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耽美小说网 > 古代架空 > 鸾铃错 > 作品相关 (10)

作品相关 (10)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微风吹过,裙裾飘拂,色如月之光华,衬托得齐韵愈发清丽脱俗,如仙人入尘。

    二人相携而行,边走边说,举止亲昵,齐韵连眼风都没往自己这边扫一下。梁禛心中突然生出委屈之感,只觉自己像是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兽,快要站不住了,就要冲上前去拉住齐韵好好说上几句,看上两眼。可齐韵接下来的举动彻底扼杀了梁禛想要与她亲近的想法,已走至院门口的齐韵立定了身子,同严沁芳一道,接过身后婢子递过来的帏帽,戴在了头上……

    ☆、瞒天过海

    梁禛失望极了, 他眼巴巴地看着齐韵牵着严沁芳踏进了一架马车,马车帷幔放下, 守备夫人王氏一声令下,车队就要开拔。

    韵儿怎能如此放得下心!梁禛终于忍不住了,他几步来到齐韵所在的马车旁, 隔着马车帷幔冲车里的齐韵说话,“韵儿,我过几日便去荷庄接你,你且照顾好自己, 除了秋田、秋荷贴身伺候你, 我还安排了四个仆妇随行,到得荷庄, 李嬷嬷便会带她们去见你。韵儿勿要挂念我,我也会照顾好自己的……”

    语毕,梁禛又巴巴地望着马车帷幔, 真想用目光把这厚厚的帷幔灼穿, 好好与自己的心上人一诉衷情……

    马车内的骆菀青心跳的厉害, 自院内出来,她便接收到了来自梁禛的灼热目光。她依齐韵所言,派了丫鬟去梁禛院子取来齐韵的行李, 穿上这件梁禛特意为齐韵做的月华裙。

    因隔得远,自己与齐韵身形相似,动作亦相像,在这件具有强烈齐韵特色的月华裙掩饰下, 梁禛果然又把自己当作了齐韵。待得走至近前,自己同时下的闺阁姑娘一样,及时带上了帏帽,于理于情皆说得过去,还很好地避免了被梁禛识破。

    只这梁禛表达起对她的热情与爱恋竟毫不掩饰,当着如此多人的面,便赤-裸-裸的溢于言表,自院内走出时,自己便慌得几乎不会走路了。

    待进得马车,有了厚厚帷幕的遮挡,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可梁禛那温柔小意的声音自马车外传来,骆菀青那刚落下去的心又腾然悬到了半空。

    依她们之前的设想,拖到最后出门,王夫人已然等得不耐,定会着急开拔,梁禛便再无机会近身相看或说话了。没想到这梁禛被忽略太久,竟然不顾队伍开拔,众目睽睽之下便追过来隔着帷幔也要说上几句。

    静默良久,骆菀青只觉汗水自额角滑至了脖颈,帷幔轻颤,难道梁禛要揭开马车帷幔相看麽?骆菀青一个激灵,捏着嗓子,学那齐韵的样子轻轻“嗯”了一声,倒也有了几分相似。

    梁禛等候多时,正暗自琢磨着是否自己于何处冷落了齐韵,导致此时她如此冷眼相待。突然自马车内传出齐韵低低的一声“嗯”,梁禛立时高兴了起来,心上人没埋怨自己便好,许是离别在即情绪不佳而已。

    于是梁禛张嘴,待要再说几句安慰的情话,车内的严沁芳发言了,“梁大人与齐姑娘日夜相对尚不能满足,如此离开一小段时日便受不了了,还未出门便又开始卿卿我我,可是想要嫉妒死我们一干人麽?”

    言罢严沁芳捂嘴吃吃笑起来,马车外一干丫鬟婆子也人人一副忍笑的模样。梁禛立在马车外看着身边一众女眷,饶是脸皮再厚,终也觉得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急急又冲马车低语一句,“禛便不再相送,韵儿千万照顾好自己。”听得车内又传出一声低低的“嗯”,方放心转身回到严府门口。

    ……

    严府东院,沁芳园内,齐韵揪着罗帕,双目微肿,望着桌上的茶点发呆。直到严沁芳的婢子采荷来到屋内,采荷向齐韵躬身福了福,“齐姑娘,大姑娘与骆小姐已顺利出发前往荷庄了。姑娘且耐心等待,听西园的锦衣卫说,他们再过一个时辰便会开拔。”

    齐韵转过身来,冲采荷和煦一笑,“多谢采荷姑娘,劳烦采荷姑娘亦知会一下陈统领,我便在此再叨扰一个时辰了。”

    一个时辰后,塞满严府的数十名锦衣卫在梁禛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向西南方向的古蜀道口进发。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骆璋所辖私卫统领陈冉率部署数十名,亦赶往西南方向,有三名女子轻骑随部前行。其中一名歌姬,云鬓花颜,薄纱遮面,清肤玉骨,衣袂飘飘。

    “姑娘,咱们行追踪之事,非得轻骑,却是辛苦姑娘了。”陈冉对着歌姬,甚是谦恭有礼。

    “陈统领有礼,韵为个人之事劳动各位将军,已然感恩在心,说辛苦诸位的该是小女子。”歌姬却是温婉贤淑,正是齐韵。一行人不敢跟太紧,亦不敢落太远,略作盘梗,便朝着锦衣卫离去的方向追去。

    ……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经过一夜一昼的急行军,梁禛率部急行在通往七盘山的山路上。

    马蹄声疾,一名小校策马追至梁禛身旁耳语数句,梁禛沉了脸,他抬手示意部众就地扎营,又唤来小校,吩咐一番后任小校退去。

    梁禛下马,抬首看见满天红霞,明日便能抵达七盘山了,心下略宽,但想起小校适才所报,心中又疑窦顿生。

    探马回报,锦衣卫身后约一里地外跟来一队人马,看旗号应是云南巡抚骆璋的侍卫。此将姓陈,随行轻骑数十骑,却有数名军伎随行,行军路线亦为古蜀道方向。梁禛决定就地扎营,等候陈统领先行,顺便也了解一下陈统领此行目的地及任务,毕竟捉拿朱成翊干系重大,可容不得半点闪失。

    不多时,梁禛果然等到了陈冉,他踱步向前,抱拳一揖,朗声道,“陈统领是要去往何处公干?禛亦正好于此地扎寨,统领如若不嫌弃,可一同于此地安营,明日咱们可一同出发。”

    陈冉下马,大步迎上,抱拳回了一礼,“卑职领了骆小姐的令,将一名歌姬送与蜀王,途径此处,未料遇上梁大人。”

    “骆小姐?”梁禛奇道。

    “正是,骆小姐吩咐卑职速速将此歌姬送与蜀王殿下,卑职星夜兼程方赶到此处。”言罢,抬起左手用手中的剑柄虚虚指了指身后。

    梁禛望向陈冉身后,果然见三位帏帽蒙面的女子,其中一位身着时下歌姬常穿的月白色苏绣诃子,外罩藕荷色纱衣,削肩细腰,身形袅娜,果然是位美人。

    梁禛颔首,转向陈苒,“统领可要扎营在此?”

    “多谢梁大人美意,蜀王等的急,冉需尽快赶往蜀地,今夜争取赶到七盘村住宿,路上便不再耽搁了。冉这便告辞!”言罢,陈冉拱手与梁禛道别,复又领着部众及那歌姬策马继续前行。

    梁禛负手立在道旁,看着陈冉部众缓缓穿过己方营帐,但见那歌姬于马上徐徐靠近,纤腰款摆间一种奇异的,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梁禛挑眉看向马上那歌姬,冰肌藏玉骨,衫领露酥胸,素手两纤纤,体似燕藏柳,心中那怪异的熟悉感愈甚。他复又看向帏帽下的那张脸,可惜这歌姬的帏帽甚厚,除了一个模糊的轮廓,什么都看不见。

    马背上的齐韵不错眼的望着梁禛,她看他与陈冉笑语晏晏,举手投足间,胸中自有丘壑。此次行动梁禛准备得颇为周全,自己被他送往了荷庄,去掉了阻碍,轻装上阵的梁禛气势昂扬地去往七盘关方向,不是去捉朱成翊又是谁!

    虽然再一次猜破了梁禛的小把戏,齐韵却第一次的高兴不起来,不仅没有得胜的喜悦,心中氤氲的却是化不开的不舍。

    看梁禛意气风发,志在必得的神态,齐韵为自己即将对他开展的拆台行为感到深深的愧疚与自责。眼看梁禛立在路旁,距自己越来越近,许是心中有鬼,齐韵浑身都觉紧张,一想到此番事了,自己或许再也无法见到眼前这个男人了,浓墨重彩的悲哀与眷恋又猝然涌上心头。

    她痴痴地望着梁禛,恋恋不舍的目光透过帏帽贪婪的落在梁禛的脸上、身上,不知觉间已泪盈于睫。

    许是情绪过于不正常,梁禛发觉走至身旁的歌姬动作极不自然,心中的怪异之感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鉴于当众抢人歌姬实在不妥,他试探性的低唤了一声,“这位姑娘请留步……”

    齐韵倏地绷直了腰背,连眼泪都被骇了回去。见此情景,梁禛愈发肯定眼前这位歌姬确有不妥,他快步来到齐韵马前,伸出握着绣春刀的右手指向齐韵,“烦请这位姑娘脱下帏帽。”

    齐韵心跳如鼓,脑子里飞速运转,怎么办!此番如若不能脱身,翊哥儿可就没命了……

    良久的静默,齐韵依旧一动不动。梁禛耐性告罄,就要伸出手将齐韵拖下马来,耳畔响起随行婢女的声音,“梁大人,此乃蜀王殿下看中的歌姬,此处外男众多,不便露面,望大人体谅。”

    梁禛冷目,“如若无事,本官何至于偏要为难尔等!此女不妥,为我锦衣卫军务安全计,本官须得检查所有有嫌疑之人。脱下帏帽!”梁禛声音冰冷,语气中怒意已现,他拽住齐韵的缰绳,绣春刀柄再度指向齐韵,眼见就要发作。

    一声雄浑的男低音突然响起,“梁大人!”

    梁禛转头,身旁马蹄声起,早已走至队伍最前方的陈冉策马再度返转,他飞快地赶到歌姬身旁,面带微笑,只手重重的按住了梁禛对着这名歌姬高高举起的手中的刀……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一个耿直girl,这几天我有个疑问萦绕心头,为什么写肉的那章点击会多一些?是因为有人看了很多遍吗?……认真脸……

    既然如此下一场肉戏我先预告一下,这样可以相应带动前一章的点击……

    ☆、七盘关

    “梁大人莫急, 此歌姬妖媚惑主,一贯为骆小姐所不喜。此次回京, 途径蜀王殿下属地为蜀王看中,多次讨要,骆大人皆拒绝。此番她犯了错, 被骆小姐送与蜀王。如若她于途中惹了梁大人不快,骆小姐只怕要将她打杀了方能解心头之恨。梁大人且放她一条生路罢……”

    听得此言,梁禛收回了落在此歌姬身上的视线,低头思忖。陈冉如此忌讳这歌姬露出脸颊, 想来必是一副勾人的狐媚模样, 竟然勾得连骆璋这样一脸正气的家伙也变成了色胚,舍不得将她送人, 以致为骆菀青所嫉诟。

    又想到骆菀青对自己那让人招架不住的热情,如若被她知晓自己非要瞧她府上的狐媚歌姬,怕是又要滋生事端。对那骆菀青, 可是一点牵扯也莫要有, 自她府上出来的人, 哪怕是猫猫狗狗都莫要沾染,那女人蹬鼻子上脸的功夫可是非同一般的!

    思虑至此,梁禛强迫自己忽略掉心中涌动的不安, 自己安慰自己:有骆府作保,想来应无大碍。他转头看向陈冉,“陈统领既如是说了,本官自不好强求, 本官不看便是。陈统领带上她们自行离去罢,后会有期!”

    马背上的齐韵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梁禛小贼倒是挺不好对付,差一点就露馅了,自己万莫再心软才是。

    ……

    七盘岭本是秦岭余脉,秦岭山脉在由北而南的延伸过程中,在陕西宁强西沟一带异峰突起,形成了高入云表的七盘山,七盘山再向南,山势渐趋平缓,七盘岭便是七盘山的主峰。

    七盘岭脚下的一处山坳,溪水淙淙,此处有一座破旧的土地庙,朱成翊已在此处盘桓十余日了。数日前,巴拉带着部众及负伤的白音终于赶到了七盘岭,朱成翊悬着多日的心终于放下,如今只等周波的消息了。

    此时正值正午,烈日当空,炎炎夏日,正值午间好眠之时。朱成翊赤身坐在溪水中沐浴,长久的逃难生活将他的脸脱去了稚气,磨砺出了些许风霜之色,为着搏命人倒是壮实了不少,不再像以往那样羸弱不堪。

    他靠坐在溪边,眼眸低垂,也不知周波的情况如何,可曾探寻到姑姑。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沉入水中,无论如何再过几日都得要过了七盘关,等不到姑姑的消息,便将巴拉与吴怀起也留下吧!

    耳旁响起吴怀起“软糯”的呼唤,“大公子……”

    朱成翊带起满脸水花,他抹开双眼,看向岸边的吴怀起。

    “禀大公子,周波回来了,带来了齐小姐的信……”

    ……

    朱成翊最后擦了擦腰间的寒铁剑,走出庙门,门外,白音及巴拉率众已备好马匹等着他。

    朱成翊咬咬牙,姑姑抛弃他了,她再也不会来见自己了。刚听说周波只带来齐韵的信时朱成翊便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过因自己现实的情况,朱成翊倒是早早做好了被人抛弃的准备,姑姑抛弃自己实属正常,自己不怪他,谁让自己如此没出息呢?

    朱成翊抹抹眼角的湿润,他没有时间哀悼自己早夭的爱情,便得继续自己的逃难之路。他利落的翻身上马,催马扬鞭,一行人鱼贯奔入山林,往七盘岭而去。

    七盘岭倚峻险、临深涧,不入其中无法体会这峻险二字的真谛。因道路盘桓,朱成翊一行骑马行至半山腰便都弃了马,牵马步行。越是接近岭峰,越是觉得道空百磴悬,迁缘曲如蚓。一行人穿梭于崖壁悬磴之上,如那渺小的蚂蚁,小心翼翼接近七盘关。

    七盘关位于七盘岭一处小山坳,号称西秦第一关,作为剑门蜀道入川的第一道屏障而名震四方。七盘关虽为官道关隘,然作为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第一关隘,毫不质疑的拥有让人畏惧的震慑力。

    自远处望去,七盘关好似生生自崖壁上长出的一块关隘,“上有千仞石,势欲压人顶,下有万丈溪,清欲摄人影。”自下而上,仰视难引颌。自上而下,深疑入眢井。

    朱成翊与白音一行立在接近关门口的一处拐角,他们身上有最完美的路引,不惧盘查——除了锦衣卫。

    “大公子,咱们在土地庙盘桓太久,不知锦衣卫是否已布防至此处,不若先由吴怀起前去查探一番。”白音拉住朱成翊低声建议。

    朱成翊颔首,“也好,那便有劳吴小将军了……”

    吴怀起领命,率数名部众走出拐角,朝七盘关关口走去。

    也许是因为路太难走,连行脚商都惧了此处,七盘关关口很冷清,孤零零的几个兵丁守着关门,守关将领不知躲去了何处,只有一名把总靠在门楼后吹着山风打瞌睡。

    吴怀起满脸堆笑地来到一名守关兵卒面前,“军爷,咱要过关,这是过所……”

    那兵卒许是站了太久,连五官都迟钝起来,老半天才看了吴怀起一眼后,冲身后的一名正昏昏欲睡的瘦弱兵丁猛踹一脚,“查过所!”

    瘦弱兵丁被唬了一跳,手中的长矛差一点被扔下山崖。他赶紧扶正帽子,摸一把还不够灵活的面庞,一摇一摆的来到吴怀起面前,接过过所上下左右仔细瞅了瞅,又递到面瘫兵卒面前,“大哥,应是无碍的……”

    面瘫兵卒瞟了一眼过所,“河南商贩去往蜀地贩运草药?就你们这几人?”

    “小的尚有部众在后,因山高路陡,咱拖着马匹,无法聚一处一同走……”

    面瘫兵卒点点头,装模作样的将吴怀起上下打量了一番,却不说话,也不说让走。吴怀起闻弦歌而知雅意,立马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锭,“军爷守关辛苦,小的请军爷喝茶……”

    面瘫兵卒终于露出微笑,冲吴怀起打着哈哈,“待会你部众来了,我自会放他们过关,你且放心先行下山罢。”一面说一面直挥手示意吴怀起可以走了。

    吴怀起心中欢愉,没想到七盘关如此好过,忙作揖道别,一番客套后便顺利过了关。眼看下山路蜿蜒没入丛林,吴怀起忍不住哈哈一笑,心中暗忖,功夫不负有心人啊!下了这七盘岭,大公子便真的海阔天空了!吴怀起收拾好心情,留了一名部众在关门口等候朱成翊,自己则继续前行寻了一处小树林一边休息一边等候朱成翊。

    白音于远处见得吴怀起顺利过关,自然也放下心来,招呼朱成翊及余下部众牵马过关。待得来到关门,面瘫兵卒得了好处,自然爽快的紧,随意问了两句,便一人做主将众人统统放了过去。

    关门后吹山风打瞌睡的把总一直都未曾抬过一下眼,朱成翊一众人皆顺利过了关,不多时也到了小树林,见到了等候在此的吴怀起。

    “大公子,不用休息了罢?下了七盘岭便进了蜀道,咱们便不用再担心锦衣卫追踪了。”白音看向朱成翊。

    “嗯,白音统领说得对,咱抓紧时间,赶紧下山!”朱成翊也一副卸下重担的清爽模样,他大手一挥,一声令下,一众人立时牵马继续前行。

    白音揉揉额角,此次过关顺利的不可思议,没想到梁禛竟然这么容易就放弃了抓捕,莫非有诈?白音不由得转头再看了看山梁上巍峨的七盘关城门,城门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白音自嘲地笑了笑,自己连同大公子明明好端端的立在这下山的路上,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自己反而被吓到了。他不再多想,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紧跟几步,追上大部队。

    出了小树林,不多时眼前出现一片开阔的草甸,队伍最前方的白音却突然顿住,抬手止住了大家前行的步伐。

    “白音统领,为何……”朱成翊剩下的话被自己生生吞回了肚子,他看见了草甸对面树林中的点点寒光,那是箭矢的反光……

    一路披荆斩棘而来的逃难小分队被浓浓的哀伤、愤懑所包围,眼看就要逃出生天了,却在下山的路上遭遇此人生的最后一劫。

    往原路返回是不现实的,梁禛很明显是有备而来,后路定然已经被堵上了。这是一场硬仗,梁禛准备先用弓箭消灭羽林军大部分有生力量,最后再用刀剑清剿现场,看来是不打算留活口了。

    朱成翊的心荡到了谷底,自己时运不济,终是要被人斩杀于此地了,只可惜了自己身边这几十名羽林儿郎,跟着自己也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便随自己陪了葬。他甚至开始设想,如若自己一人主动投了降,梁禛会不会放过白音他们。

    白音却并无朱成翊这般多路子可想,他是军人,主人的命便就是他的命。白音牙关紧咬,面色沉静,他缓缓抽出腰间的马刀,“除吴怀起、特木尔部从,其余人等皆随我上马冲过草甸,待我等清场完毕后,吴怀起、特木尔护送大公子继续下山。如若我等失败,吴怀起、特木尔护送大公子没入山林伺机再动。”

    羽林卫的小伙子们根据白音的命令默默分作了两队,一队军士迅速将朱成翊紧紧包围起来,余下部众则随白音与巴拉腾然跃上马背,呈一字排开,马刀在手,军容肃然。

    只听得白音一声令下,英勇的羽林卫儿郎们一字排开,催马缓步走出密林来到草甸边停下。此时对面密林中的锦衣卫弓箭手也前出至草甸边,摆好箭阵。前置一排兵卒持长排盾,搭配长矛自盾隙间斜刺探出,以抵御突破箭阵的骑兵。

    空气中的燥热愈发浓重,战马打着响鼻,山风过处,密林号哭。朱成翊听见自己胸腔里咚咚咚的心跳声犹如战鼓擂起,他汗流浃背,紧握剑柄的右手渗出了密密的汗,他只定定地望进草甸对面的密林深处,心中默念,“太-祖爷爷、父亲,翊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伤离别

    烈日昭昭, 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凄凉肃杀的味道。密林中的梁禛半眯着眼,闲适的看着草甸对面的白音和他的数十名羽林卫军士, 他轻轻地勾唇,“蒙古人中竟也有如此忠勇之士,我梁禛敬你是一条好汉, 定会予你风光厚葬……”

    梁禛转过头看向冯钰,“七盘关关门可曾闭上?我要朱成翊的——项上人头……”

    梁禛的话音未落便吞下了后面的话,他看见冯钰明显变得愕然的脸,以至于冯钰举着发令旗却一直忘记落下。

    他转过头, 顺着冯钰的目光看过去……

    梁禛脸上闲适的笑容瞬间消失, 取而代之是深深的震惊与不可思议,草甸中间立着个纱衣女子, 可是齐韵?

    白音带领骑兵队列的正前方立着一名身着月白色诃子,藕荷色纱衣的年轻女子,冰肌藏玉骨, 衫领露酥胸, 素手两纤纤, 体似燕藏柳——只是未戴帏帽,露出了那双含嗔带怨的多情目。

    梁禛突然好想仰天大笑三声,什么骆府的歌姬, 原来都是逗我玩儿呢!她便是那么喜爱做这娼妓麽,回回都拿这个身份与自己抢男人!以前尚且知道遮掩,这回改明抢了……

    梁禛只觉胸中块垒,郁结难耐, 两日前床畔间的宛转娇吟似乎都在嘲笑自己有多愚蠢,自己为何偏要拜倒在此种铁石心肠的蛇蝎女人裙下。自己贪恋那如梦似幻的靡靡色相,如今遭此失败应属咎由自取。

    他极力压住因极度伤痛带来的胸口间的绞痛,勉力绷直腰背,缓步踱出林间。他来到锦衣卫箭阵最前方,冷冷看向草甸对面骑兵阵前的齐韵,庄肃冷然的外表下身心皆已残碎一地。

    他极力扯了一个笑,“齐姑娘是来与本官一较高下的麽?看是你能压住我,亦或是我能降住你?”

    齐韵木然站在草甸中央,她全然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到此处立定的,她呆呆的望着梁禛,心中五味俱全。她尾随朱成翊进入小树林后便遣回了骆府的侍卫,自己已经回不去了,留着他们已然无用。

    就在齐韵勉力奔走,想要出声唤住朱成翊时,她看见白音率部上了马,她知道梁禛就在前面。齐韵只记得自己脑子里轰的一声,只有一个念头蹦出,“阻止梁禛,不能让朱成翊死在自己眼前!”

    于是她飞奔向前,穿过朱成翊的侍卫,她看见朱成翊惊讶、振奋又激动的脸。她没有理会这张脸,继续前冲,她冲开了白音的阻拦,直直站到了双方对峙的阵前……

    梁禛立在冰冷的箭阵前,肃杀却落寞,他脸色苍白,眼底的绝望与哀恸隔着一个草甸都能看见。

    齐韵望着眼前的梁禛,心痛的感觉丝丝蔓延:禛郎,今日奴家必须要与你对抗了,我若心软,翊哥儿便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奴家只能对不住你!今日伤你,实在情非得已,可是与翊哥儿的命相比,你丢失的实在算不得什么……奴家欠你太多,只能日后衔环结草,以报君恩。

    齐韵想大声对梁禛说出心底的话,可嗓子却发不出声音。她静立良久,默默伏下身,朝梁禛深深一拜。

    “郎君……奴家有罪,奴家逼迫骆家姑娘掩护自己尾随郎君欲行谋逆事在先,如今背叛郎君令郎君功败垂成在后,奴家不忠不义,虽万死不能辞其纠。奴家自知罪孽深重,如若郎君放过翊哥儿,待此番事了,奴家当面缚舆榇,自请受刑。奴家与翊哥儿情同手足,亦承诺守护他直至最后,如若郎君执意不放,奴家亦不冤郎君,只求郎君赐奴家一死。奴家不忠不义不孝,已无颜再苟活于天地间……”言罢,齐韵以首扣地,长跪不起。

    梁禛听得此言只觉五内俱焚,心痛愈甚,这女人只记得对那废帝的承诺,对自己的承诺原来只是一句空话。为了废帝她可以抛父弃兄,自毁名声扮作娼妓再三哄骗自己,甚至今日竟以命要挟自己放弃对小废帝的抓捕。

    他气急反笑,“你是否不忠不义本官无权评说,但你不孝倒是一点没错,你违逆你父兄之安排一意孤行,现在又要一抹脖子跟大公子共赴黄泉了,卿卿莫要忘了,你父兄可还在本官手上,如若你敢死,你父兄也别想好活!”

    梁禛顿了顿,复又开口道,“本官倒是没看出大公子有何可取之处,除了只会躲在女人背后装可怜,其余长处皆无。卿卿的眼光很成问题啊!朱成翊!齐韵可不是你娘亲,如若你是男儿,你敢堂堂正正与我对峙一次麽?还有你,白音,堂堂羽林卫,列阵于娇娘身后,你还有脸面说自己是朵颜勇士,蒙古雄鹰吗?”

    梁禛虽然气郁难当,却并没被气晕了头,他发现自己依然没能做好一箭射穿齐韵,不顾一切勇往直前,捉住朱成翊的准备。

    一想到杀了齐韵他便会条件反射的四肢发软,短短时间内,梁禛想了多种方法,想实现活捉齐韵,杀死朱成翊的可能。可惜自己的初始安排里面压根就没有计算到齐韵,现在想要实现自己的愿望谈何容易!

    七盘关太过险峻,自己统共只放了二十兵卒于城门楼上,他们只为断了朱成翊的后路,压根无力完成下楼偷袭敌人,并在白音眼皮子底下夺回齐韵的艰巨任务。自己想主动发起进攻,消灭朱成翊的有生力量,但齐韵横亘其中,不让白音动,自己也不敢动,只怕伤了她……

    如今梁禛便只好拿齐韵的父兄来要挟,以盼能唤回齐韵的清明,言语上刺激朱成翊与白音,以期他们能自乱阵脚,主动出击。

    草甸对面的齐韵敏锐地发现了梁禛的心思,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种女人最常用的浅显手段果然是有用的。禛郎,奴家心思复杂,手段狠辣,无情无义,不忠不孝,奴家配不上你,禛郎值得更痴情的姑娘……日后奴家再来赎罪时,无论禛郎如何罚我,韵儿绝无怨言。

    她心中柔软,亦愈发苦涩,面上却不显,她只狠狠地盯着白音,“有盾牌而不用,便是傻。为虚无缥缈的口誉而战,那是痴。现在不是犯痴做傻的时候,只要能保住翊哥儿,由他一逞口舌之快又有何妨?莫要上那激将之法的当!”

    白音定定的看着齐韵,胸中激荡万千,齐韵对朱成翊的维护之心,昭彰日月,此女心性之坚韧,心思之敏锐,真乃当世奇女子!

    他无比恭敬,诚心实意地低头一揖,“属下遵命!”

    齐韵抬起头,强力压下心中的柔软,事已至此,再心软只会害了翊哥儿。今日之事,梁禛输得起,自己也还能赎罪,事到如今,自己如此维护翊哥儿,梁禛便是本不想杀朱成翊,现在也要杀了。朱成翊却是输不起的,输了便没了命,自己更无机会赎罪。莫要让梁禛占了强势,一鼓作气,再接再厉,趁梁禛还在犹豫,先下手为强方为上策!

    齐韵轻声向白音说道,“绕过草甸,继续下山,我替你们拖住梁禛!”

    炫目烈日下藕荷色纱衣女子与一身织金妆花飞鱼服的梁禛隔阵相望,各自身后的肃杀军阵更给二人的对峙增加了浓墨重彩的悲戚之色。

    白音定定地看着烈日下脸色皆苍白的二人,无端觉得有些睁不开眼,他抬起僵硬的腿,缓缓后撤到齐韵身后。

    “郎君,奴家父兄与奴心思不同,他们却是想追随肃王爷的,禛郎自是知晓。奴家信任郎君的品性,定不会不问缘由,迁怒连坐。奴家说过,此番事了,韵会自请受刑,另作酬报,以谢君恩。”齐韵硬起心肠,面向梁禛,再度叩首。她身后的白音却是一挥手,带领部众悄然撤向草甸西北角,那里一条经年踩出的蜿蜒小道依稀可辨。

    梁禛一看,激将无用,朱成翊与白音一味便要做那缩头乌龟,只让齐韵与自己对峙,而齐韵又是一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架势,心底早已血流成河。他一把扯过身后军士手中的弓,伸臂引弓,一支利箭铮然刺入白音身前一棵柏树上。他一声暴喝,“站住!尔等当本官不存在么?”

    梁禛愤然望向长跪在地的齐韵,“韵儿,本官待你不好麽?你在我身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还有什么不满足,非要自甘下贱,与那钦犯为伍。韵儿且起身,回我身边来,以往种种,我概不追究。以往的承诺,我自一力应承。如若你一意孤行,休怪本官今日便要顺应王道,将你与那钦犯一道正-法!”

    齐韵心中苦痛,耳旁只余梁禛那熟悉又悲怆的怒喝,小郎君威逼利诱,好话歹话说尽只想拉自己回头。如若是其他闺秀指不定已然被他唤回,可自己却不同,梁禛的心在自己面前,便如那秃子头顶的虱子,一清二楚。

    齐韵第一次无比痛恨自己不够愚钝,非要亲手扼死自己的幸福。禛郎如若有心不顾一切拿下朱成翊,刚才那一箭便应当落在白音身上,而不是那棵柏树……

    齐韵一把夺过白音腰间匕首,狠狠指向顿住脚步的白音,“休要管他!走!”

    眼见白音继续后退,带队没入树林,直奔草甸西南,齐韵举起匕首置于自己脖颈上,又猝然跪地,朝向梁禛膝行数尺。

    “禛郎,奴家欠你太多,如若郎君实在痛恨,今日韵儿便将此贱命偿还与君可好?只求禛郎放过翊哥儿一命,翊哥儿大势已去,再活也只是空度余生耳。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真捉不得翊哥儿,王爷亦不会强求。禛郎英伟,只奴乃郎君之污点。奴家这条贱命是郎君的,郎君如若心有不甘,尽管朝奴家泄愤即可。刖鼻挖心,油烹炮烙,奴家绝无怨言……”

    眼看白音带着朱成翊就要没入丛林,冯钰张了张嘴,却不知应该说什么,说让梁大人不管齐韵,亦或杀了齐韵?自己说不出来。再看那梁禛呆立当地,如泥胎木塑,一干锦衣卫也个个长大了嘴,亦如失魂般眼看着朱成翊没入林中再也看不见。

    梁禛只觉胸口滞闷,脑子里嗡嗡作响,齐韵如此贬损于己,何尝不是在向他心上扎刀子,他一点都不想将自己的女人油烹炮烙,该下油锅的是那大奶婴朱成翊。莫不是自己太过皮实,齐韵便一再偏帮那朱成翊?

    眼见围捕机会就要从指尖溜走,想起一众锦衣卫的一个个不眠之夜,冯钰实在忍不住坐视一干人马的辛劳换得如此不堪的功亏一篑。

    他一个手势招得一队军士携弓箭亦赶往草甸西南角。眼尖的齐韵早发现冯钰的异动,“禛郎!奴家今日便要最后一次对不住你……”她手上一个用力,鲜血蜿蜒自颈间流向如玉的胸脯,再没入盈盈的诃子内……

    “住手!”只听梁禛一个暴喝,转过身,手中绣春刀鞘携风带势打着圈砸向冯钰。冯钰躲闪不及,被砸中额角,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梁禛双目喷火,“我还没死呢!”这句话却是对着冯钰说的,一干锦衣卫大眼瞪小眼,看看梁禛,再望望还在地上挣扎的冯钰,惶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梁禛复又转头死死盯着齐韵,眼见她再无动作,方吐出一口恶气。此时再说什么已然多余,他只双目赤红,不错眼的盯着齐韵。

    梁禛心中苦闷,额角突突直跳,这是自己自作自受,自己受她迷惑深陷情网,事到如今依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哪里还是那个杀伐决断的梁禛。如今白白放走朱成翊,又该多付出多少精力才能再次合围成功。此次差使失败全然是自己的责任,可如若真要眼睁睁看着齐韵死在自己面前,自己怕是也要发狂了,梁禛一腔悲愤、悔恨无处发泄,只想一掌拍死自己,才能不再受这锥心之痛。

    可接下来齐韵的话无疑是在往梁禛脆弱的神经上再加上最后一根稻草,正忍受着地狱之火焚烤的梁禛听见齐韵娇软的呼唤。

    “禛郎,韵儿感激郎君不杀之恩,待奴家将翊哥儿安顿完好,再自奉残躯回京寻禛郎,负荆请罪。奴家德行有亏……对不住禛郎,奴家不敢再叫郎君空等,韵儿负你太多,不配侍奉禛郎……郎君值得更好的姑娘,感怀郎君对奴家的错爱,待奴家回京请罪时,无论郎君作何惩处,奴家皆无怨言。今日暂且作别,韵儿祝愿禛郎……觅得佳偶,万事顺遂……”

    言至于此,齐韵已然哽咽不能成句,她再度伏地叩首后,决然起身,朝白音一行离去的方向追去。密林中,一抹人影浮现,是白音。他见齐韵追来,牵过一匹马,扶齐韵上马后,二人一道消失在密林中……

    梁禛呆愣,齐韵莫不是还担心自己再度追杀朱成翊,想要贴身守着朱成翊直到自己放弃追捕?他只觉铺天盖地的悲愤将自己淹没,他想走近齐韵,将她拖至自己身边,可腿好似绑了石头,怎么都迈不开。他又想唤住齐韵,叫她不要离开自己,可又发不出声音。连日来不眠不休的追击,与今日强烈的情绪刺激终于将他击垮,梁禛两眼一黑,直挺挺仰面便栽倒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与男主做对挺爽,但是其实这个耿直boy挺可怜。只是因为初始对女主的定位错误,导致一辈子都在无底线的让步,翻不了身。齐韵与梁禛诀别这一章我写得挺郁闷,但是没法,不分开无法进行后续情节,只能对不住梁小儿了。

    ☆、机会

    一干锦衣卫慌了手脚, 冯钰顶着满脸的血指挥众人将梁禛抬回林中,做了个简易的担架, 将梁禛扛着返回七盘关。

    陈博衍挤上前来,讨好的望着满脸是血的冯钰,“冯大人, 咱不追朱成翊了麽?趁梁大人人事不省,咱现在出手还来得及……”

    话音未落,陈博衍的脑门便是一个爆栗,“你丫嫌命长?看看我头上是什么?梁少泽只是晕了, 不是死了, 有种你让他永远别醒来,我便立时去砍了朱成翊的狗头!”冯钰恨得咻咻直喘气。

    “今日之事如若有人胆敢泄露半分, 休怪本大爷不客气,本官有的是办法让泄密的人生不如死!听见了麽?”冯钰一脸戾气,配上猩红的满脸血, 更显狰狞。后面半句话却是对着全体部众说的, 他满脸横肉的望着一个个呆鹅般的锦衣卫军士, 待听得大家铿锵有力的肯定回复后,方回过头,恶狠狠的看向陈博衍, “闭上你的臭嘴,就当咱没来过这一趟,今日咱啥也没瞧见!”

    ……

    梁禛这一晕,竟一睡不起, 人事不省,唬得冯钰以为他日后便永远这样了,忙寻了大夫前来察看。

    大夫一番问诊后捻着胡须说了,梁大人乃情志抑郁所致肝失疏泄,气机郁结,胸闷胁痛。宜调节情志,疏肝解郁,切忌动怒。于是,冯钰决定于严戈守备府上盘桓数日,待梁禛情绪略安,再做打算。

    梁禛足足躺到大部队回到了岳州严府才醒转过来,初醒来的他唤了好几声韵儿,进来的却是汀烟,梁禛这才想起齐韵在七盘关时为救朱成翊离开自己了,胸口又不可遏制的郁结绞痛。

    他默默的转过头,任由汀烟给自己端茶送药。是自己错了吗?倾心于一个不该靠近的女人。临别之际的一番话虽然说得委婉堂皇,依然不能掩饰那女人的铁石心肠,阴狠手段,六亲不认。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已经如此低声下气的求她了,依然唤不回她的心,她哪里是女人,分明是一个魔头!

    “二公子心且放宽些,大夫说了,您这毛病就是自个儿气出来的。二公子一表人材,风流倜傥,还怕没姑娘喜欢?”身旁的汀烟一边替梁禛理着腰带,一边笑咪咪的望着他说笑。

    梁禛勾唇一笑,不置可否,心里的伤口还没愈合,随时隐隐作疼,他压根不愿去想任何感情上的事。“冯子珵回了麽?叫他来见我。”

    “回了,回了,冯大人便是与您一同回的守备府,小的这就去唤他。”汀烟忙不迭地应道,干净利落的拱手道个喏,转身便出了院门。

    须臾,冯钰来到梁禛的卧房,梁禛正在喝粥。一番见礼后,梁禛看向冯钰额角上的伤疤,依旧血红狰狞,隐隐有液体渗出,“子珵额角的伤口可需要包扎一下?那日是禛冒失了……”

    “我又不是女人,不怕留疤,包什么包。如此酷暑,头上再包层布,热不死我了!”冯钰不以为然,大咧咧地摆摆手,“咱俩什么交情,这种话再别说了,没得让人肉麻。”

    冯钰笑咪咪的看向梁禛,见他神态自若,气色也尚可,心下略安,“听说您醒来,严大人拟明日午时,于后花园花厅摆几桌席面,为大人您去去晦气,大人您意下如何?”

    梁禛扶额,在旁人眼里,自己便是如此可怜麽?从来都是多情女子负心汉,哪像自己这里,正好掉了个个。许是大家都认为自己被一个身份低贱的女人一脚蹬开,实在是晦气之极了吧,故而需要特意安慰安慰自己,摆几桌去去晦气。

    梁禛自嘲的摇摇头,“子珵觉得合适,我便赴宴罢,你拿主意便可。”

    梁禛用完粥,喝了一口茶水漱了漱口,“跟踪凤栖的探马有回复了麽?”

    “回大人,属下正想与您说道此事。探马回复,凤栖进了开封城西北方向三里外的悠萝谷,入谷后至今未再出谷。当地人称,此谷诡异的紧,白日入内亦能见妖雾蒸腾。一旦雾起,重重迷雾中铁马金戈,战场搏杀之声清晰可闻,然不能寻得一人。此种幻像最是扰人心智,谷底灌木丛生,奇石林立,如若人心惶然,定会迷失于丛林之中,终不得逃脱。故而探马未敢入内,只候于谷外,尽管如此,此番等候之数日,却收获甚多意外之喜。某日,探马便见十数名仆妇自谷内出没,外出采买各类日常之资,且用量极大。属下以为,此悠萝谷中定有乾坤,指不定青龙会老巢便在此处!”冯钰双目炯炯,说到激动处连手也挥舞起来。

    “甚好!”梁禛抚掌,“我等便于后日开拔返回开封,你亦将此消息转告陆离,命他多方查探悠萝谷,待我等回开封后便正式开始搜查悠萝谷!”梁禛握紧拳头轻轻砸向茶桌台面,双目微闪,大病后略显清癯的面庞亦变得生机勃勃。

    冯钰心底微酸,大人真可怜,翩翩髦士,却被一女人折磨得失魂落魄。唯有从杀戮追捕等搏命的公务中寻求麻痹,且让大人缓和几日,还是须得替大人找个地方排解排解,长此以往大人非得给憋扭曲了不可。

    因着梁禛率部匆匆返回岳州,还受了“内伤”,严守备便将于荷庄休假的夫人急召回了府。翌日,严府后花园里热闹非凡,守备夫人王氏早早的便教管家铺设上了刺绣山水纱屏,悬挂好了五彩的锦障,置办上了几桌酒菜,擎等着午时到来,此次酒席的主角梁禛前来赴宴。

    骆菀青很早便得了护送齐韵出走的骆府侍卫带回的消息,齐韵此次追踪梁禛公干,便是为了跟自己的情郎私逃。至于这情郎是谁,自家侍卫说不清楚,可骆菀青却惊得三魂丢了两魂。

    梁禛是去追朱成翊的,然后梁禛横着被人抬回来,齐韵不见了,这情郎是谁,可不就是那纸糊的窗户,一点就破?真没瞧出来,这齐韵果然是个胆大的,原以为她瞧上了那地狱罗刹般的龙门将军,或盘桓漠北的雄狮宁王爷,没想到原来是与那废帝纠缠不清!

    骆菀青乐坏了,这是齐韵自己作死!跟着废帝走,难不成想当个废后?梁禛定然是我骆菀青的啦!只是委屈了梁禛,可怜檀郎白白被那小妖女玩弄了感情,回想起自己冒充齐韵登车前往荷庄的情景,骆菀青就心疼的不行。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便就在那一日,梁禛那滚烫炙辣的眼神,缱绻缠绵的情话,让她深切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所有含义。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齐韵心不在此,却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真真可恶得紧!骆菀青在心里将齐韵翻来覆去的痛批了一通,又暗自庆幸齐韵心有所属,做出与废帝私奔的丑事,自绝了后路。不然梁禛如此世间无二的好郎君岂不便成了那妖女的了!

    午时到,骆菀青早早便坐在纱屏后,伸长了脖子望向纱屏外的男客席上,寻找梁禛的身影。待看清那位身着赤金色麒麟纹曳撒的年轻男子,坐在了纱屏旁北向的位置后,她的心止不住怦怦狂跳。她很想能仔细看看他是否大安,很想告诉他自己很担心他,希望他勿要一叶障目,错过一整片森林……

    骆菀青便如此心猿意马、忐忑不安的用着膳。须臾,梁禛起身,往花厅后走去。骆菀青瞅见梁禛起身,冯钰及其部属却是没动,猜他是去净房。心下微动,亦侧身冲身旁的严沁芳低语几句,便也起了身,向花厅的另一侧出口走去。待得转过花墙,骆菀青撩起裙摆,飞奔朝向梁禛适才离去的方向,选了一处回廊,立在廊柱下,静静等着梁禛回花厅。

    不多时,梁禛果然返转,他头戴幞头,身着指挥使麒麟纹曳撒,远远走来,龙行虎步,器宇轩昂,通身凌厉之气生生掩去了他眉眼间的憔悴与落寞。

    骆菀青稳住心神,秋波盈盈,含羞带怯的低着头偷偷瞟向他。梁禛亦看见了她,脚下一顿,复又缓步向骆菀青走来,深深一揖,“骆姑娘可是有事寻在下……”

    骆菀青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梁禛的眼睛,“奴家想瞧瞧大人您是否已然大安……且,有一事奴家想当面向大人解释清楚……有关齐姑娘离开严府一事……”

    “骆姑娘不必介怀,毋需解释。”不等骆菀青解释,梁禛便急急地打断了她的话。齐韵离开的过程他实在不想知道,有谁会愿意一遍遍回看自己沦为一个傻子的详细过程?

    “齐韵为人一向精明,她若想成事,岂能容你拒绝。在下对骆姑娘并无怨怼之意,姑娘自不必放在心上……”

    骆菀青住了嘴,心下大定,自己为着怎样为自己鼓励并支持齐韵与人私奔寻找借口,很是费了些心思,生怕自己在梁禛心中落下“毒妇”的印象。现在好了,梁禛压根不想知道,显见得是被齐韵伤得狠了,连那女人的名字都不想听。转眼间,骆菀青便又愈发心疼怜惜起梁禛,如此有情郎岂有被自己白白放过之理!

    “梁大人且放宽了心,大人只是一腔痴心错付,奈何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大人亦要干脆利落的放手,勿要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须知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大人的才情,何患无妻?大人且放宽眼量,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骆菀青向前一步,目光痴缠地望着梁禛,一番话说得直白又清晰,只差明晃晃说一句,我想做你的妻。

    梁禛直直地看向骆菀青,心下喟叹,韵儿此次出逃与她干系重大,此女作风凌厉狠辣又大胆,倒颇有几分齐韵的风格。她明知自己对齐韵痴缠沉迷,还无所畏惧地迎难而上,如今终于被她寻到机会,便立马主动出击,来此处堵自己,倒也是有趣的紧。

    梁禛自小便生的唇红齿白,转盼多情,刚及束发,向他表露爱意的女子便层见叠出。梁禛心性孤傲,日日在各色千娇百媚的追缠诱惑下走到现在,此种司空见惯的诉情方式实在没新意得紧。如若在以往,他必定恭谨一礼后轻飘飘拂袖离去,并不放在心上。

    然,此时的骆菀青不仅让他看到了心上人的影子,骆菀青那不惧齐韵赫赫威名,知难而进,四两拨千斤的超凡手段亦让他新奇不已。

    许是梁禛本就对齐韵式的女子没什么抵抗力,他一反常态地深深一揖,“骆姑娘温婉良善,聪慧豁达,禛在此谢过姑娘关怀。禛有要务在身,自也知晓个中厉害,如今齐韵自奔,便当上天替禛做了个决断,禛自应勉力调整好心态,方不负肃王爷之重托……”

    骆菀青看着眼前恭谦有礼的梁禛,虽依然克己有度,柔情不足,但已然不同于以往那般着急摆脱自己,敷衍了事的态度。骆菀青只觉备受鼓舞,她心下雀跃,实在舍不得与梁禛独处的时光,于是准备再接再厉。

    “梁大人名士风流,放达潇洒,能勘破那红粉骷髅,及时止损,菀青也替大人高兴……”

    骆菀青止住了话头,她看见梁禛逐渐冷冽的脸,他目光沉沉,直勾勾看进自己的眼睛,神色晦暗不明。骆菀青莫名的有些害怕这样的梁禛,她干咳一声,低下头,以袖掩面,“大人为何如此看着菀青,菀青有些怕……”

    梁禛突觉自己失态,忙低头收敛心绪。他胸中怒气渐涨,京中闺秀皆如此敌视齐韵麽……

    他实在无法将红粉骷髅这个词与齐韵联系在一起,虽然自己很受伤,恨她辜负自己,手段狠绝,但不可否认齐韵是一个心性坚韧、敢做敢当、至真至诚之人。她对朱成翊不离不弃,不惧万难,深入虎穴,只为助朱成翊逃出生天。试问时下哪位闺秀可以做到如此不趋炎附势,不畏强权,刚直不阿,坚持本心。他梁禛看上的女人岂会是那短见薄识的庸脂俗粉?

    尽管如此,自己总不能强迫他人都跟自己一样理解、欣赏齐韵,齐韵对不住自己,自己可以抱怨于她,却由不得外人当着自己的面排揎她。

    于是,梁禛压下心中怒意,正色又恭谨地再度一揖,“禛感谢骆姑娘开解,禛无事,姑娘休要挂怀。今日严大人专为在下设此筵席,禛离席太久甚为不恭,这便要回花厅了。姑娘也早些回去吧。”言罢,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去。

    骆菀青抬头望着梁禛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下惘然,与梁禛如此良好状态的相处便被自己一句话给搞砸了。是自己太过冒进,齐韵刚离开,梁禛放不下她,爱恨交加是必然。自己怎能当着他的面贬损齐韵,自己为逞一时口舌之快,竟失了分寸!该死该死!齐韵与人私奔,情势一片大好,时间在己方,日后定要三思而后行。

    ☆、红颜知己

    是夜, 严府西园书房外的凉亭内烛火摇曳,梁禛独坐亭内, 身旁横七竖八倒了好几个酒罐。

    明日便要返回开封,如无意外,解决了青龙会与吉达, 便要回京了。自己回了京,齐韵随朱成翊进了川蜀,或许还会继续往南至云南。便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也不知她临别时说的安顿好朱成翊后便会回京寻自己,是否做得数……

    待梁禛发现自己竟如同三岁孩童般, 拿母亲临走前的话当作自己一整日的安慰和期盼时, 他狠狠地砸了手中的酒罐。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没有了出息,连自己都觉得失望起来。

    女人而已, 自己只要勾勾指头,排着队的女人跟上门。真不知自己这般苦闷却是为何,要知道那女人指不定正陪着朱成翊赏月喝酒, 庆祝逃难成功呢……

    梁禛便如这般于凤愁鸾怨与自怨自艾的交替煎熬中独自喝着闷酒, 直到一双纤纤素手抽走了他只手正要探寻而至的酒罐。

    他抬头, 对上骆菀青那神似齐韵的多情双眸,“梁大人千万保重身体,奴家替大人送来了醒酒汤……”

    梁禛心中恻然, 他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不知觉间已然探手捉住了那双柔荑,他喉头哽咽,“你不是她啊……你为何不是她……”

    他听见骆菀青柔和温顺的声音传来, “大人莫要悲伤,菀青心悦大人,如若大人不嫌,奴家愿为大人红颜知己……”

    子时已过,满头大汗的汀烟终于紧赶慢赶的摸到了冯钰的房间,冯钰正经危坐等他一个晚上了。梁禛喝得酩酊大醉,是被骆菀青领了汀烟一同送回卧房的。

    据汀烟说,梁禛扯着骆菀青的袖口不让走,盯着骆菀青不错眼的看。骆菀青的爹还在严府呢,绝不能让一大姑娘滞留醉酒的梁禛房间过久,汀烟费了好大的劲才全须全尾的将连脖颈都臊红的骆菀青送出梁禛卧房。

    冯钰叹了一口气,挥手让汀烟退下。大人许是以往从未有过能入眼的姑娘,如今好容易瞧上一个,便要将以往从未宣泄过的炙热感情统统投入在一人身上。

    如此浓墨重彩的热情任谁都受不了,如今骆小姐主动前来分散大人的注意力,倒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今日锦衣卫便要开拔了,骆大人却因另有公务尚需再多盘桓十数日,今日别后也不知何时能再见骆小姐。冯钰摸摸下颌,默道,看来自己得多多关注骆小姐的行程安排,尽量多的让骆小姐能替大人开解开解才是。

    ……

    卯时未到,汀烟便被窗外呼呼的刀风声惊醒。他蹭的起身,往窗外看去——二公子居然在院里练功!

    他一骨碌从榻上翻身而下,三两下将自己收拾妥帖便立在了门廊下。二公子今日好似状态不错,他打着赤膊,满面红光,应是舞刀许久了,满身汗水浸润得一身蜜色的虬结肌肉油亮油亮,整个人更显得龙精虎猛。

    “二公子昨夜宿醉,为何不多躺会儿?”趁梁禛收刀,汀烟忙递上细布巾帕让梁禛擦汗,一边替他打着扇,一边讨好的问。

    “唔,睡饱了,便起了耍刀。”梁禛接过巾帕随意擦擦便扔还汀烟,“你去知会子珵,早膳后出发。替我备凉水,我要沐浴。”

    边说边急匆匆推开房门,忽又顿住,梁禛撑着门转过头来对着汀烟,“前两日玉祥坊送来了一支我定做的凤鸟海棠玉簪,你且替我备好,晚些时候,我自要送往南苑骆姑娘小院。”

    汀烟一愣,旋即点头应承,一路小跑赶忙办差。汀烟一路眉飞色舞,好心情压都压不住。二公子终于开窍,那凤鸟海棠玉簪是二公子好容易得的一块和田碧玉,为讨齐韵姑娘欢心,赴七盘关前亲自去玉祥坊选了花样,让玉器师傅赶制的。现在这只玉簪就要被送与骆姑娘了,二公子应是决定对齐韵姑娘放手了罢……

    梁禛立在净房内,一勺一勺往自己身上冲水,墙角靠着一只硕大的浴桶占据了净房几乎半壁江山。梁禛静静的看着那只浴桶,老榆木的桶壁油光水滑,汀烟每日擦拭,擦的那浴桶愈发光亮可鉴。他想起了齐韵第一次替自己沐浴。

    那时的齐韵娇羞无限,她媚眼如丝,娇喘吁吁,他甚至还记得在蒸汽的氤氲下,她脸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了脖颈,连带胸脯都泛着粉……

    梁禛只觉双腿酥麻,他重重的靠向净房的石壁,粗粗的喘息着,双手伸向了身下……

    汀烟手捧锦盒候在房门外已然多时,盒子里是二公子要的凤鸟海棠玉簪。事情都打点好了,擎等着二公子沐浴完将玉簪送与骆姑娘后,即可用完早膳便出发了。只是今日二公子似乎有点拖沓……

    房内好容易传来梁禛的呼唤,梁禛终于沐浴完毕了!汀烟高声回应后,手脚麻利的推门进了屋。须臾梁禛穿戴整齐出了门,他头戴大帽,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整个人神清气爽。他龙行虎步大步向前,汀烟满面带笑,一路小跑捧着锦盒跟随其后,主仆二人直奔南苑骆璋一行的住处而去。

    一大早骆菀青便听得父亲差人来唤自己,说梁禛一会要来自己的院子登门道谢。骆菀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欢喜得直想仰天长啸。急哄哄的唤了丫鬟,备水、穿衣、洗漱、梳妆,一番人仰马后,清新气度淡雅风韵的骆菀青终于成功出炉。

    她细细的看着妆镜中自己澹如秋水的眼,青如远山的眉,心中雀跃欢欣。以往在京城便时常有人说自己与那未过门的天家媳妇齐韵有几分相似,彼时她还会在心里冷哼一声,自己哪里能与那种爱作妖的水性杨花的女子作比,只是世人笑贫不笑娼,招蜂引蝶的女子傍上了天家的公子,也变得气度非凡,魅力四射了。

    可今日,她却无比庆幸自己能与那个女人神韵相似了,她甚至开始细细地回忆起齐韵的着装习惯。

    须臾她拆下头上的镂空飞凤金步摇,换上了一支碧玉珍珠钗。梁禛喜爱清新脱俗的女子,无论是衣饰亦或珠花,齐韵都偏好清淡的颜色。她突然想起经常出入宫门的齐韵似乎很少带赤金的发饰,这在追捧黄金的贵女圈内真真少见的紧。骆菀青抿抿嘴,看来得让画鸢先将这些赤金大凤钗之流收起来,免得每次梳头那小婢子总爱给自己挑这种炫花人眼的大头面。

    忐忑不安的期盼中,终于等来了梁禛。骆菀青来到南院的花厅时,梁禛正举着一张图,与骆璋说着公务上的事,骆巡抚捻着胡须眯着眼不住的点头。见骆菀青进了花厅,骆璋便抬手拿起身旁茶水桌上的一方锦盒递与她,“青儿,梁大人感谢你对他的照顾,特意送来这个。你看看可喜欢?”

    骆菀青羞涩一笑,低头向二人见了礼,便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锦盒,揭开盖子,这是一支和田碧玉的凤鸟纹发簪。通体碧绿,玲珑剔透,温润光泽。簪首一支凤鸟正回首振翅,线条刚劲挺直,细腻传神。凤身镂孔透雕,身后衬托缠枝卷叶海棠纹。整只发簪玉质上乘,雕工精湛,实乃上品。

    骆菀青望着玉簪,心里吃蜜般甜腻,禛郎实在有心,送自己如此上品,光看这和田碧玉的材质,便知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骆菀青愈发羞涩,飞红了脸颊,向自己的父亲一福,“爹爹说笑,如此精美的玉簪有谁会不喜欢……”

    言罢转向梁禛亦是一福,含羞带怯道,“梁大人有心,菀青谢过大人,菀青很欢喜……”

    骆巡抚看着自己女儿如此情态,配合女儿最近的小动作,自然也将自家女儿的小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当下便捻着胡须打着哈哈,“梁大人马上要开拔回开封,老夫正好有公务亟需解决,不能相送了,青儿便替爹爹送送少泽罢!”

    骆菀青听得自己父亲亦支持自己与梁禛交往,当下便喜不自禁,忽闪着双眼,一张小脸激动得艳如三月桃李。

    梁禛见骆菀青这副羞不自胜的模样,心中微涩。自己抱着忘记齐韵的目的默认了骆菀青对自己的心思,可不知为何,一看见骆菀青便不厌其烦的自她身上找寻齐韵的影子,似乎通过这样便感觉齐韵依然在自己身边一样。

    胸中似乎又有隐隐的刺痛缓缓升腾,他强迫自己不再想那让自己痛彻心扉的名字,只是缓缓起身,朝骆菀青一揖,微笑道,“骆小姐喜欢就好,小可出门公干,身旁也无甚好东西,待得姑娘返京,小可再备些小玩意与姑娘顽耍。”

    复又转身对骆璋一揖,“骆大人,在下这便回院子用早膳后开拔回开封,在下与大人所商议之事,如若肃王爷允了,还望大人日后多加提携,禛在此先行谢过了!”

    骆璋哈哈一笑,“梁大人客气,梁大人所谋乃王爷最为忧患之事,老夫为提领一方军务之巡抚,自当全力配合。大人权且放心,待梁大人再赴云南时,老夫定当全力以赴,定要一举替王爷永绝后患。”

    梁禛再次致谢后,拜别了骆璋父女,相约一盏茶后与骆菀青于严府前院话别,便匆匆回了自己住的西院。

    ☆、作别

    “青儿可是对那梁少泽情根深种?”花厅内, 骆璋低头喝着茶,也不看痴望着梁禛离去的方向傻笑的骆菀青, 愣头愣脑的抛出来一句话。

    骆菀青听得父亲如此问话,不由得一愣,转过身来, 复又低头羞涩地回道,“父亲……梁大人风流倜傥,女儿……女儿喜爱与他说话……”

    “你可知梁少泽今年底即将迎娶礼部许尚书家二小姐?”骆璋静静地看着骆菀青,面上无悲无喜。

    骆菀青猛然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 父亲久居云南, 却对梁禛的私人事项了解得如此清楚,莫不是老早便看出来自己的心思, 专门着人打听过?

    骆菀青不由得愈发羞窘,“父亲……女儿我……我……知晓……”

    “既然知晓,为何还要做那争风吃醋之事?你莫不是还预备着回京后将那许家二姑娘也设计给送走了?”骆璋面沉如水, 语气中已生出隐隐怒意。

    骆菀青大惊, 还以为父亲不管自己在后院的胡打瞎闹, 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皆被父亲默默地拿账本给记下了,看来今日便是算总账的好时候。

    她咚的一声跪下,“父亲!父亲, 女儿对禛郎朝思暮想,虽知他已定亲,然,既未迎娶, 女儿便仍有机会……”

    “住嘴!你自己听听!你都说了些什么!你当自己是那乡野村妇,合张被子便成亲?纳吉已过,如无特别事项,岂能退婚?……”

    “父亲!父亲当女儿只是耍脾气,随便闹闹的麽?女儿没有把握是不会生出此种心思的!”骆菀青打断了骆璋的话,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因情绪激动导致眼眶都有些发红。

    “父亲,那梁少泽定然不会娶许松月!女儿虽不知梁少泽此桩亲事是如何定下的,但女儿至少有八成把握,他必是要悔婚的……”

    骆璋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青儿为何有此一说?”

    骆菀青吞了口唾沫,她想起自己曾在梁禛面前保证过不会将齐韵的事透露与他人,包括自己的父亲。她思虑片刻,复又抬起头,“父亲可还记得那日严大人家宴,梁少泽带来的家奴韵儿姑娘?”

    骆璋点头,“自是记得的,你设计送走的不就是她麽。”

    骆菀青窘迫,干咳了一声,“那韵儿姑娘便是青儿认定梁少泽不会迎娶许松月的理由。爹爹勿要问我为什么,青儿答应过梁大人不会告诉任何人,爹爹也勿要让女儿为难。”

    骆璋颇为意外,“梁少泽会因为一名丫鬟悔婚?青儿说笑呢?”

    “爹爹且信女儿一次,那韵儿姑娘可不只是个丫鬟,爹爹万不可小瞧了她。女儿送她走,亦是韵儿姑娘自己的请求,如若不是她主动寻来,女儿可没那本事夺了锦衣卫指挥使大人的侍妾。”

    骆菀青斩钉截铁的神态也感染了骆璋,他虽犹疑不定,倒也默认了骆菀青的意见,“爹爹无心探寻韵儿姑娘究竟是谁,只
【全网热门完本耽美小说 www.dmx5.cc 手机版阅读网址 m.dmx5.cc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