一身劲装的白音躬身立定在了院门口,“大公子有何吩咐。”
“杀了她。”
朱成翊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后便转身回了书房,复又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白音愣怔,抬眼看向跪在地上缩成一团的翠喜,并未再说什么,便冲着关闭的书房门一个拱手,“属下遵命。”
翠喜早已瘫作一堆烂泥,任由白音提小鸡一般将自己拖出小院,四周重又恢复寂静,刚才的惊心动魄似乎从未发生过,安缇瘫坐蔷薇花架后,觉得自己似乎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不远处的书房门紧闭,内里静悄悄,要不是适才听到了过于震惊的对话,里面似乎只是朱成翊在休息。安缇用尽全身力气才成功让自己重新站起来,她想去寻自己的婢女翠喜,又想敲开书房的门求朱成翊放过翠喜。可是她很害怕,书房里的朱成翊是她从来都不曾认识的陌生人,刚愎又暴戾……
安缇立在花架后抖了好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去找书房里的大皇孙要回自己的婢女,父亲不管自己,是翠喜陪着自己安全成长至今,她可以不要相公,但是不能没有翠喜。
安缇整了整身上的衣裙,轻轻摸到书房后的使女房,果不其然一个人也没有,安缇轻笑,朱成翊应是早就准备好要与齐韵共度良宵的,下人都谴走了,若不是齐韵心有所属,不肯遂他愿,只怕是孩子都生出来了。
安缇借着婢女的铜镜,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花黄,因着激动,苍白的小脸泛着通红,这样正好,可以配合好自己接下来的作戏。安缇狠狠压下心中的痛楚,对着铜镜咧了咧嘴做了个微笑的表情,可不能让朱成翊看出端倪。
自己的父亲蝇营狗苟,聪明反被聪明误,给人做了傀儡,兄长继承了父亲的唯利是图,不识得忠孝仁义,见风使舵倒是触类旁通,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可寻不到人来救自己。眼看差不多了,安缇整整自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迈步向书房小院门口快步走去……
☆、梦蝶
朱成翊再次回到书房关上门那一刹那, 他就后悔了,刚才自己也是被刺激得狠了才做出如此下作的事, 如此对待齐韵,好容易让她解开的心结不是又要结上了吗?他三步并两步赶到榻前,看见齐韵侧躺在榻上, 将脸深深埋进了榻上的锦垫。
“韵儿姑姑……”朱成翊重重跪在榻前,轻声唤着榻上一动不动的齐韵。
“姑姑……我错了,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姑姑同我说说话, 好么?”
齐韵依旧不动, 也丝毫无一点声音,朱成翊担心, 便伸出手拨她的肩,遭遇了奋力的抵抗。朱成翊顿了顿,固执地将她掰了过来, 入眼一张泪痕斑斑的脸, 眼睛红肿像桃子。朱成翊心痛不已, 跪在地上,啪啪啪抬手便往自己脸上扇。
“我不是人,姑姑打死我吧……”
一只柔荑握住了朱成翊的手腕, “翊哥儿……莫要如此……姑姑对不住你……你怪我,是应该的……我没有考虑你的喜怒,便将我的所想强加于你,是我不好……”朱成翊又悔又恨, 只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膝盖不眨眼。
“翊哥儿,奴家心里有人了,再给你什么那是对你不公平,翊哥儿答应我勿要再等我……可好?”齐韵自榻上坐起身,低头看向朱成翊,声音温柔得如三月的春水。
朱成翊抬起头,眼神凄惶,“姑姑要走了麽?”
齐韵哑然,“……是的,过几日便走,商队在缅甸国,待他们进得车里,我便与他们汇合。”
朱成翊的眼里闪着光,“姑姑不要走……”
齐韵扶额,“翊哥儿,你不是孩子,为何如此孩子气……”
朱成翊跪立得如同一根木桩,“姑姑就算走了,我也无法爱上其他人。”
齐韵无言,她怔怔地看着朱成翊倔强得像一颗顽石,不知该如何劝他放眼其他花丛。就在二人静对无言时,院门外传来安缇的呼唤,“白音大人!白音大人!”齐韵听见白音低沉的回应,“大奶奶何事?”
“大人见过我的婢女翠喜麽?我四处都寻不到她,听小厮说她来了书房?”
“是的,大奶奶,翠喜犯了错,被大公子下令……杀了……”
“杀了!已经杀了麽!白音大人,就这么一转身的功夫,你们便杀了一个人?”
“是的。”
“大奶奶!大奶奶!……”
书房外响起笃笃急促的敲门声,伴着白音急切的呼唤,“大公子!大公子!大奶奶晕倒了!”
朱成翊依旧跪立榻前,一丝反应也无,齐韵着急,顾不得管朱成翊,翻身下了榻,冲至房门口,打开门见白音直立门前,两手空空……
“安缇呢?”齐韵讶异。
“……唔……此时没有丫鬟婆子,属下……属下……”白音窘迫。
齐韵抬眼看向庭院,安缇独自躺在草坪上,微风吹起她淡绿色的裙摆如同凄凄蔓草伶仃风中。齐韵心酸,绕过白音冲向安缇。她躬下身,想抬起安缇,身后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扯起。
“白音,扶大奶奶进书房。”
朱成翊扶着齐韵的胳膊自顾自往书房走,看也不看被白音抱起的安缇。齐韵想劝朱成翊照顾着安缇些,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一行人进了书房,齐韵立马铺床理被,帮助白音将安缇放到了榻上。白音放好安缇后离开寻找大夫,朱成翊则呆立一旁,眼睛粘在齐韵身上,若有所思。
“姑姑随商队出发前能否让我先见见领队?”朱成翊冲正在替安缇洗脸的齐韵问道。
“自是可以的。”齐韵头也不抬。
“姑姑,我还是让护卫送你回京吧,路上也能舒服些。”
“不必了,有护卫,万一被有心人扣下,问出点什么,可就是姑姑的罪过了。”
“可是你随商队走如此之久,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不是还会带上安七姑吗,她的身手可不差。”
“再好也只是女子,再说这马上就要入冬了,到时候天寒地冻的,在路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或者姑姑可以来年春天再走?”
朱成翊犹如一只哈巴狗紧紧贴在齐韵身后,随着忙碌的齐韵四处转圈,满脸的讨好,对比齐韵的习以为常,让看客都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深沉的情愫。这是安缇睁眼后看见的一幕,她只是一时间过于激动晕了过去,未及等到大夫,便醒转了过来,不过此时的她无比期望自己能真的再次晕过去,自己是朱成翊的妻子,却抑不住生出自己才是第三者的错觉。
原来这才是睿之公子真正的样子……
安缇眯起眼,只留了一道缝,偷偷追逐着朱成翊的身影。她不知是不是应该庆幸能看见齐韵衣着完好的模样,只是朱成翊在齐韵面前的表现却让她明白了以前的自己错得是有多厉害。
齐韵全程忙着手中的活计,眼风也不曾给过朱成翊,朱成翊并不以为然,一张脸只极力往齐韵眼前凑,像讨糖吃的小孩。安缇想起朱成翊在自己面前的疏离,二人说话能隔多远便有多远,每次都要极力寻找,或控制住他的身体才能看见他的眼。以往的自己却只当他是男子汉做派粗放。
齐韵至多也不过二十岁,不是六十岁,朱成翊却担心她拿东西折了胳膊似的,抢着替她完成移动水盆,收捡空桶,悬挂巾帕等工作。
净房狭窄,出门时二人挤在了一处,朱成翊自然而然地揽住齐韵的腰肢靠在自己身上,将齐韵先送了出净房门。安缇想起开始在书房外听见二人争吵时,朱成翊对齐韵的急渴,对比自己与朱成翊的相处,平日里与他不经意的身体接触,都会引发他一阵尴尬难堪,哪怕是二人亲热时,哪一次不是自己主动,哪一次朱成翊不会面红耳赤扭捏半天才能进入状态。
安缇迷蒙了双眼在心底耻笑自己的愚昧无知,自己竟然一直当他生性害羞,小孩子脾性,甚至还一度爱上了他这副羞涩扭捏的模样。世间哪有害羞过女人的男子,他只是不愿意你的碰触却不能说而已,世上没有不温柔的男子,只是他温柔相待的对象,不是你……
安缇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耳朵,她不想再看,不想再听,此时再看朱成翊与齐韵的相处,有多自然便是在嘲笑以前的自己是有多眼瞎。自己沉浸在自己对朱成翊编织的虚幻梦境,瞎了眼,也迷了心,丝毫未发现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直到大夫来了,安缇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姿势不动弹,大夫请过脉,问过诊后开出一张单子,让白音随他去抓药,屋里又只剩下三人了。
安缇突然后悔自己没提前让大夫发现自己醒了,然后让白音将自己送回房间,如今自己绝对不能再醒了,至少在白音抓药返转前不能醒。
齐韵那副身娇肉贵的模样,显然送不了自己回房,朱成翊又赶走了院子里的仆婢,便只能朱成翊亲自送自己了,现在不止朱成翊受不了二人的身体接触,安缇自己也难以接受了,她害怕面对朱成翊,更害怕单独面对朱成翊。
齐韵默默地坐到了安缇身边,轻轻捉起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心,安缇想起这是朱成翊朝思暮想的手,心中止不住一阵翻涌,巴不得立马坐起抽回自己的手,她深吸一口气,忍住了,保持着“昏迷”的姿势维护着自己最后的脸面。
“翊哥儿,我走后便只有安缇能照顾你了,我担心……”
“姑姑既然担心就别走了,留在我身边,你便放心了。”
“翊哥儿别瞎说了,我想说……”
“姑姑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让厨房备了你的饭,今晚就在我这儿用膳吧。你且去厨房看看,如果妥了,便让厨房摆饭吧。”
紧握自己的酥-软的柔荑松开,齐韵起身出了房,房门再度关上。安缇一阵松快,心中怪异的感觉还未彻底消退,只觉身旁有人坐下了,有人凑近自己的脸。安缇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朱成翊什么意思!就在安缇快要躺不住时,朱成翊在距离她鼻尖很近的地方停住了,他的鼻息扫在安缇的脸上,奇异的痒……
安缇终于装不下去,她睁开眼,对上一双弯弯的眉眼,内里笑意满满。安缇愕然,噌得坐直身子,望着朱成翊说不出话来。
“夫人可是担心为夫,特意想了这么个法子进屋来监督我?”朱成翊笑眯眯地坐直了身子,随意掀弄着手中的茶杯盖。
安缇转过头望着墙角的大插瓶,毫无回应,再看见以往自己百看不厌的脸,如今只觉得厌恶无比。
屋中静默良久,眼前恭恭敬敬伸过来一只茶杯,耳旁传来朱成翊暗哑的低语,“翊有负夫人厚爱,以茶代酒,向夫人赔罪。”
安缇惊异非常,猛然扭过头看向朱成翊,只看见朱成翊低垂的头与伸得笔直越过头顶托着茶杯的双臂。
“你……”安缇说不出话,莫名的委屈突然涌上心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扭过身子捏住被角呜呜哭了出声。
朱成翊眸光暗沉,心下了然,他只是瞥见齐韵握住安缇的手时,安缇的眉头反射般微微一蹙,便稍作试探,如今看来,安缇果然知道得更多——或许她是与翠喜一同到的罢……
朱成翊静默片刻,直起身来将茶杯放置在床头的小几上,自怀中摸出一块细棉帕,恭恭敬敬放于安缇面前的锦被上,“这块棉帕是今早周管家才买了送来的,我还未曾用过,夫人用它来擦拭吧,比粗糙的锦被好使,仔细可别磨了眼睛。”
朱成翊的声线本就低沉,再陪上十二分的小意,更增加了许多缱绻缠绵的味道,安缇愈发委屈,再也按耐不住,捂住口鼻哇哇大哭起来。
“夫人莫哭,别又再晕了……不就是个丫鬟吗,明日让周管家陪你去人市再买他十个八个的,你看上哪个就买哪个。”
安缇侧脸,红着眼瞥了朱成翊一眼,复又嚎哭起来,朱成翊暗笑,面上却一幅沉痛的模样,“夫人可是在吃醋?”
安缇一顿,没有回答,哭得愈发响亮。朱成翊勾唇笑道,“夫人不是没看见嘛,姑姑要去寻他的心上人了,我除了夫人你,可再没有别的姑娘了。”
安缇愣怔,止住了哭,抬起头望向朱成翊,但见他神色淡然,嘴角带笑,刚才在书房外偷听到的争吵似乎只是自己的大惊小怪。安缇好容易从恍惚中醒转过来,她犹疑不定的开了口,“夫君的意思是……”
朱成翊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夫人因为我钦慕他人便心生嫉妒,故而号哭不止?如若为夫要纳他人为妾,夫人岂不要将我撵出府去?”
朱成翊语气轻慢,说到最后还夸张地做出惊恐的表情。安缇涨红了脸,压根没去想朱成翊可能纳齐韵为妾,还是娶齐韵为妻的问题,她只觉得事情的发展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计方向,自己本是占领制高点的一方,为何自己尚未开始训责于他,形势便貌似倒了个个儿……
此时的朱成翊难道不应该一脚将自己踹开,然后跟着他的姑姑远走高飞吗?可现在的朱成翊似乎还在把自己当做正室,至于齐韵,只是他闲暇时的乐趣麽?
安缇低下了头,根据自己看见和听见的,齐韵确实有心上人,并且很快便要走了,不管朱成翊有多想得到齐韵,齐韵实实在在的与朱成翊一点关系也没有,自己才是朱成翊的发妻,为一个很快就要成为过往的人与自己的心上人闹别扭,的确有点自找麻烦的意思。
这样想着心里倒是好受了许多,她口中嘟囔,“你不是讨厌我麽……与我……与我一起都很勉强……”
安缇低着头,看不见朱成翊眼中一闪而过的犷戾,朱成翊凑近安缇,压低嗓子,“夫人也如此觉得?与我一起夫人不够快活?”声音低哑,慵懒中带着丝丝挑逗……
安缇的头快垂到了小腿肚上,她满脸通红,感觉到身侧逐渐靠近的温热的胸膛,她嘤哼一声栽进那个坚实的胸膛,粉拳雨点般敲打着,“你讨厌!死不正经,我就不许你拈花惹草,不许,不许,就不许!”
朱成翊紧咬唇角,松了一口气,过了便好,自己在车里刚刚起步,容不得半点闪失。目前安缇在土司府有钱有人,仗着“土司府当家夫人”的名头,在车里商界算得上是“有头有脸有实力”的大商人。
自己算是“靠安缇的关系”上位土司府的,安缇生性倔强,真要闹翻了,以牙还牙,针尖对麦芒地斗,不光自己在车里落下个忘恩负义,喜新厌旧的负心汉名声不说,若是韵儿的名字被闹开了,可就惹了大麻烦了!尤其在这种有京官巡视的关键时期,低调蛰伏方为上策!
朱成翊心中失落,姑姑好容易来一次,眼看良宵难得,便被这样搅黄了,面上却浅笑安然。他轻轻揽着安缇的腰,只手轻抚安缇的耳垂,“小妖精挺会吃醋,看你相公今晚怎么收拾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见禛哥哥。
各种乱斗迈上新台阶。
☆、都督
天光大亮, 已经接近午时,朱成翊还没去往议事堂, 土司府昭华苑花厅挤满了前来回事的官员。
“白音大人,午逸大人可是身体有恙?”一位胖乎乎的都事翘着胡子问。
“非也。”
“他尚未醒来?”
“……诸位大人莫急,午大人很快便来。”
“白音大人, 你一个时辰前便这样说了,可午逸大人依然不曾露面,咱们要不先回去,午膳后再来?”
“诸位大人, 在下开始便说过了, 午膳请诸位留在土司府用,午逸大人不允你们离开……”白音也很疑惑, 一早便去上房看过了,朱成翊呆坐窗前,神色困顿却不肯休息亦不肯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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